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3章

陳知放下巾帕, 開始想到陳可及淼淼,這是他完全沒想到的意外收獲。

當初陳安趁着大衛風雨飄搖,自顧不暇之際, 回歸祖姓回歸祖藉, 并在大衛亡了後,靠着一直由他掌控的本該是公主私兵的一萬六千士,迅速占領了潛北,成為了當地霸王。

陳知他們用了很多年查到了背主小人的下落, 他現在叫席兆駿窩在潛北。

這時的陳知已由六七歲的孩童變為少年,模樣上的變化已令席兆駿認不出他來。于是陳知他們設計由他親自打入席家內部, 擇機行事, 或利用或報複皆是陳家軍的目的。

事情進行的比陳知想象的還順利, 席兆駿對小輩好像特別愛護, 不光自己的孩子, 別的小孩也是。

是以,陳知不僅順利被救, 還因陳知刻意的表現被收為了義子。在查席家的時候,另一個意外驚喜就是席亞的青梅竹馬田阿陳。

她就是陳可, 陳知的妹妹,她最終嫁給席亞,還生下了淼淼。

對于這件事,陳知不願相信這是席光駿良心發現,但顯然當初丢了的陳可是被席兆駿所救, 他不止救了,還找了一戶清白人家把陳可當親生的撫養長大, 最後還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她。

陳知記得出事前,席亞不只見過陳可, 他還抱過她。席亞因是家奴之子又與兄長年齡相當,他一直是兄長的近侍。

雖是家奴,但兄長更多地是拿席亞當夥伴,當兄弟,從來沒有真的以家奴待之。可這樣的仁主,得到的是冷血的背叛,不得善終。

當年兄長帶陳可玩耍時,席亞常常安侍在旁邊,他對陳可是很熟悉的,有時兄長哄不好的,他倒是得心應手。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一點讓他們對陳可手下留情,見她又小不記事,就沒有取她性命。

席兆駿是怕了因果報應嗎,救落水的他,對陌生小孩釋放善意,回護陳可,這些都是在贖罪嗎?

無論席兆駿是出于何種原因與心理,這些都不足以讓陳知放過他,放過席家,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或者說情況早就不同了。

陳知這些年漸漸理解了席亞為什麽會娶陳可。

得到過小女孩釋放的善意與信任,有那麽一瞬間希望她好,每投入一點關注就會一直關注下去,只要對她的管教出手過一次,就不能再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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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亞因小時候關照過陳可,同時被陳可投放過大于哥哥的信任,所以,他不能見她去死。

又因她在養家成長的過程中,需要随時關注,這樣一路下來,席亞投入的時間與心血最終變成了放不下的一份心。

青梅竹馬的情意就是這樣在生活中一點一滴彙成的,到你發現的時候,想再撤身為時晚矣。

陳知與席亞的情況有幾多相似,初到席家,席姜就向他釋放了單純的善意,真摯的感情,真拿他當親哥哥一樣。恍惚之間,他甚至在想,如果陳可在他身邊,該就是這樣的吧。

一開始,只是一點點關注落在了席姜身上,再後來越來越多。

陳知的經歷讓他對危機有很強的預感,他會把有可能阻礙大道的所有不确定掐滅在開始之初,所以他用他的方法讓席姜遠離了他,可這樣做了以後,他又開始怨怪席姜對他的冷漠疏遠。

那是一段很長時間的混亂與擰巴。

直到席姜看上宋戎,他真的有很長時間不再關注席姜,他以為他把這份不可說壓了下去。

但後來的事實是,反彈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要猛烈,有東西從心、從身體裏迸出,勢不可擋。

最後就到了如今的地步,她終成大道上的不确定,而他心甘情願,甘之如饴。

就這樣吧,一個席姜一個淼淼,一個愛人一個親人,他認了。

席姜終于忙完了典卷上的所有施項,留下配備的人員,回去了藕甸。

崔瀚這時早已得知了宋戎的結局,面對北方權力集中,落于一家之手的局面,他也只能先按兵不動。

此時在都城當政的是不被崔瀚這些大衛舊臣認可的姚王,他是大衛的異姓王,幾場混戰最終是他占領了都城,但他只是運氣比較好,雖被衆多人不服,但總要有個人來占着都城,不讓它亂了。

