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1)
〔莫金深吸了幾口氣,放平聲音道:“是不是魔鬼的宮殿我還不敢說,但是從踏入那漆黑的地底大峽谷起,我就知道,我們将要面臨的是一個詭異的未知世界。它們已經被歷史的塵埃掩埋了上千年,它們突然消失的原因只有天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場災難!”莫金最後四個字吐得又狠又懼,他終于被這個謎一般的宗教給徹底震撼了。〕
【終極血池】
兩邊的人間距一百五十米左右。
卓木強巴拿着槍,朝亞拉法師望了望,亞拉法師也正巧望過來,兩人同時搖了搖頭。那四名傭兵坐得很是隐蔽,下半身和後背都藏在壕溝裏不說,那個有氣無力的陳毛正好将另外三人視線的死角擋住,只要幹掉他,其餘三人馬上警覺,還有充分的反應時間。這群傭兵,果然不是普通的作戰分隊。
看樣子那四人一時不會挪窩,卓木強巴在等待,等待最佳時機,只要陳毛露出一個小空隙,他能一氣解決兩名武裝分子,餘下的兩人就與他們處于勢均力敵狀态。正等待着,“吧嗒”,卓木強巴感覺到背後被人拍了一下,以為是多吉,便道:“這是性命攸關的事,別鬧多吉。”
多吉從卓木強巴前面伸頭回來,一雙大眼睛看着聖使大人,很奇怪大人的說法。卓木強巴一驚,多吉在前面,亞拉法師也在前面,那麽後面是……卓木強巴扭頭回看,就在此時,遠處的四名武裝分子突然尖叫起來,那聲音驚恐不已,顯然是被吓破了膽!
※※※
莫金和索瑞斯撒開腳丫子沒命地跑,以超人的速度極限狂奔,總算把那些變得肥扭粗大的藤蔓不像藤蔓、觸手不像觸手的東西給甩掉了。這一帶好像又回到了那三重宮殿裏,但是莫金和索瑞斯都清楚,絕對不是那裏,因為他們是繞過那心髒一樣的海綿體朝後面奔跑,一直朝着岩壁腹部深入,這裏又是另一個新場所。沒有了藤蔓,通道被打磨得方方正正,四壁又被塗上一層绛紅色,牆上色彩豔麗地畫着各式圖案。既有佛教的佛生雙樹、觀音坐蓮、佛祖拈花,又有苯教的天母貢門傑摩降法、阿韋第青魔王挑釁、女神斯必傑莫伏魔;還有藏族的五姓財神、原始老母、黑龍神播撒瘟疫等圖案。對莫金和索瑞斯而言,所有圖案一并恐怖邪惡,諸多人物造型統統猙獰可怖,加上噴灑在牆上的一道道幹涸血跡,他們也不願意詳加觀察。
地面鋪着第一座倒塔內那種木地板,也被染成了紅色,數百年過去了,這些木地板依然驚心的紅着,血色殷紅。踏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這一道紅牆似乎沒個頭,也看不見門,留給二人的只有那種血跡的紅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血淋。
通道內又漸漸出現屍骨了,那些不知道幾百年前的屍骨斜斜歪歪靠在牆上,癱在地上。這裏似乎沒有任何生物出沒,那些白骨都保持着死時的姿态,絕大部分是手腳攤開的仰死,也有互相掐脖子的,有自己掐脖子的,有互捅利器的,還有厮咬的。索瑞斯看着腳邊道:“看起來是這些密教徒他們自己或者是他們和外來入侵者相互厮殺吧。”
莫金道:“入侵?不,這裏這麽隐蔽,這些人身上沒有铠甲,手裏沒有兵刃,用來攻擊的大部分都是法器,我更傾向于他們自己相互厮殺。不過,這些幾百上千年前的事,一時也猜不出來啊。現在退路沒了,我們只有看看前面有沒有出路,這一路過來我們都是在山腹中向上攀爬吧?”
索瑞斯點頭同意,莫金道:“再這樣爬上去,恐怕就要爬到地表了。”
索瑞斯道:“上面可就是古格遺址啊。”
莫金道:“是啊,天知道上面是古格遺址的哪個部分,希望別是人多的地方。”
走了幾分鐘,索瑞斯目光一亮,道:“前面有門。”
莫金指着地上道:“嗯,前面還有人。”地上的屍骨也開始多起來了,一堆散亂的枯骨明顯剛被人踢開不久。索瑞斯道:“難道這裏已經進入古格遺址範圍了?”
莫金道:“不太像,那些人也是從裏面出去的,難道……難道說他們已經走在我們前面了?”
索瑞斯道:“未必,也有可能是馬索他們,在白蠍那裏分開後我們可是向下繞了一個大圈子。當然,也有可能是白鼠們走在我們前面了,見機行事吧。”
門內門外,完全是另一個空間。這裏的建築風格與巨佛嘴部的三重樓閣完全不同,似乎與普通的藏式建築都一點不沾邊,如果不是偶爾還有一尊形狀怪異的佛像殘端,莫金和索瑞斯會以為自己到了傳說中的吸血鬼城堡。
大門一打開,首先便是一道向上的長階梯甬道,門內的一切似乎都與方或直菱形無緣,全是邊緣圓滑的建築特點,連階梯也是圓棍形的一根摞一根。攀上甬道,眼前的景象就更奇特了,高低錯落的建築全不在一個平面上,所有的屋舍全都沒頂蓋,就好像掀開了頂篷的豪華跑車,可以看見全部的內設。所有的這些房間,都是通過一道道或上或下的樓梯連接起來,房間與岩體又有明顯間隙。仔細一看才發現,中間那些房間全是串在粗大的石柱上,就像用竹簽穿上的一串串蛤蜊,而四邊的房間則直接從岩體上懸空伸出,如同棧道一樣,不過在棧道上全是房子,沒頂的房屋。還有那些四處燃燒的乙炔棒,提醒着二人至少有他們的一支隊伍在他們之前來到了這裏。
如今的莫金和索瑞斯是居高臨下,一眼就能将整座城堡似的建築盡收眼底,那些詭異的建築風格讓二人再次大開眼界。索瑞斯嘴角一陣抽搐,喃喃道:“天哪,這是一座镂空城堡,他們将整塊山岩镂空出一座城堡來。看那些房屋,還有房間間的圓棍狀石階梯,它們全是連成一體的,是将整塊山岩镂空雕刻出來的。不,不應該是雕刻,應該是開鑿。天哪,這是什麽技藝?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建築。”
莫金面無表情,但仔細聽就不難發現,他的牙齒在發顫,他艱難道:“這還不是最讓我吃驚的事情,你再仔細看看那些房屋,看它們的內部,這讓你想起了什麽……”
索瑞斯這才注意到,那些沒有頂蓋的房屋內部,似乎也不該叫房屋,叫作一個個大池塘或許更貼切,因為這些房屋全是卵圓形的,或成桶狀,或成碗狀,或者是蛹狀,還有就是盤狀,這些桶、蛹、盤、碗,鱗次栉比地摞在一起,讓這迥異的建築顯得就更加奇怪了。起初還不覺得有什麽,經莫金一提醒,索瑞斯這才看出端倪,那些好似小橋流水,又好似喀納斯坑窪地形,這不就是一個——索瑞斯蒙了半天,才顫聲道:“血池啊,一座長寬都在兩百米以上、高二十層樓的血池!我的天哪,這太瘋狂了,這簡直就是魔鬼的宮殿!”整個镂空的立體城堡,竟然是由成百上千個小的血池組合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超級血池!
