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疼痛。龔丞只感覺到了疼痛。他渾身上下都好像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他的意識在這疼痛包圍中似乎也是如此反複清醒,又反複昏迷。他痛苦地在這漆黑當中徘徊,除了疼痛幾乎什麽都感知不到。卻又逐漸聽到有一個人的聲音,那個人的聲音就是穿透這無垠的黑暗而來。他呼喚他。他一直在呼喚他。

“龔丞。”

“龔丞。”他聽清了他喊他什麽。他的聲音其實早已經在龔丞的記憶裏深刻。于是龔丞在聽清他的聲音之時,便能夠知曉他是誰。龔丞努力睜開眼,想要去徹底辨認眼前的人是誰。

他以為他又會失敗,但是他看見自己的眼前終于出現了除了漆黑以外的景象。一雙冰冷的手撫摸在龔丞的臉上。龔丞自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極為冰冷,可是柳玉堂觸摸他的那只手似乎更為冰冷。龔丞在這虛幻中逐漸瞧清柳玉堂的臉。

柳玉堂的面孔出現于自己的眼前。從未見過在柳玉堂的臉上這般表情,肅穆冰冷、沉靜哀傷。他撫摸着龔丞的臉。看見龔丞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此刻,也不知龔丞的意識到底回籠多少,只是與龔丞說道:“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聲。你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很快你就能再見到我。”

也不知道龔丞到底聽清了沒有。他蜷縮在這狹窄的箱子裏,全身上下一片血色。好在還能夠看出龔丞并沒有缺胳膊少腿的,看來他在進入安青公館的第一秒,就已經察覺出一些不對勁來,于是他才能夠稍微避險,沒有直接被炸成了廢墟。能撿回一條命來,已然是萬幸之事。

不過龔丞身上那猙獰的傷口,卻也是怎麽也忽視不了的。可以知曉龔丞在承受多麽大的痛苦,也不知他還能夠在這境況下支撐多久。柳玉堂要做的下一件事就是,将龔丞悄無聲息地送去治療。只有港城第一醫院能夠做到這件事。

有人等待龔丞來時引爆安青公館,自然就有人在旁盯梢。柳玉堂将龔丞帶出安青公館花費了一些力氣,要将他瞞天過海般地塞進醫院裏去,躲過所有人的眼線,還要找到最能夠信任的人給龔丞進行秘密治療,這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于是此時柳玉堂就只能先将龔丞偷偷運入醫院裏去。他再借由自己受到爆炸波及受傷之事掩蓋進入醫院。

在他伸手回來,即将把箱子蓋起來之時,便能夠聽聞奄奄一息的龔丞輕聲喊他:“柳——玉堂——”心靈之處似乎被這一聲依賴至極、虛弱至極的聲音輕敲,讓那惆悵與悸動一便卷席上來。

龔丞本來已經快失去所有意識和力氣,卻又在此時不知為何,竟然還有力氣抓住柳玉堂的手。龔丞那滿是鮮血與髒污的手抓住柳玉堂的手掌,柳玉堂垂下眼來,瞧着縮在箱子裏的龔丞。

即便知道龔丞是在挽留他,他的內心深處也深有悸動,他也沒有貪戀,而是抓緊時間,将龔丞關在這裏面,随後他便開始實施他接下來的計劃了。

于是龔丞那只抓着柳玉堂的手,就被柳玉堂“無情”地掙脫了。大概柳玉堂在離去之前,還是輕拍了龔丞的手背以示情緒上的撫慰。可是已然又陷入昏迷的龔丞察覺不到了。只覺柳玉堂也離他而去。渾身的疼痛翻湧過來,又再一次将他囚困在荒蕪空寂之地。他陷入其中,好似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也完全分辨不清楚到底時間是如何流逝,只是他再有能力睜開眼睛時,周圍還是一片昏黑的。卻隐約能夠瞧見光亮從幕布之後透進來,所嗅聞到的醫院所特有的氣息,讓龔丞明白自己還沒有死,也能夠隐約猜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躺在這裏,嘗試着動彈,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被包成了粽子,幾乎沒什麽能夠動彈的地方了。龔丞無奈地想要扯開嘴笑,但臉上似乎有傷口,這樣一牽動,更是扯着他臉疼。

他想着,在他那樣英俊的臉龐上出現了這傷口,不知道是不是毀容了。他這副模樣,看來真的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硬生生被重新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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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丞安靜地躺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聽聞了外面的聲響。有人的腳步聲傳遞過來,可是龔丞所處的,這個位置而又昏黑的空間讓龔丞無法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知道自己準确在什麽地方。

他睜着眼睛、豎着耳朵聽着外面的聲音。

那人的腳步聲伴随着什麽東西敲擊地面的聲響,于是龔丞可以推測,那個人手中拿着一根手杖。龔丞的腦海立即想起一個人。下一秒,那個人熟悉的聲音就證實了龔丞的猜想,那人說道:“玉堂,我來看看你。”

然而比起孟晁的聲音讓他微有驚訝,孟晁話語的內容才是讓龔丞最為驚訝的。原來柳玉堂和他同處一片空間,可是他卻被藏匿在一個未知的角落。

龔丞就知道這是柳玉堂為了能夠讓他能夠接受治療,而想出來的辦法了。他心中做着這樣的思忖,就聽聞到了柳玉堂的聲音。龔丞也并不知曉,自從安青公館爆炸之後,他到底昏迷了多長時間。只是知曉,他确實很久沒有聽聞柳玉堂的聲音了。

