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1)
〔亞拉法師最後道:“與象雄一戰,人與獒的組合打敗了狼與大金鵬的組合,跟着再橫掃象雄十萬大軍,光照之下,再無敵手。那一戰驚天動地,終于為藏王松贊幹布一統高原掃清了最後的障礙。獸戰的模式被徹底改寫了,操獸師以士兵的身份直接參戰那是獸戰史上聞所未聞的事情,而戰獒這種全新的守護靈也終于為世人所知,它們以那氣吞天下的霸氣向高原其餘守護靈宣稱,它們才是最強的戰鬥獸……”〕
【本的布局】
卓木強巴回過頭來,也是一臉驚訝道:“正,怎麽是你?”接着向岳陽介紹道:“這是我們公司的副總,童方正,和我一起創業的朋友。這位是我們特訓小組隊員,偵察大隊的岳陽。”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受卓木強巴委托全權管理公司的童方正。
童方正道:“你這一走就是兩年,一點音訊都沒有,早超過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如果不是基金賬目在不斷消耗,我還以為你已經徹底消失了呢。”
卓木強巴露出歉然的微笑,道:“呵,一直都在秘密地訓練着,所以幾乎沒怎麽和外界聯系。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童方正道:“我看到新聞裏有報道,這邊的醫院接治了一批重傷遇險者,據說是自發冒險團隊。我在電視上看到以前和你一起來公司那小夥子,就猜到是你們,果然……”
卓木強巴笑道:“是張立吧,對了,公司情況如何?”
童方正露出困難的神色道:“情況不是很好。你走了之後,公司發生了幾件大事,頭一年出現犬舍集體中毒事件,雖經搶救,但我們還是失去了熊熊、托蒂、小灰等六條種獒。後來查明是小張因對工作上一些調度不滿惡意投毒,已經刑拘,那次我們的損失可有好幾百萬呢。後來發生過一次因購買者飼養不善而導致的狂犬事件,對公司的聲譽影響更大。最主要的是現在人們從養獒那裏看到了巨大的商業利益,不管是不是寵物專業的人都在養獒,我們面臨的市場競争很大。為了維持公司我可算費盡心機,真的是恨不得自己能長八只手。對了,你什麽時候回公司來,強巴拉?”
看着憂心忡忡的童方正,卓木強巴扭頭看了看其餘的空病床,每張床都代表一個生死與共的兄弟。卓木強巴拍拍童方正的肩,道:“現在公司還能正常運作嗎?”
童方正道:“正常運作……當然,只是,你當年執掌公司大旗時的暴利時代已經過去了。”
卓木強巴道:“只要還能正常運作就好,再給我一段時間,我們已經掌握了最重要的線索,很快就要成功了。這個時間段,正是養獒泛濫的時間,市場将受到很大的沖擊,在市場的淘汰下,那些沒有資質養獒的人終将被洗牌出局,如果這次我能找到紫麒麟,我們将擁有世界上最優異最純正的種獒。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沒問題,我相信以你的能力,這不算什麽難事。”
童方正苦笑道:“到底還要多久?有沒有準信?”
卓木強巴為難道:“這個,根據我們的傷愈情況和對線索的解讀來确定,具體時間我不好下判斷。”
童方正又是一陣苦笑,似乎不經意地瞥了岳陽的方向一眼,低聲道:“強巴拉,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公司經營不下去了,你可不能怪我。”
卓木強巴按住童方正雙肩,笑道:“你辦事,我放心。”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随後卓木強巴交待了童方正要保密,因身體尚未康複,只能目送童方正離開。不一會兒,張立拖着石膏手臂回來,嘟囔道:“剛才看到一個人的背影好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背影!卓木強巴忽然好像抓住了什麽,對了,在倒懸空寺裏,他也看到了一個背影,好面熟,但是當時太昏暗,他怎麽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那個背影!
※※※
英國托波莫裏的吳德斯諾克小鎮,這裏有一座極具鄉村氣息的莊園,整座莊園坐落在海邊的山坡上,往西可以遠眺波瀾壯闊的大西洋,往東能看見本尼維斯山。莊園占地約八百公頃,巨大的白色拱門後,是一片開闊的綠草地與湛藍的晴天接壤。三座人工湖如花瓣将巨大的城堡包裹在中心,一條蜿蜒的河流似緞帶在綠色的土地上勾勒出中國龍的輪廓,并在錯落的階梯中形成三道瀑布。無數羅馬式雕塑、意大利雕塑,星羅棋布地散落在綠茵坪上,日式園藝和英式園藝則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一道環形鐵軌貫穿整座莊園,坐上小火車,只需兩三個小時就能跑完莊園。
這裏,是莫金在英國的其中一所住宅。
城堡好似法國的凡爾賽宮,在十三層鐘樓頂屋的巨大落地窗戶前,莫金喜歡長時間靜立。這裏可以将整個莊園收入眼底,也能看見日薄西山、晨星躍海,這是莫金思考的房間,一間巨大的書屋。這時,房間內僅有三個人,莫金、索瑞斯和那個端茶遞水忙得不亦樂乎的馬索。
“那批人安排好了沒有?”莫金問道。
馬索在沏茶,他在這方面似乎頗有研究,畢竟讨好老板也需要有能讨好的本事,他答道:“嗯,現在他們可能在拉斯維加斯玩得正愉快呢。”
莫金道:“嗯,很好,如果不能滿足他們的物欲,他們也不會這樣賣命了。這次還有八人活了下來,不知道下次能有多少人。”
“還有下次嗎?地圖都被搶跑了。”索瑞斯笑得很神秘。
“老板,我不明白,以你的實力,怎麽會被那個老頭子搶走了地圖?”這是這段時間馬索問得最多的問題,每次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會發現莫金露出一絲得意,于是他就露出越發白癡的神情,反複地詢問。
莫金端起茶,他喜歡這種來自中國的飲品,淡淡道:“實話告訴你們吧,別小看那個老頭子。他或許是那群人之中最厲害的一個,他的技擊技,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一人都要高明。”
索瑞斯微笑着啜了一口茶,轉頭去看窗外景色,這裏的環境确實不錯。第一次得到老板的正面答複,馬索忙露出誠懇的神情,繼續追問道:“這樣說來,他豈不是比那個女教官還厲害?”
“嗯,”莫金道,“就拿這次他與我的正面遭遇來說吧,他還沒有盡全力。”
“啊!”馬索手抖了一下,險些将茶壺裏的水濺出來。
“不過,”莫金微笑着補充道,“我也沒有。”
“什麽?為什麽呀?老板?”馬索實在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哈哈,”索瑞斯忍不住笑道,“枉你跟了你老板這麽久,連你老板用的什麽計都看不出來?”
“什……什麽?用計?”馬索一臉茫然,要多癡呆就有多癡呆,但又癡呆得有些可愛。
莫金哼哼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索瑞斯解釋道:“或許,在那叫作什麽生命之門的湖底,你沒有馬上殺死那個叫多吉的矮子,而是把他關在水牢裏,就已經埋下伏筆了吧,本?”
