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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就在席姜提出先攻打宋戎的九日後, 從潛北發來快報,報上說抓住了良堤那邊的探子,并以此牽出一條大魚, 宋戎在良堤并不老實, 他試圖暗通灤城的崔瀚,想要與其南北夾擊席家。

好在這封密報因抓到的探子而被截獲。一時潛北,甲下,包括四造對良堤的包圍圈再一次縮小, 這下就是一只鳥都不能再讓它飛出。

席兆駿收到這個消息,立時召來全家人商讨。

席姜在去議堂的路上, 想到那日與杜義所言。

她說:“千萬要小心, 東西由你去放, 事情不由你來說。”

所謂的東西就是席姜與武修涵親手造的, 宋戎與崔瀚暗通的密信, 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只為了給席家一個不得不去攻打宋戎的借口。

席家只要好好駐守藕甸, 不怕崔瀚來襲,但怕兩面夾擊, 宋戎雖只餘幾千人,但若是有心,這點兒力量也會成為席家的潰防之蟻,漏洞留着不補,窟窿只會越來越大。

相信父兄們這一次不用她提, 都會急着去把宋戎這個隐患滅掉。杜義這次明面是去四造接爹娘,其實是行栽贓陷害去的。

因陳知的手筆, 宋戎這個勁敵沒有被一次除盡,這一次席姜不能再讓陳知順利地走下去, 她要打亂他的步子,壞掉他的謀劃,先除宋戎,再全身心地對付他。

杜義做事她是放心的,如她預料,消息很快傳到了藕甸。

席姜很看重杜義,她在藕甸給了他宅子,雖說接雙親過來是幌子,但也是事實,只不過從派人去接變成了他親自去接。

那日杜義揣上密信,應下任務要走時,席姜叫住了他:“武安惠,就是武修涵的妹妹,你對她印象如何?”

杜義一時沒有回身,稍頓他轉過身來,半跪下道:“家主不用再說,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我願意的。這次待我爹娘過來,正好可以三媒六聘,把此事辦了。從今往後,只要是您要求的,我都會去做,我只認您這一個家主。”

杜義除了忠勇還很機敏,她只是起了個頭,他立時就能把前因後果想明白了,并且一點掙紮都沒有地服從了她的命令。

她不過是在他盡忠職守時站在了他那一邊,然後把打人者給的補償全部給了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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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馭下很重要,就像陳知,那個遠離他的章洋,這麽多年都忠心耿耿,想來以陳知蟄伏在席家的情況,使的不會是威脅要挾的手段,再者就算他能使,此計不長久不牢靠,很容易被反噬。

席姜剛剛拿到屬于自己的八千士,要如何駕馭這些力量,她開始深思。

就這樣一路來到議堂,她是最後一個到的。

沒什麽可商量的,結果就是調兵兩萬,圍殲宋戎,席姜當仁不讓親自帶隊。

陳知自然想要跟随,卻被席奧先提出,他的三營要與席姜一同前去,席銘也想去的,但不知為何,他開口之前猶豫了一下,并看了眼他二哥,好像在他的心裏,二哥總是與小妹同進同出的。

陳知看了席姜一眼沒說話。同時席奧看向了席亞,席亞馬上表态:“我也,”

席姜馬上打斷他,轉頭對陳知道:“剩下的兵士就麻煩二哥湊齊吧,你也訓了那些降兵有些日子了,正好帶着他們練練手,磨合一下。”

陳知馬上應下:“我也正有此意。”

席亞與席奧又互相看了一眼,自上次二郎與小妹從山澗遇險歸來,他們都有同一種感覺,二人的關系有越界之嫌。

雖然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但這麽多年,席家人早已把二郎當成了自家人,席亞與席奧都有些不太能接受,這種關系的變化。

這也是剛才陳知沒有主動提出要與席姜同往的原因,他不像席姜,事關她家人她總有點遲鈍,他能感知到席亞與席奧微妙的态度。

他們太寵這個妹妹了,由席姜提出來,席亞與席奧都閉上了嘴,席兆駿自然更沒有意見,他道:“二營、三營與五營回去潛北殲敵,主營一營與四營駐守藕甸。你們收拾一下,明日出發。”

事情來得急,藕甸又與潛北有些距離,當早日出發才好,所有人對此都沒有異意。

從議堂出來,各人都很忙,集結兵力,這次還要帶上糧草,武修涵也跟了去。

一直到第二日出發,陳知都沒有與席姜單獨相處的機會。

武修涵趁四下無人,低聲問席姜:“你不怕他再從中作梗?”

