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嘆息叢林:(1)

〔卓木強巴穩定軍心道:“都走了兩天了,現在調頭也沒用,只能繼續前進。到目前為止,我們在叢林中還沒有碰見大型食肉動物,保持高度警惕,大家把武器拿好,随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情況吧。不用太害怕,殺人蜂我們都見過了,還有比它們更厲害的嗎?”〕

【再遇肖恩】

“哦,進入嘆息叢林去了啊。”索瑞斯看着跳躍的紅點,暗自冷笑道,“真是笨蛋,這樣就可以逃脫游擊隊的包圍圈了嗎?太小看游擊隊的機動性了。他們很快就能追上來。啊,不對,游擊隊想不到那裏,如果有庫庫爾族人領路的話,等游擊隊反應過來,他們已經離開游擊隊的包圍圈了。這個計策很好啊,看來是庫庫爾族人提供的建議吧,和我們當年走的同一條路線呢。他們沒有了武器,如何才能在叢林裏生存下來呢?嗯,我得跟近一點。”林中落木蕭蕭,已不見人影。

※※※

叢林之猴果非浪得虛名,他在林間穿梭跳躍足與猴群競速,就連卓木強巴他們也需很吃力才能跟得上。卷尾猴對叢林的熟悉程度更是讓人瞠目,哪裏有條河以及河水深淺、流速,哪裏可以過去,哪裏有礁石,哪裏有棵巨樹擋路,他都一清二楚。四人更是從卷尾猴身上學到不少在叢林裏快速前進的方法。從一株樹蕩到另一株樹上,如何才能蕩得更遠;當抓樹枝或是藤蔓失手的時候,如何保持身體的平衡,如何才能在第一時間抓住另一根樹丫。而且,在卷尾猴的帶領下,他們走過的嘆息叢林簡直就是進入叢林後最安全、最平穩的一段路程。因為卷尾猴深知叢林裏哪裏是死地,哪裏是巨型食肉動物的領地,哪裏又栖息着不能招惹的生物,總是能提前避開,他們走的無疑是一條綠色通道。

三個小時後,短暫的向導式旅途到達了終點,卷尾猴打着手語表示他們已經走出了嘆息叢林,詢問還需不需要自己繼續帶路。卓木強巴和巴桑表示了自己的感謝,同時也表達了他們要靠自己的力量征服叢林的決心。簡短地告別之後,四人朝着自己的目标,踏上了新的旅程。

走出嘆息叢林,不知怎麽的,四人內心深處都松了口氣,畢竟庫庫爾族人嘴裏的禁區對他們這些非叢林居民來說,危險性比游擊隊恐怕還要大。游擊隊畢竟還是人組成的,只要是人,就有人的思維、人的行為方式,也就會有人的破綻。可是如果是毫不熟悉的叢林深處,天知道陷阱在哪一刻出現,又或者碰到某種完全未知的動物,最可怕的就是再次遇上殺人蜂那類集群性攻擊動物。四人穿越叢林,來到一條較為寬闊的河流邊,馬上動手紮了一個結實的木筏,他們必須在游擊隊醒悟過來之前,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游擊隊的包圍圈。

這裏的叢林與他們以前經歷的叢林已經不大一樣,樹更多,林更密集,不少樹木為了獲得生存空間,将枝葉朝河道上空延伸,好似搭了個遮雨的鬥篷,只有正中留下一線天可供陽光照射。巴桑撐篙,卓木強巴拿出巴巴-兔贈與的石頭挂飾,在陽光下仔細端詳。這是一塊琥珀色石頭,看上去與普通石頭沒什麽區別,觸摸起來光滑溫潤。石頭上有一圈圈的黑色條紋,而且石頭本身微微有些放光的樣子,方才在叢林裏就感覺到,這塊石頭挂在身上十分醒目。

“咦,這就是巴巴-兔小姐送的石頭吧,看上去好特別,我看看。”卓木強巴将石頭取下,遞給張立。張立拿在手裏一掂量,用指甲刮了刮,驚訝道:“這是什麽石頭?拿在手裏感覺好輕,但是它的硬度又好像十分高的樣子。啊,不知道這種石頭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呢?”他又高舉石頭,将石頭正對着陽光觀察石頭上的流動條紋。

卓木強巴淡淡一笑道:“應該是一種祝福吉祥的石頭吧,我們認識不過三兩天,哪來什麽特殊含義。你這樣說,某人聽了,可是要生氣的啊。”

岳陽道:“給我看看。”張立手裏一拽,道:“為什麽要給你?”

小木筏上空間本來就不大,岳陽伸手一撈就能拿到張立的手,張立身子稍稍一偏,将手伸出木筏外,道:“幹什麽,想搶啊?”

“喂,這當頭還有心思開玩笑嗎?小心別把石頭弄丢了,要是掉進河裏,你得給我撈上來。”卓木強巴制止道。

張立道:“放心吧,強巴少爺,我不會那麽粗心大意的。就是不給你……”他看着岳陽,岳陽卻看着張立身後,警告道:“小心你後面。”張立并不回頭,笑道:“這種小伎倆,你別想騙我。”話音未落,一陣疾風刮面生痛,張立幾乎睜不開眼,手背火辣辣地一痛,握石頭的手不由松了。

卓木強巴等人看見,一頭像獵隼的鳥類動物從高空突然沖刺,根本沒看清楚,就見張立手臂受傷,石頭落入水中。木筏正高速下行,從石頭脫手到入水,木筏與石頭間已隔了兩三米遠。卓木強巴剛有準備入水摸石的想法,卻發現那頭隼類動物在空中漂亮的一個旋轉,朝着石頭方向繼續俯沖,并在石頭完全入水前,雙爪向後一摟,抓住了系石頭的繩子,跟着橫掠過河面,只是一閃就隐入林中不見了。

整個過程都發生在一瞬間,每個人都只能看見它發生,卻沒有一個人來得及作出反應。張立這時才睜開眼睛,還使勁眨了眨,淚花都被風刮了出來,他反應過來呼道:“糟了,那石頭!”回頭看時,什麽也看不到了。

巴桑在控制木筏,沒有看清楚,岳陽和卓木強巴卻看得分明。岳陽問道:“是什麽鳥,體形那麽小,不像是美洲鹫啊。”卓木強巴看着林中,只道:“速度好快,或許是堪稱鳥中極速的美洲雨隼吧,只是太快了,還沒看清它的身影。它已入林,看來要找回來是不可能了。”

張立遺憾道:“對不起啊,我不是……不……”

卓木強巴道:“啊,算了,我奇怪的是,那只鳥怎麽會突然襲擊你呢?很明顯它是被那石頭所吸引來的,難道那塊石頭有什麽特別之處?”

巴桑道:“或許是閃光,很多鳥類有收集亮晶晶的物品的習慣,剛才張立對着天空看時,石頭發出的閃光吸引了那鳥的注意吧。”四人讨論了一陣,也沒有結果。

※※※

林中樹冠,索瑞斯眼裏發着光,那只卡拉鷹已伫立在他肩頭,顧盼生威,他手裏緊握着琥珀石,笑道:“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這塊象征契約的符石,我就可以自由出入食人族的領地範圍了。如果幾年前我們就弄到這東西,也不至于在那些食人族手上折了那麽多人手。一群蠢人,還在朝嘆息叢林不斷深入,明明都已經走出來了,他們到底想做什麽?難不成,他們也想穿越安息禁地,直抵那個地方?他們毫不知情啊,怎麽可能……看來莫金說得沒錯,跟着這群人,的确會有不少驚喜。”

※※※

與此同時,距離庫庫爾族領地附近的游擊隊據點,韋托大怒:“什麽!他們已經走了,什麽時候走的?走的哪條路啊?嘆息叢林!天,他們不要命了!”他轉念一想,恍然,一把抓過巴薩卡的衣領,“你說,黃金城會不會就埋藏在嘆息叢林之中?”

