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她自己的設計?
他從來沒想過在現在這個社會還會有人住在這種地方,臭氣熏天的垃圾堆,陰暗狹窄的階道,一棟接一棟的平頂小二樓以各種各樣奇怪的姿勢緊挨在一起,讓人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這樣的環境襯着他更加的格格不入,為此過往的人沒有不回頭多看他幾眼的。
他聽季宜修說滿天星就住在對面的二樓,說她一般是‘上班’上到淩晨一點多,然後再睡到早上快十點才會起來,吃完午飯後就會四處打零工,即使一如既往的每個地方最多只做三個月,用她自己的話說,現在陪酒是她的主業,而打這些零工就是想能多掙一點是一點。
正四處打量着,一道眼熟的身影從左前方的巷口拐了進來,正是滿天星,她的手裏拎着兩三個塑料袋,透過袋子他看得清楚,一顆白菜,兩個土豆,一條小魚。
看到歐陽煜,滿天星一怔,然後輕笑着說:“你怎麽跑下來了?該不會是想賴着那答應給我的二十萬偷偷溜走吧?”
廉價香水刺鼻的濃郁香味迎面撲來,歐陽煜下意識的後退半步,“我向來說話算數的,既然答應了你就絕對不會食言。我只不過是因為在上面呆得時間有點久了,想下來透個氣。”
滿天星其實早就注意到歐陽煜那對自己刻意掩藏的輕蔑,但她卻并不放心裏放。她如果真的那麽注意世人看自己的眼光,那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伸手将垂落在臉頰邊的細發拂到耳後,她格格的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像極了夜空裏的星星。伸手指了指右上方的一扇半開的窗戶,說:“那裏就是我住的房子,你要上去坐坐嗎?”
這話不過是禮貌上的客套,白癡都聽得出來。
“好啊。”誰知歐陽煜似乎聽不出是客套話,竟然真的答應了,看向她時臉上還挂着修養良好的溫文笑意。
其實在說出好字之後,歐陽煜的內心也是一震,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應了下來,還是根本就沒有經過腦子思考就答應了,在這種不經大腦的事情在他此前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似乎是不曾有過的。
走進了滿天星的住所後,歐陽煜發現,這個房間只有季宜修所租住的那個一半大,因為此時臨近中午,陽光滿滿,屋子裏很明亮很暖和,而且看上去很幹淨,并沒有想像中的那種胭脂水粉廉價香味或滿地的煙頭空酒瓶。
各類報紙雜志張貼在破舊的牆面上充當着牆紙,繼而掩飾其破舊。
歐陽煜的視線被一個靜默于窗邊的一張陳舊展示架所吸引,那裏淩亂的堆放了一些紙筆和膠水剪刀一類物品,最為吸睛的是靜立于展示架最頂層的十來個芭比娃娃,竟清一色的身着婚服,有西式的绉紗,中式的鳳冠霞帔!
看着那幾套穿在芭比娃娃身上的婚紗模型,歐陽煜的眼底浮現一絲驚詫,不禁脫口問道:“這些芭比你是在哪裏買來的?”
滿天星沒有想太多,将買回來的菜放到那擱置油鹽碗筷的桌子上,一邊倒水,一邊随口回答:“嗯,它們都是我用廢品從收購站老板那裏換來的,然後自己用水洗幹淨了。”說着,将水遞到了歐陽煜的面前,“你喝點水。”
歐陽煜道謝接過她遞給自己的白開水,目光則不着痕跡地在沒有什麽多餘家具,卻因為幹淨整齊而顯得清爽的小屋內打量,最後還是将視線投落到那十幾個芭比娃娃的身上。
“你換它們回來時是連帶着那些衣服嗎?”所謂的衣服指的是那些穿在芭比娃娃身上的各式各樣的婚服。
無意識地喝了口水,等熱水入口他才想起自己竟然在用眼前這個陪灑女用過的杯子,不由有些後悔,卻又不能吐出來,只能勉強的咽了下去。但心中有種像吞了只蒼蠅般膈應感,于是趕緊将杯子放到了離手邊最近的小木桌上。
滿天星眼尖的看到他的小動作,卻看破不點破,随手拎過自己買來的土豆,拿起刨皮器麻利的削起皮來,淡淡的說着:“不是,那些衣服都是我自己随便做的,要不光着多難看啊。”
“你做的?”歐陽煜張大了嘴,怔怔的看着她。那些迷你婚服都是她親手做的? 瞟了眼那些芭比娃娃,不可否認,她的針線活技術挺不錯的。
用着不相信的目光再一次打量着她,故作輕松的探問:“能說說你都是參照哪些婚紗雜志做的嗎?wedding 21、MARIEE MAGAZINE、MARIAGES還是我國的時尚新娘或婚典?”這些知名雜志他都曾一期不落的看過,可似乎并沒有哪一款與那些芭比娃娃身上所穿的如出一轍啊,
滿天星從土豆中擡頭看了他一眼,眼底一片茫然。很顯然,她根本就沒有聽懂他嘴裏所說的那些外文是什麽意思。
看着她那茫然不解的眼神,歐陽煜的眸中蕩起一抺莫測高深的光芒,卻只是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根本來不及抓住。他伸手按住她那剝着土豆皮的手,盯着她問:“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那些衣服都是你自主設計并制作的嗎?”
這可能嗎?
低頭看着自己被他突然包于掌心中的手,感受到一股熱流竄入心扉,滿天星的臉沒來由的一紅,忙輕輕的抽回,笑了笑:“什麽設計不設計的,那些只不過是我無聊時看着電視裏所出現的各種婚紗随意改拼的。”
随意改拼的?歐陽煜感到一股老血湧上了他的心口。他底下的研發設計部養了幾十號人,沒日沒夜的設計了幾十天,到頭來卻沒有一件能讓他打心底滿意的。而眼前那些芭比娃娃們身上所穿的,竟沒有一件不是讓他一眼折服的!
看着眼前這個低頭認真削着土豆皮的女孩,說到底,他還是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不相信這些款式不落俗,設計不雷同的婚服是她獨自設計的!一個廉價的陪酒女會有這種才華,那他還養着那些設計師們做什麽?但是,在些之前,他的确沒有在任何的雜志或電視上看過與之一模一樣的設計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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