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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陳可沒有住在席府, 因為她帶了兩百人的護衛兵,都是陳知派給她的,一路護送着她與淼淼到的四造。
帶着這些人自然是不能住進席家的, 此刻, 陳可看着滿院布滿了攜帶兵器的席家軍,她在想她的人呢?她還沒有完全放棄。
她定了定神,哼了一聲道:“不過是婦人孩童至于這樣興師動衆的?”
席姜看着杜義走進來,對她點了一下頭, 她對陳可道:“現在才真的只剩婦人孩童。”
陳可臉色大變:“你把我的人怎麽了?”
陳可是帶着席家長孫吊唁來的,她帶來的人, 一開始就受到了禮遇, 杜義全程招待, 當然這是席姜派他去的。
就在兩個時辰前, 杜義以送行為名過來, 守衛毫無防備地給他開了門,他确實是來送行的, 但送的地方是地府罷了。
兩百多人在席家的地盤自然毫無勝算,又是關起門來有準備地絞殺, 一刻鐘這任務就結束了。
但收拾現場還是花了些時間,杜義是忙完了所有,才來與席姜彙報的。
席姜沒有回答陳可的問題,她只道:“陳三娘子安心呆着,一常用具、侍候一律不少, 淼淼我也不會帶走。”
說完她就轉身要走,陳可在後面跟上兩步拿出席亞給她的親筆信, 這還是席姜在她來時給她的。
陳可把信攥在手裏,痛斥:“你就是這樣待你兄長的!他屍骨未寒, 你就敢這樣踐踏他的心意,如此對待他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
說着陳可就把信扔向了席姜,席姜頓足轉身,把信撿了起來,鋪平,然後問:“這信你還要嗎?”
陳可氣得只剩大口喘氣,席姜見此把信收好:“那我先幫你收着,等你想要了我再給你。”
說完,這次她是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陳可耳中只有大門關閉,以及守在門口的守兵長矛戳地的聲音。
席姜剛回到席府,在中堂就碰到了席奧與席銘,他們在等她。但不光是他二人,還有他們的擁衆。
席奧身邊,秦氏三兄弟都在,席銘這邊則是他的副将與院中管事。
席銘見到她回來,上前一步先說道:“你真的關了大嫂?”
席姜沒有糾正他的稱呼,看向三哥道:“三哥也是為了此事來的?”
席奧點頭:“陳三娘子畢竟是大哥最在乎的人,大哥希望她好。再者還有淼淼,他現在是小,但待他長大他會怎麽看這件事,怎麽看席家,看他的姑姑與叔叔。”
席姜:“局勢所迫,不得不為。”
席奧嘆口氣:“你又能做什麽,還真拿她二人的性命去威脅陳知嗎?與他比誰更心狠嗎?”
席姜:“不是要與他比心狠,是陳家那個招牌擺在那裏,陳家遺孤,唯一的貴女,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天下人看着呢,他要是對陳可不管不顧,陳家的大勢會受到影響,他不能不顧忌這些。”
席銘道:“那又如何,你真能把大嫂與淼淼推出去,刀懸在他們脖子上嗎?你不是連大嫂捅你一刀都原諒了嗎。”
席姜瞬間眼神一肅,看向席銘,而後控制了情緒,慢慢恢複了常态,她聲音輕輕地,叫了一聲:“四哥。”
席銘立時啞火,坐了下來,不再言語。
她三哥的大舅哥這時開口說道:“老督主過世,新任督主自然是被三郎或四郎頂上,無論誰上任,還是早些上任的好,席家內部也就不會出現無人做主的混亂情況。”
“是啊,就像現在大家在這裏吵不停,但細想,不管是哪位郎君上任,不都是立時放了陳家娘子回去嗎,也就不用在這裏争來争去了。”這次說話的是席銘的副将。
席姜看着他道:“老督主在時也是廣聽意見,席家從來沒有一人獨斷之時。”
果然,三哥與四哥身邊的人早在葬禮還沒結束時,就已開始蠢蠢欲動,開始想繼任督主的事了。
席姜能理解,但,她看着三哥與四哥,那,他們呢?她的哥哥們是怎麽想的?
也就在這時,外面有人來報,南邊來了情報。席姜心裏有數,她直接道:“報上來。”
來人道:“陳家軍大部已遷至灤城,大軍已在灤河岸邊操練多日不退,意欲渡河直取藕甸。”
席姜回身看向她的三哥與四哥:“此事不用議,沒得商量,我一力承擔。”
席奧與席銘沒什麽表示,但圍着他們的擁衆們,面色可謂精彩紛呈。
席姜的目光在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而後轉身走出了中堂。
外面的陽光照在她身上,一時驅不散呆在堂中所染的陰涼。
從中堂到她的院子,這一路她走得很慢,很慢。
父親與大哥在時,從來沒有人敢如此與她說話,如今席家的中梁砥柱沒了,以前那些連進入中堂資格都沒有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那裏,然後在那裏削弱她的存在,否定她的決策。
她不能允許。
因為,席家的三郎君與四郎君,根本挑不起席家的大梁。
席姜對此一直是清楚的,但她從來沒有細想深思過。現在,不得不想了。
席姜回到屋中,她坐在梳妝鏡前擺弄着上面放着的一把小剪刀,然後忽然對福桃一招手:“你來。”
福桃不明所以蹦蹦跳跳地去了,然後就見她家姑娘拿着剪刀沖着她就來了,福桃一下子跳開:“姑娘,你幹嘛?!”
