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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沖鋒號已起, 劍已拔出,陳知不得不沖。
一開始還算順利,順利到陳知以為剛才的直覺是他多慮了。
但局面忽然就變了, 剛還一邊打一邊退的南郡敵軍, 由被動變主動,開始半步不讓甚至主動進攻。
這種情況,若不是劉碩他們被逼到死路,抱必死之心拼出一條血路, 那就是有援軍。
地動山搖的架勢,南郡士兵從四面八方湧來, 陳知的人眼見着就要被團團包圍。敵軍鬧出的動靜極大, 陳知還存着他們是在虛張聲勢的希望, 但馬上就發現, 這些從四面八方湧來的聲音, 每一聲都是真實的。
看着漫山遍野的南郡士兵,陳知最先冒出的想法是, 劉碩果然是危險人物,他竟在偏僻的南郡養了這麽多的人。
但轉念一想, 他自己不也是這樣嗎,在偏遠的西圍養着自己的私兵。
“主上,有埋伏!”章洋大聲道。
陳知當然清楚目前的形勢,本想埋伏別人的,卻不想對方不僅人多勢衆, 且還早有準備。
在這時,他想到的還是席姜, 劉碩的情況超過他的預想太多,那崔瀚呢, 他會不會也另有準備?
席家與魯迎聯起手來也打不過崔瀚這種情況,雖然可能性極小,但也沒劉碩伏在這裏的可能性小,可這一切還是發生了。
戰局無定勢,待各自亮出利爪,輸贏方定。
“主上,要怎麽辦?撤嗎?”章洋的詢問把陳知擔心席姜的分神拉了回來。
多想無益,他別說現在不能奔到席姜身邊,他自己遇到了大麻煩。
陳知心裏明白,這場他與劉碩的戰鬥,別說輸贏已定,他能否活着殺出去,都沒有什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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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快速地觀察周圍,湧過來的南郡敵軍越來越多,再不做決策包圍圈會越來越小,恐再難突圍。
陳知的眼睛定在一處的時間略長,然後他下令朝西北方向撤退。
章洋見那裏是山峻,問:“要爬上去嗎?”
陳知堅定道:“只要翻過去,尚有一線生機。傳令下去,丢盔棄甲,輕裝上去。”
陳知帶着隊伍朝西北角全速奔去,摸上第一塊石頭,他回頭與劉碩遙遙相望,他把劉碩的樣貌記在了心裏。
劉碩看着他的網中之魚忽然向邊角逃去,他面現疑惑,問道:“那山爬得出去嗎?後面是什麽?”
兩名副将皆不知,倒是有一位執矛兵士站了出來:“回禀侍令長,若是窮途陌路,興許能翻過去,過去了就是坦途。”
劉碩聞言大驚:“你确定?你怎知道?”
士兵道:“我是南郡本地人,家住得離這裏不遠,從小就把這山峻摸了個遍。”
劉碩把目光又投到遠處那個背影身上,對方的統領是個年輕人,但他不知此人是誰,老師沒有告訴他。
那個年輕人是怎麽知道那是唯一的一線生機呢,畢竟若不是熟悉這片山峻的士兵提示,連他這個南郡之主都不知道。
無外乎兩個可能,或是他對南郡八部有一定的了解,或是他瞎貓碰到死耗子,一切都是運數。
無論哪一種,劉碩都不能放走敵軍,生機雖是生機,但想逃出升天,也是九死一生。
他調兵發令:“全部集中到那處山峻,弓箭手準備。”
陳知在爬的山極陡,身手差一點的,不用外力來襲,都會因抓不牢踩不實而掉下去。
随着敵軍更多弓箭手的到來,徒手爬峭壁的難度更大了。
陳知大聲道:“盡量找掩護,他們不會跟着爬上來,時間是夠的,只要捱到上面就能活。”
他話間剛落,章洋手上一松,一塊峭石掉落下去,好在沒有砸到自己人,陳知一把托住他。
章洋汗滴了下來,他抓穩後對陳知道:“若是一會兒再出現這種情況,主上不要再管我,太危險了。”
陳知只道:“少說話,保持體力與警覺。”
話音剛落,二人同時朝兩邊躲去,有箭矢射了過來,顯然射程不夠,落到峭壁上的時候是軟的,但若是不躲,也會被它擦傷。
章洋不再說話,憋着一口氣,咬緊牙關,把他對如今局面的猜想咽到了肚子裏。
主要是他不信主上沒有與他相同的猜測,只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待他們有命出去,再說不遲。就算出不去了,他也要說,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峭壁上的兵士一言不發,默默在攀爬,壁下南郡士兵在劉碩的命令下,弄出了很大的動靜,用來擾亂上面逃亡者的心緒。
弓箭手數量有限,箭矢也有限,誰也沒想到一場包圍近身戰,最後要靠遠程射矢來打主力。
雖不能全殲敵人,但峭壁上的活人,時不時有人落下,有的是自己爬不動掉了下來,有的是被箭矢射中受傷落下的。
雖敵軍一直在減少,但最高處,已有人爬了一半上去。
劉碩心裏有些着急,他做了萬全的準備,怎甘心有漏網之魚,況且那最高處的還是統帥與主将。
最氣人的是,他們只要找到隐蔽處,都會進行整束與休息,箭矢射上去一點用都沒有,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甚至想傳令,讓他的人也上去,但理智尚在,就算趕了上去,抓到了前面人的腳,也會被一同帶下去的。
除非他瘋了,讓他的人抱着一命賠一命的想法上去,否則根本沒有追擊的可能。
劉碩自然是沒瘋,藕甸的叛徒而已,又不是灤城的,他犯不上拿他的人去填命。
但看到敵軍在峭壁上不急不慢,他心中來氣,于是劉碩開始在下面喊話:“上面的人怎麽稱呼?我乃八部侍令長劉碩。”
陳知好不容易找到了避口,他保持體力,沉默不言,甚至閉上了眼睛,只用其它幾感來感知周圍。
章洋卻說道:“藕甸席家軍二營副将,劉令長有何指教?”
