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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這次換陳知在南郡留下守兵了, 留完人後,主力部隊回到灤城中,戰後清理接收的事情還有很多, 他們需要在灤城忙上幾日了。
陳家軍一口氣拿下了灤城與南郡, 軍中上下都十分興奮,事情忙完後,在崔瀚所住大宅的院中擺酒,一時衆将喝得高了點, 都敢有人拉着陳知拼酒了。
難得的是他竟然應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院中正熱鬧着, 外面有人來報, 三娘子趕過來了。
陳可是從西圍一路趕來灤城的, 她風塵仆仆, 與喝了不知多少杯的陳知一樣, 紅着眼。
院中喧鬧依舊,只有陳知看到陳可朝他走了過來, 立在他面前問:“席亞死了?”
她聲音不大,但漸漸地, 四周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聽到陳知回答她:“死了。”
陳可嘴唇顫着:“人呢?”
陳知:“被他家人帶回北面了。”
陳可:“家人?席家還有人活着?”
陳知一點都不像喝了很多酒的樣子,他眸色沉沉:“只有席兆駿與席亞戰死了。”
一滴淚從陳可眼窩滑下:“你也知道的,他們家是這樣的,長的、大的一定要愛護小的。哥哥, ”
她叫着陳知,向四周掃了一眼, 繼續道:“難怪高興得喝成這樣,這個結果你很滿意吧, 當初切身參與到背叛陳家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哥哥會不會認為他們罪不至死?
陳知把目光投向陳可身後的奴婢:“扶三娘下去休息,趕了幾日的路,先歇息去吧。”
陳福馬上過來,引導陳可的下人去廂房。
陳可抿了抿唇,一聲沒再吭地離開了。章洋與陳迎立時鼓動起來:“來,大家接着喝。”
場面又熱鬧了起來,但衆人還是觑着陳知的臉色,見他如常坐下,繼續舉杯,大家才真正開懷暢飲起來,只當剛才一幕不存在。
晚些時候,陳知回到房中,又見到了陳可。
他眼睛還是那樣的紅,但臉色很白,顯然是真喝了不少。
陳可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提前準備好的醒酒茶,遞到陳知嘴邊看着他喝下後,直接言道:“我要帶着淼淼北上,去見他父親最後一面。”
陳知眉頭一皺,這時才覺有些上頭:“見不到的,等你們趕過去,人早就埋了。”
陳可胸口大幅度起伏,她稍稍平複了下又道:“上柱香還是來得及的,他有子嗣,不能這樣冷冷清清地去了。”
陳知語氣尖刻起來:“忘不了他?是淼淼要見,還是你要去見。”
陳可也變得刻薄起來,陳家人都随了長公主,薄唇削骨,一旦尖刻起來,冷得像刀,能削傷人。
陳可不甘示弱:“那哥哥忘掉她了嗎?你着急去攻灤城,別人只知一層原因,我還能不知,你賭的就是今日結果。”
陳可後退頹廢坐下:“你都賭贏了,卻不能讓我這個輸家再去看一看他。”
“你當真不知我不讓你去的原因?”
“知道,你怕席家把我與淼淼扣下,但他們不會,尤其不會在他們大哥剛剛過世後幹出這種事。”
陳知撫着眉心,半閉着眼道:“可她會。我不得不防。”
陳知無法反駁,她只能道:“就算是這樣,我也要走這一趟,無論結果如何,我與淼淼都不用哥哥操心,如果她真拿我們來做文章,你只要不理她就是。當初是你們讓我選的,如今就讓我再選一次。”
她說得輕巧,他的妹妹,陳家的遺孤,只要有人認為她有價值,她就能成為他的軟肋,陳知有些生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在折騰什麽。”
陳可知道,他這樣說就是答應了,她站起來,在出屋前道:“那我就祝哥哥,不會有一日被問到‘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吧。”
陳可帶着淼淼走的這日,陳知不僅派了人一路護送保衛,他自己也來見了淼淼。
淼淼舍不得舅舅,但知道要回祖父的家,還是很高興。
陳知抱着他最後掂了兩下,然後遞到了陳可手中,随着車簾的落下,他聽到淼淼在車中對陳可說:“我是不是還能見到姑姑,我可想她了,她說下次見到我要帶我去玩,還要送個東西給我……”
馬車走遠,陳知立在原地一直看着,他忽然覺得,這好像也不是壞事。心裏隐隐冒出一個念頭,這樣一算,他與席姜的牽扯與紐帶可真不少。
陳知騎上馬回城,想到四造縣城不像藕甸,那裏可是留下不少他提前埋下的暗探,那座從豪紳手上征用來做席府的豪宅大院中,可是有不少他的人,這下又可以派上用場了。
陳可雖然帶着孩子,但她很急連夜趕路,宿在條件不怎麽好卻可以直通四造的驿站中,只要席家停靈時間不少于十四日,她就能趕到。
四造縣城席府內,席家的喪事接近尾聲,席家兄妹商議後,停靈時間只有十四天。
明日就要下葬,一切就會告一段落,一個人的一生就這樣徹底結束了。
因明日是重頭,今夜又要守靈,武修涵沒有回他自己的住處。此時他站在靈堂邊廊的廊下,看着在按時辰燒紙的席姜。
席姜穿着喪服,但胸口還揣着席亞讓她轉達的兩封信。
延續大衛風俗,喪服除了袖口與衣擺為珠白,其餘皆為墨黑。不知是不是喪服的原因,武修涵覺得跪在靈堂前的席姜,小小的一團,過度削瘦了。
她只在确認了席亞沒有了呼吸時哭過,後來就再也沒見她掉過一滴眼淚,至少武修涵看到的情況是這樣。
一陣風吹來,火盆中的紙灰打着璇地飛出盆來,席姜以袖掩口,咳嗽起來。
武修涵不再只是駐足觀看,他大步走入靈堂。
他把席姜扶了起來,席姜沒注意到身後有人來,她本能地回手去防,掐捏住來人手腕,就聽一道聲音無奈道:“是我。”
武修涵立時打消了剛才覺得她削瘦病弱的印象,她就算是瘦,也不影響她的淩厲與力量。
被席姜治在手下的那雙手腕,上面的殘缺讓席姜一下子就松了手,她聲音啞的:“下次在人身後伸手,要記得提前發出點動靜來。”
武修涵用好手揉了揉殘手的手腕:“我那麽大步走進來,是你沒聽到。”
緊接着武修涵伸出手去,席姜往後退但沒有躲開,還是讓武修涵把她臉上沾的紙灰髒抹幹淨了。
席姜道:“你越界了。”
武修涵攤開雙手:“是你太讓人擔心了。”
席姜:“我有什麽讓人擔心的,剛才只是被嗆到了,沒有生病。”
武修涵忽然低頭湊近她,近距離地觀察着她的臉,然後道:“只眼底有些黑,這幾天沒怎麽睡好這很正常,但雙眼卻一點兒都不紅腫,這就不正常了。”
席姜不知道他意為何指:“你想說什麽?”
