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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啊?”王攀問,“為什麽?”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做。”
“有多重要?”王攀道,“比兄弟們分享此刻喜悅的心情還重要?”
紀冠城很難說出“對”這個字眼,好像一旦說出來了,他的面前就會出現一道清晰的界限。他只能對王攀說抱歉,然後在王攀萬般不解中逃一般地離開。
現在還不到下班時間,紀冠城猜栾彰應該還在辦公室,他衣服都沒換就跑上了樓。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在恭喜他,他卻着急找栾彰。
栾彰前臺監控的畫面裏出現了紀冠城,于是他慢悠悠地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間,接了滿滿一杯水,等到那個熟悉的腳步聲接近時,他只需要往前踏出一步。
兩個人撞了個滿懷,杯子裏的水灑了滿身。
“你……”栾彰看上去恍惚了一陣,先問紀冠城,“跑這麽快,着急什麽?”
紀冠城看着栾彰濕了一大片的胸口,忙去幫他用手擦。
“比完賽了?”
“嗯。”這一次,紀冠城先說,“我們贏了!”
“這樣啊,恭喜。”栾彰表現得比紀冠城想象得更加平淡,他打了個哈欠,眼睛一下子就變紅了,顯得十分疲憊,用手撓了撓下巴上那漸漸變淺但是很難消下去的疤痕。
“你一會兒去跟夢鹿他們吃飯嗎?”
“不是,我是回來找你的。”
“找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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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晚上去你家幫你整理資料。”
“這……不太好吧。”栾彰說,“今天晚上應該是你和隊友慶祝勝利的日子,你們那麽辛苦,應該好好犒勞犒勞自己。你放心,我一個人能搞定,去跟大家玩吧。”
“可是你每天晚上都陪我練球。”紀冠城認真地說,“這份勝利當中也有你的付出,我不能讓你一個人。”
紀冠城終于說出了栾彰想聽的話,無數個晚上的陪伴和潛移默化的影響換來了在這一次“比較”當中的勝利。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栾彰道,“下班我們一起回家吧。”
“嗯!”
雖然在栾彰的劇本裏自己今天晚上要熬一個通宵,但是下班之後他和紀冠城回家這一路并不顯得多麽着急,甚至還帶着紀冠城去逛了一圈超市。紀冠城的口味與他的年紀高度重合,站在垃圾食品和碳酸飲料的貨架前站挑選好久。
栾彰不準自己家裏出現這些垃圾,紀冠城借口說今天晚上要幹活幹到很晚,不吃垃圾怎麽可能堅持得下去?說話間就又抓了兩包薯片放進了購物車。栾彰知道紀冠城并不是一個完全聽話的人,至少在這些小事上很有自己的想法。
最終,兩個人提着大包的零食物品往回走。
已是夜裏,路燈點亮,紀冠城已經認識了栾彰家小區的路線,走起來比之前輕松許多,他與栾彰聊天之際看見幾只滾圓的花貓大搖大擺地從他們面前經過,完全沒有把他們當回事。
紀冠城多看了兩眼,栾彰知道紀冠城這麽富有愛心的人多半喜歡動物,不論貓也好狗也好,看到在外面流浪的總會忍不住同情。
可惜自己獨自租房子生活,狹窄的房檐難以再容下一個生命。
到家之後紀冠城做了晚飯,兩個人簡單吃過之後就開始了“工作”。
栾彰無中生有的本事不小,憑空捏造個不存在的外地會議不說,還找了成山的所謂“文件”,把上面的數據資料全部拆分丢到各個系統裏,然後叫紀冠城大海撈針似的把它們找出來,再拼拼圖一樣拼在一起。
看着海量工作,栾彰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确實有點多……”
“沒關系,兩個人的話很快的!”
“也許不是兩個人。”
“啊?”紀冠城問,“你還叫了別人來?”
栾彰打了個響指:“諾伯裏?”
“我在。”
一個年輕的男聲回蕩在房間中,紀冠城倒不至于吓一跳——主要是這個開場白與任何智能系統毫無區別,但很快,紀冠城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你好,小紀。”
短短四個字,音調銜接順暢度和開心的語氣與真人無異,而且,他知道自己是誰。
“你裝攝像頭了嗎?”這是紀冠城率先想到的可能性。文字輸入不可能,沒有這個介質,如果有圖像輸入的話倒是可以幫助AI快速識別身份。
他的眼睛在房間內掃過一圈,栾彰笑着說:“我為什麽要在自己家裏裝攝像頭?放心啦,是他能通過你的聲音進行識別。”
“這都能識別?”
“我說過,我家是可以接入觀雲的,你上次不是來過嗎?”栾彰道,“而且,這畢竟是諾伯裏。”
從未在雲端露面過的,神秘的,屬于栾彰一個人的人工智能,就這麽展現在了紀冠城的面前。
“那怎麽我上次來的時候他沒出現?”
“不想露面吧。”
栾彰的描述叫紀冠城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他還能做什麽?”
