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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夏琅的話讓袁夢穿鞋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僵了片刻。然後，她猛地擡起來，神色有些驚惶不安地看着好友詢問：“到底是毒販死了還是警員殉職？”◎

這天晚上，袁夢在夏琅家呆到差不到十一點才走。她實在不想回家，因為回到家耳根就沒法清靜。自從三十歲“大限”一過，父母會對她的婚姻大事格外緊張，話題總是圍繞着這方面啰唆不休。

夏琅已經不止一次建議袁夢自己租套單身公寓搬出來住，但她一直下不了決心。因為她是獨生女，父母不願意她離開家，總是各種阻撓她的獨居計劃。而她也習慣了與父母同住的生活便利，很難說搬就搬。

夏琅住的這套單身公寓就是她租的。雖然她名下有三套房産，但是她都沒有住。一套是當年父母雙雙遇害的三居室。十年前的慘案發生後，那套房子就再也沒有住過人。夏老爺子把孫女兒接去了自己家同住，把兒子兒媳的家長期閑置。這麽多年來，房子一直空在那裏，既然沒出售也沒出租，這樣的兇宅也壓根就沒法對外出售或出租。

夏琅從公安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夏老爺子也去世了。他把自己名下的兩套房産都留給了唯一的孫女兒。一套三居室在城東的某住宅小區；另一套兩居室在東郊外幾公裏遠的碧水湖畔。夏老爺子退休後就搬去了郊外住。郊外的房子不僅便宜，空氣也清新怡人，更适合老人安居及養生。搬到郊外後，他就把城裏那套三居室長期對外出租了。

父母去世後，夏琅就跟着爺爺長住東郊，複讀也選擇東郊的一所中學。考上公安大學後，她住了四年校。大學畢業分進南江區某派出所後，她再繼續住在東郊外就不方便了。于是就近租了綠景苑的這套單身公寓，有了自己的安樂小窩。至于爺爺留給她的兩套房産，她都托中介公司租出去了。

袁夢曾經為此打趣她：“敢情你是包租婆一個啊！”

袁夢站起來告辭走人時，夏琅也陪着她一起往外走，打算把她送進門送到電梯口。

袁夢在玄關處彎下腰換鞋，夏琅的手機那時正好響起嘀嘀的提示音。她随手抓過來一看，發現那是一條本地新聞推送。新聞标題觸目驚心——濱海街頭今晚爆發警匪槍戰：禁毒警察飛車抓捕毒販，一死一傷。

概括性的标題在細節方面說得不清楚，夏琅弄不懂一死一傷的究竟是什麽人。作為一名警察，她自然而然地關心自己人，不希望會有緝毒警傷亡。于是趕緊點開鏈接查看詳細內容。

“袁夢，禁毒隊有人今晚跟毒販杠上了，新聞裏說一死一傷。但願死的是毒販，沒有警員殉職。”

夏琅的話讓袁夢穿鞋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僵了片刻。然後，她猛地擡起來，神色有些驚惶不安地看着好友詢問：“到底是毒販死了還是警員殉職？”

“不知道，WIFI不給力，新聞網頁的鏈接還沒有打開。氣死人！關鍵時刻別這麽掉鏈子行嗎？”

新聞網頁終于緩慢而艱難地打開了，袁夢馬上湊過去，與夏琅一起頭挨頭地閱讀那篇新聞稿。第一段話就讓她安慰地籲了一口氣，神色為之一松。

“6月28日晚間十點四十五分，濱海市公安局禁毒警察在關山區平安大道圍捕毒販，遭到嫌疑人駕車沖撞。在鳴槍示警無效的情況下，警察果斷開槍，擊傷其中一名嫌疑人，該嫌疑人經醫院搶救無效死亡。另有一名警察受輕傷。警察現場繳獲毒-品冰-毒5公斤及仿七-七-式-手-槍一支。”

夏琅也看得由衷地松了一口氣：“還好，死的是毒犯，咱們自己人只是輕傷。”

夏琅與袁夢高度關注這則本市突發新聞時，幾個街區外的一個老舊住宅小區中，某棟居民樓六層頂樓的一套兩居室裏，夏侯冶也在看同一條新聞推送。

一邊看，夏侯冶還一邊對坐在他對面的一個男人說：“今晚市局禁毒支隊的行動真是大陣仗啊！一路追着毒販又是飛車又是槍戰的，不知情的市民還以為是在拍警匪大片。陸海空，這種行動你不能參加，心裏一定特癢癢吧？”

聽夏侯冶的口氣，這個名叫陸海空的男人應該是市局的一位禁毒警察，但是他看起來卻完全不像一個警察。

陸海空目測三十出頭的年紀，長相自帶痞性，還留着一把茂盛的绺腮胡子和一頭濃密的披肩發。再加上一身非主流的衣着打扮，以及身上的多處紋身與嘴角斜叼着的香煙，橫看豎看都像一個爛到家的爛仔。尤其他現在正和夏侯冶坐在一起，與後者那張英氣十足自帶好人标簽的臉一對此，簡直就是好人壞人的标準模版，可謂對比強烈。

