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啓程
啓程
四月剛到,裂縫計劃就正式開啓。屠建濤親自來送行,與各位核心人員一一握手。
光軌站臺上頗顯擁擠,元首帶來的保镖比即将啓程的戰士都多。記者們扛着相機争先恐後,閃光燈在一片“咔嚓”聲中把晨霧徹底打散了。
滄餘表現良好,站在屠淵身邊,一直帶着笑容。他今天穿上了海軍制服,白色衣褲點金飾,腰收得好,雙腿細長。他奪人眼球,連屠建濤和藍千林都忍不住側目。
屠建濤畢竟有架子,但藍千林記着上次屠淵的那句“自己家裏有人”,看向屠淵和滄餘的眼神意味深長。但是滄餘看上去太無邪,屠淵表現得太淡定,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藍允漣站在屠淵另一側,長裙素雅,神态自若,絲毫沒有表現出即将面臨危險的不安。屠建濤對她的勇氣大加贊賞,藍千林沒有說話,長久地握住少女的手,還沒開口先紅了眼眶。
政治是盤棋,在裂縫計劃上,藍千林和屠建濤是對弈的人。讓藍允漣參與是藍千林無可選擇的一步,因為屠建濤的兒子上了戰場,她也必須交出藍允漣。騎士和主教此時已經面對面,哪方能夠先喊出那句“Checkmate”尚未可知。
藍千林有所掙紮,藍允漣反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姨媽,我是要出海,”藍允漣說,“又不是出嫁。”
藍千林拉着她,說:“我倒情願你是出嫁。”又問:“東西夠不夠?”
“夠的,姨媽,您放心,”藍允漣回答,“東西和人都夠了。”
這次藍允漣的行李多,保镖也多。那些人明面上都穿着女傭的裙子,但身上的肌肉和狠利的目光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藍家調\教有方,跟在藍允漣身邊的都不是普通人。
畢竟是藍家的掌上明珠麽。
衆人登上光軌,又站在窗前敬禮揮手,和他們的元首和各位部長告別。直到光軌啓動,米拉克城的站臺消失在視線盡頭,整套儀式才算結束。
藍允漣沒有在公共區域久留,颔首與大家表過歉意,就回到房間。滄餘不着急,他貼在窗邊看窗外的景,連鼻尖都碰到了玻璃,活像個聖誕節趴在窗上看商店裏糖果和禮物的小孩子。
光軌疾滑在大陸上空,離天空和雲朵都這樣近。在周遭暗調的藍色中,樓群變成了流水般模糊的影,光軌是破風斬浪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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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淵從後面靠近,用胸膛抵住了滄餘。玻璃呈現出他們的倒影,這樣疊着站,體型對比明顯,屠淵像座峻山,完全罩住了滄餘。
滄餘有點不爽,偏偏又無計可施。
好在光軌很快沖入了隧道,滄餘轉頭看着屠淵,藍色的眼眸是足以穿透一切黑暗的發光石。
“終于。”滄餘摘下帽子,愉快地說。
終于脫離了燈紅酒綠的首府,闖進莽莽荒野。從此權利和富貴漸成虛妄,在原始未經雕琢的的文明裏,頭腦和勇氣才是永恒的武器。
“小魚,”屠淵低聲說,“我們離家又近了一點點。”
***
休息室中沙發寬大,滄餘緊靠着屠淵,托腮發了會兒呆,說:“藍小姐好漂亮啊。”
屠淵沒說話,倒是對面正在看書的胖子笑了,擡起眼說:“小朋友,你也漂亮。”
仁心是随行醫生,心寬體胖,笑起來兩只眼睛都要眯縫得看不見了。他父母都是公共服務部的高級官員,還很年輕,但既懂臨床也做研究,是個人才。
滄餘覺得這人有意思,尤其是他的肚子,都把西裝撐得鼓起來了。
“我已經在減肥了。”仁心大方地說,“可是我的脂肪暫時還不舍得離開我。”
同事們被逗得哈哈大笑,有人問:“是不是久坐導致的症狀?仁醫生的論文令人驚嘆,筆耕不辍,質量卓越!”
“并不是,”仁心對此也頗感遺憾,“我就是症狀本身。實在是因為,有很多美食,事實上,這世界上大部分的美食,都值得被送給味蕾仔細品嘗。”
正就着屠淵手吃草莓餡白巧克力塔的滄餘點頭表示贊同。
“其實我也沒有那麽胖,”仁心真誠地說,“是壯。”
“嗯嗯,”滄餘附和說,“你好壯的。”
仁心笑了,說:“你真像一只小兔……或者一只小羊。”
滄餘也笑了,帶着稍許羞澀,雙眼變成兩彎藍月。他還想請仁心一起吃甜點,結果屠淵将他的臉扳了回來。
“小魚,”屠淵說,“專心一點。”
滄餘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輕輕地哦聲,不再看仁心。他看着好乖,屠淵為他摘去嘴角的酥皮屑時還會充滿依賴地揚起下巴。
他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寵物。
但此時他只屬于屠淵。
仁心看出了端倪,貼心地把書拿上來擋住了臉,其他人也不再說話。護衛隊到休息室進行例行巡查的時候,滄餘正挨個去按果盤裏的桃子,為了找那個最軟的。
屠淵幫他一起,最後找到了。但是滄餘看見了個人,到嘴的水果又放下了。
“哇,督察先生……”滄餘說,“是您嗎?”