莫金傲然道:“什麽都被你看穿啦。”
索瑞斯道:“因為這不符合我們做事的态度,要想讓那小子閉嘴,給他一槍就解決問題了,何必費那麽多周章,讓他在水牢裏慢慢淹死,很蹩腳的做法嘛。要知道,只要有水,一個人能存活七天左右,你是計算着卓木強巴那些人抵達生命之門的時間,安排下這麽一着棋。”
莫金道:“接着說。”
索瑞斯道:“當時你就給自己留了退路,也就是兩種選擇。第一,卓木強巴他們無法趕到,沒有發現多吉,由我們尋找到地圖,自己去找到通往帕巴拉神廟的路;第二,卓木強巴他們及時趕到,救了多吉,并知道了我們的去向,也來到倒懸空寺。而這時候我們已經可以選擇,是自己搶走地圖,還是讓他們搶走地圖。”
馬索很想問“讓他們搶走地圖對我們有什麽好”,但這時是兩位老板在對話,他很清楚自己什麽時候能提問、什麽時候該閉嘴。
莫金道:“你是從什麽時候産生懷疑的?”
索瑞斯道:“第一次架繩橋。你沒有留下人守衛,那時我就覺得這和你的作風不符。然後在第十二座塔旁也不準備留人,在第三次架繩橋時還是這樣,明知道他們已經追上來了,你依然不慌不忙,那時我就開始懷疑了。還記得我在那三重宮殿大門前問你的事嗎?”
莫金道:“哦,原來是從那時開始的。其實我自己也很矛盾,不知道到底選哪條路更好。”
索瑞斯道:“是倒懸空寺裏那些淩厲的機關幫你下了決心吧。我看你在那座千手祭壇上沒有看見任何東西時,嘴裏雖然在罵,眼裏卻顯得很高興呢。”
莫金道:“果然有一雙夜鸠的眼睛。沒錯,我希望他們能拿走地圖,所以後來那個亞拉老頭眼中對地圖出現凝視時,我就決定了,想辦法讓他搶走。打鬥中我故意賣了個破綻,他果然上當,想來現在恐怕還高興得睡不着吧。”
馬索露出疑惑的神情,索瑞斯品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馬索。你在想,老板為什麽搞這麽多花樣,最後還要讓敵人搶走地圖呢?我告訴你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們老板在那群人中安插着釘子,那群人的一舉一動,怎麽能瞞過我們的眼睛?這次故意遠離中國,正是要給他們以安全的錯覺。你想想,那倒懸空寺裏的機關何其厲害,那麽尋找帕巴拉神廟之旅又該是怎樣一個艱辛的過程,我們何必去冒這個險?這次在倒懸空寺我們給他們當了開路先鋒,下一次,就該換他們替我們開創一條大道了。唔,這茶不錯,茶藝不錯啊,馬索。”
馬索呢喃道:“可是,這次的犧牲也太大了點。”
索瑞斯樂道:“喲,馬索何時變得這麽仁慈了?那群人是什麽人?他們不過是替錢賣命的,只要有人給錢,他們把你我殺了也毫不含糊。這種人,少幾個有什麽關系,可以少開銷多少錢呢。而且,這也是你老板布的局吧,這次故意向敵人示弱,其實,真正的實力完全沒有使用過呢。對吧,本。”
馬索道:“但是,我還有一點不是很明白。老板,我們又不是沒有人,為什麽這次只出動了狐狼?我看得出,對這次死了這麽多手下,西米那家夥在背後很不滿意。”
莫金冷笑道:“但他不敢違背我,不是嗎?我正是要讓他的手下少些。”
索瑞斯在一旁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馬索,那群狐狼對你們老板來說,用得好就是一支利劍,用得不好就可能割傷自己。他們原本就是一個團體,而在那個團體中,他們的頭領西米才是發言者,那只受過特別訓練的蜘蛛很不好控制,如果讓他們壯大起來,對我們的計劃只能有弊無利。如今狐狼的勢力已經将那些國外死囚壓得擡不起頭來,所以你老板要做的就是壓制狐狼,讓這兩股勢力保持平衡。而且,就算這兩股勢力全部犧牲掉都沒有關系,并不會影響到我們。”
莫金不滿地看了索瑞斯一眼,對馬索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馬索知趣地離開,只是關上門的那一瞬間,眼中爆發出的那種光芒,如果被莫金看見,定會大吃一驚。
索瑞斯滿不在乎道:“怎麽啦,不高興我把你的計劃都說了出來?跟了你十幾年的尾巴,你還不放心?”
莫金搖搖頭,道:“馬索并非你看到的那樣蠢,跟了我這麽久,他對我的喜好都很了解,那麽問,只是想讨我高興罷了。事實上,當那張地圖被丢了之後,我就打算只用狐狼了。”
“哦!”索瑞斯嚴肅起來,這倒是他未想到的,他道,“你是說……”
“馬索的行程由我親自安排,這樣都會被中國警方盯上,這是不可能的!”莫金看着索瑞斯嚴肅的表情,輕蔑地笑道,“既然我們能在那支隊伍裏找到給我們透露消息的人,那麽中國警方說不定,也能安插一兩個釘子在我的隊伍裏。”
索瑞斯分析道:“将兩支隊伍分開,只派出一半的人,那麽,沒有參加過這次行動的人,就不可能向中國警方詳細地說出我們的行程和遭遇。這樣說,在那蠍子洞裏,你讓所有的人分開走,并不是當機立斷,而是早就想好了,只是在等一個時機?你将他們分成一個一個的小團體,有誰出賣了信息,就更容易鎖定。如果那個探子認為身份已經暴露或者沒有繼續跟着我們的必要,他也會借這個機會假死而重回中國警方,這才是你的目的!”
“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莫金似笑非笑,腦海裏回想起自己的祖父在臨終前,就在這間房裏,老人伸出顫巍巍的雙手,握緊自己,望着自己,那聲音是如此的堅定:“記住,帕巴拉是屬于我們的,找到它!別讓任何人染指!記住你那光榮的姓氏……莫金!”
索瑞斯有些驚異地望着莫金,此刻眼前的人顯得高深莫測,這才是那個火狐啊,那個擁有着邪惡魔鬼般狡詐智慧的人。那只自稱狐狼的蜘蛛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他誰也不信,誰也別想猜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本,”索瑞斯道,“你能告訴我,你炸毀倒懸空寺,究竟有什麽目的?”
莫金模棱兩可地答道:“既然我已經知道了結果,那麽就不需要再留下任何線索。”
索瑞斯還待追問,莫金又道:“還有一件事。你知道嗎,這次碰到亞拉那個老頭兒,他曾告訴我這個——十三圓桌騎士!”
“什麽?”索瑞斯驚得險些将茶杯跌在地上,端茶托的手怎麽也拿不穩了,茶杯和茶托間,有節奏地敲得“嗒嗒嗒”直響。
“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想用十三圓桌騎士來吓唬我們嗎?他們到底知道多少事情?”索瑞斯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冷漠,言語中透着驚恐,那張變異的臉也顯得出奇的醜陋。
莫金道:“我看不像,他們應該是從什麽渠道獲取了我們的一些什麽信息,認為我們和十三圓桌騎士有點什麽關系。你說……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就是十三圓桌騎士?”
索瑞斯轉念一想,道:“你說的也是啊,以前機制健全時,我們也正好是十三個人啊。你說,上面這樣的安排,是不是正是想讓敵人誤以為,每一個小組都是十三圓桌騎士啊?”