巴薩卡被上司抓得差點透不過氣來,吃力地道:“有……有可能。我們……我們,我們為什麽沒想到?”韋托松了手,巴薩卡回過氣來,忙道,“嘆息叢林是我們比較忌諱的交界地,而且被最後的原始部落所占據,加上那些詛咒和神秘傳說,雖然也曾有小規模的探險隊前往,可是從來沒有人活着走出來。我們只是被裏面的野人和詛咒吓壞了,但是這裏面到底隐藏了什麽,我們也不知道呢。”

“嗯,”韋托托住下巴,那雙鷹厲的眼睛不住閃爍,半晌,他才道,“可是就憑我們這支分隊,又沒有地圖,貿然進入嘆息叢林,實在太危險了。通知兄弟部隊,讓他們去開路。”

“啊!”巴薩卡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可是,隊長,他們為什麽要替我們開路啊?”

韋托奸詐地笑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果他們知道黃金城的秘密就在嘆息叢林裏,就算前面是地獄,他們也會奮不顧身的。”

巴薩卡又道:“那——要是被他們先發現了珍寶呢?”

韋托道:“嘆息叢林是那麽好過去的?開玩笑。等他們找到黃金城的時候,恐怕也損兵折将,耗損大半了吧。到時候我們去幫他們搬運搬運,想來他們也不會反對。”說着,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槍。

※※※

卓木強巴等四人順流而下,等到體力恢複,又複進入叢林攀越。為了盡快擺脫游擊隊追擊,連進食也完全不再捕殺野獸,而是直接食用購買的營養合劑,包括一些壓縮食品、宇航食品,或是可直接注射的營養針劑。如此反複,這一天也不知跑了多遠,但是沒有任何游擊隊追趕,四人認為辛苦點也值得。照這個速度下去,明天就可以沖破包圍圈,直抵普圖馬約河的主河道,在那裏順流到圭皮,再穿越國界進入秘魯境內,全速前進到潘托哈,順着納波河就直抵聖瑪麗亞了。

計劃完畢,奔波了一天,四人認為,這次可以在叢林中睡個好覺了。他們穿出叢林,準備選一處靠溪的地方搭營宿夜。前方是一條淺溪,周圍的泥土又濕又軟,地形好似灘塗。張立剛準備伸個懶腰解除疲憊,巴桑突然揮手示意,前方有情況。四人在樹後一看,卻是一人俯卧在灘塗上,一手伸直,一手屈曲,雙腿也都蜷曲着,地上一條長長的拖痕,身後十來米掉落着一個狹長形的腰包,看來是那人爬行至此,卻因體力不支而癱倒了。卓木強巴對岳陽道:“去看看,小心埋伏。”

岳陽邊走邊打量周圍的環境,确信沒有危險後,才快步上前,突然對林子裏道:“是肖恩!”

其餘三人确信沒有危機後,也圍了上去,雖然傷者衣衫褴褛,但那頭銀色白發還是讓人一眼就認出他來。岳陽已将肖恩翻了過來,觸摸着他的頸動脈,判斷道:“還活着,但他的脈跳得好快。”張立摸了摸道:“額頭很燙哦。”巴桑道:“面色潮紅,呼吸短促,是中毒了。”卓木強巴拾起那腰包,裏面的東西有棱有角,但他沒有打開來看。

張立去摸包裏的一些常用解毒劑,被卓木強巴制止了,他道:“解毒劑本身都有一定毒性,沒弄清楚是中的什麽毒,不能亂用。”

岳陽揭開衣服,仔細觀察了腳踝、頸窩和身體其餘各處,道:“沒有明顯傷口,不是被咬的。也沒有包塊,與蚊蟲無關。”

卓木強巴疑惑地道:“你們看他的表情,他的臉上隐隐呈現出笑意,從爬行的軌跡來看,也是直奔這裏而來。如果他是一名經驗豐富的野外探險者,一定知道自己的中毒情況,也就是說,這附近有可以解他毒的東西。”

張立環顧四周,道:“這裏,除了水,就什麽都沒有了,連棵草都看不見,什麽東西是可以解毒的?是這裏的水嗎?”

岳陽道:“不會,你們看,他爬行的軌跡明顯是斜線,如果要水,走直線不是更好,明顯他不是想去取河裏的水,可是這裏确實沒有別的東西了啊,難道他想找的解藥被河水沖走了?或者是某種動物,自己跑走了?”

卓木強巴站起身來,朝四周一望,就在河水的上游,距離他們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一群蛛猴雖然也警惕地看着他們,卻沒有像別的地方那些蛛猴一樣逃得無影無蹤,而僅是看着他們。幾只奇怪的鳥夾雜在猴群中,還有一些別的動物,小小的灘塗上聚集了這麽多動物,實在有些奇怪。這時,林中蹿出一頭野豬,獸群受到驚吓,紛紛退去,不過退了幾步,又漸漸圍了上來,幾只大膽的猴子扔東西打野豬,竟然将碩大的野豬趕回了叢林。

卓木強巴心中更加疑惑了,這灘塗上确實什麽都沒有,這些小型野獸為什麽聚集在此,并不肯散去?終于,他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細微之處。一只年幼的蛛猴,正在成年蛛猴的保護下,舔食地面!

“是泥巴!”岳陽果斷地作出了推論。他沿着肖恩爬行的軌跡朝前走了幾步,只見灘塗上泥巴的顏色已經漸漸發生了改變,由普通的灰色沙狀變成一種褐紅色軟泥狀。他抓起一塊泥巴,拿在手裏捏了捏,張立疑惑道:“這個東西,能吃嗎?”

卓木強巴道:“不知道,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試試吧。來,找點水。”

他們用水将紅泥化開,攪拌均勻,讓肖恩緩緩地服下了,觀察了半個小時,肖恩呼吸漸漸平靜,面色開始退紅。巴桑道:“有效果。只是,這家夥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他又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

卓木強巴道:“我們被埋伏,還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那邊出了事呢,等他醒來,再問他吧。”

原本以為,離開庫庫爾族的第一夜沒有游擊隊追擊,可以睡個安身覺,可如今多了一個中毒不醒的肖恩,總需要有人照顧,岳陽感慨道:“看來想在叢林裏睡一天平安覺,那是相當的不容易啊!”

入夜前,岳陽問道:“強巴少爺,我們還剩三天時間吧?這三天,能不能抵達聖瑪麗亞啊?”

張立笑道:“你還好意思問這個問題,那個一直想賴在庫庫爾族裏不走的人,不就是你喽。”

岳陽笑罵道:“胡扯嘛你,是強巴少爺的傷沒好,我們才多留了兩天的,說我想賴在庫庫爾族裏不走……強巴少爺,我跟你說啊,這個張立啊,剛到庫庫爾族的時候啊,那是兩眼放光,口水長流啊,就差沒流鼻血了。據我的觀察,我們離開庫庫爾族的時候,他的回頭頻率最高,平均每分鐘回頭多達28次,我看,那個最想賴在庫庫爾族裏不走的人他當排名第一!”