天時地利,姚王目前還算安穩地生活在都城。

是以,現在的局面就是,姚王坐鎮都城,崔瀚駐守灤城,在灤水之南,牢牢地擋在了都城前面。

再往北就是席家軍,整個北方已落入他手,而西邊的西圍,是新近崛起的一支力量,大家的認知裏,應該是孟桐的殘部結合當地周圍的散士而成。

只有席姜知道,都不是。西圍軍中沒有散士,都是訓練有素的正牌軍,是日後攻打皇宮拿下天下的陳家軍。

這事除卻武修涵知道,她沒有聲張,哪怕是在議堂裏,父兄們議事議到西圍軍時,她全程緘默。

倒是陳知,因他手下章洋曾與西圍統帥魯迎相交甚密,被叫來議堂說事。

“相交甚密”,席姜在心裏冷笑,上一世陳知手下的将軍與一品大員,當真是互相了解的很。

冷笑的同時,席姜心裏還響起了警鈴,這是要把章洋推到前面來嗎,她的杜義可是連議堂的門都沒路過過。

章洋講了好多魯迎的事,以及魯迎手下兵士的情況,這些全被席奧記了下來,都是些關于西圍軍的寶貴資料。

相信崔瀚也一定很想知道這些,但他只能親自派人混去西圍,這并不容易,西圍現在是鐵桶一個,治城制度極嚴,能混進去焉知不是陷阱,得到的消息真假難辨。

席姜借杜義與武安惠婚事的名義,與武修涵多了很多交集,畢竟他倆人算是一個夫家一個娘家,杜義娶親的大部分錢財都是席姜添的。

這日武安惠纏着席姜去幫她選首飾,這樣的事情最近有很多,但席姜對武安惠的态度是能不見就不見,推了她好幾次。

今日她同意了,因為武修涵也去,她有事情要與武修涵說。

武安惠在挑首飾,福桃比席姜上心,二人現在紮在裏屋,對着一桌子首飾挑挑揀揀。

而外屋窗臺邊,席姜與武修涵面對面坐着,中間的桌子上擺着店家奉上的香茶。這方空間四周沒有隐藏的地方,又是臨河二樓,很方便密談。

“是章洋進議堂讓你沉不住氣了?”武修涵一針見血。

席姜看他一眼,他又說:“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知道咱們現在是在一條船上,我再搖擺船翻了,”

說着他看了裏屋一眼:“第一個淹死的就是我的妹夫與妹妹,不是嗎。”

“你別急,這事急不得,除非你要關門打狗。”

武修涵這話說了等于沒說,若是沒有西圍軍,尚可一試。如今西有忽然降臨的蛟龍,南有虎視眈眈的崔瀚,她如何關門打狗。

就算她迫不得已孤注一擲,陳知與章洋帶領下的陳家軍的戰鬥力,席姜剛剛見識過,再加上對方面臨不戰則死的局面,不知要損耗掉多少席家軍。

都不用去翻看歷史,大衛一朝的大小戰役,以少勝多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只手數不過來。

當然席家的四萬對六千,陳知沒有勝算,可她得做好這場剿殺犧牲多少席家軍的準備。

席姜沒有準備犧牲這麽多的席家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別說現在不能做,就是大局已定都不是上上策。

“那可不是狗,是豺狼虎豹,是要在臨死也要撕咬一口席家血肉的。”席姜淡淡道。

武修涵:“還有一法,你把陳知與西圍軍的關系告訴你父兄,設局請君入甕。”

席姜搖頭,不說陳知是否在席家布有耳目,就算沒有,她沒有信心在說服家人的同時還不被陳知察覺,就光一個四哥恐怕就會壞事。

席姜了解自己的家人,她又不能把上一世這樣的鬼話搬出來,要如何讓家人相信她都是難題,再加上陳知除了隐瞞西圍軍與章洋的人都是他的以外,他的計劃還未顯現,父兄怎麽可能就此下狠心殺了至親之人。

四哥就更不用說了,席姜都能想到,那個莽子會直接去質問陳知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還是如我們之前所說的那樣,要從長計議。”武修涵用茶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等”字。

席姜看着這個“等”字,既然現在不能創造時機,那就只能等。

但,席姜道:“我的人,從西圍送回了第二封信,西圍一下子要養這麽多的兵,錢糧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依他看,西圍如此嚴苛地治城,是在為清洗做着打算,待他們認為洗幹淨了,就會再度開城。到時,你組上一支商隊,陳知與章洋不知的商隊,秘密前往西圍。”

武修涵點頭後,笑了一下問:“這個人是誰啊,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我了吧,否則我的人到了那裏也不知要聯系誰。”