莫金沉着臉道:“不知道,我從來不過問高層的事。你知道嗎,當時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以至于在戰鬥中完全無法控制節奏,我原本還想和他多練練手的,沒想到那麽快便被他搶走了地圖,真是不服氣。下一次再遇到他,一定要和他好好過過招。”
索瑞斯安慰他道:“說的也是,僅一個決策者就能讓我們膽戰心驚,更何況那些人呢。”他低着頭暗想:“本,或許你還不知道,那個白頭發的,也和我們多少有點關系呢。哼,既然你都有那麽多隐瞞,那麽我暫時也就不告訴你了。”
莫金倚在窗前,看着紅雲翠湖,問道:“那群人這次傷得很重,我看沒三五個月出不了醫院,加上他們破譯地圖信息需要時間,這個假期這麽長,你有什麽打算?”
索瑞斯道:“我可沒有你那麽閑,我還要趕回慕尼黑進行動植物兩極分化與融合進化的可行性論證。”
莫金不置可否地笑道:“你那套觀點研究了很多年了吧,能有結論嗎?”
索瑞斯道:“以前是沒有,但是這次不一樣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截火柴棍狀的樹根,往茶水裏一浸,再拎出水面,樹根瘋狂膨脹起來,宛如肉蟲般扭動着。
莫金大驚道:“這不是……”
索瑞斯道:“沒錯,就是我們在那通道內遭遇的東西,在沒有水或缺水的時候,以植物形态保持自己的原始性狀,可以存活上千年乃至更久,一旦遇到豐沛的水量,馬上如肌肉纖維一樣充滿了活力。雖然還不清楚它們如何消化吸收獵物,但它們捕食獵物的方式我們都已經見識過了。”
莫金站起身來,微笑道:“好吧,祝你成功,這可又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
【古格金書】
一月後,胡楊隊長來的次數漸漸少了。呂競男和亞拉法師似乎恢複得很快,如今他們已像沒事人一般了;卓木強巴和唐敏大量失血,這在短時間是補不回來的,雖然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但醫生告誡他們不可劇烈運動;張立、岳陽、巴桑和方新教授的肢體骨折骨裂恢複起來還需時間,特別是方新教授,年紀大了,恢複起來要慢一些。
由于一群傷員一時半刻好不了,呂競男不知動用了什麽力量,将他們旁邊的病房隔離為一間辦公室。在那裏,她與各路專家保持着聯系,将他們收集到的資料交由專家篩選、分類、匹配,最後又彙總到呂競男處。聽岳陽說,他看到許多文件夾被抱進了呂競男的辦公室。
第二天,卓木強巴剛能下床,就迫不及待地走進了呂競男的辦公室,詢問道:“聽張立說,我們這次行動算是成功的,最後的考核我們已經通過了,是這樣嗎?”
呂競男道:“不錯,我是這樣說過。”
卓木強巴道:“那你答應過我的事……”
呂競男道:“你的傷剛好……”
卓木強巴道:“我很急。”
呂競男露齒一笑,對卓木強巴道:“我答應過的事情,自然會兌現。”說完,起身打開了身後的櫃子,裏面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卓木強巴渴望已久的專家級資料。
卓木強巴大步上前,正準備以掠奪的方式抱走那些資料,卻被呂競男搶先一步擋在身前。呂競男告誡道:“記住,這批資料不知道有多少境外組織垂涎三尺,資料的內容只能在隊員的範圍中流傳,而且醫院人多口雜,你們要看資料只能到我這辦公室來。這批資料都是按字母編碼的,每次只能拿一本……”
卓木強巴愣了愣,呂競男道:“有什麽問題?”
卓木強巴馬上道:“沒有問題。”
呂競男點頭道:“很好,另外還有一批電子文檔資料,我會把它們拷貝到方新教授的電腦裏,但那臺電腦同樣不能出這個房間,如何?”
卓木強巴連聲道:“可以,可以。”呂競男剛剛讓開,他就急不可待地拿出一本資料,貪婪地閱讀起來。
這批專家彙總資料的解禁對卓木強巴他們來說至關重要,盡管說這次看到的不是第一手原始資料,而是影印件,但與他們之前所得比較要好得多、多得多。自此以後,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等人成天如饑似渴地泡在呂競男的辦公室裏,時常淩晨才熄燈或者徹夜不熄,弄得醫生給他們下了嚴重警告,說出“如果你們繼續這樣的話,保證你們不出多少多少天就不用離開醫院了……”或者是“再這樣下去,你們的傷可能終身不愈……”一類的話,才讓他們有所收斂。
所謂好事成雙,僅過了不到一周,呂競男又拿着一個神秘的優盤來到方新教授電腦旁,對教授道:“這個,是古格金書的電子資料,從今天起,你們将完全掌握帕巴拉資源!”
“好耶!”辦公室裏一片歡呼聲。
呂競男開始為自己的決定後悔了,如今她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竟然找不到一個座位,無奈之下,只能離開辦公室,在病房待着。還有一個人對那些資料不是十分熱心,便是亞拉法師,他時常在病房內盤膝冥想。呂競男輕輕的腳步聲沒能瞞過法師的耳朵,亞拉法師閉目道:“竟然被從自己的辦公室裏擠出來了,這是你當初沒有想到的吧?”
呂競男小心地看了一眼辦公室方向,才低聲道:“是的,亞拉大人。”
亞拉法師道:“我總覺得,你在這時候将資料交給他們,是不是過早了呢?這是在醫院裏,我原本以為,你會等回到基地之後才拿出那些資料來的。”
呂競男道:“正因為是在醫院裏,所以才拿出那些資料來。”
“哦!”亞拉法師睜開眼睛,露出贊許的微笑。
呂競男繼續道:“那些影印資料,都是經過篩選的,醫院這樣的地方很适合傳送消息,如果說,亞拉大人對他們有所懷疑的話,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唯一擔心的是,如果沒有人向外傳遞消息,那才叫可怕呢。”
亞拉法師動容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在假定确有內奸的情況下,在這種環境中他也能忍住誘惑,不向外傳送任何信息,那麽那個人的沉着和應變能力,将遠超出我們的預期。”
呂競男嚴肅地點了點頭。
亞拉法師道:“你擔心……他的安危?”
呂競男慌道:“不。”
亞拉法師微微一笑,又閉上了眼睛,過了片刻才道:“我的身體完全複原了,或許明天,該回去詳細地彙報我們的所有行程了。不,今天下午就離開比較好。”
呂競男會意道:“這樣,法師就可以在暗處……”
亞拉法師豎起一只手掌,示意呂競男不用再多說。同時,他心中也有一些焦慮,種種跡象表明,莫金得到去美洲的消息,是從他們這裏洩露出去的,而且那個人不可能是那晚逃走的牛二娃。沒有任何人可以在自己不察覺的情況下接近自身二十米範圍,這點自信法師還是有的,除非那人早就躲在那裏,或者,動用了現代化的一些設備。而這兩點,都必須是自己人才能做到的。現在的問題是,潛伏在身邊的那人究竟是誰?雖然呂競男認為岳陽不可能出賣國家,但亞拉法師不這樣認為,一位長者曾說過,每一個人都有可能被收買,只要找對了收買他的方法。而且,如果那人擁有和岳陽相同的能力,或者比岳陽還要高明……不,那太可怕了。亞拉法師制止自己這樣想下去。
在辦公室的卓木強巴等人着實高興了一番,電腦裏全是古格金書的數碼相片,這可以算是第一手資料了。金書寫在一尺來長像小橫幅一樣的紙上,那金字雖隔千年,依然熠熠生輝。照片上有一層薄薄的反光,顯然是隔着特殊材料的玻璃照下來的。而古格金書上的字密密麻麻,有的像彎彎曲曲的蚯蚓,有的像梵文,特別是照片照下來,更多像一個個象形動物文,一看就讓人眼花缭亂。這一點最讓他們感到奇怪。因為根據他們查閱的資料,古格的文字應該是規範化的藏文才對,就算是草體,也不會像是這個樣子的。
如今,他們總算明白,為什麽呂競男多次提到古格金書,總要用破譯這個詞了。在旁邊有藏文注釋,但僅僅将古格字體代表的藏文字母标注了出來,并未完全翻譯,真正成段翻譯過來的只有極少幾個段落,其中大部分內容都包括在呂競男告訴他們的內容當中。
方新教授查閱電腦後道:“這些文字看起來有些像藏文創始者吞彌·桑布紮創建的蟾體,但是糅和了九世紀中末期的雄獅體型。看來還沒有完整的譯文版本,我們只能自己翻譯了。”
岳陽抱怨道:“要人老命喲。”方新教授拉下臉道:“你有多老?”岳陽吐吐舌頭。
張立也道:“教官也真是的,為什麽不給翻譯過的文檔啊?”