張立道:“你什麽時候看到我老回頭了?這不瞎編嗎?你到庫庫爾族的時候表現好?我看你在那裏食指大動。”

巴桑冰冷沙啞的聲音響起,道:“別吵,走都走了,有什麽好争的。”兩人頓止。

卓木強巴道:“如果能甩開游擊隊和毒販子的追捕,不用東躲西藏,一直順流而下的話,我們目前的行進速度可以提高三倍。全力以赴,在三天後抵達聖瑪麗亞應該可以吧,不管怎麽說,我們都要完成這次的考核,一定不要給呂競男那個婆娘留下什麽口實。我們大家要一起努力,如果我們不能按時完成這次考核,而導師那一組又順利完成了的話,且不說我們能不能得到有關帕巴拉神廟的資料,這丢人都……我們都可以鑽進地縫裏去了。”

張立道:“嗯,我們兵強馬壯,他們都是老弱婦孺,就算不争面子,我們也要争一口氣,不能再延續那失敗的歷史了。”

岳陽看着昏睡中的肖恩道:“可是,他怎麽辦?”

卓木強巴道:“晚上再喂一次泥巴,看看情況。”

岳陽道:“我是說,如果肖恩明天好轉醒來,或是沒有好轉,我們該怎麽辦?”

卓木強巴想也不想道:“帶上他一起走。”

張立和岳陽都不吱聲,微微點了點頭。巴桑張了張嘴,似乎打算說點什麽,又扭頭看了肖恩一眼,把一口氣咽了下去,頭扭向一邊,沙啞着喃喃自語。岳陽耳尖,聽得巴桑低聲道:“自找麻煩。”

到了夜裏,又喂肖恩喝了半碗泥水,然後一直沒出什麽大事,直到半夜,才聽見一兩聲奇怪的低吼。事後守夜的張立說,好像看見一只豹子似的東西,也在那片灘塗溜達,但是它沒有靠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美洲豹。

第二天清早,肖恩恢複了神志,他自然是有重生之感,說了許多感激涕零的話。在他那激動的紳士口音中,卓木強巴等人才算聽懂了個大概。那天,剛剛與卓木強巴四人分手不久,他們就碰到了另一支游擊小分隊,不知道那名向導是不是用了什麽暗號,那支小分隊一見面就攻擊他們,并将他們全部俘虜了。而馬克則沒有與他們在一起,估計就是那時候出賣了卓木強巴他們的行蹤。而後他們被帶到一處秘密所在,據肖恩考究,那一定是游擊隊的一處叢林監獄,因為到處都是木頭籠子,就放在叢林之中,有的半浸在水裏,有的則懸挂在空中,肖恩他們被關在那裏。游擊隊員放話說會聯系他們各國的領事館,到時候自然會放人,但游擊隊員沒想到,肖恩懂一點克丘亞語,從游擊隊員的談話中,他聽出來,他們全都會被處死。肖恩他們想盡辦法,冒死從那監獄裏逃了出來,沒想到行動被發現,不少人又被抓了回去,或者當場被槍擊。肖恩不辨方向地在叢林裏跑了幾天,憑借他的叢林經驗,幾次逃脫游擊隊的追捕,只是由于沒有工具,出來時逃得匆忙,這幾天的食物問題對他是一大考驗。先是靠喝水,支持了一天半,最後餓得沒辦法,只能抓一些蜘蛛、蜥蜴等動物生吃,這幾天過得十分艱辛。

從肖恩的現狀就能看出,他口中所說的十分艱辛,其實不及他真實遭遇的十分之一。卓木強巴甚至想,如果自己僅是一人,又沒有任何工具,能不能在這叢林裏活過一天,只是生吃那些毛蜘蛛、綠蜥蜴,自忖就絕對做不到。

肖恩苦笑道:“我本知道哪些動物可以吃,但沒想到還是中毒了。我眼看快爬到鹽沼地了,卻沒有了力氣,如果不是你們及時趕到,我恐怕就成為腐食動物的腹中餐了。”

岳陽不禁感興趣起來,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那你究竟是怎麽中毒的?這些泥巴為什麽又能解毒呢?”

【百事通向導】

肖恩緩緩地道:“這裏的某些動物,長時間食用某些植物的果實、種子或葉子,這裏的植物大多含有毒素,這些毒素就漸漸蓄積在那些動物的體內。而我食用的蜘蛛、蜥蜴等動物又食用了那些含毒素的動物,所以它們也成為帶毒素的動物了,這樣,一旦食用過多,我也就中毒了。”

他放眼看去,那邊有一只黑羽白腹野雞一樣的鳥在啄食,肖恩道:“看見那只冠雉了嗎,它也是來這裏尋覓解毒劑的。冠雉是以樹葉為食的動物,這類動物會盡量選擇嫩葉進食,以防止過量攝入毒素。但即使是嫩葉也很危險,冠雉于是采取了另一對策——吞食黏土。這裏的鹽沼地可以中和和抵消毒素,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處了,萬物相生,又萬物相克。”

卓木強巴等人這才知道,原來那野雞叫冠雉。

肖恩又道:“這次感謝你們救了我,但是我正被游擊隊追捕,你們也有你們的事要做吧。只需要給我一天,不,半天分量的食物就夠了,請不要為我耽誤了你們的行程。”

張立道:“可不要再這樣說了,你已經說了好幾十遍謝謝了,我們可不是像游擊隊那樣冷血的人。如今你的身體還沒有複原,就算你的叢林生活經驗豐富,但僅你一個人,如何還能活着離開這裏。”他看了看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點頭道:“不錯,我們一起走吧,多少能有個照應。我們的叢林經歷沒有你充足,還要靠你多幫忙呢。”巴桑等人都知道,這樣說是為了讓肖恩安心地跟他們走,也沒說什麽。

肖恩遲疑了片刻,道:“可是——”

卓木強巴将他從吊床上拖起來,道:“不用可是了,反正大家都被游擊隊追,也都是想離開這片叢林,沒理由不一起走的。我們從這裏順流而下,很快就能到普圖馬約河的主河道了。”

大木筏很快紮好了,現在同行的變成了五人,沿河而下。四人通過與肖恩的交流,知道了他的一些情況。肖恩原本是名律師,在倫敦有份不錯的薪水,在一起離奇的遺産争奪權案件中,肖恩驚奇地發現,被幾名繼承者争搶的那幅古畫中,隐藏着一幅古遺跡的地圖。事後他就迷上了對古遺跡的考察。起初一直在歐洲古堡附近轉悠,後來在第三次非洲之行後,遇上了別的同好者,于是幹脆辭掉了律師的職業,專門到各地去考察研究歷史遺跡。

他去過金字塔、帝王陵谷;見識了羅馬神廟、燈塔遺址;也研究過複活島、克裏特島山;就是亞馬孫叢林,他也來過十幾次了,可以說還是比較熟悉,只是亞馬孫流域的上游,哥、厄等國的叢林,他還是第一次來。

衆多地方中最讓他癡迷的便要數瑪雅文明,數千座城鎮歷經千年,掩埋在叢林之中,那些恢宏的宮殿足以與羅馬神廟媲美。那些金字塔絲毫不遜色于埃及金字塔,最讓他感嘆的就是數量如此之多,規模如此之大。歷史湮沒了一個帝國,但這些城邦和宮殿将帝國的歷史記載了下來,文明并沒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種形式傳承了下來。至于中國,他只去過北京的長城,僅長城一項,就讓他知道了這種一直屹立了五千年的文明是如何鑄成的。他表示,有機會一定會再去中國。當聽說這四人都是從西藏來的,他說他知道西藏,知道那裏的大雪山。

肖恩也問起卓木強巴等人的行程,卓木強巴如實相告,他們是參加一個特別的訓練營,這次來穿越原始叢林正是訓練的一項內容。肖恩大感驚奇,追問究竟是什麽訓練營,竟然要接受這麽高難度的訓練挑戰,而且人數如此少,比他們的驢友團要瘋狂多了。

見卓木強巴面露難色,肖恩立馬不再追問,換了個話題,詢問起卓木強巴與他分手後的情況,為什麽武器都不見了。當岳陽說起他們驚心動魄的遭遇,然後被庫庫爾族人救了時,肖恩訝異道:“庫庫爾族?”