席姜:“你不用知道,到了自然會有人與他們聯系。”

這時,武安惠快步走了出來,把一托盤的首飾把席姜手上一放,席姜本能地雙手接過,聽她道:“席姐姐先幫我看看,哪幾個可以留下來。”

說完,她又一陣風地回去了裏屋。

武修涵這邊,親自給席姜倒上一杯茶,然後一只手端起,遞到席姜嘴前,一只手指着河上的行走的船只:“不至于吧,我們現在可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席姜的手被占着,桌子太小且放了茶具,她一時沒地方把托盤放下,一擡眼,武修涵的茶杯已遞到眼前,他還在揶揄她。

席姜笑笑,就着他的手喝下了這一口茶,武修涵的手明顯抖了,但他自認還算鎮定。是了,這不是十七八歲臉皮薄的小姑娘,這是當過皇後,死過又活過來的不尋常女子。

這輩子,他是不是都休想在席姜的臉上看到羞然之色了。

一段小插曲,臨河而坐的二人都沒有注意到,剛才過去的船只,篷裏坐着的是陳知與章洋。

同樣都在密謀,武修涵與席姜可以借婚禮之由出現在大衆面前,而陳知與章洋就只能隐在船中,謹慎如陳知,連劃船的都是他的人。

他們當然聽不到席姜與武修涵在說什麽,但二人嘴角上挂着笑,在兩兩對視,以及最不能讓陳知接受的,席姜就着別的男人的手喝下了一口茶。

五十四

章洋感覺到主上的異樣, 忽然住了嘴。

他打眼去瞧,主上的目光一直盯着船篷外,他小心地問:“主上, 是發現了什麽嗎?”

陳知沒有回答他, 只是慢慢地将頭轉回篷內,他臉色看上去很不好,陰沉暗郁,殺氣隐現。

這一看就是岸上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他的手摸上了他的刀:“主上,要我去解決嗎?”

陳知看向章洋, 有那麽一瞬, 他倒是真想要了武修涵的命。

眼中的殺氣忽起忽滅, 最終陳知問章洋:“都城武家你了解多少?”

章洋馬上反應過來:“是武修涵這個人有問題嗎?主上發現了什麽?”

陳知眼神一厲:“棄了吧。”

章洋一怔, 找到這樣一個能在都城與各城之間游走的商隊并不容易, 況且武修涵已成功取得席家的信任,明明是一步埋得很好的棋子, 怎麽說棄就棄了。”

章洋得問清楚了:“主上的意思是,”

陳知:“讓他回都城, 這裏不再需要他,至于商隊,讓他交出來,若他不肯,可見其心必異。”

章洋明白了, 武修涵一定是做了什麽引起了主上的懷疑,主上向來謹慎擅察, 直覺靈敏,章洋不再多問, 立時領命。

陳知又讓章洋附耳過來:“你再去幫我辦件事……”

章洋從一臉清明到滿面疑惑,可他不是馬鑫,馬鑫是陳家家奴,本名陳福,他對這位主上掏心掏肺,有時難免走死道入死扣。

章洋不是家奴的身份,他是下屬是将領,是以他比馬鑫圓滑一些,會揣摩陳知的心思。

他不知此事為何會牽扯到席姜,但主上對他與馬鑫已明确表示過了,他認定了這個女子,他要為此放過席家,饒席兆駿一命,他意已決無需再說。

馬鑫怎麽想他不知道,但于章洋來說,陳知是主上,主上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他再次領命:“是,屬下明白。”

陳知下了船後,回去換了身衣服,就直奔正堂主屋,那是席兆駿住的地方。

席兆駿見陳知無論臉色還是行做都是一副非常正式的樣子,他也面色一整:“二郎有事?”

陳知一撩衣擺,跪了下來:“我有一事要向父親坦白相告。”

陳知在正堂主屋呆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裏面傳來板子的聲音,那是席家行家法所用的板子。

陳知是扶着牆出來的。馬鑫等在外面,已提前做好準備,一頂轎子候在道上。陳知擺手,并不去坐,只是停下來整了整蹭到牆面的袖口,然後像無事一樣朝自己的院子走去,除了步子邁得極慢,倒是看不出什麽。

席家住着的這個孟桐選的宅子并不大,一點兒事馬上就在府上傳開了,席姜得知此事還是席銘跑來告訴她的。

“二哥為了你挨了家法,說是主屋外牆上都是二哥的血手印呢。你不去看看嗎,這事該是你與二哥一塊去的,怎麽能讓他一個人去與父親說。”

席姜看向席銘,她要如何讓四哥對陳知去魅?