方新教授搖頭道:“翻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這些原始資料,最好是自己去翻譯,因為不同的人翻譯出來的結果是不一樣的。這也是為什麽這些資料在海外流失那麽久,卻沒有人找到帕巴拉的原因所在。而且,有些東西,不熟悉原始藏文的環境和氛圍,根本就無法翻譯,好比中文中的‘道’,就是老子說的那個,你翻譯成英文該怎麽翻譯?”
岳陽張了張嘴,不過看唐敏都皺眉苦思,他也就放棄反駁,想了想道:“教授說的也是。”
方新教授道:“關鍵是自己對藏文的理解。這樣,這裏的金書圖片我分發給你們,每人翻譯一部分,然後再交換翻譯,最後大家再讨論最終譯文,這樣得出的結果比較準确。而且,有無法翻譯的部分也可以提出來大家讨論。”剛說完,就看到呂競男站在門口,笑吟吟地感受着大家熱烈積極的學術氛圍。
張立、岳陽紛紛向呂競男抱怨開來,呂競男道:“不是我不給你們譯本,而是根本沒有。據專家考證,這部金書的成書時間,估計在十七世紀,之所以撰書人采用了這種字體,說明當時距離古格滅亡已經不遠了,他們做好了伏藏的準備,這是一種伏藏體。将這種字體破譯出來,就已經花了專家近一年工夫,到現在為止,已經翻譯過的內容全在上面了,其餘的內容,你們要靠自己翻譯。當然,專家那邊也沒有停止手中工作,你們随時可以獲得專家的幫助,或者……幫助專家。”
岳陽奇怪道:“既然這什麽,什麽體已經找到對應的藏文字母了,難道翻譯起來還很困難嗎?”
呂競男微笑道:“你們試試不就知道了?”接着她拍拍手道,“各位,亞拉法師因為宗教上的一些事情,要離開我們幾天,在這裏跟大家說一下。”
亞拉法師出現在門口。大家聊了一會兒,卓木強巴想到在倒懸空寺看到的壁畫,請亞拉法師代為詢問獸戰的事情。吃過午飯,法師就先離開了。
随後的幾天,在方新教授的帶領下,大家開始翻譯“蟾獅文”(岳陽取的名字)。他們很快就明白,為什麽呂競男說專家們用了一年多,卻只翻譯出幾個小段落。雖然這些文字依舊遵循吞彌·桑布紮創建的4個母音30個子音,但是筆法實在太過密集,岳陽和別的藏文體進行比對後,說這個文體簡直比酋大草還難辨認。首先,他們得把那些字母用細筆一個個圈出來,然後在專家給的譯本裏面去找對應的字母,再将翻譯過來的字母以規範的藏文謄抄下來,謄抄之後翻譯工作才能正式展開。就是這樣還經常出錯,在岳陽等人看來,這些符號全是螞蟻聚餐,無數黑色小點拼湊在一起,乍一看每一個都極為相似,需要瞪大眼睛仔細辨認。後來他們發現,圈點伏藏體和一個個字母對應着翻譯只是煩瑣一些,并不算最難的,真正難是難在翻譯本身,好比專家翻譯過的開卷語。
〖(大約公元860~870年間的某一次談話)專家注,末代藏王朗達瑪之子韋松已經長大,其母韋氏察邦薩病危,将兒子韋松叫到身邊,對他說:“孩子,如今局勢混亂,動蕩不安,仆從走失,大相戰死,你,作為吐蕃王統的唯一繼承人,一定要保住王室的血脈。向西去吧,那裏才有你複國的希望。”
韋松答:“西邊是邪教惡地,雖國破家亡,不往西。”韋氏薨。〗
就這段簡單的談話譯文裏,竟然包含了許多複雜的內容。諸如“仆從”,專家解釋是從字意上解有太陽仆從的意思,或做光之仆從,方新教授則認為指的就是光軍。大相應是當時韋松朝廷的支持者大相尚思羅,被支持另一位贊普的守邊大将論恐熱所殺;西邊應指象雄,邪教自然就是苯教了。專家特別注明,朗達瑪滅佛之後,他的兩個兒子都信奉了佛教,而這個韋松更是4歲開始制止滅佛,5歲就皈依了佛教,方新教授認為是成人所教,但那人是誰就不得而知,或許是大臣,或許是他老師。最重要的一點,如果說這段話屬實,那麽整個吐蕃王室,韋松世系在後來的戰亂中逐漸西遷,就有可能不是被敵軍逼迫,而是有計劃的西撤,到最後為古格建國提供了條件。
這段話被單獨提出來,放在整個卷軸的開篇,後面的內容則和這一段話毫不相幹。但是為了理解這一段話,專家們在後面詳細地說明了韋松被大臣所殺,其子貝考贊在日喀則一帶建立政權,後被平民起義軍所殺,貝考贊之子吉德尼瑪衮尊祖訓至阿裏普蘭一帶,建國立業。後來吉德尼瑪衮與阿裏酋長聯姻開始,再到三子分地,古格王開疆拓土,其解釋的內容足足是原文的幾十、上百倍。但是對韋氏提到的複國的希望,專家也沒有提及,顯然是沒有別的佐證和資料。據方新教授分析,那條祖訓是被傳了下來,但是那希望指的是什麽,已經随着時間流逝而被忘卻了。而這一點,那些專家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随着時間推移,他們越發發現翻譯工作難度之大,裏面的很多內容,都要求譯者必須對那段戰亂的歷史相當的熟悉才能做到準确無誤。一個稱號,一個地名,一個人名,若是對那段歷史沒有了解,根本無從談起。幸虧專家們已對此做出諸多考證,方新教授依然保持着與藏學專家的緊密聯系,從中獲益良多。不過裏面很多詞彙,連專家們都束手無策,不明其理,這也是這部古格金書至今都沒有全譯本的主要原因。專家們還提到一點,這部古格金書并不完整,只有上半部。
一周時間過去了,張立和岳陽都熬得有些熊貓眼。以他們的知識也就只能把那些看得人頭暈的符號轉化為現行藏文,至于翻譯文章的內容,他們通常就是這樣做的——
張立拿着圖片對岳陽道:“我覺得這是個人名。”
“你覺得是就是啦。”
“他後面跟着是一個地名,前面是一個時間,用那個什麽歷表示的,時輪歷,還是侯羅歷?”