席姜:“別怕,只剪你一縷頭發。”
福桃立時雙手護頭,搖頭道:“為什麽啊?不,不要。”
這丫頭是真被她養野了,竟然還護頭。老問題又浮了上來,該給她找個人家嫁出去了。
她解釋:“我總不能真去陳可那裏剪她一縷頭發吧,寄去灤城做威脅用的。”
福桃還是搖頭,席姜不與她費話,直接提起自己的發尾,“咔擦”一剪子下去,剪下了一縷秀發。
然後她把頭發放在信封中,拿着這個信封去到書案處,攤開紙提筆就寫。
寫完,她喚:“杜義。”
“把這個送去灤城。”
陳知沒有等到陳可啓程的消息,卻等來了席姜的一封威脅來信。
她說,若他敢渡河,她會把陳可殺了,屍體還給他,而淼淼從此歸席家撫養,與他再無關系。
受席銘啓發,她還特意寫道:“當初的一刀之賜,如今歸還。此次是斷發,下一次是什麽就要看二郎君怎麽做了。”
發絲從信封裏落下,陳知接手接了。浸涼絲滑,這不是陳可的。
是她的。
陳知從來不知,他對她竟是如此的了解,細如發絲。
他慢慢收緊手掌,把這縷清絲牢牢握在了手中。而那封信,他遞給了胡行魯。
胡行魯看後道:“主上還是要考慮世情,如今來投奔我們的人越來越多,大衛唯一貴家的名頭不能丢了。”
陳知怎會不明白胡行魯所言是什麽意思,他道:“把人召回來吧,暫停河岸的駐紮與操練。”
胡行魯點頭:“主上莫急,雖說作戰講究一鼓作氣,趁勢而為,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應該在局勢好時稍做停頓,方可走得更遠更穩。”
胡行魯說的這句,陳知根本沒聽,他把信接回,讓他們都下去了。
而後他看着信上的字看了好久,而握着東西的手一直都沒有松開。
陳家軍退守河岸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回了四造,藕甸無主,北部就是安全的,席姜可以暫時松一口氣。
接下來,就要忙自家的事了。
還沒等她有所動作,三院與四院的人就開始行動了。席奧的那三位舅哥,以席銘氣躁,席姜女子,他為長為名,力勸席奧接下席家重擔。
席銘那邊,下屬與管事也在以三郎尚文,挑不起席家大梁,這時候身為席家唯一郎君要站出來為名,勸他擔起大梁。
席奧與席銘也覺得,這時候不能退縮,身為席家兒郎,該擔起他們身上的責任。
于是,席姜接到了通知,國不能無君,家不可無主,明日議堂進行新任督主的擇選。
席姜輕聲道:“他們倒還想着通知我。”
“三郎與四朗沒有與你說嗎?”被席姜召來的武修涵問道。
席姜:“說了。如今看來,二位哥哥與他們的屬下的心意并不相通,那些人是在利用他們的責任心在暗中搞事。”
武修涵看她一眼:“你确定?”
席姜回望武修涵,說出了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話:“不确定。”
“好。”武修涵點着頭,“這樣就好。”
席姜召了杜義與張沫,她讓杜義明日巳時帶兵圍住三院,又對武修涵道:“四院就交給你了。”
武修涵:“你放心。議堂呢?”
席姜:“張沫随我去。”
武修涵:“讓張兄去守四院,我去守議堂。”
張沫多少知道些武修涵的心思,他立時應下:“我沒問題,我去守四院。”
席姜心裏一動,武修涵真是越來越不加以掩飾。
事兒得一件件地辦,此件她記下了,就像當初她留意杜義會不會與武安惠生情,而不得留用一樣。
第二日,天一亮席姜就起了身。
她讓福桃把昨夜準備的衣服拿了過來,只是穿這套衣服與在鏡前梳妝配飾,就花了一個多時辰。
福桃看着站在鏡前的席姜,感嘆道:“姑娘嫁人那天,也就這個樣子了吧。”
席姜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淡淡道:“走了。”
席姜的每一步都邁得極穩,無論心中的決心,還是她身穿繁複盛衣,妝扮琳琅作響,都讓她必須走得穩穩的。
她就這樣走進了議堂,剛還滿是議論聲的堂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席奧扶着座椅的扶手,做了一個起身的動作,差點站了起來,而席銘已經站了起來。
席姜身着醬紅正衣盛裝,衣上金線紋路延鋪,頭上也是帖鬓全飾,珠簪垂墜嘀靈作響。她臉敷盛妝,美豔逼人中鋒芒淩厲,讓人不敢直視。
武修涵站在門外,人,楞楞地。他好像又看到了大閏皇後。
席姜一步步地走近她的哥哥們,威懾與壓迫随之而來,席奧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把手,席銘則是後退了一步,但後面是椅子,他重新坐了回去,但更像是跌回到椅中。
他們習慣了席姜這幾年從來不改的,雌雄不辨的簡衣束裝,忽然見她鮮明極致,一身柔美女子的裝扮,卻發現比起她着男裝着束衣,氣勢與威懾半點不減,甚至更令人感到窒息壓迫。
自席姜出現在這裏,除卻席銘只發出了一個“你”字外,沒有任何聲音出現。
席姜如那日她離開中堂一樣,擡眸向席奧與席銘身後的擁衆一一掃視過去,然後冷聲道:“我與我兄長有話要說,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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