這個家中,若說讓家人在她與二哥之間做選擇,其他人席姜都有把握會選她,唯四哥,她不能确定。

她能确定的是,只要陳知不做出損害席家的事,席銘就一定還會拿陳知當好哥哥。

煩心事還真是不少,但眼前最擾動席姜心緒的是,陳知為什麽忽然去單獨見了父親?

誠然,如三哥在四造時所說,她與陳知的事早晚要禀告父親,但她沒想到陳知竟是這樣的急,且沒有與她商量一下。

無論從哪論起,席姜當然是要去探望陳知的,她去他的院子,正巧看到陳知走到院門口。

席姜停下腳步,見他那走路的樣子就知是在忍痛,想來後背該是看不得了。

父親雖慈愛,但對哥哥們的管教并不松懈,除了她,哪一個都挨過家法,哪一個後背手臂上都有疤痕。

“二哥,”她輕輕叫了他一聲。

陳知擡眼向遠望,見席姜站在廊下,他看了她一眼後,轉頭步入院門,并對身後的馬鑫道:“關門。”

待大門轟地一聲關上,席姜才反應過來,她竟是被他那一眼定在原地好久。

席姜從沒有見過陳知那樣的眼神,就算是小時候他管教她時都沒有。

失望,怨忿、陰厲……

席姜心跳加快,一下子慌得很,不會是他發現了什麽吧?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樣沒辦法理性思考。

整個事情在心裏過了一遍後,席姜清楚地認識到,同陳知一樣,她也沒有任何行動,并不存在被陳知發現的問題。

她不能心虛,不能自亂陣腳。席姜緩了緩,走上前敲了院門。

開門的是馬鑫,這個人就是席姜提防陳知在席家安插眼線的緣由。武修涵提到了他,說他是陳知的家奴。

他是如何混進席家的已無從查起,如今只能按這标準,除去貼身的夠年頭的,剩下整府的奴婢都要防着。

“五姑娘,我們郎君身體不适,今日不見客。”馬鑫一開門就把話直接說了。

從剛才陳知看到她卻不理她,還把門關了可以看出,他是特意給她臉色看的,但席姜沒想到,他竟真讓她吃了閉門羹。

既然讓奴婢這樣傳話了,她在此多呆無用,席姜道:“那二哥好好養着吧,我明日再來。”

院門在席姜身後關上,她回頭看了一眼,疑惑重重。明明上次見還好好的,為什麽私下去找了父親後就變成了這樣?

席姜去見了席兆駿,席兆駿告訴她,二郎家法已挨過,倒還有些擔當,席姜若是真心願意,從此他不會反對,但要陳知遷出族譜,不再認他做席家兒郎。

這也沒什麽呀,都是能想到的父親知道後的反應。

席姜滿腹心事,席兆駿見了道:“還要為父怎樣,總不能不認你這個女兒吧。只不過是遷出族譜,私下該如何還是如何,這麽多年的感情,哪是說斷就斷的。”

聽父親這樣說,席姜心事更重了,“這麽多年的感情”,唉,席姜輕輕嘆氣。

席兆駿見此,馬上又說:“至于板子,也沒多打,擦些藥躺上三四日也就好了,他有底子沒事的,你莫憂心。”

席姜走後,席兆駿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他囡囡的姻緣最後竟是落到了二郎手中。不過二郎剛才那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很是讓席兆駿動容,以他識人的經驗來看,二郎對囡囡極愛重極珍視。

他該是能放下心來了吧,日後去到下面見到亡妻,也算有臉說女兒被他養得很好,嫁得也安穩,知根知底的夫婿。

陳知這裏,馬鑫一回來,他就問道:“人走了?”

馬鑫:“按您給的說辭,已經走了。”

陳知眉眼一沉,呵,她可真沉得住氣。

明明是他不見人的,但席姜就這麽聽話地走了,陳知氣到把手中的藥瓶都扔了出去。

第二日,席姜又去了陳知那裏,依然是不見,這次席姜依然沒有多問,順從地走了。

馬鑫回去如實回話,陳知的臉色是一日比一日難看。

連着三天,陳知的院門都沒有對席姜敞開,福桃是一同跟着去的,如今二郎君與姑娘的事經此一頓家法,全府都知道了。

福桃不忍見姑娘吃閉門羹,以她在廚房的左右通達的本事,還真讓她打聽出來些東西。

“她為什麽要與你說這些?”聽到福桃說打聽到了一些陳知院裏的事情後,席姜本能地先懷疑。

福桃:“那雨熹不能白吃我的糕點,我問她,她自然說了。說是二郎君那日出門泛舟回來換衣,人就不大對勁,一向好脾氣的主子發了好大的火。”

席姜面色一緊:“泛舟?”