“你覺得是就是啦。”
“可是我不知道這個人的歷史背景,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是哪裏。某人某天去某地辦某事,就這樣翻譯,行嗎?”
“你別問我,我不知道。”
“哎,要是有吐蕃史就好了。”
“沒有吐蕃史。松贊幹布遺訓都是些零碎片斷,至于紅史、青史什麽的,都是幾百年以後的後人寫的。”
“有象雄史也好啊。”
“那更不可能有,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有別的古格史作佐證也行啊!”
“沒有別的古格史,我們拿着的就是唯一一本古格史,說不定別的專家還等着我們翻譯的資料呢。”
“教授,這個人名和這個地名及時間幫我查一下,看看專家們有什麽指示。”
方新教授搖頭道:“專家們說,他們也不知道。”
那邊,卓木強巴也看到一個古怪的詞,詢問道:“導師,你來看看這個詞,上次就出現了,堅定的、高貴的靈魂庇護,這樣根本就解釋不通嘛!”
方新教授側身看了看,想了想,道:“語法不對,調整一下順序,應該是忠心不二地守護着靈魂,看看這樣能不能連下去,奇怪,它應該是一個名詞,不,不是這樣……”
“是守護靈,通常我們就這樣簡單地翻譯。”亞拉法師在門口道。
“亞拉法師,你回來啦!”岳陽等人紛紛起身打招呼,問長問短,其實就想偷一下懶。呂競男也不制止他們,和法師打了聲招呼,繼續埋頭文案。
唯有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繼續盯着那不解的詞彙,方新教授問道:“守護靈?這個詞我在別的地方也見過,似乎出現還算頻繁,與戰争和祭祀都有關。我認為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解釋,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亞拉法師接過唐敏遞來的水杯,來到電腦旁,道:“這個解釋起來很複雜,其實通俗的說法就是守護四方的瑞獸,有時也特指其中的一種,比如戰獒!”
此語一出,四方皆驚,尤其是卓木強巴。翻譯了這麽多天,難道自己屢次遇到的疑難詞彙,竟然指的就是戰獒?他趕緊起身,讓亞拉法師坐在方新教授的旁邊,同時喜道:“法師,你幫我問了有關獸戰的事了?”
岳陽則關心道:“獸戰是什麽?我們的天珠呢?”
亞拉法師坐下,見衆人已經圍坐在身邊,便道:“哦,天珠忘記了,不過沒關系,日後我還會回去的,這次我特意去詢問了獸戰的事。現在,如果不怕影響你們的翻譯進程的話,我可以向你們說一說獸戰和傳說中的戰獒史。”
卓木強巴當然沒有意見,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
亞拉法師喝了口水,緩緩道:“問個問題,戰獒為什麽被稱作戰獒?”
“因為戰争!它們是能進行戰鬥的獒。”卓木強巴回答道。
亞拉法師道:“不錯。所以,要談起戰獒的歷史,就不得不說到獸戰。獸戰,是一種戰争模式,遠古就已經出現,但在近千年來,卻漸漸被人們所遺忘了。強巴少爺和我,在倒懸空寺的壁畫上曾見到有關它們的壁畫!獸戰究竟是從何時發展起來的,歷史已不可考證,但凡古文明萌發之初,都有過獸戰記載,有些保留下來了,諸如泰國戰象、印度神牛,還有些則消失在歷史之中,比如中國。其實在最早的三皇五帝傳說之中,就已經出現了獸戰。黃帝戰蚩尤時,就有過蚩尤召喚十萬大山中的兇惡野獸作戰的事例;夏朝時水族出現在戰争之中,商周馴化出空禽;到了春秋戰國時期,獸戰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出現了空禽對空禽、地獸對地獸、水族對水族的海陸空聯合作戰;其後獸戰漸漸退隐,只漢與匈奴作戰時偶有出現;到了三國重新活躍,張角能在亂世成其一時,就是因為他能指揮野獸無數,而後期三國的蒙沖火牛陣、火鴉燒連營,都被視作獸戰的典範;至元以後,獸戰才漸漸沒落,但并未絕跡;到明清時期,還有老鼠戰大象的經典戰例出現過。”
衆人先是一驚,随後是思索,然後是不解,尤其是岳陽和張立,二人俱是部隊出身,如果有戰鬥獸這個兵種,他們認為自己應該有所耳聞,而非全然不知。在旁人聽來,亞拉法師所說,大多是神怪異志、通俗小說裏面才記載有的吧。但是泰國戰象和孔雀王朝的神牛天兵,卻是不争的事實,在這二國的古代,那兩種動物的确是被作為一個兵種來編制的,并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立下過赫赫戰功,人們對這兩種動物的崇拜一直延續至今。
岳陽問道:“我……我不是很明白,法師,既然戰鬥獸作為一種威力強大的戰鬥力,為什麽沒有進入軍隊正規編制,并加以發揚光大,反而會漸漸被遺忘掉了呢?”
亞拉法師道:“不錯,這确實是一個讓人費解的問題,要想明白它,我想簡單地告訴你們兩點原因。第一點,一種特殊的職業,也曾是藏地三大密傳師之一的——操獸師!”
【光軍的誕生】
“操獸師!”卓木強巴心中一震,隐約感覺抓住點什麽。
亞拉法師道:“不錯。戰鬥獸作為一個戰鬥兵種并不是說說那麽簡單,要有專門的人員對它們進行指揮操縱,讓它們按照既定方案進行潛伏、夜襲、偷襲、擺陣,并不會反過來傷害己方力量,這都需要由操獸師來完成。說簡單點,他們的作用,就好像馬戲團那些讓老虎跳圈、海豚頂皮球的馴獸師一樣,所不同的是,他們的操作難度要大得多。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要想讓一群動物做到有進有退、前進而後退、兩翼合圍、分路出擊、各個擊破、潛伏而驟出,除了需要對這些動物的習性和優勢完全掌握外,還需要特殊的操控手段,這些操控手段,便是不示外人的操獸師密技。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為什麽獸戰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那正是因為,操獸師密技,一向是一脈單傳、口耳相傳,當一名操獸師死去之後,一旦他沒有傳人,那麽就意味着一種操獸密技失傳了。我可以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在清朝滿族軍隊入關以前,他們的海東青操縱技藝,歷經遼、金、元、明、清五代,已經達到馴養極致,從誘雛,到熬鷹、過拳、翦羽、跑繩、勒膘、放鷹,整個過程系統而科學,可以說是歷代先民的經驗總結,但入關後,不到一百年,就再也找不到一個正統的馴鷹人了,更別說能訓練出戰場上的偵察先鋒——戰鷹。你不能說是清朝當權者不重視、不喜愛,但它就是失傳了。就這麽簡單,也沒有特別原因。”
卓木強巴等人聽到這裏,總算有些明白了。方新教授問:“那麽,第二個原因呢?”