岳陽道:“是啊,怎麽,你也聽說過?”

肖恩道:“不,我從來都沒聽說過。”

張立道:“你的聲音那麽驚訝,又是為什麽?”

肖恩道:“因為這個發音。你們知道瑪雅人最崇拜的神是什麽嗎?他們崇拜的羽蛇神,瑪雅人就叫作庫庫爾坎神,你聽,這兩個發音多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庫庫爾,庫庫爾坎……”岳陽反複将兩種發音細細比對,感覺的确很相似。張立道:“那他們就不是印第安後裔,而是瑪雅後裔了。”

肖恩道:“或許吧,雖然現在還有不少瑪雅後裔,他們散居在各個少數部落中,但是大多都在中美洲叢林中,或許也有幾支翻越了安第斯山脈來到這亞馬孫叢林中。其實,瑪雅文明隕落後,也有不少瑪雅後裔散居為印第安部落,或者相互融合,按照種族衍化規律,大有同宗可能。對了,他們還敬其他神嗎?”

巴桑道:“他們的神很多,幾乎每種東西都有自己的神,玉米有神,茅草有神,衣食住行統統有神。比較尊貴的神有庫庫爾神、查亞克——”肖恩笑了笑,道:“那看來是那樣了,查亞克是瑪雅人的叢林之神,土地保護神。”

張立補充道:“還有個更厲害的,叫因……因那……維阿。”

“什……什麽?因、那、維、阿?”肖恩皺眉。

張立想了想又道:“反正發音挺怪的,不是因那維阿,就是因那維厄。”

肖恩似乎想到了什麽,他露出驚愕的表情,道:“該不會是維克因查神吧,有的地方也倒過來念。因查維克神,那個可是印加的神。等等,難道是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他們融合了兩個文明的信仰?不,這些古老的民族幾乎與世隔絕,難道說……他們是歷史上的那個轉折點!是那個神秘文明的後裔?”

聽到肖恩一個人嘀嘀咕咕,張立不禁問道:“怎麽了肖恩?你說那麽小聲,我們都聽不到啊。”

肖恩回過神來,道:“哦,我想起來了,如果是倒過來念,就是維克因查神。我倒是知道,那個神與瑪雅文明沒有關系,反倒是和這裏原本的印加文明有聯系。在印加神話中,他屬于創始神,應該說是一位行走于世間的神,就是說很多神話故事中都強調了,确實有這麽一位神來過這片土地。”見所有的人都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肖恩平推雙掌,對大家笑道:“這樣,我換一個方式你們就能理解了,維克因查神在印加人的歷史裏,扮演的就是神農氏在你們中國人歷史裏的地位。”

“哦。就是說确實有這麽個人,只是因為他神通廣大,所以就将他神化了。”岳陽說完好像想起了什麽,補充道,“還有個叫阿赫·貝奇。”

肖恩收起笑意,肅穆道:“這可不是能随便挂在嘴邊的神,他是太陽神在地獄的分身。古瑪雅人的太陽神被描繪成一個英俊的少年和一個長鼻子的駝背老人,表現他的善與惡的雙面性。當他在天堂,就是和藹的年輕人;當他在地獄,就是懲惡的老者,真身則化作了骷髅,這就是守護在瑪雅地獄第五層的神,象征死亡的神——死神!”

岳陽咂舌道:“怪不得說得這麽神秘,這麽恐怖,原來是死神的禁地。”

肖恩不明白道:“你說什麽?”

岳陽解釋道:“庫庫爾族人的領地往西,他們稱作嘆息叢林,說是死神的安息之地,無數探險家進入叢林,都沒能走出來。”

肖恩喃喃道:“嘆息叢林,嘆息叢林……嘆息叢林!你是說嘆息叢林?”他差點跳起來。

岳陽道:“是啊,我們現在估計也是靠着嘆息叢林邊緣在前進吧。你知道這地方?”

肖恩道:“嗯,我想起來了,在團裏安烈卡先生向我提起過。因為這塊地方位于哥倫比亞、厄瓜多爾和秘魯三國的交界處,又是普圖馬約河的支流系最繁多的地段,很早以前三國邊界一直沒劃定,這地段就成為了最隐秘的原始叢林,而後又因為邊境一直有游擊隊和毒販子活動,這裏就保留了真空狀态。聽說裏面除了很多兇猛的野生動物外,也是食人族最後的聚居區了。總之,最好不要去這個地方探險。”

張立點點頭道:“哦,這樣一解釋,就清楚這個地方為什麽能一直保持原始叢林狀态了。”

卓木強巴他們又簡短地訴說了在庫庫爾族的待遇。肖恩聽到庫庫爾族用螞蟻給卓木強巴療毒時點了點頭道:“叢林陰寒濕熱,不少叢林部族容易患風濕,聽說螞蟻治風濕有特效,只是還沒聽過可以解蜂毒的,或許這就是以毒攻毒吧。對了,你們不是有一組人……”

卓木強巴又說起在庫庫爾族那裏聽到肖恩他們驢友團失蹤的那組人的消息,肖恩很關心,詢問了那四名亞裔團友的情況。卓木強巴知之甚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肖恩煞有介事地向卓木強巴等人提起他們那組團友如何如何。卓木強巴驚異地發現,肖恩對那失蹤的四人組中,那個名叫啓特的組織者十分崇拜,連肖恩這樣的人都很崇拜的人,卓木強巴倒想見識見識。

談論了片刻,卓木強巴突然道:“看前面,有什麽東西游過來了。”

張立探身出去,道:“什麽東西讓強巴少爺這樣驚訝,不會是食人魚吧?啊,那是——魔鬼魚?亞馬孫,不,普圖馬約河裏有魔鬼魚?”

前方一條圓盤樣的魚拖着一根長長的尾巴朝他們的木筏游來,只見魚身呈扁盤形,直徑約一米,裙邊扇動着劃水,周身金黃,布滿黑色斑點條紋,看上去有幾分吓人。

肖恩看了看,笑着釋疑道:“沒什麽,是一條美洲的帝王,與魔鬼魚和虹魚都算作遠親吧。別看那些斑紋帶虎豹色彩,其實它不會主動攻擊人的,很多地方作觀賞魚養呢。”

張立道:“看上去确實吓人,帝王,其實該叫老虎更貼切吧,那斑點和老虎皮毛……”

肖恩道:“沒錯,它還有個名字就叫老虎。其實在這些原始叢林裏,只要是看得見的動物植物,它的危險性就去除了一半以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見的。”

這句話和巴巴-兔所說的幾乎一模一樣,卓木強巴不禁回過頭來,問道:“看不見的是指什麽?”