“多到一時半會兒我形容不上來。”栾彰說,“對于現在的情況,他大概能幫我們把所有資料檢索分類。但是所有紙質文件需要我們自己動手了。”
“那也幫了很大忙了!”紀冠城十指交叉向上拉伸胳膊,給自己注滿能量,“我們開始吧!”
諾伯裏完全可以稱之為“人”,栾彰的手筆果然非同凡響。在性格方面,諾伯裏顯得很是開朗,他能自發産生許多問題,就像第一次見面的朋友似的問了紀冠城好多事情。紀冠城笑着問諾伯裏,到底你是AI還是我是AI?不應該是人類向AI提問嗎?為什麽我們反過來了?
諾伯裏說,我從不認為自己是AI。
紀冠城好奇地問,那你覺得自己是什麽呢?
諾伯裏含糊地說,反正,我也不是人類。
栾彰打斷了紀冠城,怕紀冠城再問下去會把諾伯裏問成人工智障。
“阿基拉怎麽樣了?”
“唔……沒怎麽樣。”紀冠城像是個被老師問寒假寫的怎麽樣的學生,頓時變得消停許多,“一個人調教AI工程量還是有點太大了,我得慢慢來。”
“那現在是什麽樣?”
“……有點智障。”
諾伯裏說:“人工智能要基于大規模的數據學習,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來處理。”
“我沒聽錯吧?AI調教AI?”
“我說過,我不是AI。”諾伯裏輕輕哼一聲,紀冠城明顯聽出來略到傲嬌的口氣。這太神乎其神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栾彰是怎麽做到的,眼中的崇拜之情一覽無遺。
本以為栾彰會和以前一樣與他分享技術經驗,沒想到栾彰故意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我不告訴你。”
“別呀!”
“那你就沒點表示?”
紀冠城眼睛轉了一圈,栾彰什麽都不缺,他實在想不出來能表示什麽,只好傾身湊上前直接問栾彰:“栾老師,你想讓我幹什麽?幹什麽都行。”
栾彰的內心在審視紀冠城,要是紀冠城對他知根知底,這句話不能算作暧昧,已經算是露骨了。如果是那樣,栾彰很樂意順水推舟發展下去。總是看着一個年輕鮮活充滿生命力的肉體在眼前晃蕩,想換換口味也是正常的。
但他知道紀冠城絕不會有那樣的想法,這話裏的意思無非是說,你把我當牛做馬使喚苦力都是可以的。
所以栾彰不能越矩,那樣會吓到紀冠城,讓他與紀冠城建立的私人關系直接完蛋。
想到這裏,栾彰有些掃興。
“幹活。”他敲敲屏幕,讓這個話題終結。
一起熬夜是很能增進私密情感的,尤其是到夜裏兩三點,精神意識處在渙散和清醒的邊緣,情緒也不夠穩定,白天不易展露的人格會在此刻顯露無疑。栾彰會很有意的去釋放一些信息,聊到一些私密話題,紀冠城就會順着他去講,連上小學不分左右導致體育課總是站錯隊都能抖落出來。
栾彰會把話題引到情感問題上,紀冠城的情感經歷一片空白,對別人釋放的好意也不夠敏感,栾彰說他明明條件極好卻到現在還是單身,多少得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了。
紀冠城幹脆開了一包薯片,邊吃邊反駁栾彰:“那你不也一樣?”
“我?”栾彰歪頭,“我和你可不一樣。”
“難道你感情經歷很多嗎?”
發條橙說栾彰強得不像個人,任何風波都不見其狼狽的一面,永遠運籌帷幄,永遠談笑風生。紀冠城端看栾彰,他已經困了,看栾彰時視線也變得模糊,猶似霧裏看花。
大約吃了可以催生多巴胺分泌的垃圾食品,他的大腦處于獎勵快樂之中,自然會把視野中的栾彰也歸為一種此類信號。
紀冠城只能想到一個詞來形容栾彰——完美。
當然,除了栾彰下颌上被自己冒失弄出來的傷。要是真的無法完全消除,那他真的是太暴殄天物了。
“不會有人喜歡我這種人的。”栾彰給出了一個讓紀冠城意外的答案。他的目光未從那些資料中移開,語調很輕,顯得漫不經心,也顯得像是在躲避這個敏感的話題。
沒人願意承認自己是不被愛的。
說完,栾彰才看向紀冠城,他笑了笑,有些無奈,又有悵然自嘲。
紀冠城從他的眼神和表情中成功地讀取了這種情緒。此前栾彰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自己沒有朋友,現在又說自己不被愛,這些都是與栾彰其人完全不相符的設定。栾彰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隐?若不是如此,為什麽栾彰身上總是流露出若隐若現的寂寞之情?
紀冠城看着栾彰,栾彰難以捉摸,就是這種看不透的模樣愈發想讓紀冠城弄明白。
“如果你覺得我人還不錯,也是因為你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麽樣的。”
“如果你知道了我秘密,也會變得讨厭我,遠離我。”
栾彰如此告訴紀冠城。
此刻,時間來到了三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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