莫金深吸了幾口氣,放平聲音道:“是不是魔鬼的宮殿我還不敢說,但是從踏入那漆黑的地底大峽谷起,我就知道,我們将要面臨的是一個詭異的未知世界。它們已經被歷史的塵埃掩埋了上千年,它們突然消失的原因只有天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場災難!”莫金最後四個字吐得又狠又懼,他終于被這個謎一般的宗教給徹底震撼了。
踏上跨入血池的樓道,二人的血液都在沸騰,走在這完全懸空的樓道間,就好像通往這個神秘宗教的祭壇,而他們自己,卻是作為獻祭的牲品出現的。居高臨下僅能看見一片星火,無法确定傭兵們的位置,而在這些懸空的房間內上上下下沒幾圈,就讓人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莫金和索瑞斯每進入一個房間都會無比震驚,每個房間就好像一個小的血池,裏面的許多設置造型他們從未見過。房間裏刮着飕飕的冷氣,按理說這樣的封閉空間不應該有風才對,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些千年的亡靈還被禁锢在這些小小的房間之中,永世不化的怨念讓他們化作厲風,呼嘯着将血腥帶給每一個走進這裏的人。那些房間血池內厚厚的一層血痂清晰地告訴着每一個來人,它們飲了多少鮮血才能堆積至今天的厚度。
血池裏的血最後開口都彙集在房間的一道溝槽內,那些房間與房間之間,溝槽都是相通的,也就是說每個血池裏最後流出的血液,可以從一個房間流淌至另一個房間。那精密的渠道和每一間完全不同的血池,讓莫金聯系起那種大型的化工廠,一切都是詭秘玄妙的,這個地底世界在血與火的吶喊中瘋狂。
索瑞斯吸着冷氣道:“這種地方會讓人瘋掉的,都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了,我聞到這裏的空氣還是那麽血腥,這裏的風會讓人靈魂顫抖,這個地方只應該留給地獄裏的魔鬼。這個宗教裏的人到底是幹什麽的?他們造這麽多血池出來做什麽?二十層樓高的巨型血池啊,那需要多少人的血才能填飽?”
莫金不自然地轉動着脖子,蹲在一尊血池邊緣搖頭道:“這可不全是血池。你仔細看看,你仔細看看這些血池吧,看這個地方,這下面是一個竈臺,可以生火用的;還有這裏,你知道這個帶滾輪的凹槽是做什麽用的嗎?在中國,這種東西叫碾槽,帶碾盤用來碾壓藥末的;還有這些,這些類似磨盤的東西,以及許多我們毫不知道的設置,它們僅僅是做血池那麽簡單嗎?知道我看見這些溝槽是什麽感覺嗎?它們給我的感覺就像一條生産線,每一個房間就是一個小的生産作坊,所有的作坊都能通過溝槽傳遞原材料。像這種既有火烤又有水洗還有盤磨的精密生産線,只有化工生産才需要用到。”
莫金站起身來,諱莫如深地道:“沒錯,我覺得這簡直就像是古代那些宗教徒用來生産化工産品的生産線——以血為原材料的化工生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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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強巴回過頭來,立馬就看見了攀附在他背上的東西。他在南美洲叢林裏見過的怪獸可謂不少,但這次還是被吓得渾身一個激靈,一種源自內心深處的厭惡和惡心,除了令他渾身發麻以外,差點就像傭兵那樣慘叫起來。
背上的東西,可以說是一條光溜溜滑膩膩的大蚯蚓,但卻沒有蚯蚓那樣的環狀褶皺,光滑得好像嬰兒的皮膚,透出一股孩兒面的粉紅色,粗如成年男子的手臂。長度呢,趴在卓木強巴背上的部位已經超過一米了,還有一部分鑽入另一道壕溝的藤蔓下方。這個東西應該是從頭頂掉下來的,看樣子它似乎正在拼命離開卓木強巴的身體。如果不是這麽大的體型,卓木強巴幾乎就要判斷這是一條蛔蟲。這條體長數米的腸蟲沒有五官,腦袋頂端的口器正好就是一個器字形,四瓣肉糊糊的瘤狀唇瓣一張一合,唇瓣還能有規律地一掬一松,似乎在空氣中探路。那口器裏似乎有無數蠕動的小觸須,看上去說不出的惡心。而這條大腸蟲呢,昂着頭像蛇一樣在卓木強巴背上扭來扭去,濕漉漉的體液不住順着它的口器流向它的身體,最後悉數塗抹在卓木強巴的背上。幾乎在看見這條大腸蟲的第一時間,卓木強巴就不顧隐蔽地跳了起來,就像女孩子看見蟑螂一樣驚慌失措,只想趕快将這個可怕的家夥從自己身上弄下去。多吉也怪叫一聲,跳了起來,卓木強巴的衣服只沾到少許蟲的體液,但是竟然朽化了,外衣如蛋殼般剝落,露出防彈背心來。
還好,雖然暴露了自己,但那四名傭兵已經顧不上看這邊一眼,他們那邊有好幾條這樣的大腸蟲呢。其中一條張開口器,一股腥膻味極濃的黃色膿汁從那腸蟲口中吐出,正巧擊中了那個只剩半條命的陳毛。陳毛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瘋狂地扒拉着自己被膿汁粘到的胸口,一抓下去,一塊人皮就像裂帛一樣被扯了下來,露出蠕動肌肉包裹下的根根白肋骨。在黃色膿汁的澆灌下,那些肌肉化為了血水,血水滴在白骨上,白骨變作黃色,很快由黃轉黑,像奶酪在陽光下一般溶化掉了。甘德江跳得遠遠的,嘴裏叫道:“靠,強酸!”
沒有鼻子的腸蟲靠口器上的四瓣肉唇,似乎嗅到了人體血腥,更多的蟲子朝不斷溶化的屍體上湧過來。
陳毛只叫了不到半分鐘,就像一截木樁倒下了,而更多的巨大腸蟲正在翻拱着,從那些藤蔓下方探出冒着酸水、披了一層腸衣一樣的身體。古力身材矮小,但跑得極快,站在遠處對着牆壁上方的腸蟲就是一陣掃射。一條被子彈打飛的腸蟲,在空中又被打得爆裂開來,它體內竟然有無數根拇指粗細、半尺來長的小腸蟲,四下散落,扭動起來。
卓木強巴被亞拉法師及時地提醒,才沒有貿然開槍,法師大聲道:“盡量遠離這些東西,它們生活在布滿強酸的環境下,身體多少有些異常。”而另一邊的傭兵,發現他們三人之後,一面躲避着腸蟲,一面朝三人放冷槍進行火力壓制,根本不給他們讨論談判的機會。
卓木強巴大叫:“停火,先消滅這些蟲子!”結果換來一陣槍聲的回答,氣得多吉大罵:“這些人是瘋子!”
太多了,整個巨大的壕溝石室簡直就是為這些巨型腸蟲特設的,它們一只只從藤蔓後的岩壁洞穴中鑽出來,扭動着肥碩的身體,很快占據了全部壕溝。一些老實規矩的腸蟲噴出一股股黃色膿液,在藤蔓上撒下一道道黃線,然後順着黃線,将那些藤蔓慢慢地咀嚼進那一開一合的嘴裏,它們保持着與藤蔓同步扭動,那些碰到什麽絞什麽的藤蔓對它們似乎毫無辦法。另一些憑借口器感應到血腥的大蟲們,則更多将上半身昂在空中,那一皺一展的肉唇搜集着令它們興奮的信息。那些被傭兵擊斃的腸蟲屍體,還有那些剛剛從母體爆裂出來的小型腸蟲,在碰到那些成年腸蟲時,成年腸蟲毫不客氣地也全都将其收入嘴裏。
很快兩面的人都發現,只要不站在這些腸蟲必經的路上,這些沒眼睛沒鼻子沒耳朵的大裂口生物便毫無知覺般,優哉游哉地吃着藤蔓,于是大家也将注意力完全轉到了對方身上。傭兵的武器雖然精良,但國産的QCW05式微沖也不是省油的燈,無消聲狀态下長度500毫米,重2.2公斤,150米可穿透鋼盔,其50發的大容量彈夾,在世界都屬領先工藝。雙方一邊躲避着粗大的肉蟲子和纏人的藤條,一面依靠地形開火。不少被誤傷的腸蟲在兩邊的陣地上爆開,一陣陣腥黃的液體讓人躲避不及,而它們的屍體則被同伴不分彼此地統統吸收。
卓木強巴被激怒了,微沖的火舌持續噴吐,他端着槍站起來,朝着三名傭兵方向一陣猛掃:“來吧,你們這些要錢不要命的家夥!”
