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丢失
第11章 丢失
(修)
桐君拿了衣裳回來,喬書正趿着鞋往桌子那兒走,似乎是想要倒水喝。
桐君連忙将手中的衣服放下,幾步趕上去,搶在喬書之前倒了茶水予她。
喬書接了茶杯,看看手中的茶水、再瞧瞧桐君一臉緊張的模樣。
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笑不似平日那般收斂着的溫婉,眉梢眼角盡是風流的味道,桐君竟看得失神了片刻。
暈紅悄然攀上耳際,她微微低頭,就瞧見喬書那大馬金刀跨.坐的姿勢。
“娘娘。”她下意識地提醒了一句。
喬書順着她的視線看過來,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忙攏了腿坐正了,原本随手抓在手中的茶杯也換作雙手端起,小小地啜飲了一口、再輕輕放下,轉過頭來沖着桐君歉然一笑,“抱歉,方才一時忘形……”轉眼間便是一副大家閨秀的作态。
她這狀态切換得熟練又自然,可旁觀的桐君只覺得鼻腔一酸、眼中又似有熱意湧上。
她着實後悔極了——寝殿又沒有別人,自己方才多提醒那句做甚?!
她掩飾般地去抱了衣裳上前,“娘娘,您說的那件正紅的衣裳……”她聲音倒是與往常一般無二,喬書也沒發現什麽不對。
喬書不習慣更衣的時候要人伺候,因而接了衣裳,便将桐君打發了下去。
桐君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只退到了寝殿外守着,等着喬書換好後再叫她。
——只是心中又将魏越罵了多少遍,就無人得知了。
不多時,就聽到了裏面的喚聲,桐君忙應了聲進去,喬書已經端坐在了妝奁前,漆黑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身後,襯得身上的紅衣更顯豔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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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君恍惚憶起了喬書出嫁那日的情形,她斂了斂思緒,站到了喬書的身後,從妝匣中取出玉梳,輕輕地撩起了喬書的長發,一绺一绺地小心地順着這一頭黑發。
其實喬書的頭發甚少打結,桐君萬不必如此小心,可她總是擔憂一時不察扯到了自家的娘娘,動作細致又謹慎。
而喬書的頭發又向來是桐君伺候着,她也只當女兒家的發髻便就是這般繁瑣了。
手指從額間下滑、繞過耳廓,輕輕揚起最右側的那绺長發,桐君的手指一頓,目光凝在那露出的一截脖頸之上。
喬書的肌膚雪白,是以頸上的傷口雖被遮掩了大半,那露出的一點也分外明顯,那分明是一枚牙印。
想起方才喬書指明了這件衣裳要穿,桐君頓時恍然……怕是為了遮這個傷口。
只她看見的便有這麽一道傷,那娘娘的身上……桐君想着,這覺得要将魏越千刀萬剮才能解恨。
不過,她一個小小的宮女,也只是想想便罷,能做的也僅是給她家的娘娘換個發式,将頸間的傷口遮住。
待将發髻挽好,她慣用的那只發簪卻未在妝匣內找着,她不由輕聲“咦?”了一句,
喬書從鏡中看過去,問道:“怎麽了?”
“回娘娘,妝匣裏少了一只金簪。”
喬書對這些事兒向來不在意,聽她這麽說,也只是随意道:“不妨事的,換一只就是了。”
這些年單是魏越賞的頭飾便能堆滿一個箱籠,從裏面挑一挑,總能找出一二合适的。
不過,桐君向來不願意碰魏越送來的東西,給喬書佩戴的發飾都是從隴州帶來的陪嫁。
這些細節之處,喬書慣常是注意不到的。
見喬書這般随意的态度,桐君一時欲言又止——
并蒂蓮花紋的金簪,對隴州的女子總是格外不同的,它是為定情之用。收下了這簪子,便是收下了這份心意……
她本以為……
桐君輕輕舒了口氣,不是便好……不是便好……
她一疊聲地慶幸着,心中漫無邊際地想着:怕是底下的人打點行裝的時候弄錯了、也或許是哪家的小子偷偷放進其中……
桐君這正兀自出神,卻聽喬書開口問道:“找不着的那個簪子,是不是上頭有兩個蓮花?”
