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得到四造縣的好處不必說,但席姜面對的前路,阻礙漫漫。
席兆駿已經不止一次地表明了亂世中的生存态度,他連已不可能與自家聯姻的良堤宋家都不想着防備,就更別說讓他無故去攻打四造了。
當席姜把目光集中到四造縣時,上一世的只片記憶一點點地浮現出來。
她記得宋戎在這時候的确有過兵潛北,他趁四造內亂,輕松容易地拿下了四造,但上一世的席姜,此時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戰事上,此戰過程如何、細節如何,席姜的印象是模糊的。
席覺隐隐覺得有關四造的記憶點應該不止這些,但一時想不起更多,她圍在書案與書架之間走來走去,急于想起些什麽來。
杜義辦事牢靠,很快傳回了消息,席姜沒有料錯,宋戎正是要出兵四造。
确定了此時的節點,發生的事件,席姜不再圍着書案轉,她坐下拿出紙筆閉上眼睛,一點一點地回憶着她在上一世看過幾次的版圖。
那是大閏的版圖,裏面,宋戎起勢的良堤與席姜的故鄉潛北都已屬于大閏的國土,而其他縣郡村儀皆在圖中。
席姜大致畫出了都城北部的幾個大的城池,良堤潛北與四造的地理位置一目了然。
看着紙上粗略描繪出的方位,還是少了些什麽,席姜不急不躁地開始一一添加。
四造縣有河,她添了上去,還有山,她亦添了上去,當毫無畫功可言的一個象形山字剛落筆,席姜忽然想起,四造與良堤之間有山狹。
這個地貌特征一被想起,席姜繼而想到,宋戎登基後,上苑所書的豐功注中,曾對此戰有過記載。
錄上書:四造一戰,帝迂潛北出其不意。戰畢,意詢狹道之險,雖無險,但可窺其謹。
所以,杜義傳回的消息中,先行軍并沒有急着撤回去,而是在原地待命,因為宋戎怕四造的人在狹道提前布陣,以防內亂時有外敵趁火打劫。
可惜,這是宋戎的心機謀斷三思後行,四造并沒有這樣的謀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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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四造各方的勢力一門心思都在內亂奪權上,根本沒人去布防狹道。但宋戎不知道,以他謹慎的性格,不能借道潛北,他一定會投石問路,也就是說,在他不敢輕舉妄動之際,就是席姜搶奪先機的最佳時機。
席姜又站了起來,這次從書屋走到內室,從內室又走回書屋,好似書案與書架之間的小小方寸已不夠她轉身。
要打仗就要有人,人從哪來?她待香閣撥有一千士,這些屬從全部記在她的名下,她是可以調動的,但不夠。
想到四哥,他有一千五百士,他什麽事都要向二兄看齊,多自己的五百是他找父親磨來的,若說得動他,這也才兩千多,還是不夠,想要趁亂拿下四造,至少需要五千士。
席姜又想到了大哥與三哥,但那日中堂,她覺得大哥與父親一樣,都不願主動出擊,甚至更穩,想要守成待天下安。
三哥則與她一樣,手上只有一千士。想到三哥,席姜不再走來走去,而是走出屋子,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奇蘭閣。
三哥正在看書,好像她每次來,他都在看書。
席姜輕輕喚人:“三哥。”
席奧擡頭:“囡囡來了,過來坐。”
席姜心裏有事,站着翻撿着哥哥桌上攤着的一堆書籍。
齊奧放下書:“我聽說了西門的事,好像比這書中的故事還要精彩,不如你給三哥親自講講。”
席姜擺擺手:“哪有什麽精彩不精彩的,都是他們添油加醋瞎傳的。”
席姜把凳幾搬得更近席奧一些,然後坐下一副好奇的樣子:“三哥覺得宋戎這次借道咱們潛北是為何?”
席奧馬上給出了答案:“直取四造。”
席姜點了點頭,她席家人就算在武藝上不行,在其他地方也會閃現光芒,她三哥可是曾被軍師胡行魯稱贊過的。
話既說到這,席姜繼續引導道:“宋戎為什麽要取四造,他不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打嗎?”
席奧又是利落而言:“因為四造有河道有糧食。”
席姜:“那這樣說,四造可真是兵家必奪之地了。”
“确實。”
“那若我們拿下四造呢?”