“雖然心裏的确特癢癢，但這種行動卻不是我能露面的。誰讓我在禁毒支隊長期負責卧底的活呢？都怪徐老大當年太能忽悠了！愣是把我忽悠上了賊船。”

陸海空嘴裏的徐老大，指的是濱海市公安局現任副局長徐海鷹，負責協助局長分管警務保障處、刑偵支隊和禁毒支隊等工作。這位五十四歲的老警察在全市公安系統中是響當當的人物，極具威望。

夏侯冶一本正經地看着他說：“要說徐老大挑人還是很有一套的。你這張臉痞子感太強了，不用染黃毛紋身光看臉也像出來混的。兄弟，估計你就算穿上警服看着也像個流氓！”

“當卧底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如果換成一個看起來就像好人的人幹這活，毒販會相信他才怪呢。”

陸海空是市局禁毒支隊二大隊的一名警察，同時也是二大隊的副隊長。他幹警察這一行已經七八年了，警服基本就沒穿過。因為他在禁毒隊裏主要負責秘密偵查。

秘密偵查是犯罪偵查的一種特殊方式，它能夠狠、準、穩、快地打擊犯罪，因此得到一線刑偵部門越來越廣泛的應用。

秘密偵查的方式主要有三種：一是化妝偵查，包括以便裝或者異裝進行偵查，目的是為了隐去真實身份乃至誘惑對方上鈎；二是卧底偵查，隐瞞真實身份，虛構另一種身份進入犯罪組織當中成為其成員，收集情報和證據，了解犯罪組織和犯罪情況，控制和遏制犯罪，為抓獲犯罪組織成員和破獲犯罪組織創造條件；三是誘餌偵查，指的是偵查人員設下圈套使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行為，然後将其抓獲。

這三種秘密偵查，陸海空都親身實踐過不止一次，豐富的工作經驗把他鍛煉成了一名高明的秘密偵查員。但是每一次展開偵查行動時，他還是高度警惕與小心。尤其是卧底偵查時，更是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疏忽。

卧底如戲，全靠演技，如果一個不小心演砸了，結果必然是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可不是拍電影，電影裏的卧底沒演好可以重來一遍。現實中的卧底一旦露出破綻，就絕對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了。

從警七年來，陸海空幾乎每個月都有卧底任務。但是除了第一次，很少有卧底很長時間的情況。

陸海空第一次當卧底，是警校畢業那一年。那年徐海鷹去學校挑人時，一眼看中了這個天生痞相的男生，認為他是一個幹秘密偵查的好苗子。

接下來，徐海鷹反複測試了陸海空的個人素質，發現這個學生的個人素質也相當過硬。他冷靜、堅強、果斷，心理素質好，遇到突發情況能随機應變。深感滿意的徐海鷹于是親自找到陸海空談話，并說服他點頭同意混入一個販毒組織當卧底。

那一年，一個由□□操控的販毒組織開始部署入侵濱海市藍山區。藍山區屬于濱海市最窮最亂最破最髒窮逼屌絲滾地龍最多的一個區，沒有之一。在毒販看來，這裏是販賣毒-品獲利的天堂。

過往紀錄顯示，警方每次在藍山區檢獲的毒-品大多來自區外。但今年初始，警方接獲情報，說有販毒組織觊觎該區域的毒-品市場，打算招攬這一區的不良青少年進行販毒活動。将過往濫藥人士到外區購買毒-品的習慣轉為區內供應。

為了避免藍山區淪為毒販的大本營，警方派出年輕的警校學生陸海空假扮不良青年。他面孔新、反應快、悟性高、身手好，是徐海鷹在一大幫候選學生中挑出來的不二人選。

陸海空就這樣過上了黑白人生，從正派的警校生“秒變”為不良青年一枚。他染頭發、蓄胡子，紋身，抽煙、喝酒、飚髒話，把自己僞裝成一個地道的小混混，整天流連于網吧、游戲機房等娛樂場所。很快，“表演”出色的他就被販毒組織招募成為一名底層毒販，每天負責給吸毒人員送貨。

陸海空在這個組織中卧底超過半年，經過長達八個月的情報搜查後，警方終于展開行動，搗毀了兩個專門利用青少年販毒的組織，共拘捕了19名男女，檢獲毒-品、武器及財物，總值逾上千萬元。

販毒組織被鏟除時，陸海空的卧底身份并沒有暴露。這次完美的首秀後，徐海鷹覺得這個年輕人在這方面是一塊好材料，應該繼續被委以重任。所以，從那以後他一直長期負責秘密偵查的工作。基本上每個月都會接到化妝偵查或卧底偵查的任務，少則幾天，多則一兩個月。

如今的陸海空已經是一個極其出色的卧底警察，他能熟練使用毒販的“黑話”“行話”；熟知各種毒-品特性、價格和吸食方法；遇上各種突發情況總能靈活應變……一個優秀的禁毒警察，有勇更要有謀，他完全具備這兩點要素，總是能成功完成卧底任務，被同事戲稱為禁毒支隊的金牌“禦用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