劉碩一頓,馬上又道:“這不可能,席家二營不是席家二郎所掌管的嗎。”
陳知睫毛顫了一下,聽章洋道:“我家統帥确實是席二郎君、二營的侍令長。有什麽不可能的。”
“各位已是砧板上的魚,我不怕告訴你們,今日是一場特意為你們準備的請君入甕之局。若你們是席家二郎及他的人,席家怎麽可能騙你們過來送死。”
于劉碩來說,他完全沒有給席家打掩護的必要,這場戰鬥之後,灤城與藕甸依然是敵人。
陳知緩緩睜開了眼,那裏面暗黑一片。
章洋朝他看過來,低聲道:“主上,我剛才就想說了,能被劉碩的人在這裏伏擊,沒有人給他通消息是不可能的。”
陳知:“你認為是誰通的消息?”
章洋:“那自然是誰讓咱們來的,就是誰通的消息。”
他看着陳知的樣子,心下有一時的不忍,但還是把話說完:“這是一場赴死之行。”
劉碩好像明白了些什麽,他道:“聽說席家二郎不是席家親生,原來就是你與西圍暗通,那就難怪席家要滅了你。”
章洋看向陳知,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主上的心軟以及為情所累,終是出了大事,釀下大禍。
那西圍與魯迎……章洋不敢想。
陳知隐在避口處,整個人都覆在陰影之下,沒人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但他終于開了口,是對劉碩說的:“你的意思,席家與崔瀚聯手,要一同滅了西圍軍,是嗎?”
劉碩:“你來之前,以為的正好相反吧,但席家早就私下聯系了灤城,否則我怎麽會等在這裏。”
陳知:“多說無益,想殺我,就自己來。”
說着陳知閃出避口,體力已恢複七八,繼續向上攀爬。
章洋跟在後面,咬牙道:“席家太狠了,卑鄙小人的行徑永遠改不了,永遠只會背叛。”
陳知說道:“永遠要警惕戰場上敵人的攻心之術,此時定論為時尚早,莫先亂了陣腳。”
章洋被他主上斥了一句,他不知主上為何還願信任席家,但他說得對,這也可能是劉碩的攻心之術。
劉碩見陳知不為所動,心下倒是對他生了兩分佩服,若他被人如此算計,他恐怕不能周全思考,他再心堅也會動搖。可劉碩在席二郎身上什麽都沒看出來,如此堅毅之人,他只認識一個,就是他的老師。
劉碩臉色一沉,這樣的人不管他是哪一頭的,只要不能為他南郡與灤城所用,就絕不能放跑。
劉碩招來那名熟悉此處的士兵,細細問道:“可有繞過去的捷徑?”
士兵想了想:“倒是有一條,不過後來發生山洪,就再沒人走過。”
劉碩馬上調兵,親自領頭,留副将在此加大射箭的密度與頻率,想盡一切辦法,盡可能讓他們多休息,慢下來。
接着他讓士兵帶路,準備繞過去,把峭壁上的人或困或殺死在山上。
命令下完,陳知他們就感到了火力的猛烈,他們不得不又停了下來,此時六千人只剩下一半,天漸漸黑了。
誰也沒想到,一場本該速戰速決的戰鬥,拖了一天兩方還在膠着。
若這天再黑下去,借火把觀物,箭矢的準頭會大大降低。
而另一頭,劉碩是個狠人,還真讓他淌出一條道來,緊趕慢趕,在陳知他們翻過山前,來到了另一側。
這時天又亮了,一天過去了。
昨天夜裏,峭壁下的人束手無策,峭壁上的也是困難重重,夜行看不清,連掉下去的人也只聞其聲。
天一亮,章洋攏了攏,他們的人又少一半,只有一千多人了。
章洋快要痛死了,六千人啊,跟了他很多年,傾注了他心血的陳家軍,不是死在了與敵人的拼殺下,而是被一座山峻壓死了。
待陳知第一個爬上山頭,陸陸續續有人也爬了上來,章洋對陳知道:“主上,還有大約八百人。”
陳知想到了,這就叫一線生機,已經比他預想的好多了。
章洋忽然罵了一句:“劉碩真不好對付,他繞了過來。主上,如今怎麽辦,下去與他們拼了嗎?”
峭壁一翻過來,與另一面截然不同,這裏好上好下多了。
陳知拿出他當年在密林中生存的本事 ,決定與劉碩打游擊:“拼不了,你剛說了咱們才剩八百人,怎對付他的萬人大軍。”
陳知在心裏算了算,劉碩一共大概帶了兩萬人出來,山陰面留下一萬人,山陽面他親自帶了另一萬人來。
想來他不可能為了一場伏擊就把全部的人帶上,南郡八部的兵力遠遠不止這兩萬人。
雖然只有八百人,但陳知還是做了部署,最後他道:“都明白了嗎,活下去是最首要的任務,盡最大可能地活下去,等待援軍。”
沒等章洋說話,就有一名士兵道:“主上,真的會有援軍嗎,姓劉的能說出咱們與西圍是一夥的,還不能證明席家已全都知道了嗎,席家讓咱們來送死,怎麽可能派人來救。”
陳知摸了摸腰封裏別着的護身符,他道:“等,若過了明日還不見援軍,我帶你們沖出去。到時是與我活着離開,還是一起留在了這裏,憑本事憑信念憑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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