亞拉法師道:“第二個原因更好理解。獸戰,需要的是兇猛之獸,往往只有野獸才有尖爪利齒,但是随着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發展,那些擁有最犀利武器、有可怕武力的猛獸,它們同時也是人類最大的敵人,不可能人人都是操獸師,普通人對待它們的态度往往是……格殺勿論!人的領地是越來越大,兇禽猛獸是越來越少,那還打什麽獸戰?還是拿海東青為例吧,最初的幾代馴鷹人還能将馴鷹密技傳給兒孫,可他們的後人連鷹長什麽樣都沒見過,一只海東青都抓不到,還談什麽馴鷹練鷹?自然密技也就失傳了,這二者是相輔相成的。要想在清朝重演春秋戰國時期那種鋪天蓋地的空禽襲敵、野獸狂奔、水族塞河,那是不可能的。我記得曾有位操獸師留下了這樣的遺憾之言,他說:上古時期,人為獸欺,中古時期,人獸同栖,後古時期,人壯獸稀,而到了我們今天,那所謂的獸,大多已經成為滅絕物種了,就算剩下來的,也叫作瀕危物種。人類的社會将越來越文明,而文明的社會裏是容不下野獸的。”
說到這裏,亞拉法師停下來喝了口水。岳陽奇怪道:“照法師的說法,這操獸師應該是自古便有,為什麽會成為西藏的三大……三大密傳師?”
亞拉點頭道:“唔,牽涉到我們後面的話題,我還得必須向你們解釋一下。至少你們已經清楚了,歷史上出現過獸戰和操獸師這種職業,但他們卻逐一消亡掉了,但是在高原上,獸戰卻找到了适宜它們發展的土壤。同樣不知道是從何時興起,總之到了藏王松贊幹布時期,在高原上的獸戰,就好像春秋戰國時期的中原一樣,達到了一個鼎盛時期,而操獸師那個職業,也在那一時期有了史無前例的突破,那便是,從操作單一物種,變成了對多個物種同時操控。”見衆人不解,亞拉法師解釋道,“或許你們還不清楚,在那之前,大多數的操獸師只對某一種動物熟悉了解,并能馴養操控。比如秦國的開國祖先秦非,他就是一名标準的操獸師,他的識馬馴馬技藝,遠非伯樂能比,因馴馬受周天子賞識而獲得封地,這才有了秦國。而在青藏高原争戰最殘酷的時期,只能操縱一種動物的操獸師,已經無法滿足戰争的需要了,能操縱多種動物、并熟知敵人的戰鬥獸弱點的新一代操獸師應運而生。到後來,知道這一職業的人都只把這種熟知各種動物習性,并在戰鬥中不僅可以操控己方戰鬥獸,還可以根據對方戰鬥獸的弱點而進行反擊的人,才稱作真正的操獸師。所以西藏也被稱為操獸師的發源地。而那些參加獸戰的戰鬥獸,在青藏高原也有它們特殊的稱謂……”
“它們就是守護四方的瑞獸!”卓木強巴道。
亞拉法師微笑道:“不錯,經過歷史的沉澱,随着獸戰的消亡,那些戰鬥獸漸漸演化為守護四方的瑞獸,又稱為守護靈。在人們心中,它們是保護家園的神獸祥瑞,大多數人卻不知道,這些祥瑞曾經的确是保護家園不可或缺的戰鬥力量。強巴少爺你明白了這一層,我就可以向你講一講戰獒的歷史了。記得我曾在美洲告訴過你,吐蕃歷史上,曾有這樣一支軍隊,每一名士兵配一頭戰獒,他們成就了戰争史上不敗的神話!”
此時亞拉法師提出來,幾乎每一個人都輕輕低呼了一聲:“光軍!”每一個人都恍然大悟,這就是他們一直想知道的,光軍不敗的原因。而卓木強巴更是猛拍一下腦門,他竟然沒将光軍和亞拉法師在美洲叢林提起過的戰獒聯系起來,自己真是太愚鈍了。
亞拉法師道:“不錯,正是光軍。為了讓你們更加深入地了解光軍和戰獒的關系,我必須先說說獸戰的發展情況和當時青藏高原的歷史環境。其實獸戰在西藏的許多故事中都有記載,只不過人們從來就沒有注意過。獸戰是什麽時候傳入西藏還是自古就有,這一點無法考證,我也沒法解釋。最早出現在吐蕃歷史記錄中的獸戰,應該是追溯到七赤天王時期。”
方新教授取下眼鏡,用布擦了擦。他知道,七赤天王就是傳說中吐蕃王朝開國的七代君主,據說都是神人下凡,各具神通,死後化作彩虹或是攀登天梯重回天界,但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沒有有關獸戰的資料。
只聽亞拉法師道:“或許你們都知道,傳說中吐蕃開國後的七代君主不同常人,他們頭上有一尺的光柱,是由六神賜予藏人當王的,死後沒有遺體,都歸于頭頂的光中。但從第八代藏王止貢贊普開始,他們就不能再回天上了,因為止貢贊普是被他手下的一個大臣羅昂用箭射死的,止貢贊普的意思就是‘被殺死的贊普’。據《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記載:‘此王(指止貢贊普)乃天神之子,雖賦具常人體形,但與常人迥乎殊異,具有飛通天界之極大神通。狂躁傲慢,常令屬下與之比武試能。’最後一次他找上了一個叫羅昂達孜的大臣比武,羅昂自稱不是對手,不願與止貢比武,但止貢苦苦相逼,于是羅昂對止貢說:‘我是臣您是君,我和您決戰是大逆,所以希望您決戰時帶個護心鏡,在肩上用死狐貍做裝飾,開始後用刀在頭上揮舞。’其實這是為了給止貢設個圈套,因為止貢有祖先留下的福報和保護神,羅昂殺不了他,止貢上當了。羅昂又說:‘開戰前我将供養您音樂,而且請允許我帶200頭牛。’止貢不把這些看在眼裏,只想着決鬥。羅昂在100頭牛身上馱着灰,另100頭牛身上綁着毛。開戰時羅昂用供養音樂的名義敲鑼打鼓,牛群被驚得橫沖直撞,毛和灰互相擦,灰塵蒙住了天空,所有的士兵都看不到,只看到止貢胸前的鏡子在發光,羅昂射箭把止貢殺了,千軍萬馬沒有用上。止貢也沒能像祖先一樣在光中化去。”
聽完這個故事,張立大失所望,輕輕道:“這就是獸戰?”僅有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聽出一些獸戰雛形的味道。
方新教授道:“這個故事我也知道,但它還沒有完,還有後面半截呢。”
亞拉法師道:“根據我們的考證,後半截故事有從外借鑒之嫌,因為當時獒這個物種,尚未出現在歷史舞臺。”
“哦。”方新教授有些失望,因為這是他們知道的西藏有關獒的歷史傳說中最有名的一個。