彈夾完全打完後,卓木強巴才重新伏下。甘德江等人在另一邊摸索着半蹲前進,嘴裏罵着:“白癡,這樣亂打也能打中嗎?”
中間的龍軍摸了摸熱辣辣的臉頰,罵了聲:“媽的,地上的石頭把臉擦破了。”
甘德江回頭一看,龍軍的臉頰一道血口子,雖然不深,但一排血珠已經滲了出來。而他同時發現,周圍十幾條腸蟲已經停止了吃藤蔓,它們直立着一米來高的上半身,不約而同地将口器對準了龍軍的方向,似乎響應着某種召喚。“嗤”的一聲,一股黃膿噴在龍軍的腿上,龍軍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腿發抖,眼神絕望。而甘德江和古力沒有一句多餘的話,拔腿就跑,遠離這個危險的源頭。龍軍哭喪着臉道:“別丢下我!”古力的回答倒也幹脆,他一把扯過龍軍的背包,一腳将他踹翻在地,下一刻,響起龍軍呼天搶地的慘號,很快又變成了蚊吟。
甘德江則不忘将幾枚手雷扔向了卓木強巴他們,自己離另一道石門越來越近了。
【蟲困】
巨大的爆炸聲掀得石室也震了兩震,騰起一屋煙塵,不過石室中也被炸出一個沒有腸蟲的空隙來。卓木強巴搖落頭上的石屑,問道:“沒事吧?亞拉法師,多吉,你們沒事吧?”
亞拉法師和多吉二人從石灰堆裏鑽了出來,卓木強巴帶領他們朝石坑移去。
多吉道:“他們用的是什麽?這聲音比天雷還響。”
卓木強巴拍拍多吉一身的灰,道:“這種從手裏扔出來的雷,就叫手雷,只要沒受傷就好。剛才好像那個高個子受傷了,看來這些惡心的腸蟲對血有感應。”
亞拉法師一面掩護開火,一面道:“未必,我們身上都有傷,如果它們能感應血腥,我們老早就沒命了。”
躲進手雷炸出來的石坑中,卓木強巴心有餘悸道:“亞拉法師,你說……這些蟲子是自己長在這裏的嗎?我看像是古人故意放養在這裏的,養這麽多這種可怕的蟲子做什麽用啊?”
亞拉法師盯着甘德江他們的方向,心中回想起曾在一些古籍上能找到古代那種勇士的考驗,通過重重機關,将體力發揮至極限,最後還要打敗一只邪惡的猛獸,并将猛獸身體的一部分帶回去作為勇士的證明。“這些看起來就很邪惡的生物,恐怕就是那種證明吧。”亞拉法師心驚肉跳地想着。
多吉問道:“可是,如果沒有動物來,這些大肉蟲只吃這些樹根,那不老早就啃光了嗎?”
一句話驚醒法師,幾點火星擦過,法師還了幾槍,他喃喃道:“是啊,如果說這些蟲一直吃這種東西,這裏早就該被啃光了才對,除非……”法師撈起一截斷掉的藤蔓道,“它們能夠自行生長,這些是活物!”
話音剛落,又是轟的一聲巨響,甘德江将另一道石門炸開了,他可不願意既面對這些數量巨大的腸蟲,又面對兩名持槍的對頭。古力咆哮道:“甘德江!炸門怎麽不說一聲!你媽的,我……”他突然感到手臂的辣痛,驚恐萬分地低下頭去,血!是血!手臂滲血了!古力舉槍大罵:“王八蛋!老子要你賠命!”甘德江早已經閃到一邊,古力的子彈在塵嚣中一通掃射,悉數落空。
“啊!”古力的慘叫包裹在一大團的灰塵中回響,甘德江不屑道:“哼,誰叫你自己不小心?還想來報複我,做夢吧你。”
“呀……呀……”古力嘶啞地呼喊着朝卓木強巴他們的方向沖了過來。當他沖出煙塵圈時,卓木強巴等人看到,古力的兩只手臂各纏了一條兩米多長的腸蟲,黃色的液體在他頭部像融化的冰淇淋,皮肉被澆沒了,半張露着枯骨的臉,一顆渾圓的眼珠随時有可能掉下,還在眼眶中骨碌碌打轉,一發現卓木強巴等人藏身的石坑就亡命地奔了過來。
亞拉法師嘆了口氣,一舉槍,準确無誤地将一顆子彈送入古力的頭顱。那矮小的身軀連肩骨都露了出來,依然沒有倒下,他剩下的那半張還算完好的臉努力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感謝的微笑,這才倒下去。
經歷了如此殘忍的一幕,三人的心境久久不能平靜,多吉忍不住“呀”地叫了一聲,卓木強巴扭頭一看,繃帶滲出血來,剛才一陣猛烈的槍戰和手雷爆炸,竟然讓多吉的傷口重新撕裂了。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都手足無措起來,亞拉法師慌忙給多吉壓迫止血,卓木強巴直道:“你……你,你怎麽把傷口弄開了?”
“哈哈!”甘德江怪枭一樣的叫聲在散去的煙塵中響起,“各位,你們慢慢陪這些肉蟲玩吧。你爺爺我就不留下來陪你們了。”說着,朝另一間石室跨過去。
多吉看着甘德江朝石門後走,突然發神經一樣地喊了起來:“別進去!危險!”
甘德江既聽不懂多吉在喊什麽,也不會聽多吉的,他一腳就踩上了石地板,那些石地板轟然掀開,露出那間石室原本的結構。甘德江也算反應敏捷,一見不妙就搶跳了一步,落在一根方柱上,跟着一口氣準備沖跳至第二根方柱,結果身體還在半空中,只聽“啪”的一聲,看不見的空氣炮像蒼蠅拍當頭兜下,将甘德江的身體重重地撞在另一根方柱上。又是“啪”的一聲,另一股強大的氣流像掃垃圾一樣,輕輕地将甘德江的身體掃到方柱下面,“撲通”一聲,沉重的身體栽入黃色冒着泡的池塘。沒多久,一只還連筋帶肉的手骨突然伸出,牢牢地抓住一根方柱的棱邊,然後再次沉下,終于沒有浮起來。
眼前的景象無疑是恐怖的,無數巨大的腸蟲翕動着令人惡心的口器,蠕蠕而來。三人不容任何腸蟲靠近自己五米之內,沖鋒打完了打手槍,手雷扔完了扔閃光,火光再次閃爍在人蟲之間。
将周圍的腸蟲擊斃一片之後,更多的腸蟲圍了過來,它們貪婪地吞噬着同類的屍體,一條纏着一條最後裹成一個個蠕動的大肉球,還有無數外圍的腸蟲削尖腦袋朝裏鑽。卓木強巴他們的武器完全消耗在與蟲子的鬥争中了,如今徹底陷入了絕望之中。
扔出最後一枚煙幕彈,煙幕咝咝飄散在空中,連它也顯得有氣無力。卓木強巴翻身躺下,只等蟲來,他突然後怕起來,當初怎麽沒想到給自己留一顆子彈?多吉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卓木強巴,眼中滿是不解和屈辱的神色,他問道:“這地方,太可怕了!比蠍子溝、螞蟥坡、黑沼池加起來還要恐怖。聖使大人,你告訴我,這就是我們工布巴族世代守護的聖地嗎?這裏真的是供奉諸佛的地方嗎?”