福桃:“嗯,二郎君的衣物用品都是她在管,衣服上有水漬還沾有河中才有的浮萍,若不是他掉河裏了,自然是去泛舟了。近日難得天睛,好多的船在河上走呢。”

藕甸這個地方總是有霧,所以,睛天頗受稀罕,連着幾日放睛,确實有很多人出游。

席姜再把前後日子一對,丫環雨熹所說的泛舟那日,正是她與武修涵在寶物閣二樓臨河窗邊談事那天。

她清楚地記得,當日河上是有船來着,武修涵還指着給她看呢。

若是如此,她終于知道陳知為何對她是如此态度,也明白了他為什麽不與她商量就去禀與了父親。

陳知是在宣告權力,對她的所有權。

随着那日記憶的複原,可不就是武修涵遞過來茶水的時候,指了指河上的船。

那樣的距離,她倒是不擔心陳知會聽到什麽,再者若他聽見了她與武修涵所謀,自然不會急沖沖地去見父親,白白挨上一頓家法。

所以,是因為她喝了武修涵的茶,不,是就着男人的手喝了一口茶。

此番舉止,別說陳知見了,就是世人見了,也會覺得武修涵孟浪,則她輕浮。

但席姜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她經歷了兩世,對兩個男人産生過感情,結局都讓她确定,她不會再對任何人動心,不會再把自己的感情交出去。一輩子不嫁,對男人只欣賞好的,不再讓他們的天生劣根參與到她的因果中去。

就是在這樣的心态下,她喝下了武修涵的那一口茶。像是在心裏拿起了一把刀,劃開了束縛着她的無形繩索,別人不知她卻自知,正式且隆重。

可怎麽這麽巧,這一幕竟被陳知所見,他當然不知她心下所想,只眼見為實,她與別的男人的相處越界了,似有不忠之嫌。

在去哄陳知之前,她更擔心武修涵的處境,她出府去到武家,正見到武府門前在裝車馬。席姜走上前,見到武修涵從裏面出來。

武修涵見了她如見了洪水猛獸,急忙上車,然後席姜眼見着那輛馬車絕塵而去。

可真好,在這裏也能吃到閉門羹。

守府的管家趕忙下來府階,對席姜道:“五姑娘是來找我們二小姐的吧,她在裏面,您請進。”

誰要找武安惠,她避她還來不及呢,但見武修涵剛才那個樣子,她還是要進府一趟,也許有什麽口信留給她呢。

果然,進到府內,武安惠就把武修涵寫給她的信拿了出來:“兄長也不知怎的,走得那樣急,連我都沒能見他一面,這信都是管家拿過來的。席姐姐你看,封印還在,我很聽兄長的話,不該打聽的絕不瞎打聽。”

面對賣好的武安惠,席姜眼一抽,牙酸舌軟地道:“你真乖。”

武安惠得到了她想要的想聽的,立時跑去一邊,留席姜在此看信。

車道上,武修涵拉起簾子,見席姜沒有追來,心裏略安。他整個人看上去頹廢不少,左手囤在袖中,還在疼。他剛才上車時急了些,碰到了傷口,包着拇指與食指的紗帛滲出了血來。

前夜,章洋深夜入府,直接威脅他讓他回都城去。

他還拿出刀子,一邊把玩一邊道:“從今往後,武兄若想平安長命,就要做到從此不再踏進藕甸一步,更不許再見席家五姑娘,無論是公開還是私下,你只要見着她了或讓她見着你了,那武兄晚上睡覺的時候可要小心了,說不定這刀子就莫名其妙地朝你的脖子飛過來了。”

武修涵還想再問,章洋忽然出手,制住他後先卸了他的下巴,讓他發不出聲音,再把他的左手按在桌上,一刀下去,兩根指頭齊斷。

他痛得叫喊呻【】吟,但出不了聲,身體發冷聽章洋在他耳邊道:“記得,若再有一次,斷的就是你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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