他揮手打招呼,看上去非常高興。但是衛弘笑不出來,陰沉着臉,無腔少調地說:“戰士先生,萬分開心再次見到您。”
“我也是,”滄餘笑着改變稱呼,大聲說,“隊長先生!”
就在三天前,衛弘請人去狂夢歡場玩兒,把人魚當作免費牛\郎\妓\女招待客人,結果一名陸軍中将的獨子被“不明人士”一槍打爛了生\\殖\\器。那名可憐的年輕人現在還躺在醫院裏,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忽然失去的重要器官讓他神志不清,被幻肢的瘙\\癢、膨脹和疼痛日夜折磨。
直到現在他都拒絕見人,整天在病房裏痛哭流涕,忏悔自己對那條人魚犯下的罪行。他覺得這是上天的懲罰,因為他在人魚身上發洩了暴力的獸\\欲,所以再也不能人道,還要斷子絕孫。
雖然來不及了,但這孩子正在深刻地自我反省。
不過他的父母可不這麽認為。
警隊已經對現場進行過檢查,确定擊發那萬惡一彈的是把槍管長度為14英寸、口徑為。50AE的重型沙\漠\之\鷹,未經優化,來源于黑市而非警署或者軍隊。
上帝可不會使用沙\漠\之\鷹。
有人,大概率是反\政\府\主\義\者,溜進了馬戲團,還襲擊了一名無辜的高貴男性。
然後全身而退!
兒子變成殘疾,兇手逃之夭夭,中将和夫人的怒火已經有燎原之勢。他們不僅查封了馬戲團,将當晚的所有的安保撤職,還揪住了衛弘問責。無論是作為宴請者,還是米拉克城護衛隊高級督察,衛弘都難辭其咎。
在權力的金字塔中,位高者只手遮天,得罪了上層,衛弘一落千丈。而他的未婚妻在聽說之後,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他,他的準岳父甚至落井下石,和陸軍中将一起,大手一揮,把這個本就不入眼的前贅婿發配了。
所以現在衛弘變成了鋼牙號上的皇家護衛隊隊長。
“原來那晚你的踐行宴也是辦給你自己的呀。”滄餘站起來,對衛弘禮貌又腼腆地說:“那以後我們的安全就拜托你啦,隊長先生!”
衛弘的面部開始抽搐,眼下的肌肉扭曲,顴骨看起來要爆炸了。但是屠淵站在這裏,狹長的眼頗具壓迫感地眯起來,衛弘到底還是得忍。
“我的榮幸,”他用一種剛吃了蒼蠅的聲音說,“戰士先生。”
他說完了,還得向屠淵和滄餘鞠躬。他的職責就是保護和照顧參與裂縫計劃的這些權貴,而滄餘挨着屠淵,此時也踩在他頭上。
這對衛弘來說,簡直屈辱不堪。
尤其當他許久也聽不到聲音,慢慢直起身,發現屠淵和滄餘已經離開了的時候。
***
光軌上配有觀景室,順着樓梯上到二層,五面環繞玻璃的小屋像是懸浮在蒼穹之中。這裏的視野無以倫比,等到他們從過度剝削自然的都市離開,真正的春日才能徐徐而展。
日光細碎而灑,在厚重的地毯上開出半透明的金色花朵。滄餘踩上去,忽然有點感慨。
“我對于米拉克城唯一的想念,”他說,“就是我的貓爪草田。”
“別擔心,小魚。”屠淵和他一起坐下,說,“貓爪草是無比堅強的花,它生長在各個地方,大崩海角,天涯海角。無論你去到哪裏,都會有一個個小太陽在你身邊。”
滄餘趴在窗邊,嗯了一聲,忽然問:“那大海呢?”他看向屠淵,“我的藍玫瑰。”
屠淵靜默片刻,緩緩說:“你想要,我就會送到你面前。只是我擔心,等見到了真正的大海,你就不會再喜歡那些東施效颦的花了。”
“大海與藍玫瑰,它們像是沙礫與珍珠一般迥異懸殊。”
說到珍珠,滄餘忽然前傾,抓住屠淵的手,将屠淵的襯衫袖口推上去一點兒。男人腕間多了根黑色的繩,那顆粉嫩瑩耀的小珍珠正躺在腕骨旁邊,在沒什麽光澤的蒼白皮膚上,鮮明得仿佛獲得了生命。
“你……”滄餘有一瞬間的詞窮,最後還是說:“這是我的。”
屠淵笑了,問:“不是你在我的床上撿的嗎?”
滄餘鼻子皺了一下,像極了即将炸毛的貓科野獸。但是屠淵在這件事上不肯退讓,還重複地說:“我的。”
滄餘深呼吸,最後氣餒地彈了下小珍珠,在清脆的一聲響中坐了回去。
“你戴着它,”滄餘眨動着一雙調皮的眼睛,挑釁地說,“像個娘炮。”
屠淵皺眉,認真地問:“你從哪裏學的這些詞彙?”
滄餘問:“發音錯了嗎?”
“沒有。”屠淵優雅颔首,說,“多謝誇獎。”
滄餘不解地皺眉。
“娘炮是一種态度,一種風格,它是個莫須有的貶義詞。”屠淵摸到那顆珍珠,整理好袖口,讓小珍珠貼近着肌膚,放松地說,“況且,它始終在我手上,如果是因為它而被貼上标簽,我欣然接受。”
滄餘又沒話了。
就在滄餘發誓要精進語言這門藝術的時候,屠淵叫了他一聲。
“看,小魚,”屠淵說,“我們就要徹底駛出米拉克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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