卓木強巴無言以對,這個連自己身份都未搞清楚的聖使大人對所經歷所發生的一切感受比多吉還深,他還正想問多吉呢,多吉卻反過來先問了。
亞拉法師淡淡道:“村裏的長老不是說過了嗎?這裏是聖人們修行的地方,曾經是瘟疫、災荒、毒蟲的發源地,所以才在這裏修建巨大的神佛鎮壓住這些可怕的怪獸啊。所以才讓真正的勇士來挑戰,來消滅這些邪惡的生物,這才是聖地的真正意義,接受煉獄的挑戰,才是聖地守護勇士們終生的使命。長老們是這樣說的吧,多吉?”
多吉這才回過神來,張大了嘴巴,嗫嚅道:“可是,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是我們所能戰勝的啊……”
亞拉法師安慰道:“是啊,是啊,所以說,我們還不算真正的勇士。真正的勇士,擁有鋼鐵一般的意志,擁有莽牛雄獅般的力量,有着鷹隼一樣的敏捷。我們能來到這裏,也算是不錯了。”
多吉低着頭道:“可是,我已經是村裏最好的獵人了,難道我還不夠勇敢嗎?”他豁然擡頭,盯着卓木強巴問,“聖使大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卓木強巴一震,忙道:“瞎說什麽呢,你的傷又不重,怎麽會死?”
多吉看着不住滲血的紗布,低聲道:“我知道的,我就快死了。那些大蟲子聞到我身上的血腥了,我會和剛才那個人一樣,被它們吃掉的。”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都是一驚,沒想到多吉的觀察力如此敏銳,他們還希望多吉沒有發現那些生物的這一特性呢。這個場景确實恐怖,那群蠕動的蟲子就像是擁有無底洞的大胃王,怎麽吃也填不飽它們的食欲,而被它們的強酸分泌液沾上,真的是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卓木強巴無話可說,他嘟囔道:“媽的,這模拟人體的巨佛也模拟得太逼真了吧,連寄生蟲都有。”他跳起來吼叫道,“腸蟲不是應該寄生在腸道裏嗎?這裏可是胃啊!”
法師苦笑道:“錯了,馬蠅知道不?它的幼蟲就生活在馬的胃部,也在那裏結蛹。”
三人被一群類似外星生物的肉球包圍着,要踏出去就非從那些巨型腸蟲的身體上走過不可,看過那三名傭兵的下場,卓木強巴等人還提不起那樣的勇氣。子彈打光了,多了一群噬咬同類的腸蟲;手雷也具有很大的殺傷力,那些搶食的蟲子已經抱成一團;催淚瓦斯、閃光彈、音爆、高壓電槍,用處似乎都不大,那些蟲子在距離三人五米遠的地方紮堆蠕動。
多吉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凄慘地笑了笑,對卓木強巴道:“聖使大人,我,我去引開它們,你們就從那道門離開吧。”
“什麽?”卓木強巴不敢相信多吉哪來這麽大的勇氣,為了一個剛認識一天不到的人去賣命嗎?多吉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就在卓木強巴愣神的一瞬間,多吉拔腿開跑,卻被亞拉法師捉住腳踝,一把拉了過去,道:“等等,這樣做毫無意義!你認為你能跑多遠,這裏到處都是這些腸蟲,随便一條蟲絞住你你都走不了,而且,那道門,也不是我們可以進去的。”法師擡眼望去,傭兵進來的石門已經被一捆膨脹得極度粗大的藤蔓占據,遠遠看去,就像一頭怪獸的胃袋,進去和送死成為了同義詞。
法師的腦海裏正飛速地思考着:“這個大廳應該是我們所見過的最大石室了,如果是古代勇士最後的證明,這裏應該可以直接抵達一個出口才對。傭兵進來的那道石門無疑不是一個好的出口,其他的門呢?嗯,看來也都不好走,還有沒有我們忽略的東西呢?如果是進行最殘酷最終的考驗,也應該有個停止的時間吧。既然能打開,就一定有地方可以關上,否則只是那些通道裏的纏人藤蔓,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通過。腸型通道和強酸池都應該是路标的證明,這裏應該被确信為是在胃部,機關會是在什麽地方被打開的呢?心髒,不錯,如果我是建造者,一定會把打開總機關的樞紐設在心髒位置,可是關閉機關,應該是在通過所有考驗之後。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就沒辦法去尋找關閉機關的方法,不對……等等,這些腸蟲的強酸分泌液幾乎無法抵擋,古代的先賢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同時面對這麽多令人惡心的肉蟲還可以安然而退。這些蟲子是後來才有的?不,從地面的溝渠來看,根本就是人工飼養的,難道是一千年的時間,讓這些蟲繁衍太多?不太像,這些需要水才能生長的藤蔓數量有限,它們可以限制蟲的數量。或者,古人有什麽防蟲的好辦法?如果說嗜血的話,我們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沒理由不對我們發起攻擊。”
所有的念頭幾乎只在一瞬間,法師已經将三人面臨的處境分析了個大概,幾個畫面突然從他腦海裏閃過:人體胃部解剖圖,在腸道裏看見的那支離破碎的傭兵屍體,落在強巴少爺身上從天而降的腸蟲掙紮着離開,堅守良久也未見腸蟲們進攻過來,當所有畫面串聯起來如電影般回放之後,亞拉法師自信地站了起來。
卓木強巴更加驚慌了,難道亞拉法師也和多吉一樣,打算用自己的身體去開拓出一條血淋淋的生路?亞拉法師仿佛看穿卓木強巴的擔憂,淡然道:“放心,我還沒傻到去和這些可怕的蟲子硬碰,我只是去驗證一下自己的觀點,如果行不通我就退回來。”
亞拉法師在兩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離深淵地獄更近,雖然踏在平地,可卓木強巴的心,比法師飛躍懸梯時還懸。奇怪的一幕發生了,當亞拉法師距離那些腸蟲不足一米遠的時候,腸蟲們明顯感覺到了什麽,它們昂起頭用肉瓣似的嘴在空中撅着,然後丢下同伴的屍體,讓出一條路來。亞拉法師回頭道:“看見了吧,我們根本就不用怕它們,剛才的攻擊也完全是浪費火力。走吧,我知道哪裏可以出去了。”
卓木強巴和多吉站起身來,卓木強巴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亞拉法師道:“剛才第一條蟲子掉在你背上時我們就該注意到了,它并沒向你發起攻擊,而我們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有傷,那麽近的距離,這些蟲子怎麽可能不攻擊你呢?還有,如果這是古人讓勇士修煉的地方,那麽,那些古代的勇士怎麽才能從這些肉蟲身邊過去呢?所以,我才要試一試,看看是否我們擁有克制蟲子的東西,果然,哈——”
卓木強巴攙着多吉來到法師身邊,不解道:“那是什麽?”
亞拉法師道:“你想想,有什麽東西是我們擁有而且多次幫助過我們的?”
卓木強巴恍然醒悟,将手貼在胸口的暗袋上道:“天珠,這些蟲子竟然可以感應到天珠!”