席姜:“他不會,宋戎如果在大軍壓境的前提下還能逃走,那他也只會是條真正的喪家之犬,陳知不會再幫這樣的宋戎,沒有意義。”

相反他還會因為那份淺簿的愧意,會盡全力在這場圍剿上。席姜還有一事沒有說出來,就是她也想看一看陳家軍的實力,他們是如何在真正的主上的帶領下作戰的。

大軍開拔,一路向潛北進發,還有兩日就要到達時,潛北真的出事了。

宋戎當然沒有與崔瀚暗中聯系,但他想以六千兵力孤注一擲突襲潛北,若是沒出陳知一事,席姜也不會現在急着來攻打他,宋戎激進的冒險之舉很可能就成功了。

若成功占領了潛北,就算消息傳到藕甸,利用席家大軍趕過來的時間差,他可以一鼓作氣拿下四造。

這樣的話,就算他在大軍到來前來不及攻下甲上與甲下,他也可以守住四造這個有利位置。屆時,就真的有資本與崔瀚談條件了。

守在後方的是席亞的屬下井辛,身為大都尉他當機立斷,第一時間進入戰争狀态,積極應戰。

但宋戎是有備而來,井辛被宋戎又是放火又是燒糧又是偷襲,搞得他節節敗退,終是失掉了潛北。

就在井辛犯難,是該糾集甲上與四造的兵力反攻回去,還是等待大軍救援之時,杜義告訴他稍安勿躁,提醒他前幾日給督主送去密信一事。

井辛一下子就安心了不少,真是陰差陽錯,不得不感慨一句天助我也。他問:“依杜兄弟看,大軍還有幾日會到?”

杜義:“不出兩日。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該調兵調兵,該攻守攻守,不能讓對面看出破綻起了疑心,他要真縮了回去,不如在潛北一戰。”

井辛聽後直點頭,事實也果不出杜義所料,在宋戎發動突襲的第二日,從藕甸來的大軍終于趕到。

宋戎的計劃沒有問題,此計于現在的他來說是唯一的機會,只可惜,天運這一次不再向着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席家大軍似天降一般,把他堵在了潛北城中。

席姜沒有慶幸,只覺一陣後怕。

若不是她見過且記得西圍叛軍的那面旌旗,她到現在都不會知道陳知的真面目,被蒙在鼓裏等着宋戎拿下潛北與四造,把席家的老窩給端了。

到那時,宋戎就算兵力不能與之前相比,卻也可以借着崔瀚再次翻身。

席姜一轉頭看到武修涵,同樣的,像武修涵這樣的逐利者,是不可能為她所用,他會一邊繼續站在陳知那裏一邊觀望。

武修涵對上席姜的目光,不知為何,被她看得有些發冷。

而她看陳知時,眼神就變了,是一慣在陳知面前的明亮溫潤,她真是裝得很好,那也就是說,剛才那讓他發寒的一眼,也是她的真實情緒了,他最近沒有惹到她吧?

