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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劉碩其實落刀了, 但也确實是軟了那麽一下,只那一小下就夠了。席姜躲了過去,沒有捱上。
杜義等人趕忙過來解圍, 劉碩重新揮刀投入戰鬥。
劉碩心中有氣, 在氣自己,戰場上心軟太不應該,他意識到後立時緊咬牙根,面露兇狠, 手中的刀握得更緊,砍下的每一刀都是一刀斃命, 他強行讓自己的心硬起來。
“三哥, 你跟在我身邊。”席姜扶起席奧後道。
席奧立時與席姜形成背靠背的互助模式, 席姜快速回頭看了她三哥一眼, 她聽到三哥的呼吸聲過于急促, 知道他已達到了體力的極限。
這個時候,哪個都是在硬抗, 席姜沒工夫心生哀氣,她只知道心裏的這口氣不能散。但還是聲音溫柔地道:“三哥, 再辛苦堅持一下,還沒到絕地,那個精明的商人,也許這次就做了賠本的買賣呢。”
席奧立時道:“少言,省力, 專注。”
他三哥可不是個惜字如金的人,文人脾性, 說話向來冗長啰嗦,此刻這樣簡短地來提醒她, 可見是真累了。
忽然,席姜感到自己的後背被有力地碰靠了一下,席奧用實際行動向她證明,無論他此刻撐得有多辛苦,他都沒有一絲放棄,他與家人同在。
席姜眼圈微紅,終是忍不住心生哀戚與悲壯,為可能到來的不好結局。
但又有什麽關系呢,死在戰場上總比上一世死在別人的權謀算計中要好太多。
重來一次都不能在這亂世中拔得頭籌,是她技不如人,是天意不允,但她依然無法原諒自己。若老天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依然會全力以赴,不怕輸。
席姜收起雜緒,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想什麽天意與老天。
崔瀚已看出,戴家那些散兵是指不上的,好在他也沒想指着他們,他把揮旗往衛長手上一送,親自執劍闖入戰局。
本以為,這樣的大軍直入城中搞偷襲,并不需要他親自上場,不想,這麽長時間,他的好學生還是沒有拿下這場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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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瀚的加入,以及劉碩帶着氣悶的兇狠,一時把剩下的席家軍逼到了城中央。
席姜四顧,父親,大哥與四哥各守一面,剩下的就是她與三哥了。
包圍圈在慢慢縮小,席姜從時不時關注一下父親大哥四哥那裏,到只能顧念到身邊的三哥,她不知道他們還能堅持多久,只剩機械地揮劍。
她受傷了,三哥也受傷了,她知道,但她連這些都顧不上了。
活着,是此刻唯一的目标。
慢慢地,席銘也被趕到了她與三哥這裏來,并不是崔瀚與劉碩幹的,而是父親與大哥,大開大合地擴張着眼前的區域與敵人,為的是把四哥送到她這裏。
席姜心裏一凜,忽然明白了父親與大哥這樣做的原因。
“不,”她輕輕喃出這一個不字,與席奧席銘對上眼神,想要阻止父親與大哥的企圖。
可惜他們自身難保,杯水車薪,實在顧不上有意犧牲自己救家人的席兆駿與席亞。
席兆駿被崔瀚刺傷了後,被敵軍一湧而上,終是不敵,被傷到了要害,跪在了地上。席亞發現父親的情況大驚,忙過去查看,劉碩趁機一刀砍下,席亞後背中刀,血流如注。
他比席兆駿還慘,倒在地上,靠着一口氣強撐着身體,朝席兆駿的方向匍匐着。
也就在這時,崔瀚得到急報,是東門被一支不明部隊突襲,戴家軍死傷慘重,剩下的也都跑了,東門被攻破了。
說話間,從東邊就傳來了不小的動靜,果然有人帶隊殺了過來。
崔瀚眼睛一眯,正要提劍迎敵,就見從另一城門趕過來的報務兵,下馬跪地急道:“報!灤城被大軍壓境攻城,快要抗不住了!”
同時兩個急報傳來,都是于崔瀚不利的,其中灤城的變故更急,他急問:“是誰攻城?!”
報務兵:“是西圍陳家!”
崔瀚立時調頭:“回灤城!撤!”