亞拉法師道:“是啊,我也沒想到,這顆小小的珠子竟是整個修煉之地的通行證。沒有這顆珠子的人闖進這裏無疑是找死,也多虧了這顆珠子,我們才能離開這裏。”
多吉環顧四周道:“可是,我們要怎麽離開呢?”
亞拉法師頭一揚,對着那片黑暗道:“走上面。”
因為受傷,原本簡單的攀登對三人來說顯得無比吃力,費了老大的勁才算在黑暗中找到了出口。完全沒想到,那巨大的石室除了四周有門以外,頭頂黑暗中還有出路,多吉不由對這位老法師佩服有加。亞拉法師道:“我是從早先那具摔得支離破碎的屍體想到的。我記得當時就說,他是從高處跌落造成的,後來一想,胃部當然是一上一下兩個出口,如果在無數的石室訓練場裏轉悠,我們最後的結局肯定和那些傭兵一樣。”
那道豎井足有百米來高,站在新的平臺,下方的石室完全沒入黑暗之中。這上面一間石室也是無比巨大,不過顯得空蕩蕩的,僅在石室正中有一輪巨大的鉸盤,基座上的古老文字仿佛是歲月的烙痕。石室正前方有兩扇大銅門,雙門緊閉,似乎打不開,開門無望後,三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中央大鉸盤上。仔細觀摩了這具直徑達十米的大鉸盤之後,亞拉法師肯定道:“這下好了,總算找到了。這鉸盤應該是關閉整個機關用的,這裏是修煉的最後一站,勇士們用盡全身最後的力量才能關閉巨佛內所有的機關。來吧,我們一起動手,關掉它。”
亞拉法師和多吉在一邊往上擡銅樁,卓木強巴在另一邊往下壓,他腳下有一個小基座,一根銅杵可以插入小基座中,剛好起到卡住鉸盤銅樁的作用。也不知道這個鉸盤究竟與哪裏的機械發生關系,總之沉重得不像人力可以關閉它,三人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挪動一格,卓木強巴就得趕緊把銅杵拴在基座上,休息恢複力氣後,三人再扳動一格。如此過了大半個小時,總算聽見一些效果,先是大量氣體洩漏的聲音,随後汩汩的水聲消失了,最後基座裏傳來咔嚓一聲,似乎穩穩地固定在了一個地方。卓木強巴三人都快虛脫一般,靠在基座上喘大氣。
并沒有人靠近,石室前面的門自動打開了,同時別的石門似乎也都開啓了,一時間各種機關恢複的聲音絡繹不絕。休息了十分鐘,卓木強巴體力稍微恢複,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道:“走,我們去找教授他們。”
亞拉法師和多吉也都站了起來,卓木強巴一馬當先,多吉體力竟然也是驚人,一跳一跳地跟着聖使大人。亞拉法師微笑着嘆息,老了,真是老了。
【多吉之死】
莫金和索瑞斯在血池立方體內忽上忽下,沒有聽到交火的聲音,不知道是他們的隊員幹掉了敵人,還是敵人将他們的隊員幹掉了,又或者他們也同自己一樣迷失在這上上下下的樓梯間。整個巨型血池顯得死寂,只有飄搖在凄風中的火焰告訴兩人,曾經有人來過這裏。空氣中的寒意和殘留千年的血腥絞緊兩人的神經,地上的枯骨伏屍,殘缺的邪佛惡魔被搖曳的火光影映在牆上,刺激着兩人的視覺,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詭異恐懼的。莫金捏緊了拳頭,武器有時顯得不可靠,只有身體才屬于自己。索瑞斯将牙咬得咯咯直響,這種安靜讓他毛骨悚然,那股熟悉的氣息煽動着他的情緒,讓他覺得無比壓抑,他想殺人,想看人被野獸被昆蟲咬得體無完膚的血腥場景,渴望聽到他們遍地翻滾的哀號,似乎只有這樣,才會讓他覺得不那麽害怕,一切都還在自己控制中。可是,空氣中的沉重陰寒絲毫不見減少,随着越往下,那種壓抑感反而越重了,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尾随着自己,伺機偷襲自己。每一個聲音,每一道寒風,都要讓兩人緊張許久,他們同時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恐懼。
方才站在頂端便無法看清重重疊疊的血池房間,如今身陷其中,更是雲深不知處,往往拐兩道彎,下一層樓,回頭便看不見自己剛才經過的房間了。偶爾遠處有人影晃動,如果刻意去追尋,只需經幾個房間便沒了對方的身影。莫金亦不敢大聲呼喊,誰知道得到的是同伴的回應還是敵人的精确瞄準,偏偏在這岩體中有極大的磁場幹擾,任何通信信號都陷入癱瘓。
繞來繞去竟到了血池的底部,在周圍無數小血池的中央,豎立着一個蜂巢似的卵圓建築,它頂上的管槽直接與上面許多層血池相連,它渾身都是開口,周圍有八座血池圍繞着它,再外一圈有前五後七、左右各三十三座血池,更靠外則更多。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血池如此布置,但是中央的蜂巢開口,讓兩人不由想到,如果上方的血池都注滿鮮血,然後灌注下來,那麽這個蜂巢豈不是像噴泉一般噴射出……
莫金猛地搖頭,制止自己繼續想下去。索瑞斯道:“這裏應該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才對。”
莫金道:“嗯,看起來也不像,這不會是放貴重物品的地方。”走過近十人高的蜂巢時,莫金不經意一瞥,卻讓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目光牢牢盯在蜂巢的基座位置。以索瑞斯的目光來看,那裏只是刻着一個古怪的符號,但是莫金知道,這是一個名字。“東·苯波”,他飛快地轉到另一邊,果然,也刻着一個名字“賽·苯波”,另外兩邊分別是“黨·苯波”“莫·苯波”。莫金好像一位耄耋老人,伸出一雙顫巍巍的手,觸摸着這些古代的符號,突然嘴角一陣哆嗦。索瑞斯看在眼裏,問道:“怎麽了?”
莫金收斂了那奇怪的表情,正容道:“沒什麽,走吧。”只是踏上另一道樓梯前,他又回頭看了那蜂巢一眼,眼神迷離而輕顫。索瑞斯露出輕蔑的笑容。
又過了十來分鐘,索瑞斯憤怒了。這些樓梯忽上忽下,有的房間只有兩道樓梯連接,而有的房間竟然有四道,也有僅有一道樓梯的死胡同,感覺走了半天,好像還在原地踏步,想退出去也是困難無比,可望而不可即。看見底部的蜂巢結構後,莫金臉色更顯陰霾,他只是默默地沿着一道道樓梯上去、下來,上去、下來,穿梭于各個房間之中,對滿地的屍骨和各式形态猙獰的佛像看也不看一眼,但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在計算着什麽,還不住在一些樓道附近塗上顏色明顯的标記。對莫金的古怪舉動,索瑞斯也懶得去問了。
“咔啦”一聲拉槍栓的響動讓二人警惕起來,兩人迅速選好隐蔽位置,莫金反手從背包抽出M5,而索瑞斯二話不說一拉背包邊緣,抖出一只肥滾滾的白鼠。莫金不慌不忙地拉起槍栓,發出近距離能聽到的響聲,小白鼠也頂着火柴盒子,朝索瑞斯扔出的果餞追去。
“咦?這不是白鼠嗎?索瑞斯,老板?”聲音傳來,莫金手一送,将槍插回背包,低聲道:“馬索,你們還有多少人?”
暗中轉出一群人馬,正是馬索帶領的六個人,有兩人似乎受了傷,但是并不嚴重。馬索歡喜道:“我就說嘛,老板和索瑞斯先生肯定會沒事的,這點小問題哪裏難得住你們?”
莫金對馬索的吹捧并不領情,淡淡問道:“就剩這麽幾個人了嗎?”