陳知看着潛北城緊閉的城門,就差一步,若不是宋戎沒用,急着與崔瀚聯絡,還讓人把信截了,他真的能拿下北面後方。那時,不管是崔瀚還是席兆駿,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于他于他陳家軍來說是多麽寶貴的時間,就算早晚有打破平衡的一日,也會是一方險勝,一方完敗,他在其中只需看準時機,随機應變地保存實力就可。

若是運氣好,三方相殺皆勢弱,他可以不再躲在暗處,不再隐忍。

可這一切都被宋戎搞砸了,白白辜負了他所費心機,既然救不得,那就去死吧。

陳知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順着感覺看過去,正對上席姜的眼,她一點馬上要打仗的意識都沒有,對着他嫣然一笑。圍剿宋戎就讓她那麽開心嗎。

在陳知朝她看過來之前,席姜在他臉上看到了他的另一面,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是同樣平靜無波的面龐,但她第一次在陳知眼神中看到了不甘與狠絕。

他在懊惱,為宋戎這步廢旗而懊惱。

所以席姜笑了,近日來最真誠的一個笑。郁結在心雖一時難解,但至少這一刻,看到他不痛快,她終是出了一小口惡氣。

宋戎站在城樓上,看着又一次并肩在一起的席姜與陳知,他開始喊話:“席覺,若想我服氣,你就與我一決死戰,不要讓女子參與進來。”

都到這個時候了,宋戎還想着把她當成他的附屬,他有什麽立場說這話。

席姜不與他廢話,作為此戰主帥,她發號軍令:“攻城!”

兩萬多人對六千人,當然是以多欺少,但戰場上只講輸贏,誰與你講公平,又不是比武大會。

席姜的目的一直就是要宋戎死,死在她的手裏,以彌補上一世的遺恨,以及這一世提前除掉與席家相争的後患。

如現在這樣,有絕對的把握能置宋戎于死地,讓席姜想起了上一世,那時她弱他強,她勢單力薄,只能先盡力殺掉後宮中的仇人,再把他逼來騙到身邊,她沒有完全的把握,結果也确實是失敗了。

這一次不用再經歷那些,她不要險勝,她就是要以絕對的優勢碾壓過去,殺掉宋戎把他徹底扔在歲月的長河中,不再想起。

席家軍本就帶了糧草而來,又有四造為後盾,攻城之勢勢不可擋,只一個時辰就把城門攻開了,然後衆将殺了進去。

城中百姓已在宋戎突襲之初被井辛放出去不少,剩下的也都躲藏了起來。

因為進行過一次遷城,重要的将領,如杜義井辛這樣的親屬,早就遷到了四造而居,宋戎也想過能不能以人質相挾,但潛北城中未來及逃竄的人員中,一個有價值的都沒有。

随着兩萬大軍攻到城中,宋戎的兵一個個被砍殺,對方完全沒有收降的意思,沖鋒的口號也沒有卸刀不殺,而只有一個殺字。

待宋戎被逼到城內中心,看着最後一個宋家軍死在眼前,他終于意識到,席姜是故意的,她就是要這樣折磨他,讓他親眼看着失去所有,然後再來要他的命。

他看着席姜跳下馬來,席家二郎與那個連刀都耍不起來,見戰況已完全明朗才敢上前的武修涵都欲阻攔她,可她完全不聽,持劍向他走來。

宋戎身上已中了好幾刀,有一刀還劃在了他的眼睛上,除非是天兵天将來救,否則他今日在劫難逃。

宋戎忽然笑了,如果一定要死,那死在席姜的手上無疑是最好的結局。至少她還願意親手來了結他,并沒有在他生命的終點無視他。

宋戎的眼前閃過一片紅霧,他知道他的一只眼睛要看不見了,他把眼睜得大大的,生怕錯過一眼席姜。

她可真美,持着劍的樣子又飒又美,讓他恨不得把這樣子刻在眼中心上。

他該是恨她的,她騙了他的感情,設計取他性命,如今還要親手了結他,宋戎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麽,席姜要這樣恨他?

宋戎感到很冷,他記不清自己中了多少刀,眼前景象開始模糊起來,模糊到一下子出現了兩個席姜。

都是拿着劍要殺他,只不過一個帶着笑意在誘惑他,一個帶着殺意陰狠狠地看着他。

他唯知道一點,無論哪一個席姜都是要殺他的,他一直都是清楚的。

忽然,一道天雷閃過,宋戎的頭劇烈地疼了起來,他抱着頭跪了下來,伴随頭痛而來的是一段痛苦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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