肖恩道:“舉例來說吧,那條美洲帝王,它就在那裏,那樣的體形,除非是想吃它的,其餘任何動物老早看見它,要麽就繞開了,要麽就做好了防禦的準備,人也不例外。可是在水裏,還生活着一種半透明的小魚,長不過幾厘米,身體呈蝌蚪形,腹部有個囊腔,它們靠吸食大型動物的血為生,那就是美洲的吸血魚。當大型動物來水邊飲水或洗澡時,不留意就被它們叮住了,然後大口大口地吸血。還有一種鲇魚的分屬,亞馬孫的寄生鲇,也是一種非常小的魚,它們則喜歡從動物的生殖道或排洩器官鑽進去,将其內髒吃得幹幹淨淨。那種魚令亞馬孫的部落女性十分恐懼,如果要過齊腰深的河,必須穿戴特殊的護具,現在一些地方還有那些護具賣,不過是作為一種文化收藏品了。”

岳陽不解道:“你說的這些東西還是看得見啊,只是說它們體形小,令人防不勝防吧?”

肖恩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個恰當的說辭,他解釋道:“青黴素發明之前,一次普通的傳染病流行,就能奪去成千上萬人的性命,鼠疫、肺痨、痢疾,很多疾病被宣布無藥可治。而今天,我們知道了,引起這些疾病的根本原因,是細菌。細菌是一種生物,它存活于空氣之中,無處不在,而我們的眼睛,根本看不到它們。”

卓木強巴明白了,點頭道:“哦,原來是細菌,那對我們來說,反而不是什麽危險的事。”他們必備了各種最新最高檔的抗生素,如果是細菌感染,幾乎都能自我治療。

肖恩皺眉道:“不,不,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解釋一下看不見的生物是怎麽回事,并不一定就是細菌。其實叢林中,類似細菌的看不見的生物,實在太多了,諸如真菌、病毒、克立次體、螺旋體……還有很多或許人類至今尚未探明的微生物。在宏觀世界中,大吃小是普通定律,可是在微觀世界中,這條定律被反了過來,越小的反而越具優勢,特別是當他們攻擊宏觀世界的生命體時。人類迄今為止,算得上可以抵抗的,唯有細菌而已,其餘的微生物,人類的藥物效果差極了。”

總算解釋得讓卓木強巴等人明白了,但四人反而更緊張了,那種看不見的東西,該怎麽對付?肖恩笑了笑,道:“其實也不用那麽緊張,人體有自身的免疫系統,如果那些微生物真那麽可怕,那世界早就是它們的天下了,哪裏還有什麽大型動物可存活。看,那群七彩豹斑魚游得多歡暢,這自然界帶給我們的,應該是一種享受,而不是恐懼。”

那群小魚游至面前,肖恩将手撐在木筏上,頭盡力低下,貼着水面看那群魚,驚呼起來:“看啦,它們身上能變出七種顏色,這可是真正的極品七彩豹斑。”

張立和岳陽都俯頭觀察,魚兒身體薄扁,身上有豹斑,魚鱗則在陽光的映照下,使身段呈現類似彩虹的不同色澤。赤、橙、黃、綠、藍、靛、紫,七色交相輝映,光彩熠熠。特別是這樣一群魚一齊巡游,組合變化出各種造型,波光中五彩斑斓,便宛若在表演一場水中芭蕾,優雅而靈動,看得觀魚者賞心悅目,煩憂和疲憊都被放下。肖恩道:“這樣的極品野生豹斑,在歐美市場上能賣到兩千美元一尾,真是可惜,我的相機被游擊隊搜繳了。”

一路林幽水秀,落葉沙沙,涓流潺潺,猿鳴溪澗,鳥翔藍天,風景如畫,加上肖恩這名資深導游,四人感覺這才像真正的旅游觀光,絕對勝過那貓捉老鼠似的絕地大逃亡。

“看,一只大嘴怪!”肖恩指着旁邊一株大樹,樹幹陡直,樹冠蓬開,像撐了張無比碩大的傘,一只黑羽黃腹的鳥停在樹梢枝頭,整個身體都沐浴在陽光下,那張大似鐮刀的黃色大嘴裏,發出刺耳的聲音,像在招朋引伴,高亢而歌。

張立和岳陽則為此段行程興奮起來,雀躍不已地問這問那,讓肖恩指點迷津。巴桑則用手肘撐起身體仰卧,冷冷地望着天空,那裏飄過不祥的雲。

“那是什麽?”

“哦,是群石雞,看見沒有,它們在空地上開求偶大賽呢。通常只有一只雌雞,雄雞們要竭盡全力來展示自己的舞姿,才能得到雌雞的青睐。”

“嘿,樹上有個黑乎乎的大家夥。”

“是長鼻浣熊,瞧,那是一對母子呢,它們喜歡群居的。”

“那黑溜溜的是什麽?不是水蛇吧?”

“是盲游蚓,不用驚訝,這種一尺來長的小家夥,不被別的生物吃掉就算它幸運了。它們家族最大的個體能長到一米半。”

“嘿,繞過去,別碰到它了,這可是危險生物,怎麽這地方會有這種大家夥存在呢?”

“是什麽?”“電鳗啊,雖然還是未成年體,但身體頭尾間的電壓足能達到三百伏特了。你們看仔細了,那頭紅耳龜恐怕要遭殃。”

張立等人看見,一只小烏龜慢騰騰地潛入水中,卻正巧從電鳗尾巴尖上游過,那條半米長的怪魚幾乎是本能地将尾巴一掃,只見小烏龜全身一抖,竟然在水中給電得翻了個個兒,直接擊出水面,躺在岸邊動彈不得。

“那……那是蜂鳥吧。”

“眼力很好啊,這麽小你都能看見。不錯,那是小隐蜂鳥,用這個看,能看得更清楚些。”

肖恩從那腰包裏摸出一個望遠裝置,卻是一支步槍的瞄準器,遞到岳陽手裏。

岳陽接過來,喜道:“你怎麽會帶着這個東西的?”

肖恩道:“這包不是我的,我在逃跑途中,擊昏了一名好像通信兵的人,從他身上就找到這麽個小包,原以為能搜到武器什麽的,結果只有兩樣沒用的東西。這個包居然是藏在衣服裏面的,我看他跑得很着急的樣子,就把包留下了。”

岳陽拿着瞄準器望遠去了,張立好奇道:“包裏還有一樣什麽東西?”

肖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看起來像個古物,我看那人多半是很在意這個吧。”他從包裏取出另一樣東西。

張立道:“咦,好奇怪的東西。是像一把石劍呢,還是更像一個長着翅膀的石蛋?”

而巴桑第一眼看見那石劍,脫口而出道:“是聖石!庫庫爾族的聖石!”

【叢林的嘆息】

說話間,巴桑已經抓過那把石劍,仔細揣摩起來。石劍的劍身好似一顆渾圓的子彈頭,周身雕滿淺浮雕,劍擋手并非兩頭一樣,而是一頭尖一頭鈍圓,好像一根錾子斜插過劍身,劍柄也被雕成扭曲的奇怪圖案。整個石頭高不過十厘米,而劍柄直徑就超過了八厘米,如果沒有那斜斜的雲簪似擋手,怎麽看都更像一塊鵝蛋形的石頭,而多過一把劍的形狀。由于巴桑并沒有告訴其他人,聖石到底是什麽,是以除他本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着巴桑。

巴桑撫摸着那光潤如玉的石頭,能造成這種效果的,定是常年被人握在手中把玩,而聖石的功用正是如此。部族的大祭師,每天必須握着聖石操念經文,以祈求部落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人丁興旺。巴桑簡短地介紹了一下自己是怎麽知道聖石的事情,和聖石在庫庫爾族裏的地位和作用,然後肯定道:“和巴巴-兔小姐所說的完全一致。你們看,柄端雕着太陽,柄身是雨神,這個雲鈎護手象征天上的雲,而上半部是美洲豹和首任族長相互交織,象征族長至高無上的權力,這塊石頭對庫庫爾族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意義。怎麽會落到游擊隊手裏的?”