馬索一看老板臉色不對,忙道:“老板,是這樣的,後來又出現了岔路,人多洞小,擠在一起,所以我們就自發地分成了兩批人。後來又有岔路,西米又帶了五個人分開,我帶的六人全在這裏,一個也沒落下。”他特意強調了“自發”兩個字。莫金一看那六人,囊括了雷波、牛二娃等一幹好手,不用說也知道他們的隊伍是怎麽分配的。另一隊人馬多半是被犧牲掉了,西米帶的人估計還有殘餘。不過首先和大部隊分開的正是他和索瑞斯兩人,他也不作過多詢問,只是道:“你們來了多久了?”
馬索慌忙道:“我們是追着西藏那夥人過來的,在這裏面繞來繞去,不知道怎麽那夥人就不見了。如果不是他們跑得快的話,哼,肯定全殲他們。”
索瑞斯收起小白鼠,對馬索的自大報以鼻息。莫金道:“他們也在這裏?他們有多少人?沒有反抗嗎?”
馬索道:“他們好像有六個人,剛才還在我們前面,可能相隔有三四個樓層的高度。反抗,呵呵,他們的武器裝備和人數都不及我們,怎麽敢反抗,只是偶爾放幾發空槍,不讓我們逼得太近而已。”
莫金道:“狗屁,你以為他們真的是怕你嗎?我說你應該去參加傭兵才對吧,這麽好戰,你知道人家是在做什麽嗎?”他一把揪住馬索衣服,惡狠狠道,“人家是在找地圖,找出路,沒工夫跟你瞎鬧。只有你才腦子裏除了裝着殺人,別的什麽都不記得了!你說,你找到什麽地圖的線索了沒有?你看着這些建築、這些佛像,你從中得到什麽啓發?有什麽蛛絲馬跡?有沒有?”
被老板一吼,馬索汗水涔涔而下,對于老板提出的問題,他除了用“不知道”來回答,實在找不出別的答案。索瑞斯勸解道:“算了,能跟着那夥人也不錯,說不定他們就能帶我們找到地圖呢。哼哼,六個人,他們進來時可是九個。”
莫金冷冷道:“他們不願與我們正面對戰,那是因為他們怕打遭遇戰,将這裏的建築破壞掉了。哼哼,這是我們的優勢,嗯,想辦法跟上。”接着他又用中文向牛二娃問道,“用你們中國話怎麽說來着?投鼠忌器?呵呵。”
※※※
卓木強巴和多吉太高興了,沒想到在絕境中還能生還,他們眼前只有一道又一道完全敞開的大門,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一切都将恢複原樣,而他們也已經爬完整座巨佛,說不定很快就會找到方新教授他們。卓木強巴心情開始激動起來,走過一間又一間的石室,兩個相對年輕的男人與亞拉法師間拉出距離。然而,就在最後一間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小石室裏,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腳下銅地板和地板中的圓環。
當卓木強巴一腳踏上原本以為沒有任何機關的銅地板時,锵的一聲,地板正中的圓環變成兩個對折的半圓彈跳起來,猶如捕鼠夾子一般将卓木強巴的一條腿牢牢地鎖定在銅板上。多吉一見,幾乎不假思索地沖上來準備救聖使大人,“锵”,他也被另一塊地板上的夾子綁定了。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兩人驚愕不已,這時亞拉法師才剛剛走到這間石室的門口。
半月形的銅枷只在中間開了一個小孔,穩穩地套牢卓木強巴的腳踝部位,其餘地方相當吻合,幾乎找不出它們對接的縫隙。卓木強巴一擡腿,那個半月形銅枷應聲而起,锵琅琅帶出一串鐵鏈。多吉那邊也是同樣情況,他試着走了幾步,約三米距離,随即再也走不動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跨出那兩步時,卓木強巴腳下的鐵鏈則被拉進了地下。亞拉法師在門口,正好看見多吉拖着銅枷牽出一大串鐵鏈來,而卓木強巴半蹲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氣試圖掰開銅枷。
亞拉法師如遭雷擊,矗在房中,心中暗道:“這是……這是最後的決鬥場啊!大意了,太大意了!”同時,多吉已将鐵鏈拖到盡頭,他準備用力掙斷鐵鏈,卻聽見咯的一聲,石室四壁“撲簌簌”溢出不少流沙,整個石室周邊的四道門和頂部開始緩緩下沉。亞拉法師大叫起來:“是限時的最後決鬥場!渾蛋!”
亞拉法師目光一掃,石室內的銅地板與普通石地板交叉排列,一共有八塊,他低聲呻吟了一聲:“可容納八名勇士的最後決鬥場。”突然大聲道:“快,想辦法弄開那些枷鎖,我們或許還有十五分鐘,不!或許只有十分鐘時間,不然的話,我們都會死掉的。”
多吉牽出枷鎖底部的鐵鏈,疑惑道:“究竟是怎麽回事,法師大人?”
亞拉法師嚴峻道:“最後的決鬥場,是用生死來決出勝負的戰鬥場所。這些枷鎖一旦套上,就沒有鑰匙可以打開。你們也注意到枷鎖底部的鐵鏈了,只要被套上枷鎖的人數超過一人,底部的鐵鏈就自動被機關拴在一起,唯一能解開枷鎖的機關,就是拉動腳底的鐵鏈,将對手的枷鎖拉至地底去,別人的枷鎖就是解開自己的鑰匙。”
多吉道:“可是,腳套在上面,怎麽能把枷鎖拉到地底去?”
亞拉法師的語氣顯得有些冷酷無情:“不錯,唯一讓自己獲救的辦法,就是折斷對方的腿。這裏是用生死作賭注的決鬥場,不殺死對方,或是不折斷對方的腿,自己也沒辦法出去,最後裏面的人都難逃一死,因為它限制了時間。看見那堵牆了嗎?”
順着法師的手看去,只見空中飄落的揚沙在牆面上漸漸浮現出一個三角形底座。法師道:“這是一個類似沙漏的計時器,當牆面的三角形完全被沙覆蓋時,頭頂的石壁和四周的石門會以比現在快數倍的速度落下來,誰都逃不掉。沒時間了,有沒有好辦法?”
武器在對抗中消耗光了,連顆子彈都沒留下。
卓木強巴拿出登山的尖鎬,将尖的一頭卡進鐵鏈的鏈環裏,道:“折斷鐵鏈如何?”
亞拉法師道:“只能試試。”
“锵”,五次滑鏈之後,第六次全力敲擊,亞拉法師雙手虎口一陣發麻,登山鎬竟然給崩斷了,而鐵鏈依舊如故。法師全身都是汗,眼睛突兀着道:“這……這,這絕不是普通的鐵鏈,鋼釺都折不斷掰不開它啊。”
流沙已經将三角形覆蓋了一半以上,卓木強巴也是急得汗流浃背,只有多吉默不做聲,仿佛認命了。亞拉法師翻找着背包,不住喃喃念叨:“還有沒有別的工具?還有沒有別的工具?”
卓木強巴突然道:“打火機,焊割打火機!我們可以熔斷它!”
亞拉法師和卓木強巴都從各自的背包中找出了打火機,這種噴射火焰高達三千攝氏度的特種打火機,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亞拉法師給多吉熔鐵鏈,卓木強巴則自救,将火焰全開,噴嘴發出“吱吱”的叫聲,內焰也從淡藍色變成了純白,發出刺眼的亮光。卓木強巴将火焰對準了鐵鏈環扣位置,任由火焰燒灼,很快熱氣就傳到了腳踝,整個腳踝冒起了白煙,炙烤的肉香撲鼻,卓木強巴咬牙忍住。但奇怪的是,任由火焰如何燒灼,鐵鏈的導熱性保持良好,卻絲毫沒有熔斷的跡象。卓木強巴急了,一腳踩着鐵鏈的一頭,一邊熔燒,一邊用另一只腳奮力扯動鐵鏈,依然沒有效果,徒增痛苦而已。那邊亞拉法師也遇到了瓶頸,他大聲道:“多吉,用力拉呀!可惡,怎麽不熔?”