席奧看着席姜嚴肅認真的面龐,他心口起伏了一下:“那當然好。”
席姜一喜,她就知道,三哥與四哥,一文一武雖好不同,但都有一顆亂世撥籌之心。只不過一直被父親與大哥壓着不能展,最後能義無反顧地跟随宋戎,寵她這個妹妹是一方面,還有另一層原因,是要借此出籠,實現男兒抱負。
席姜不再兜圈子,直言道:“三哥,你也知我與宋戎鬧掰了,就算潛北與良堤可以不以姻親的形式結盟,那也只是暫時,一山終不容二虎,父親要以和為貴,宋戎不會這麽想。你,大哥二兄四哥,席家的四個兒子就是原罪,一萬六的擁衆更是鮮美肥肉,我們不能再讓宋戎擴兵納地了。”
席奧眼波微動,稍許道:“有時我就在想,家中這樣寵護着你對不對,該不該讓你明白一些人世險惡,但我又想,怕什麽,席家族壯足以給你撐起一片天。今日聽你言,被埋心底輕易察覺不到的那點兒不安一下子被喚了起來,我席家也并不是固若金湯,想你永不見醜惡,想永遠護着你護住席家,唯自強矣。”
席奧微頓後笑笑道:“長大了,我們席家女兒就算是如嬌花般養大,卻并不只是空有美貌。其實小時候就看得出來,三哥只點撥了你一次,你就明白了,只是矯枉過正,從那之後開始躲着、淡着你二兄了,實不應該,三哥只是借那事讓你警惕外人的,一家人不搞這些。”
上一世席姜從未與她三哥有過如此深入的交談,唯戒糖那一次。
今日她直言後,聽到了三哥的真言。
席姜點頭認同三哥所說,對二兄曾經的誤解加上現今莫名的提防,已讓她自悔過了。
如今三哥再提,她心下又起愧疚,把這種感覺驅走,席姜說正事:“以後小妹若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可少不了要來叨擾三哥。既然三哥也覺得四造當取,人手問題要如何解決?”
席奧:“騎馬打仗我不行,但我的一千士全部交與你,加上你的這也才兩千,差得太遠。也并不是沒有辦法,我給你出個主意。”
席姜:“三哥快說。”
席奧:“你去找二哥,他同大哥一樣擔着職,淌清苑撥有兩千五百士。你若說得動他,阿銘那裏不必多費口舌,他的一千五百士肯定也是你的了。”
這樣就夠了,足夠去拿下四造。
人馬解決了,就只剩下一個問題,席姜聲音低下來:“可爹爹那裏,”
席奧拿起書在手心上一拍:“這可真不像五妹妹,你在這個家裏,做任何事何曾問過父兄,想要什麽想達到什麽目的,每次不都是先斬後奏,何曾擔心過父親知道了會如何。”
席奧這一拍算是把席姜拍醒了,是啊,之所以她篤定待香閣的一千士會聽命于她,以及她有很大把握能說動二兄與四哥參與進來,正是因為哪怕她闖出天大的禍來,父親都不會怪她,會給她抹平。
而現在被抹平的是經歷了十年深宮生活的她,忘掉了曾經的恣意随性。
“多謝三哥借兵于我。”席姜鄭重地給她三哥鞠了一禮,不光是為那一千士,還為他出的主意。若想從宋戎那裏截胡四造,拉二兄下場的确是個好辦法。
席姜沒回,直接從奇蘭閣去到淌清苑,而此時,席覺正與席銘在練武場。
今日是席覺最後一日圍煉席銘,席銘已可做到席覺的要求,自然剛冒頭的壞毛病被壓了回去,被拉回了正途。
席銘自己也很高興,他裂着嘴對二哥表示感謝,一高興話就密:“二哥不知,前些日子我的毛病連五妹妹都看出來了,她可是把我好一頓說教,我正想着要改,二哥就來管我了,真是多謝二哥了。”
席覺笑笑,他怎會不知。那日跑馬場上馴馬時他就知道,他按往常捧殺席銘,注意到席姜下沉的眼微皺的眉,以及她壓低聲音與席銘的竊竊私語。
謹慎如他,不容有失,過後他特意找到席銘提出他的問題,主動幫他改正。
練武場上那一角羅裙,席姜特意的躲避不現身,足以說明他做對了,她警覺到席銘不好的變化,警覺他對席銘的影響,她對他的提防比小時候還要重。
所以,他不得不改變策略,抓大放小,席銘不好腐蝕就先放手。
事實上席家強而他弱,能被席兆駿收為養子,能得到現在這份信任來之不易,他必須小心謹慎。
席覺回到他所居的淌清苑,奴仆來報五姑娘來了。
席覺微楞,要知道從她疏遠他開始,她再未踏過淌清苑的門,今日可是稀奇。
席覺一改散漫的樣子,如上武場面對強勁對手一般,理了理袖口,打起精神來。
邁步進入屋中,就見席姜跪坐在窗下矮幾前,那上面是他畫了兩日還未畫完的随筆。
陽光撒在她一側,今日頭發一看就是下人梳的,嚴絲合縫,沒有碎發擋住臉。她一動不動神情專注,只羽睫呼扇。
席覺靜靜地看着,沒有第一時間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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