肖恩也大感吃驚,嘆道:“沒想到這塊石頭這麽有來歷,那麽現在怎麽辦,把石頭送還給庫庫爾族人嗎?”

卓木強巴道:“來不及了,現在我們後面肯定有一群游擊隊員銜尾追來,只要調頭走半天,迎接我們的肯定是四面八方的子彈。”

岳陽道:“不錯,我們只能先走出這片叢林,離開了游擊隊的勢力範圍,事件平息後,我們再回來,想別的辦法與庫庫爾族取得聯系。”

肖恩顯得非常大度道:“那好吧,那塊石頭就先留在你們那裏吧,反正我拿着沒用。”

張立道:“可是,這石頭不是你發現的嗎?”

肖恩道:“什麽發現,明明就是搶來的。首先,不管怎麽樣,離開這裏後,我再也不會回到這叢林來了,而且,我的命都是你們救的,這塊石頭我還留着幹什麽呢。而庫庫爾族又救過你們的命,或許,這就叫天意吧。呵呵。”

四人商議了一下,石頭放入了卓木強巴的包袱內,因為如果遇到什麽危險的話,其餘三人一致認為,最能擺脫危險,安全抵達目的地的,就只有強巴少爺了。

肖恩絲毫沒有寶物得而複失的失落感,依舊笑呵呵地回答張岳兩人的各種問題。而順河漂了半天後,肖恩開始不安起來,他将手伸入河中,品嘗水的味道,用木條探試水的深度,最後得出結論道:“我說,我們這條河,好像不通向普圖馬約的主河道啊?”

“什麽?”掌舵的卓木強巴驚愕地扭頭。

肖恩道:“你們看,這河道雖說河水深了不少,可是并不是因為河變大了,只是河道變窄了的結果啊。在鹽沼地,河水流經淺灘,雖然深不沒膝,但是河面寬幾十米,現在的河水雖然有三四米深,可河面卻也只有三四米寬了,這像是一條死河。”

“死河!”四人知道,那種順山勢流下,沒有彙入別的河道形成大河,而是獨自一支在叢林裏蜿蜒前行,越到後面河道越小,水流越少,最後完全幹涸消失,與叢林融為一體,那就是死河。前面行走了幾天路程,河道四通八達,不管怎麽走都有水路可換,他們根本沒想到會劃入死河道之中。

“現在怎麽辦?”大家先是看着肖恩,他卻問出這個問題。最後大家都看着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想了想,才道:“現在只能繼續順流下漂,因為肖恩的身體還沒有複原,如果走叢林的話我們速度沒有游擊隊快,會被追上的。我們一直等到不能在這條河上繼續下漂時,再上岸。”于是,五人就在靜谧的河道上,朝着叢林深處,越漂越遠。

※※※

樹林中的索瑞斯迷惑了:“這群人到底想做什麽?本來都已經離開嘆息叢林了,為什麽又折返回去,而且是一直朝着叢林腹地前進,照他們這個速度,兩天後就能抵達安息禁地了。難道他們在庫庫爾族人那裏聽到了什麽,也是要去找那個地方的?怎麽可能,就憑他們幾個?”他在樹梢遲疑着要不要繼續跟蹤,嘆息叢林畢竟不是普通叢林,裏面的危險因素太多了。驀然,他猛一拍樹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來他們一直用指南針或是羅盤,這群無腦的猛漢,難怪會偏離方向。可是,他們不知道,那個白頭發的看起來蠻有經驗的樣子,難道他也不知道?這個家夥,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群人裏面,他又打的什麽主意?”肖恩的突然出現,确實讓索瑞斯意想不到,特別是那個家夥有意無意地望向自己的藏身之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發現了。索瑞斯喃喃自語道:“如果他們真的踏入安息禁地,豈不是連屍體也找不到,那我的跟蹤不是變得毫無意義了。不行,一定要讓他們有個深刻的印象,嗯,就在今晚——”

※※※

漂流了一天,在天黑前不得不靠岸了。這裏的叢林密度遠大于前,樹葉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天空,密不透光,林子深處一陣陣陰森森的風吹來,讓人全身都起一層雞皮疙瘩,各種古怪的叫聲交織在一起,就連肖恩也分辨不清是什麽動物。更令人咂舌驚奇的是,林子裏的動物之多、植物之奇,簡直就是一個失落的野生動植物世界。各種動植物自顧自地尋找食物,對這群陌生的訪客既不表示歡迎,也沒有多少反感,幾乎都表現出一種熟視無睹。

肖恩依舊為他的相機失落而郁郁寡歡,因為這林子裏太多珍奇的畫面值得記憶。他們看見一種特殊的草本植物,低矮地伏在地面上,兩片葉子對稱展開,葉片上除了綠色,還有兩抹紅色,如那性感十足的紅唇,光豔而誘人,從唇中吐出一株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散發淡淡清香。張立他們詢問是什麽草,肖恩也答不上來,他們管這種草叫“烈焰紅唇”。還有一種矮小的樹,為了吸取陽光只能長在河邊上,它身材粗壯,腰腹如鼓,就像一名已孕七八個月的産婦,而那些高大的紅杉都被各種藤蔓纏滿,從枝丫處垂吊下來,如無數的根須。

岳陽發現植物上有無數的螞蟻,舉着大片大片的樹葉,像一面面旗幟來回穿梭,詢問肖恩,肖恩道:“這是切葉蟻,它們可是能養殖牲畜的動物。”

“什麽?螞蟻啊,它們也能養殖牲畜?”張立懷疑地問道。肖恩道:“不錯,它們将這些樹葉切下來,拿回洞穴窖藏起來,因為溫度和濕度的關系,一種真菌就能在腐生的樹葉上生長,而這些螞蟻将那些真菌當作它們的食物,這不是養殖牲畜是什麽。”

張、岳二人不禁感慨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放眼望去,林中的生物真是不少,一只閃蝶剛在鳳梨科植物上收起羽翼,變色龍的彈舌就卷走了它,而旁邊的一只綠蟋蟀因此逃過一劫。一只蜂鳥忘情地吸食着花蜜,卻早早地被一只食鳥蛛盯上了,這名優秀的潛伏獵手憑空躍起,利用蛛絲黏附在樹丫上,以驚人的速度跳了過去,就像一發跟蹤導彈般準确,蜂鳥完全來不及作出反應,就被撲倒在植物之上。一只犰狳拖着尖而細長的尾巴,一扭一扭從林中步出,仰頭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雨蛙,美味可餐卻遙不可及,無可奈何地只能低頭尋找白蟻的洞穴去了。一只食蟻獸仗着體形龐大與犰狳争搶起來,處于劣勢的犰狳只能将身體縮成一個球滾走了,卻意外地按住了一只小蜥蜴,也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危險突然來臨,一只美洲貘腆着肥滾滾的肚子從林子裏慌慌張張地蹿出來,闊鼻猴在樹冠上将樹葉搖得嘩嘩作響,口中發出“吱呀呀”的聲音警告。能捕殺這樣大型生物的家夥一定來頭不小。在肖恩的建議下,大家都做好了防範的準備,結果危險來自天上,碩大的美洲角雕夾雜風勢,突然俯沖,貘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那麽被帶走了。林中的小天地瞬間萬變,竟也看得五人驚心動魄,自然界食物鏈最真實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現在五人眼前。

卓木強巴和巴桑在前面探路,此時巴桑轉過頭來喝問:“在看什麽呢?先找到可以宿營的地方再看吧。”

“等一等。”肖恩卻叫住了前面的兩人,他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卓木強巴和巴桑對望一眼,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張立也道:“沒什麽不對勁啊?若非要說有什麽不同,就是這裏的動物更多了,膽子更大些了,根本就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說着,他笑了笑。

“就是這點不對!”肖恩聲色俱厲,讓氣氛又嚴肅起來,只聽他道,“叢林裏動植物種類繁多這點不假,但是由于人類活動的常年幹擾,很多動物都養成了躲避人類的特性,人類是一切動植物的天敵。可這裏的動物卻毫不懼生,仿佛從來沒見到過我們這一物種。我記得你們說過,從庫庫爾族人的領地出來往東,便直接踏入了嘆息叢林,一片在地圖上都不能做出詳細标記的叢林?”

