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妤兒,夫君在

第26章 妤兒,夫君在

雖然不确定姜妤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但對裴宵來說,這是件極其危險的事。

留着姜妤,就像留着一顆不定時炸藥在身邊。

裴宵伸手接住房檐落下的雨珠,放在指尖輕輕摩挲,直至湮滅。

慧覺捕捉到他眼中一閃即逝的彷徨。

還真難得,能在這匹小野狼身上捕捉到一絲人的氣息。

“你裴大人處理這種事不是信手拈來嗎?”慧覺饒有興致側目看他,“這事其實很簡單,要不我給你指條明路?”

裴宵詫異與慧覺對視。

他知道老和尚沒安好心,不過還是選擇聽了。

慧覺撚着佛珠,“姜氏既然可能知道了什麽,不如你一刀殺了她!反正你這位夫人體弱多病,對外只說她病死了,沒人懷疑的。”

裴宵眉頭越皺越深,都快擰成一團亂麻了。

慧覺訝然:“你這樣看着我作甚?這不是你一貫處置人的法子嗎?”

裴宵這才收回目光,隐於袖口的手不禁扣緊手心。

慧覺說得對,斬草除根是最利索的法子。

他向來奉行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人。

還猶豫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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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覺搖頭失笑,“怎麽?你覺得這法子不好?我這還有一個好辦法。”

“你這禿驢能有什麽法子?”裴宵不屑冷笑,但卻沒離開,靜默等着。

慧覺往窗戶裏看了眼,壓低聲音道:“不如你把當年的事都告訴姜氏,為時不晚,也許能争取個坦白從寬?”

裴宵太陽穴跳了跳,才知慧覺繞來繞去,還是要說這些不知所謂的話。

“我的事我自己處置,不勞大師費心!”裴宵拂袖而去,卷起一陣淩冽的風。

慧覺則好整以暇站着,念了聲“阿彌陀佛”。

一旁的小和尚瞧裴宵殺意凜然的路過,心裏犯嘀咕,“師父,您不去勸勸?裴施主不會真對夫人……”

慧覺撣去袈裟上的灰塵,不慌不忙搖了搖頭,“這你就不懂了吧?”

慧覺太了解某些死鴨子嘴硬的人了,忽而掀眸問小和尚,“你要不要跟我賭?”

小和尚:“……”

如果沒記錯,這是寺廟吧?

*

彼時,裴宵踱步進了門。

輕掩門扉。

屋子裏光線不是很好,只有一縷陽光透過窗棂,在房間裏搖曳。

裴宵輕輕走到了榻前,冷戾的眼如同深淵睥睨着床榻上的人。

那雙眼看不到底,觸之足以粉身碎骨。

“妤兒?”

清冷的聲音在逼仄的空間裏回蕩,層層疊疊,好似勾人魂魄。

姜妤暗自握緊了拳頭,手心已是汗涔涔的。

她想自己應該多“昏迷”一會兒,才比較安全。

倏忽,脖頸一涼,傳來微微的刺痛感。

就算姜妤閉着眼,冷銀色的光也闖進了她的眼簾。

裴宵正用匕首抵着她的喉嚨,稍一用力,姜妤立刻身首異處。

他現在就迫不及待要殺她了!

這比姜妤預料的更絕望。

她腦袋一陣嗡鳴。

而裴宵眼中愈寒,如荒漠。

是了,他以往遇到過太多這種不知死活的人。

一刀下去,麻煩就都解決了。

這次,又有什麽不同呢?

他給過姜妤機會,是她不乖,非要尋死路的。

三年夫妻,他已仁至義盡。

裴宵雙目一眯,溢出危險的氣息。

那束光比橫在姜妤脖頸上的匕首還要可怖。

姜妤的身體如同墜入萬丈深淵,連呼吸的空氣都像軟刀子刺進喉嚨、心肺。

死亡就在眼前,她會和孟清瑤一樣身首異處。

她滿眼血腥,很想叫出聲。

可周圍都是裴宵的人,她不能。

甚至,連睜眼她都做不到。

此時此刻直面裴宵,無疑於撕開了兩人之間最後一張遮羞布。

逼入絕境的狼,一旦反撲,是不會給對方任何一絲生機的。

姜妤藏在被子裏的手抖得厲害。

與此同時,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脖頸上的刀尖也微微顫抖着。

冷兵器的顫音近在耳畔,好像催命符!