柳玉堂那聲音從外面傳遞進來,進入龔丞的耳裏,驟然一下便熨燙入心間,好似那沉寂的心髒就這般遽然跳動了一下。他聽到柳玉堂說道:“只是一些小傷,孟爺不用如此擔心。”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此虛弱無力。

龔丞還記得在他徹底昏迷之前,看見柳玉堂沖進來的身影。到底那次的爆炸所波及的,還有那熊熊燃燒的烈火,都會在一定程度上給當時不顧一切沖進來的柳玉堂造成傷害。但是聽那聲音,似乎柳玉堂真的傷得不輕。

龔丞藏在這裏,聽了他的聲音之後,做了一些無端的猜想,心裏又有些郁悶無措了。柳玉堂的聲音這般虛弱無力,再加上面色如此蒼白,身上不少地方也是處理傷口留下來的紗布與繃帶,就知曉柳玉堂真的傷得不輕了。瞧見柳玉堂這面貌,再加上柳玉堂向來長得好,就不禁會讓人心裏産生出幾分憐愛來。

孟晁也就此問道:“怎麽傷得如此嚴重?”

柳玉堂臉上帶着一抹虛弱的微笑,這抹微笑于他的臉上,就更顯無辜可憐了。柳玉堂說道:“我的任務是與龔丞親近,得到軍火的信息。當時情況緊急,若是龔丞死了,軍火圖之事不了了之,還影響孟爺的計劃。加上當時我也是離那公館沒幾步遠,事發突然,想到的便先是孟爺的事情,要去瞧瞧龔丞死了沒有。沒想到會第二次爆炸,好在也沒完全進去,就是被碎片殃及了軀體而已。只是看起來可怕,也不是特別嚴重。多謝孟爺關心。”

他這般說道,所說的倒是言之鑿鑿,也表露了自己的衷心。這聽起來還是挺能讓人心情不錯的。孟晁杵着手杖,手下給他挪了椅子過來,他坐下,凝望着柳玉堂這張臉。

還是難以從孟晁的臉上猜透他的心思。

自從孟晁被廢了一條腿,出了港城這些年再回來之後,他就比以前沉穩許多。孟晁此時與柳玉堂說的是:“玉堂,你覺得這件事是我做的嗎?”

柳玉堂沉靜的目光瞧着孟晁的臉,似乎在進行認真的思考,随後他就說道:“我覺得并不是孟爺的做的。孟也心裏念着龔丞的那批軍火,若是能夠将他的軍火劫來,于我們而言就是錦上添花之勢。再加上最近龔丞勢态漸失,也不急于此時就殺他。孟爺不是如此莽撞之人。”

這話說出來,孟晁不知為何哈哈笑了起來。這到底還是讓柳玉堂有些詫異,不知這孟晁突然這般是何種意思。臉上的表情卻又不表露出分毫,展露于孟晁眼前的,依舊是那副恭謙溫順的姿态,他聽罷孟晁如此大笑,不再言語,等待孟晁笑夠之後聽得孟晁說道:“确實不是我做的。你倒是了解我。若是我急于殺龔丞,也不會讓你去溫水煮青蛙。自然于我而言,能夠将龔丞的勢力一點點瓦解,且讓他跌落之後再無翻身能力,也就只能深入他的勢力當中,讓其一點點成為我所用。這次有人先下手,還有上次聽聞龔丞遇刺的事,想來有人比我們還着急。”

柳玉堂的目光看向孟晁握着手杖杖頭的手。孟晁在思考,向來喜歡用手指輕輕敲擊杖頭。在這一片寂默當中,過了半晌,孟晁才又說道:“龔丞在那次遇難之後,便失蹤了。玉堂,你說龔丞去了哪裏?”他那冰涼的目光從那邊掃射過來,便也說明孟晁心裏還是有幾分懷疑柳玉堂。

柳玉堂的神色無異,只是說道:“當時火勢太大,我被餘波沖擊,自然是進不去半分。也沒瞧見龔丞的模樣,不知龔丞是死了還是活着。我在那處刻意等待了許久,讓龔丞的手下趕緊救火救人,卻也找不到龔丞的蹤跡,又覺得渾身疼得厲害,不得不先來醫院一趟。不過在來之前,我已經盡快差人将此事告知了孟爺。孟爺應該比我更能找到龔丞。”

孟晁說道:“你說得對,你傳來消息時,我第一時間便派人過來了。那動靜這般大,其餘勢力都有出動,當時衆勢力将龔丞的公館圍了一個水洩不通,他就算要逃走,豈會如此容易。你說——”他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直直看向柳玉堂,“龔丞是不是死了。”

柳玉堂說:“不知。但我認為,還是警惕一些更好。”

于是他們這一次的談話就這般結束了。即便孟晁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柳玉堂還是答複得完美無缺,這樣孟晁才離開此處。頓時間整個病房內又陷入一片寂靜。過了好些時候,柳玉堂打開這病房內一扇暗門,便瞧見了那一雙凝望着他的明亮幽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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