岳陽道:“不錯,可是我們已經在卷尾猴的帶領下,走了出來,現在應該是在——等等,你是說……你的意思是說這裏?……”

肖恩道:“我還不敢肯定,但是這裏或許是嘆息叢林的邊緣地帶,也是一片原始叢林,至少從這些動物的反應來看,幾乎是沒有人涉足這片區域。”

肖恩的意思很明确,雖然前幾天卓木強巴他們走過的也是原始叢林,可是那些地方畢竟有游擊隊和毒販子常年活動,那裏的動物也知道了人這種生物的可怕性,而這裏的動物完全不知道,這是一片對人類來說接近真空地帶的原始叢林。

巴桑道:“這怎麽可能,我們順流而下,并且按羅盤朝東偏南方向前進,就算再不濟,也已經遠離了嘆息叢林,沒理由進入一片從未有人進入過的原始叢林。”

“等一等!”岳陽額頭滲出了冷汗,似乎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他拿出羅盤來,狐疑的目光看着所有的人,詢問道,“我們一直是看着羅盤前進的,如果說羅盤的方向錯了呢?”

張立道:“不可能,就算一人的羅盤出了問題,不可能我們所有人的羅盤都錯了吧?”

四個羅盤拼接在一起,指向相同,但岳陽卻道:“還記得剛進入叢林的時候嗎?我們被追得到處逃時,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進入哥倫比亞境內的,如果當時的方向是正确的,我們不應該在哥倫比亞才對啊。”

巴桑好像也想起了什麽,愕然道:“是磁暴!我們忽略了!”

“磁暴?什麽磁暴?”卓木強巴看着巴桑。

巴桑道:“太陽表面十分活躍,有突然爆發的耀斑和黑子,不定時地向外噴發太陽風,輻射出X射線、紫外線、可見光及高能量的質子和電子束。其中的帶電粒子形成的電流沖擊地球磁場,這就是磁暴。赤道附近地區是地球表面距太陽最近、與太陽垂直度最高的區域,強烈的磁暴不僅可以幹擾手機信號,也能使地磁場發生偏移和紊亂,羅盤的方向定位失靈。”

張立道:“啊,那這麽說我們的方向一直都是錯的?我們并沒有朝東偏南前進,反而是朝東偏北?那我們豈不是——”

“我們不僅沒有離開嘆息叢林,而是一直在朝嘆息叢林前進,經過兩天的奔襲,恐怕我們已經在嘆息叢林的腹地了。”岳陽得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從頭涼到腳的結論。

方才還如旅行者一般的高興勁兒一掃而光,來到這片被稱作探險家墳墓的黑森林,總歸不是一件什麽好事。卓木強巴穩定軍心道:“都走了兩天了,現在調頭也沒用,只能繼續前進。到目前為止,我們在叢林中還沒有碰見大型食肉動物,保持高度警惕,大家把武器拿好,随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情況吧。不用太害怕,殺人蜂我們都見過了,還有比它們更厲害的嗎?”說着,卓木強巴朝肖恩鼓勵地望了過去。肖恩本準備脫口說一聲“有,很多”,但看卓木強巴的眼神,改口道:“不錯,只要小心,我們是五個人,應該沒有什麽能難住我們。”臉上的表情卻沒能遮住,任誰都能看出那表情是什麽意思:“這次跟着你們幾個,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太冤了。”

“不錯。”張立取下弓箭,搭箭在弦,一馬當先,邊走邊說道,“我們有這些高級武器在手,難道還怕幾只小貓小蛇不成?”岳陽補充道:“這裏的家夥笨得很,今天晚上的夥食看來想不豐盛都不行啊。”五人強作歡笑,心裏忐忑不安地邁入了漆黑幽深的密林叢中。

嘆息叢林果然寸步難行,沒走兩步,肖恩就提醒了好幾次了:“不要靠着大樹走,上面随時會跳下樹蛙,你們上次也遭遇過箭毒蛙,知道那不是什麽好事吧。”

“左前方是天鵝花,別走那邊,很臭的。”

“別去左邊,那麽深的灌木,可能會有響尾蛇或眼鏡王蛇,要是有巨蝮蛇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怕什麽,大不了抓出來煮蛇羹!”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膽,巴桑終于忍不住了,大聲說道。

肖恩暫時不多作建議了,可是沒走兩步,路邊一片腐敗的樹葉,突然跳将起來,對準卓木強巴的小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什麽東西!”卓木強巴大驚,踢腿準備甩掉那家夥,那家夥卻死死咬住不放,甩都甩不掉。此時才看清,原來是滿身長着僞裝灰色的蛤蟆。肖恩意味深長道:“放心,沒毒,是角蛙。”

張立對岳陽小聲說道:“喂,喂,怎麽說來着,看來是母蛤蟆,看那股親熱勁兒,真是令人又愛又恨。”

那蛤蟆的眼眶上凸,就好似長了兩只犄角一般,有麻灰色斑點的身體蹲在樹葉上不動,一點也看不出來。肖恩卻并不用手,而是借了張立的标槍幫卓木強巴将角蛙弄下去。卓木強巴疑惑道:“你不是說沒毒嗎?”

肖恩解釋道:“嘴裏應該沒毒的,但它背上就說不準了。這種角蛙,攻擊性極強,面對比它小的生物,通常是一口吞下去,就是比它大的動物,不管吃不吃得下,它也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上去。叢林裏的土著給它取名‘大嘴豆蛙’——玩過吃豆子的游戲沒有?就是那樣一張大嘴,呵呵。”他回望了巴桑一眼,道,“幸虧是角蛙,要是別的什麽……所以說這裏不能亂跑,要處處小心為妙。”

終于,面對這深不可測、處處危機的可怕叢林,卓木強巴也不由仰面發出了嘆息:“唉……”

【第七夜】

總算找到适宜宿營的地點了,接下來就是晚餐問題了。看着林子裏的飛禽走獸,不禁想起家鄉燒烤的滋味,怎麽也好過那淡出鳥味來的壓縮食品。

雖然武器很高級,無奈這幾人都是拙劣的獵手。巴桑用狙擊步槍一槍一個準,據他吹噓就是千米外的蚊子也能搞定,可是吹筒箭這種同樣需要高精準度的活兒,他卻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兒。結果背囊裏的箭都快吹光了,巴桑的兩腮又酸又痛,腫得像被蜜蜂親過,那樹丫也被插得像刺猬一樣,偏偏樹丫中間的小松鼠毫發無損,還拍手朝巴桑笑。

對于弓箭,四人特訓時都是練習過的,但是他們練的都是合金鋼架、尼龍為弦、外帶各式瞄準設備,箭也是鋼骨透箭,像這種純木絞角、羊筋為弦的東西,加上那些彎如蚯蚓、插入半片掉毛的尾羽的箭,根本就不用瞄,射出去一定是偏的。照張立的說法:“這主要是射手風,靠手感,不能瞄,一瞄就歪了。”那些木質箭镞插得橫七豎八,不用說,天上飛的依舊在飛,地上跑的還是在跑,唯一不同的就是林中多了幾個兩腿直立,喘着粗氣的動物。