房間裏兩人呼吸交錯糾纏,一樣的急促,此起彼伏。

匕首又深了幾分,壓迫感強烈。

“不要!”姜妤一咬牙,揚聲道。

房間裏只剩她羸弱的求救聲回蕩,越來越淺。

裴宵虎口緊扣着刀柄,眼中寒芒一閃,卻發現姜妤仍閉着眼,蜷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

她做夢了?

“妤兒?”裴宵拿匕首尖擡起她的下巴。

姜妤立刻抱住了裴宵的手,清秀的臉頰在他掌心蹭了蹭,“夫君!夫君救我!夫君救我……”

嬌音帶泣,額頭上布滿汗珠,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了出來,落在匕首上。

嬌嫩的肌膚時不時觸碰到刀鋒,磨出了幾道血印。

眼看就要劃破她的臉,裴宵指腹一松。

匕首落在了枕頭上,而姜妤的腦袋枕在冰冷的匕首上,竟毫無知覺。

她好像真的做噩夢了。

裴宵的大拇指下意識摩挲過她臉頰上的紅痕,有一種脆弱易碎的美,叫人不忍打破。

裴宵知道她身子弱,時常夢魇。

相處三年,很多個夜裏,她都被噩夢驚醒,抱膝縮在床榻一角。

裴宵到現在還記得,有天夜裏,他正在書房處置下人。

門縫裏,一雙鬼鬼祟祟的眼睛往裏偷看。

他緊張地奪門而出,卻見是姜妤披着披風,站在門外。

當時裴宵隐在衣袖的手裏已經握好了拿人性命的斷魂刀。

她只要再近前一步,裴宵就會揮刀了結了她。

可她還是上前了,吸了吸通紅的鼻子,問他:“夫君,你沒事吧?”

裴宵一頭霧水。

姜妤潤濕的睫毛輕顫,垂着頭,兩根食指打着圈圈:“我夢見夫君被人刺殺了,有些擔心,所以、所以過來看看……”

“還好夫君無恙。”姜妤咬着粉唇,又破涕為笑。

裴宵愣住了。

她怎麽一會哭一會笑的?

姑娘家都這麽傻嗎,還是只有他家的這麽笨?

裴宵也不禁笑了,溫聲安慰,“只是夢而已。”

“那就好。”姜妤有些窘迫地吐了吐舌頭,轉身離開了。

裴宵這才看清她光着腿、赤着腳,來時急得連鞋子都忘了穿,回去時又走反了方向。

裴宵拉住她的手臂,“寝房在北邊。”

“我要先去上柱香,夫君在外奔波,自身安全不能有差池。”她擡起眼眸,一雙杏眼揉碎了星光。

“天冷……”裴宵晃了神,将她打橫抱起,送回了房裏。

那一次,他想他應該只是不願讓姜妤在書房多徘徊而已。

可後來漸漸就養成了習慣,他夜夜陪着她睡着了,才離開。

她也養成了習慣,夢魇了,就喊“夫君救我!”

他便輕撫她的臉頰,告訴她:“妤兒,我在!”

……

“妤兒,夫君在。”

裴宵俯身在她耳邊低喚,長指滑過她秀氣的臉頰。

姜妤尋着溫度,又貼近他手心,貓兒般蹭了蹭。

軟軟綿綿的觸感,夜裏抱着的确暖和。

裴宵深吸了口氣,抽出匕首,掖好被角,默默離開了。

門一合攏。

姜妤猛地睜開了眼,仰望昏暗的房間失神。

沒想到從前不知情時,為裴宵做的種種,卻成了她的保命符……

荒唐可笑的三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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