武修涵直起身:“你都沒有哭的。”
席姜臉色一變,只道:“我送你出去。”說完就開始在前面帶路。
武修涵最後看了堂上的兩口棺,他只得跟上。
走出靈堂,來到前院,武修涵追上席姜道:“我今夜不回去,明天陪你一起送靈。”
席姜覺出這幾日武修涵在與她相處時,都與從前有了明顯的不同。
她當然不知道在武修涵決定冒險來做援軍時,在心裏下定了什麽樣的決心,但她知道武修涵行為的變化與來援助席家一事一定有關。
席姜這一世利用過宋戎與陳知的感情,她雖不想與任何男人再有感情上的牽絆,但若有一天,武修涵有可利用之處,她也不會在意是否道德,不會放過他。
但眼下沒有這種情況發生,她有意敷衍,武修涵見她沒說話,上前一步道:“想哭就哭,別這樣憋着,讓人看着難受。”
他二人站在一株梨樹下,花瓣輕輕落下來,落到席姜的肩頭,武修涵幫她撿了,也就在這時,有腳步聲出現。
席姜扭頭去看,竟是陳可,她身後的奴婢還抱着淼淼。席姜哪裏還顧得上武修涵,立時迎了上去。
陳可先開口道:“我打擾到二位了?”
席姜這才後知後覺,她剛才與武修涵之間的對視、二人所處的距離、還有這前院中除他二人并無外人,此情此景确實有些說不清的暖昧。
席姜伸手接過叫她姑姑的淼淼,陳知看了一眼沒說什麽,席姜哄着淼淼道:“陳三娘子是來吊唁的嗎?”
陳可點頭,席姜帶他們過去,沒一會兒靈堂裏就傳來了淼淼的哭聲……
第二日,下喪的路上,席奧與席銘都在痛哭,只有沒哭的席姜注意到一個問題,她三哥與四哥手下的親信們各成一派,兩邊的人全程站得泾渭分明。
她不是不想哭,是沒有哭的資本與時機,但她送別父兄的心是真誠與哀恸的。她把視線與注意力移回來,專心于送喪一事上。
灤城這邊,陳知并沒有回西圍,栾城離都城近,又處在南北交接的地方,這裏更适合做大本營。
除灤城外,西圍、南郡,以及周圍的山林,全部被他掃蕩了一遍,然後留下适合的駐兵與守将,大部分人馬都改守灤城了。
劉碩雖然還沒死,但在這次清理中,崔瀚剩下的人馬又少了一些,劉碩已不足為懼。
這日,陳知想起來過問陳可的消息,陳福立時去了門房,把信件都拿了回來。果然裏面有一封陳可的來信,算着日子,也是該有消息了。
陳知放下在忙的事情,先拆了陳可的。
她先是報了平安,在信尾卻特意說了一件與她此去無關的事情,有關席姜的事情。
她寫到,頭一天去就撞見了尴尬的一幕,碰到武修涵與席姜在月下梨樹下相會的場景。
也是湊巧,陳知今日新得的來自四造縣的情報中,凡是與席姜有關的,十之五六都有武修涵的身影在。
陳知放下陳可的信,看下時辰,到了議事的時間,他起身去了議堂。
一進去,他就把衆将召到沙盤周圍,指着河對岸的藕甸城道:“渡河日期今日就要定下來。”
胡行魯一驚:“要現在就定下來嗎?”
陳知看他一眼:“先生想要再給席家多少休養的時間?”
雖尊稱着先生,但這話裏已經有了些許不客氣。
灤河是一定要渡的,藕甸是一定要拿下的,席家也是一定要打的,這确實是陳家軍下面要做的事。
但,還是有些急了。
胡行魯不理陳知的态度,他只道:“至少也要等到三娘子回來的吧。”
陳知:“自然,按理她今日該啓程了。”
四造縣,陳可發現她走不了了,她好不容易出了屋門,卻被院門擋住了。
她剛要發作,席姜就走了進來,她讓人把淼淼抱下去,然後給了陳可一個痛快:“我是沒想到他會放你過來。陳家軍雖未渡河,藕甸城也尚未拿取,但你我都知,這是早晚的事,我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把自投羅網的人質交還回去。”
陳可瞪着席姜呵了一聲:“還是我二哥了解你,我還說席家人幹不出這樣的事呢。”
席姜對湧現出的更多守兵道:“全都圍起來,誰都不準踏出去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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