崔瀚能撤得如此痛快,是因為再打下去沒有了意義。
他以為陳知對席家的恨意,不會兒讓他做出在此時攻打灤城的決定,他還以為,他嚴密布署此次行動,就算陳知得到他偷襲藕甸攻打席家的消息,他也來不及做什麽。
不想,他真是小看了那匹西北狼,可以暫時放下仇恨,冒着席家打不盡的風險,提前預判到了他要做什麽,從而果敢出兵灤城。
崔瀚大悔,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拉着陳知一起滅掉席家的好。
他現在哪還有心思打席家,若是沒有幹掉席兆駿與席亞,與席家結下梁子,他倒是希望席家可以休養生息再次強盛,與陳知鬧個不死不休。
崔瀚忽然的撤兵,與武修涵張沫的到來幾乎在同一時間,席姜不解,就算武修涵來了,也不至于讓崔瀚退兵,但她現在考慮不了那麽多,她要去看父親與兄長。
席亞最終沒能爬到父親的身邊,他後背都是血,渾身是刀劍之傷,又在地上爬了一段與泥土混在一起,可想是如何的血污滿身。
席姜讓席奧與席銘去看父親,因為父親撐着劍還沒有倒下,看着情況比席亞要好。
席姜跪在席亞身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卻最終也沒敢把席亞翻過來,還是杜義把人平翻過來,并探了鼻息。
他沖席姜搖了搖頭。席姜這才撲上去,親自探查,杜義沒有搞錯,她的大哥雙眼緊閉,已沒了呼吸。
席姜的淚落了下來,她哭出了聲,跑到席兆駿身邊的席奧與席銘聽了,皆頓了腳步回頭去看,表情變得悲痛。
席銘一邊哽咽着,一邊朝席兆駿跑去。
父親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大哥已經沒了,父親不能再有事。
席兆駿确實還沒有咽氣,但他身受重傷,被席奧摟在懷裏,強睜着眼睛望着席亞與席姜那裏。
席奧與席銘會意,由席銘背着他過去。
席姜看到奄奄一息的席兆駿,叫了一聲:“爹爹。”
席兆駿艱難地拉着她的手,又拉起席奧與席銘的,兄妹三人的手被摞在一起,緊緊扣住。
席兆駿已說不出什麽來,只留下一句:“帶我與亞兒回去,回家。”就手一松,閉上了眼。
席姜本來在哭,但在感受到父親的手從他們三兄妹手上滑下去後,她楞住,停止了哭泣。
之後她就一直是這種呆楞的狀态,這樣的席姜并不兇惡,但就是沒有人敢上前問她,後面要怎麽辦。
席銘倒是哭得最厲害的一個,看樣子更是問不出什麽,而席奧直接昏了過去,顯然是體力消耗太大加上悲痛過度導致的。
武修涵看着眼前的慘狀,想想席家的命運比起上一世還是要好一些的,至少沒有滿門抄斬,滅門滅族。
他上前,對席姜道:“認輸了?想就這樣結束了?”
席姜機械地看向他,武修涵掰着她的肩膀,讓她轉身去看:“看看你的兩個哥哥,他們是你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了,他們需要你。”
席姜眼波一震,武修涵扶在她肩膀上的兩只手感受到她深深的呼吸,她終于不再像個活死人,開始有了情緒的起伏。
席姜的手掌握緊了又松,她仰頭被日光刺了眼,她閉上眼,在心裏默念了幾個數,再睜開時,殘陽在她眼中一映一閃,當真如血。
她不禁想,都這個時候了嗎,這場戰鬥竟是從半夜打到了日初再到日落。
時間與空間感漸漸歸攏,席姜平靜且堅定地道:“全軍整束,向北邊撤軍。”
席家軍損失慘重,督主又沒了命,席姜這時候的命令如明燈一般,撫慰人心,讓人踏實。
武修涵懸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又道:“陳知攻拿灤城,這才是崔瀚退兵的主要原因。”
席姜猛地看向武修涵,重複了一遍他所說:“陳知去攻打了灤城?”
武修涵看她反應如此大,趕忙說:“你這麽激動幹什麽,不會是以為他是特意牽扯崔瀚來救你席家的吧,怎麽可能,”
席姜根本沒理他,厲聲喚張沫聽令,命他快馬加鞭,去到南郡傳令,南郡守兵得令後即時棄城北上。
南郡守兵尚有八千人,如今這些人對席家來說更寶貴了,她不能讓陳知打完灤城順手取南郡時,再滅掉她這八千兵了。
武修涵這才會意過來,她為什麽那麽大的反應,同時,心裏最後那點不踏實也落了地,他認識的席姜又回來了。
殘軍敗将,一路北上,最先到的是四造縣。
席奧在路上就已經醒了過來,然後就一直守在席兆駿與席亞的棺椁前,再不離開。期間,他的三位大舅哥秦氏三兄弟一直守着他,比席姜席銘陪伴的時間都長。
而席銘這一程路總喜歡一個人呆着,他好像誰都不願見,包括席姜。
席姜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四哥,之前明明是不讓說話能憋死的人,忽然一下子拐到另一個極端,他甚至一整天都可以不說一個字。
武修涵看着席家的狀況,默默搖頭。席家兒郎再悲痛,也沒有席姜痛苦,這樣的痛苦她經歷了兩世。
但同時,武修涵心裏明白,成大事者,這是最基本的領袖素養,這一關若她都撐不起來過不去,那幹脆就不要重生,不要想着帶領全家活下去并在亂世中問鼎都城了。
他憐惜,但也只在心裏,這一關沒有人能幫得了她,只能她自己撐過去。
當席家軍到達四造縣時,灤城的那一戰早就結束,塵埃落定。
陳知拿下了灤城,不僅得了城,還殺死了崔瀚,只劉碩在他老師的掩護上,帶着剩餘不多的士兵逃到了山裏。
陳知順勢而下直取南郡,本以為會遇到席姜放在南郡的守軍,不想迎接他的是一座空城。
當天,他站在南郡的城門上時,聽屬下彙報:“席家煙令一共放了兩枚,确是給外援軍放的,帶隊首領一人為張沫,一人為武修涵,二人皆回到藕甸城中,沒有任何一隊棄席家于不顧。”
陳知回身看着空空的南郡,扯起嘴角呵笑了一聲。她沒死啊,她一定是認為,她是被武修涵的不離不棄救了。
陳知忽收了笑意,臉色肅然眼神一凜,可若沒有他揮軍攻打灤城,崔瀚怎麽可能撤兵得那樣及時。
他在計較,卻計較得毫無道理。
胡行魯算的發兵時辰不能再晚,時機剛剛好,只能說席家太能撐,席家軍太難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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