岳陽則是心驚肉跳,畢竟他手中那玩意兒危險度比較高,只要打不中獵物,就會朝發射者攻擊。幸虧林中巨樹叢生,岳陽才得保不傷,不過好幾次他的武器都飛到了幾十米高的樹上,要想繼續使用,就得爬樹取回高級武器,幾次下來,岳陽的疲勞程度不低于任何人。

卓木強巴和肖恩則更不用說,卓木強巴那丢石頭的武器本身殺傷力就不夠,他還大言不慚地說他的技術能将準确度控制在五十米範圍以內,結果張立翻了個白眼回應:“你發射的又不是導彈。”肖恩嘴上說天下第一,實際動手操作能力比卓木強巴他們只低不高,否則就不會餓得在叢林裏抓蜘蛛吃了。

四人忙活了大半天,最後還是靠巴桑那手傍身絕技,巴桑飛刀,例不虛發,打到一只傻乎乎站着不動的貘,那只貘受傷飛跑,其餘四人你追我趕,總算将其擒獲。

吃完烤肉,肖恩建議将吊床系高一點,因為聽說嘆息叢林裏能爬樹的動物比較多,除了劇毒的蛇、蜥蜴、蜘蛛、美洲豹,就連鱷魚都會爬樹。晚上還必須留人守夜,倒黴的張立抓阄失敗,負責守夜。

一天疲頓,入睡極沉,但就在淩晨三四點,睡眠最深的時候,幾個人卻都被張立弄醒了:“快起來,游擊隊來了。”一席話,讓衆人的睡意全無。

只見黑夜之中,一條火龍,自西向東,娓娓而來,起碼是一二十人組成的隊伍。按照卓木強巴他們目前對游擊隊編制的了解,應該來了一支小分隊,而在北邊更遙遠的地方,也有淡如星光的螢火,看來搜尋者不止一隊人。卓木強巴問肖恩道:“是追你的,還是追我們的?”

肖恩道:“我一個人,沒有這麽大的能耐吧,我看八成是追你們的。”

岳陽抱怨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瘋狂到連夜追擊我們,這麽黑又這麽密的樹林裏,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人吧。”話音剛落,好似回應他一般,“啾——”半空中傳來一陣刺耳乖戾的尖叫,在深沉的夜裏,幾公裏外只怕也能聽到這叫聲。

巴桑驚覺道:“是夜鷹!該死的!”他們雖然能在周圍噴灑令獵犬迷失的霧劑,但是卻不能躲避來自空中的偵察,而且吊床也無法做僞裝,聽那聲音此起彼伏,遙相呼應,看來夜鷹還不止一只。

火龍立刻朝他們靠了過來,巴桑怒道:“該死,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離開。”說着,翻身下床,擎着滑索,飛快地降落下來,一拉手裏的活結,整張床就從十幾米高的樹上松開掉落,雙手一卷,揉作一團放入背囊,邊卷邊朝河邊跑去。幸虧昨天沒有将木筏破壞,而是留在了岸上,直接推筏下水,繼續順流而下,這是目前他們最快的逃生之路了。

四周的環境漆黑一片,天上暗淡的星光根本無法透過密林,為了不引起游擊隊注意,又能看清河道情況,他們使用了冷光源。卓木強巴拿出兩根塑料棒,輕輕一折,塑料棒發出了幽淡的熒光,放在木筏頭部。河裏的一切,都被這慘淡的白光照得變了形狀,各種古怪的聲音,讓五人的神經高度緊張起來。

岳陽不解問道:“夜裏這麽危險,他們是不想要命了還是怎麽的,竟然将我們緊追不放。”

其餘的三人都搖頭不語,誰也不能給出一個解釋,都只覺得,游擊隊瘋了,簡直不可理喻。肖恩想到了答案,他冰冷道:“因為這是嘆息叢林啊,夜裏尋找你們才是最安全可行的策略。”

“什麽意思?”張立問。

肖恩道:“據說,嘆息叢林裏生活着最後的食人族,那麽白天,這片叢林就是食人族的天下,游擊隊不敢貿然分作十餘人的小分隊做搜尋工作,他們只能找個安全地方集中起來。只有晚上,他們十餘人一組,拿着現代化的武器,可以驅散猛獸來進行尋找,現在你們明白了吧。我所不明白的就是,如果真如你們所說,只是打死打傷了他們幾個士兵,他們是沒理由這麽玩命地追擊你們的。叢林裏的法則是強者生存,被你們打死的士兵只能說明他們的弱小,就算不死在叢林,也會死在與政府軍的作戰之中,游擊隊才不會在意呢。”

岳陽回想起來,也道:“是啊,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根本就是全軍出動,一定要生擒我們。”張立也道:“對啊,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在叢林裏已經死了好幾次了。上次有名游擊隊員還說,好像要我們拿什麽東西,我們并沒有拿什麽東西啊?”

巴桑道:“現在沒時間考慮,一定要想辦法把那扁嘴家夥弄掉,否則它會一直跟着我們。咦?好像沒有跟來?”

肖恩道:“我們在不住地往叢林深處走,這叢林裏,夜間行動的動物又不止夜鷹一種,它準是碰到了天敵逃走了,這也是我們逃走的最佳時機,否則讓它追了上來,情況大是不妙。”

順水撐篙,木筏在死寂的河面漂行,兩只熒光棒逐漸暗淡下來,張立順手将它們扔進河裏,又換了兩根新的。卓木強巴手裏的長木杆一頓,木筏朝左偏了,巴桑道:“河道變淺了,小心擱淺。”

河水又漫過一片淺灘,河面也增寬起來,幾棵倒下的大樹橫在河面上,根系從樹冠又發出來,紮根淺灘中心地帶,幸虧有冷光照射,否則一頭就撞了上去。卓木強巴控制好方向,在巨樹之間穿行,再走百米,河道又漸漸縮窄,河床再次降低下去,河道兩岸各有一塊窪地,裏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但是卻聽見“呱呱呱”的聲音不斷傳來。越往前走,聲響就越大,起初是兩三聲,錯落地叫着,後來就響成了一片,好像窪地裏有許多青蛙。

五人驚魂未定,聽到那麽多蛙聲不免有些心煩意亂。岳陽道:“叫得這麽難聽,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青蛙?”

肖恩仔細聽了一番,道:“不是青蛙,這叫聲,應該是蟾蜍。”

聲音近了,五人這才看見,河道兩岸,一只只蟾蜍蹲在岸邊,鼓動的嘴囊發出“呱呱”的叫聲,頗像在夾道歡迎五人。但是,這些蟾蜍怎麽看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一只只體形碩大,足有足球大小,體重恐怕不低于十公斤,在冷光映襯下,那一雙雙鼓鼓的大眼更是虎視眈眈。張立道:“怎麽這麽大個,看起來它們不懷好意啊。”

肖恩道:“是海蟾,蟾蜍家族中體形最大的個體,巴西境內很多,不過沒這麽大啊!它們應該沒有惡意才對,我想,現在是深夜,應該是蟾蜍在進行求偶儀式。”

張立道:“求偶?”

肖恩道:“對,窪地的兩邊分別聚集雌雄不同的海蟾群體,然後以唱歌的動聽程度來打動對方,以挑選到滿意的配偶。唱歌的通常是雌蟾。”

岳陽道:“那不是和唱山歌一樣,哪邊是雌蟾?”

肖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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