五分鐘的高壓氣體很快就揮霍光了,這下三人徹底傻眼。三千攝氏度的高溫,普通鋼鐵用一半的溫度就能熔解,三千攝氏度的高溫,就連石頭也烤化了,這鏈子竟然連紅的跡象都沒有。卓木強巴憤然道:“這根本就不是鐵鏈子,這是什麽東西做的?”他悲憤地甩着腿,傷口血液從潰破處流出,除了灼熱的刺痛外,竟然有一絲麻木了。
這時,頂壁已經下降了一大半高度,石門更是只容人彎腰屈膝才能通過了,亞拉法師望向石壁的沙粒金字塔,此時三角形已經完成四分之三,只留下一個小尖。多吉垂目道:“法師大人,你走吧,我和聖使大人恐怕走不了了。”
卓木強巴也道:“對啊,亞拉法師,你先離開這裏,我們不能三個人都困死在這裏。”
亞拉法師氣憤道:“走!我怎麽走?你讓我扔下你們兩個走嗎?我怎麽去和他們說?我怎麽去告訴你的唐敏大小姐?我又該怎麽去告訴德仁老爺?”
多吉哀求道:“求求你了,出去吧,法師大人。”他吼道,“你出去啊!”
亞拉法師仿佛從多吉的眼裏讀出一種決心,他經過痛苦而短暫的掙紮,還是選擇了默默地離開,他已經知道了多吉的決定,但是這個決定,不能告訴強巴少爺。法師離開時,已經需要雙膝跪地才能爬出石門了。
卓木強巴松了口氣道:“太好了,亞拉法師總算肯出去了。”
“聖使大人。”多吉面對着卓木強巴,喃喃道,“謝謝你,帶我出來,在我最黑暗的時候,你也沒松手。因為你,讓我的追求變得有了意義,不再是一句空話……”
卓木強巴也知道多吉想做什麽了,他道:“別做傻事啊,多吉,沒到最後不要放棄希望。”
多吉睜着那雙大于常人的眼睛,微笑着看着卓木強巴,道:“或許我該早一點松手掉下去,聖使大人和法師大人也不會為我吃這麽多苦。冥冥中萬能的佛祖自有安排,聖使大人抓住我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命運的歸屬。我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不能在聖使大人找尋聖地的途中起多大作用,如今,就讓我用這不足道的生命,為聖使大人開路吧!”
叢林刀泛起寒光,多吉是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朝自己腿上砍去。在卓木強巴撕裂的吼聲中,血光飛濺,巨大的疼痛讓多吉瞬間昏死過去,然而更劇烈的痛楚又将多吉從昏迷中痛醒,那一瞬間,多吉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腿骨完全斷裂,但腿還沒被砍掉,少許筋肉連皮粘着,多吉的臉因痛苦而變形,他咬着牙,一腳踩在銅枷底部,以身體為重心,奮力一扯,腿,斷了。多吉的臉色如紙般蒼白,斷口處的血好像打開了水籠頭般外湧。卓木強巴驚呆了,亞拉法師別過頭不願意看到。多吉龇牙咧嘴地笑着,将斷腿從銅枷裏取出,跟着,用他那弱小的身體,将完全呆住的卓木強巴撞向即将關阖的石門處,随即拉動卓木強巴腳下的鐵鏈。果然,當多吉腳下的銅枷沒入銅板下面,卓木強巴腳上的銅枷“啪”的一聲便打開了,跟着地下的機關盤絞鐵鏈,準備将銅枷拖回原地。亞拉法師早有準備,卓木強巴一個踉跄來到石門旁時,亞拉法師将手伸入石門往外一拉,随即将卓木強巴拉倒,拖出石門,此時石門距地面也僅有一個頭顱高了,卓木強巴的頭在石門上重重一磕,頓時暈了過去。
這時的多吉再想出去,他的頭已經無法通過石門了,而他也沒有那個力氣爬至門旁,他扔出一個小東西,對亞拉法師最後說道:“拜托您,法師大人,請把聖石交給嘎嘎。還有這個,告訴她,別在村口等我了。”
石門緩緩落下,多吉也感到體力和體溫随着血液緩緩溜走,他最後一絲清明的意識,仿佛回到了幾年前,那棵巨柏下,那群孩子的嬉笑聲。
“跌不,跌不,多吉跌不……跌不,跌不,多吉跌不……”
瘦小的男孩跪在地上,透着那股倔強,硬是沒讓眼中的淚水滴落,他依然在大聲反駁:“我不是跌不!我不是!”
“你是,你就是,你爸爸是跌不,你也是跌不!你永遠永遠都是跌不!”
“等着瞧吧,我會成為村裏最優秀的獵人,聖使大人來到村子裏,只會帶着我出去!”小男孩的手深深地插入泥裏,死死地握緊。
當孩子們都散光之後,他站起身來,驚異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不滿地問道:“喂,小丫頭,你怎麽還不走?剛才就是你哥哥帶頭欺負我吧?小心我揍你哦!”
“嗯,那個……你不會的。”小女孩的眼睛很明亮,好像會說話的樣子。她怯生生地說話,低着頭臉紅,“對不起,我為我哥哥向你道歉。那天,那只小羊羔,嗯,我知道是你救了它,那個……真的很謝謝你。”
小男孩很惡毒地笑道:“喂,感恩是要有誠意的,唔,該怎麽辦好呢?這樣好了,以後你做我老婆吧。”
“老婆是什麽?”
“老婆嘛,就是,就是有酥油餅一起吃,有奶茶一起喝,天天都在一起玩。”
“真的嗎?那太好了,你要守約哦。”
“好,來,我們拉鈎,不許反悔哦。不過,我現在要到森林裏面去,阿爸說過,森林才能教會我們怎麽做最優秀的獵人,那是在村子裏學不到的。我一定要讓村子裏那幾個老頭子看看,我多吉才是村裏最好的獵人,我多吉才是聖使大人能賞識的人,哼!”