桐君心中咯噔一下,臉上的笑也帶了些勉強,“……是。”
喬書微微擰了擰眉,好巧不巧的竟是這一只……雖然依照她對司元正的了解,他應當不會将這點小事兒放在心上,但畢竟是他送的賀禮,弄丢了總歸不大禮貌。
她阖眸回憶了一陣,總算想起先前魏越抱她的時候,似乎是有東西掉到了地上,這簪子應當便是那時候掉的。
“待會兒差人去正堂到這的地上找找,興許是掉到哪兒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找不着便算了,也不必太過為難。”
她這副又是擰眉、又是阖眸的作态在桐君眼裏又是另一番解讀了,待她說到“找不着便算了”的時候,桐君更是眼眶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定是能找着的……”桐君低聲喃喃了一句,她不知道那人是誰,但娘娘現今便只剩了這麽點念想……無論如何,她都要将那簪子找回來。
**********
禦苑之內,王息正亦步亦趨地跟着魏越,一小太監追了來,将一錦盒交予王息。
王息接了盒子,打開瞧了一眼,正是前些日子陛下要他命人去修整的金簪。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自覺沒甚問題,又沖那小太監笑了笑。
那小太監略猶豫了一陣,前傾了身子,在王息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王息愣了愣,旋即臉上的笑意更深,沖那小太監點了點頭,輕聲道了一句,“就你機靈。”
眼見着魏越的禦駕将走遠了,王息也顧不得在哪小太監跟前磨叽了,只道了句“回頭賞你”,便匆匆的追上前去。
王息一路小跑地追了過去,恭敬地将那修整好的簪子呈與魏越,“陛下前日交予造辦處的簪子,已修好了。”
魏越接過錦盒來打開,将那簪子取出、拿在手裏轉了轉,難得稱贊了一句,“修得不錯。”
王息咧嘴一笑,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縫。他便知道,一扯上娘娘,陛下便是極好說話的,“若不是造辦處的那工匠亦是隴州人氏,怕是要白費了陛下這一片心意。”
魏越的臉上的笑意略斂了斂,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句,又放緩了語氣問道,“那匠人是如何說的?”
王息一時沒從這話中聽出什麽不對來,順勢接道:“那匠人說是自個兒在京城呆了這般久,還沒瞧見這麽正宗的‘定情簪’呢。”
魏越沒有說話,只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這又是怎麽個說法?”
“陛下這是要考校奴呢……這娘娘出身的隴州,這并蒂蓮花紋的簪子可不一般,俗稱‘定情簪’,顧名思義是為定情之用。娘娘既然收了陛下的定情簪,定然是明白陛下都心意的。”
“心意?”魏越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兩個字,語氣好似淬了冰。
王息一抖,鼻尖滲出點點汗珠,心裏只剩了兩個字。
——壞了!
那修整好的金簪被在魏越手中被彎了幾折,在經過魚藻池時,連同那裝簪子的錦盒一同化作一蓬水花。
*********
後宮中伺候的人也是分三六九等,若說最惹人羨豔的,便是在長樂宮中當值了。
主子性子好、甚少罰人不說,還有陛下日日到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得了露臉的機會,一步登天了呢。
不過這幾日,長樂宮的氣氛可不像往常那般和樂。皇後身邊總管宮務的大宮女桐君一改平日的溫和、整日冷着一張臉,唬得宮中都是謹言慎行,生怕觸了她的黴頭。
雪上加霜,原本日日都過來的皇帝突然不再露面,衆人一時猜測紛紛——這皇後娘娘莫不是要失寵了?
在這般氣氛下,喜兒從長樂宮出去,也是提心吊膽。所幸,她這“去太醫署拿些藥材”的理由合情合理,也沒人有什麽懷疑。
她一面走着,一面小心注意着四周,生怕被什麽人跟了上來,到了一個分叉口,腳步一轉,選的卻是與太醫署截然相反的方向。這一路七拐八繞,她最後停到了一塊空地前。
喜兒遠遠地便看到有人在舞劍,那人雖是只着了深青色的常服,但是能在宮中如此肆無忌憚的,除了皇帝,不作第二人想了。
瞧見周邊零落的殘枝,饒是喜兒都看出陛下此時心情不妙,她腳步頓了頓,還是硬着頭皮往前走去。魏越似乎也察覺到有人接近,收了劍勢,垂眸看了過來。
喜兒只覺地身上泛起了一陣寒意,她忙屈膝跪地,“奴婢參見陛下。”
魏越語氣淡淡地問道:“如何?”
“回禀陛下,長樂宮的小藥房已都換上了陛下的人,奴婢也已将皇後娘娘的避子湯換作了溫養的補藥,娘娘并無察覺。”
魏越的神色這才稍稍舒緩了些。
“只是……奴婢雖是盡力挑些溫和的方子,但不知娘娘脈象,如此下去,雖是進補,也恐有禍患。”
魏越眉頭又是一鎖,“……待朕再想法子就是了,你先退下罷。”
喜兒松了口氣,剛想告退,又被魏越叫住了,“長樂宮中近來……可有什麽事?”
“回陛下,宮中也與以往也無甚……”喜兒剛想粉飾過去,在魏越漸轉冰冷的目光下一抖,“只、只是娘娘似乎丢了什麽要緊的東西,桐……娘娘身邊的大宮女,發了好大的脾氣……”
“呵。”
——要緊的東西?
喜兒不知道什麽是殺氣,但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仿佛看到自己的死亡。等終于回過神來,她面色慘白地低下頭去,不敢再多說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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