亞拉法師道:“這個,就是最早有記載的獸戰故事,也是較有名的一個。其他較有名的還有鼠王和國王的故事、白牦牛、卵生英雄等等,在後來的史詩《班馬瓜唐》《格薩爾王》等裏面,更是蘊藏了大量的獸戰信息,我就不一一例舉了。那麽到了藏王松贊幹布時期,獸戰已經發展成熟,而且高原上的各部族都發現,在戰鬥獸的面前,人的軍事力量反而顯得微不足道,于是大多努力發展自己國家的獸戰規模,每個國家都有一兩種屬于自己的守護靈。而高原上最常見的守護靈當數牦牛,這種體型巨大、沖撞力強而又易于馴養的戰鬥獸是當時獸戰的主力部隊。如你們剛才聽到的那個故事,吐蕃的守護靈原本也是牦牛。而當時的吐蕃所處的青藏高原,就好比中原的春秋戰國時期,諸侯争霸,在吐蕃的東面有多彌、黨項、白蘭,北有蘇毗、吐谷渾、霍爾,西有象雄,小邦更是不計其數。吐蕃居中,群雄環嗣,當時吐蕃也不是最強大的,其國力僅勝于蘇毗、白蘭等邦,與黨項、吐谷渾可謂不相上下。而最強的,當數西方的象雄,象雄地廣人衆,兵力雄厚,守護靈更是強中最強。我們在倒懸空寺裏所見的壁畫足以充分說明這一點,他們的守護靈是狼與金鵬,用狼陣對戰牦牛陣,占據了先天優勢,足以威懾高原的其餘小邦。只不過到了藏王松贊幹布時期,象雄王不思進取,其國力日漸衰退,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吐蕃其實啃不下象雄這塊硬骨頭的。”
亞拉法師頓了頓又道,“藏王松贊幹布,傳說自幼便有雄才大略,是個千年罕見的軍事奇才。他的父親是被奸臣所殺,據說他年僅十三歲就憑借過人的聰慧,抓住了殺害父親的兇手,為父親報仇;十五歲已能力拔山兮氣蓋世,并且雄心不已,要一統高原。同時,年幼的藏王知道,西方的象雄是高原第一強國,而且就在自己後方,自己要打象雄那是打不過的,如果出兵攻打其餘諸國,則有可能被象雄乘虛而入,因此,吐蕃要想發展壯大,必須征服象雄。就在這位年幼的君主一籌莫展之際,可以說是天作之和,象雄王親手将兩名人才送到了松贊幹布手中,那便是光軍的創始人,後來成為吐蕃國君的左右臂,并一直得寵到吐蕃的兩大家族滅亡,韋氏和娘氏家族。娘氏和韋氏原是象雄貴族,他們在象雄的遭遇,那是另一部史書,總之,他們不再滿意于象雄王的統治,投奔到了吐蕃旗下,面見藏王松贊幹布時進言的第一件事,便是願意為藏王打造一支無敵的光軍。這個建議與年輕藏王的想法不謀而合,便将這頭等大事完全交由二人完成,所謂知人善任,莫過于此。此後,這位吐蕃雄主一改雄睨天下的氣概,開始韬光養晦,內富國民,改法規,促生産,抓經濟;外禦強敵,通婚姻,連同宗。遠交近攻,他在隐忍,在等待,等待他那支無敵的大軍能夠征戰的那一天!如果說秦之強大,在于商鞅變法,那麽吐蕃的強大,變法者則是統治者本身,他既有楚霸王的霸者之氣,亦有諸葛亮的驚世之才。整個高原在緊張卻平靜的氛圍下暗流湧動,正孕育着一場前所未有的變故,這場變故,注定要由高原史上最偉大的藏王松贊幹布來完成。”
亞拉法師說得平靜,巴桑、岳陽和張立等人卻聽得熱血沸騰。他們只知道松贊幹布被喻為青藏高原的一代天驕,他所創立的豐功偉業令所有藏族同胞為之驕傲,在他之前,從未有王做到過,在他之後,從未有王超越過。如今,這位天之驕子所做的一切在亞拉法師的描述下變得具象化了。
亞拉法師繼續道:“光軍創建伊始,便設定了不同于其餘任何一個兵種的目标。娘氏和韋氏認為,獸戰已經發展到登峰造極,很難再有突破,但士兵卻不同,他們還能更強、更快。如果無法撼動戰鬥獸那千軍萬馬、地動山搖的氣勢,那麽就改走靈活策略,只有人才能與人進行更好的溝通和協調,對戰場的瞬息萬變作出反應,不可能說人還不及戰鬥獸。在這一理論的指導下,他們完全打破了常規兵種編制,将最低作戰單位分為五人一個小隊,有一名小隊長;五個小隊為一個中隊,有一名中隊長和副中隊長;五個中隊編為一個大隊,有一名大隊長和副大隊長以及正副四名參謀。陣地戰時以大隊為基本單位,進行統一調度,大隊長戰死由副大隊長指揮,副大隊長戰死由參謀指揮,如果一個大隊的最高指揮官都戰死了,整個大隊還可以就地化整為零,分為各個中隊由中隊長帶領作戰。如果是進行偷襲、阻擊、暗殺等任務,則以每個小隊為作戰單位,由于只有五人的編制,使他們擁有極大的機動性和靈活性。娘氏和韋氏殚精竭慮,務求讓這支部隊哪怕只剩一個士兵,也要擁有可怕的戰鬥力。這些士兵除了有過人的身手、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些常規軍人的特點外,還有更多極為特殊的能力,他們能日夜行軍兩百裏,擁有絕好的野外生存技能,可以潛伏在積雪之下,也能僞裝成移動的草堆。在五人小隊中至少有一名利苯,可以識別草藥看病治人,并精通解剖,可以在當時進行簡易的行軍中的手術;一名巫蠱之師,精通各種殺人和刑訊的伎倆,并擅長下毒;一名熟知各種地形,能通過辨別馬蹄和牛羊的痕跡而知道敵人數目和方位的偵察兵;一名能開硬弓,射兩百步遠的神箭手;一名懂得僞裝之術,能利用各種環境制造捕捉野獸和人的陷阱的……”
亞拉法師滔滔不絕地講下去,而巴桑、岳陽和張立三位來自部隊的人心中早已經驚呼開來:“特種兵編制!特種兵編制!”他們毫不懷疑,此刻聽到的,絕對是一支在一千餘年前就被訓練出來的特種部隊;他們有理由相信,憑借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在當時已經無愧于無敵這個稱號。而岳陽更是和倒懸空寺聯系起來,如果這支特種兵是從倒懸空寺被訓練出來的,那麽僅以身手論,今天的特種兵,還不及這些一千年前的古特種兵啊!不過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想法,倒懸空寺在當時,還處于象雄的境內,那麽最早的一批光軍,就不可能是在倒懸空寺裏訓練出來的。
亞拉法師最後道:“當然還不包括後來的操獸師、幻術師、機械師、天氣咒師等特殊職業,這些士兵通常是一人精通多項技能。大軍始成,卻不敢妄動,因為當時的象雄擁有號稱高原上最強的守護靈,而光軍曾與牦牛軍陣做過戰鬥演練,藏王發現,光軍除了避開牦牛陣的鋒頭,将其引散再逐一擊破外,很難在陣地戰中占到什麽便宜。他們能不能戰勝擁有最強守護靈的象雄軍隊,很讓人擔心。于是,藏王決定,務必弄清象雄守護靈的特征和弱點,同時,吐蕃需要新的守護靈,一種可以克制象雄守護靈的更加強大的守護靈。他将自己的親妹妹嫁給了象雄王以示友好,并簽訂了一系列和平條約,得到了象雄王的好感。藏王之妹賽瑪噶則擔負起探察象雄國守護靈的重任,她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寫在裝滿綠松石的頭巾裏,送返松贊幹布。世人只知賽瑪噶被冷落,用綠松石和頭巾象征着男人的勇武和女人的怯懦激勵松贊幹布出戰象雄,卻不知道那頭巾裏還藏有象雄守護靈的秘密,而賽瑪噶使用的就是當時還屬于一級機密的、剛剛被創出來的藏文。同時,在娘氏和韋氏的努力下,他們也發現了黨項的一種動物——獒的強大。藏獒在部落的護欄內,在族長的後院裏濟濟無名若幹年後,終于遇到了伯樂。為了掌握這個全新守護靈的馴養方法和破解象雄守護靈,藏王下令,需要光軍每個小隊中要有精于馴養之道并不限于某一單一物種的士兵,就這樣,一個全新的職業誕生了。”