“嗯,那我就在村口等你回來哦,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
記憶的碎片蹚過歲月的河,石門落下的沉重聲讓這裏陷入了黑暗,仿佛感覺到石板壓上身體,多吉感覺到身體好冷,比任何時候都冷。在黑暗中,沒有光,枕着冰冷的地板,好安靜啊,多吉悄悄閉上眼睛。
【獵人和獵物】
六個人,四個委靡不振。張立、岳陽的左右肩各自無法擡起;方新教授腿腫得厲害,不得已只能将外褲劃開,避免過緊的擠壓造成更嚴重的血腫;巴桑鼻青臉腫,持槍的手筋肉痙攣;唐敏一改平日溫柔,變成了打不倒的女戰士,那張瓷娃娃一般的臉白晰得可怕,天鵝公主般的身軀偏偏如鋼筋一般的屹立着,不知道是種什麽信念将她撐得筆直;另一個女人拭去額頭的血跡,一雙眼睛始終盯着前方,從那嚴峻的表情和英姿完全看不出她受了多重的傷,如果這支隊伍人人都會倒下的話,她一定會是最後一個。在同時遭受藤蔓收縮襲擊的情況下,正是這個女人,憑借驚人的直覺和分析能力,帶着隊伍在死亡通道中闖出一條活路,硬是繞到了馬索等人的前方。雖然途中與三隊被沖散的武裝分子交火,但雙方都一接觸即散開,在那絞肉機一般的洞穴內開火無異于自殺。岳陽在十相自在殿突然發狂似的吼了聲什麽傑的之後,又恢複了冷靜,事實上那以後他們一直在邊打邊撤,呂競男也未深究,張立問了兩次,岳陽都支吾開去。
被馬索等人牢牢地吊着,他們在懸空的血池間穿插游走,尋找出路和可能出現的地圖。按照呂競男的指示,他們盡量不與對方接火,能避則避,實在不能可以放幾槍拉開距離。
巴桑将頭從門口縮了回來,輕輕一搖,表示暫時沒有人跟上來。呂競男環顧着周圍的環境,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路了,從這房間繼續向上攀登七層樓高,似乎又回到走下立方體的起點附近去了。她冷靜地分析道:“第一組七人與後來的兩個身影應該已經遭遇了,但是他們沒有開火,那麽就是一夥的。如今我們面對的是九名武裝分子,這也許是他們最後的人數,他們沒有分散開來占領關鍵位置說明他們的指揮不力,估計本沒在隊伍之中。我們必須趕在他們之前找到地圖,這裏的房間我們都檢查過了,明顯不是放置貴重物品的地方,前面就是最後一條岔路,如果不能發現新的出路,我們就只能離開這裏。”
教授扶正眼鏡道:“這裏應該是佛像的最深處了吧,離開就只能原路返回。”
呂競男沒有說話,原路返回的意思已不用她作說明。沉默良久,她說了一句:“別停下。”
“嘩啦”,方新教授一腳踏斷了一根圓石階,發出巨大的聲響,他身後的張立和岳陽各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下方的敵人立刻做出了反應。呂競男警惕地看了看下方,揮着槍道:“小心一點,還是我來開路吧。”
唐敏也一晃槍栓,道:“我來斷後。”中間的四個男人一陣汗顏。
※※※
卓木強巴醒來,從亞拉法師手中接過多吉的遺物,一枚天珠和一塊玉蠶,在石門前沉默了足有十分鐘,石門絲毫不見再次打開的跡象。
“從今天起,多吉這條命,就是聖使大人的了,多吉将追随聖使大人行遍三千大千世界。以我身下阿鼻地獄,受盡十八苦楚,也保大人平安。”
多吉拍着胸脯發誓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當時自己只是一笑,而今,多吉已經用他的生命驗證了自己的誓言,多吉……卓木強巴強壓下悲痛,将多吉的遺物放入了貼心口袋,果敢地轉身:“我們走吧,法師。”亞拉法師在這個男人的眼中看到對生命更深一層的理解,心道:“強巴少爺,你終于學會了漸漸領悟,這就是歷程啊,你的人生歷程。”
卓木強巴沒有掉眼淚,他要帶着多吉那份執著和堅韌繼續走下去,他正在漸漸堅信,尋找帕巴拉神廟便是命中注定,這是他的——使命!這條通道很長,漸漸離開藤蔓布滿的通道,在兩條岔路口前,卓木強巴選擇了向岩壁更深入的一條路,他相信,教授他們也會選擇這條路的,在黑暗中穿行,終于,他們找到了出口。那是一道暗門,門打開後,面前是绛紅色的方形通道,牆壁上的伊舍那天正在降妖伏魔。一地的屍骨和滿牆的神魔起初也讓兩人震驚不已,很快他們便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在牆腳處,教授他們留下了顯而易見的路标。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對望一眼,總算露出了一絲欣喜,他們沿着路标開始全速朝呂競男等人處趕去。
※※※
此時的呂競男等人已經走到了盡頭,離開立方體之後,從山岩的側壁另有一條四方形通道,通道約十米寬高,臺階無數,漸行漸高。兩旁是燭臺燈鬥,上方有飛天夜叉懸空憑眺,下方有牆裙,其上以浮雕刻有神佛無數,通道裏面是兩排保存較完好的轉經輪,有枯骨伏屍其上,盡頭是一排扇門,朽木上的二十八宿圖案還依稀可辨。令人心生寒意的是轉經輪旁立着的幹屍,這些幹屍完全不同于地上的枯骨,他們就那麽直挺挺地站立着,好似經輪的守衛一般,甚至有的幹屍還結有手印,看上去他們都是安然地站立在此處死去的。
呂競男極小心地推開木門,結果兩扇門還是應聲而倒,砸起一團塵霧。不待灰塵散盡,四名小組成員進入內殿,唐敏和巴桑在拐角處監視敵人動向,必要時阻擊敵人。
這座深埋入岩壁的內殿非常奇怪,推開門後發現不過是一圈寬三米左右的圍廊。正面一道石牆,牆上開了不少門,許多門都坍塌了,屍骨散布其間,門內卻不是通道,而是一座座獨立的佛龛,裏面供奉着造型各異的三眼神佛。圍廊的另一面牆上也是如此,在石壁中鑿出一個個佛窟,有大有小,小的寬高不過兩三米,大的有十來米高。圍廊寬約一百五十米,長約兩百米,圍成一個長方形。第一圈的大小佛像就不下百尊,而且這裏的佛像破壞并不嚴重,大部分保持了完好性。繞過第一圈佛後,中間又有一圈佛像,一圈再一圈,共有四圈佛像,大小佛約三百餘尊,皆面朝內。正中是一個座臺,由無數手臂參天支立,如花瓣般包裹着座臺中心,可惜裏面一無所有。岳陽失望地從座臺上跳下,搖了搖頭。
方新教授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惋惜道:“東西又被取走了嗎?這裏應該是最重要的壇座,中央放置的絕不會是一般的聖物,看這些佛像布置,估計就是某個曼陀羅。唉,可惜啊。”
張立道:“周圍還有三道門,未必就找不到。”
這時,門口響起槍聲,呂競男道:“他們追來了,我們從西門走,我們的火力無法壓制他們。叫唐敏和巴桑退回來,讓這些佛像暫時迷惑他們一下,我們盡量争取時間,将其餘地方都找一遍。”
西邊的房間裏全是大缸、銅鼎、棺木一樣的鐵皮木箱,牆上依然畫着誰也不認識的神,大缸裏空無一物,銅鼎內是整齊碼放的顱骨,有部分被齊切去頂蓋,露出圓洞。木箱中不知道有什麽,張立壯着膽子揭開一塊蓋板,發現裏面是整齊的陶罐,幾乎和生命之門裏的陶罐一樣,也用灰漿密封了邊緣,岳陽抱出一壇晃了晃,果然裏面裝着水。但是方新教授認為不宜貿然打開,呂競男也認為應該等到國家專業人員前來查看,第二具木箱就怎麽也打不開了。
在房間的一角堆滿了奇怪的道具,牆上挂着很多類似藏戲面具,其大小尺度有如盾牌,牆角堆放的好似有小鼓、骨錘、鈴铛、金剛杵等器物,這裏似乎是一個倉庫。沒有細看,一行人急急從另一道門轉入正北方的房間,這裏裝飾繁複,幾十根石柱都雕有立人像。正中是一尊姿勢奇特的卧佛,佛像正面朝天,除去斷掉的,共有十三只手臂伸向天空,似在索取,又似在掙紮,三張臉孔皆扭曲着想看天空,以至于并列成了一排。整尊卧佛就像被掀翻的蜈蚣,兩排長手臂仿佛還在蠕動,佛像下面是骷髅床墊,一條眼鏡蛇繞床座盤曲,在正前方高昂起頭顱。卧佛長度超過十米,骷髅床墊是用真正的顱骨一個個串系在一起,整個房間別無他物。只是正面牆壁的巨大壁畫出現了嚴重的脫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