“那戰獒,不是黨項的守護靈嗎?”趁亞拉法師休息片刻之際,岳陽趕緊問道。
“當時還不是。”亞拉法師道,“那時黨項的獒還只是普通獒,算不上戰獒,因為生性猛烈,倨傲不羁,一開始那是一種極難馴養的猛獸。古代操獸師曾有這樣的說法,馴虎難,難于狼十倍;而馴獒難于虎,寧飼三虎,不求一獒;若得戰獒出,手扶花鬓哭。就是說,馴出一頭合格的獒來,三頭虎都已經馴好了,而要将合格的獒訓練成戰獒,那馴獒人頭發都會熬白。而且此獸力大無窮,常常自行其是,就算上了戰場,也往往因力有不殆而無法控制,尋常士兵反而會被獒拖着跑。光軍因其戰鬥力非比普通軍士,所以能控獒,當時得獒三百頭,應該是每個小分隊有一頭獒。那時的獒也不算戰獒,勉強稱得上偵察獒,它的視覺、聽覺、嗅覺成為這支無敵軍隊一大助力,并使他們成為了晝夜能戰的恐怖軍團。此後光軍開始在戰場上磨煉,他們先助吐蕃重新收複蘇毗、達波等部,北破吐谷渾,東征黨項,更是遠涉中原,與大唐雄軍幾度交手。而戰獒經過戰争的磨煉,漸漸與光軍磨合,配合越發默契,從初時的三百頭,到與象雄最終決戰前,光軍已有合格戰獒五千餘頭,而光軍也在戰場上磨砺成一支真正的鐵軍,雖然人數不多,但人人以一敵百。到最終決戰時,又從黨項調集了普通獒五千頭,做到真正的一人一獒,這支奇怪的隊伍就是後世所稱的無敵之光軍了,他們保留這種模式直到最後全軍消失。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時光軍已經知道象雄的守護靈,是金鵬與戰狼的組合,狼性兇狠,爪牙鋒利,又天生擅長團隊作戰,戰時約十至十五狼為一群體,各戰一方,總數約五萬上下;當時金鵬王國約有精鷹千餘只,為數雖少,但大金鵬雙目如炬,搏擊于空,從那高空俯沖,力大勢沉,銳不可當,防不勝防,且極擅長啄瞎對手雙眼,那狼鷹組合,确實是很難破解。”
說到這裏,亞拉法師長吐一氣,雙目微閉,大家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想聽聽一千年前那支光軍與象雄的最後決戰,一時安靜異常。
【千年一戰】
亞拉法師語調低沉而有力,徐徐說道:“不過也并非沒有破解之法。娘氏和韋氏認為,狼性貪婪,嗜血暴力,與犬不同,不能完全馴化,象雄每戰,定是放任狼那天生野性,猶如猛虎出閘,任其撕咬,可利用其嗜血殘暴這一特性破之。他們為此準備了兩萬牦牛,讓象雄人誤以為吐蕃的守護靈依然只是牦牛,他們給牦牛背上裝滿草灰的皮囊,毛發上塗滿致命的毒液,四頭牦牛為一組,背後拖上巨大的檑木,這兩萬牦牛,就是為戰狼準備的致命大餐。而光軍和戰獒,則隐匿在牦牛身後,為了防止金鵬那銳利的尖爪,士兵們都穿着青銅甲胄,戰獒則套上了金絲軟甲,當時的戰場……”
随着亞拉法師娓娓說來,卓木強巴仿佛已親臨那遠古的戰場。當時戰場就在神山岡仁波齊腳下,兩湖之間,兩軍列陣,各驅其獸。在象雄軍陣一方,空中,一千金鵬展翅翺翔,銳鳴不斷,地上,五萬戰狼長嚎不已,尖爪撅地,蠢蠢欲動,操獸師在其操控的狼群身後以草藥驅之;吐蕃軍中,兩萬牦牛仰天悲鳴,身後檑木就像死神武器,不僅将殺死敵人,也将碾碎它們自己;一萬光軍齊列方陣,身着青銅甲胄,手執長型兵戈,背負硬弓鐵箭,每名士兵的身畔各有一頭戰獒,皆穿金絲軟甲,不怒不愠,不坐不卧,既不敵視狼群,也不警惕空中,神光內斂,呆若木雞。兩湖湖水淼淼,清寒肅殺,仿佛死神正注視着這片土地,為自己即将收獲豐餐盛宴展顏而笑。戰鼓擂響,號角齊鳴,那青天黃土,為之共和哀鳴,牦牛陣在操獸師的鞭笞下極不情願地徐徐開動,由于神湖比鬼湖地勢稍高,檑木一旦啓動,将沿着坡度自行前進,那些牦牛必須越跑越快,否則将被自己拖拽的檑木傾軋致死。而草灰也随着牦牛身體的躍動彌散開來,似霧霭,似青煙,阻擋了空中大金鵬的視力;身處迷霧之中的牦牛更是目不能視,而被直轅固定在一起的四頭牦牛,它們注定無法左右逃散,只能朝着前方狂奔!
那是生命的奔跑啊,萬牛奮蹄,地動山搖,湖水也為此掀起滔天巨浪,它們就以那樣的方式沖進了目露兇光的狼陣之中,以血肉之軀去抵禦鋒利的狼牙。
或許出征之前它們已知,自己的命運就如同自己所背負的那些草灰,輕無缥缈,它們的鮮血将染紅這片土地,在它們足跡踏過的地方,千年之後,能被記住并頌揚的,卻不是它們。當第一縷血腥的氣息飄散進狼群,群狼沸騰了,那自古以來就吸引着它們為之拼搏的味道,激發出它們最原始的野性。操獸師努力束縛狼群,卻無甚效果,當第一頭狼脫離隊伍沖出去時,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狼群就像決堤的洪流,沖向了那早已為它們準備好的墳場。受過訓練的狼知道如何對付敵人,十幾頭狼同時沖向一頭牦牛,将其按翻在地,咬斷咽喉,接着再撲向另一頭,它們清楚,當清掃戰場之時,就是盛宴開席一刻。收割,它們歡快地收割着,卻不知,死神也微笑着向它們張開了雙臂。
待戰場硝煙散盡,空中焦急的雄鷹只能看見一地的屍體和抽搐的狼群,而戰場的另一方,那青黑色和金黃色交加的整齊方陣,無疑是空中最明顯的目标,它們懷着怎樣的心情,朝着敵人猛撲過去!而光軍陣營,一半高舉長槍,一半蹲下,搭箭彎弓,箭指長空,戰獒依然穩如磐石,不急不躁,它們知道,屬于它們的時刻還未到來。雄鷹急墜,時速超過二百公裏,善攻者,攻于九天之上,這是高原上速度最迅捷的攻擊,光軍目如鐵,不眨眼,他們在等待……等待……
戰獒們目測着鷹與人的距離,兩千米,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當戰獒從喉裏發出長嘯之聲,“铮——”箭離弦,聲聲凄厲,迎接雄鷹們的不是一支箭、兩支箭,而是一面牆,一面由尖銳箭镞組成的死亡之牆。金鵬的墜勢已達極致,想要重新振翅高飛已是不能,箭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至,雄鷹們就像隕石墜落,投入死亡的湖裏,泛不起一絲波瀾。
雄鷹折翼,狼屍橫陳,藏在戰鬥獸身後的十萬象雄大軍已不戰自驚,仿佛他們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