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最喜歡在這個時間“談心”的栾彰保持着清醒的大腦,他知道自己每一句話會在對方的大腦裏産生怎樣的暗示,進而如何自我發酵。

後面他不需要再多講什麽,只需要給到一點點意味不明的淡笑,剩下的叫紀冠城自己去發散琢磨就好。可是他還沒來及做出後續表情,話音剛落,紀冠城就突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手掌輕拍似是安慰,嘴都要湊到了他的臉頰上。

“栾老師,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沒有那麽長,但是每一天我都對你有新的了解和認知。”這麽近的距離下,紀冠城的言語動作卻沒有半分做作,“不論你自己認為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或者在別人眼中是個怎樣的人,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栾彰偏頭看向紀冠城,他的視線是垂着的,先看到紀冠城微微張開的嘴唇,往上是峰巒一般的鼻梁,在往上是那雙靈動的,大貓一般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幻覺,那雙眼睛在夜裏更加明亮,黑色的瞳仁鋪得更多。

當真是貓一樣。

栾彰嘆道:“有沒有可能是你太笨了,所以看誰都是好人?”

“我笨嗎?有嗎?你這麽認為嗎?”紀冠城調笑。

“……”

“你可以說我社會經驗沒有那麽多,但是我相信自己的感覺,我有我的處事方式。”紀冠城笑道,“所以啊,你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夠好是嗎?原來栾老師也會有自我內耗的時候呀,那我終于平衡了,我不是所有方面都追不上你,至少……”他頓了頓,忽然毫無征兆地說,“要試試我的辦法嗎?”

“什麽?”

紀冠城擺正姿勢面對栾彰,雙手捂住栾彰的耳朵,栾彰下意識地掙動,紀冠城便用了些力氣固定他:“別動別動,放松,閉上眼睛。”

栾彰的耳朵被紀冠城捂得嚴實,紀冠城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他耐心地閉上眼睛等着看紀冠城要搞什麽鬼。聲音被阻斷的感覺很微妙,栾彰能聽到“砰砰”聲,不知那是紀冠城的掌心傳來的心跳,還是自己的心跳。

紀冠城呼道:“諾伯裏?你會播放音樂嗎?”

“……這是二十年前的工具都能做到的吧。”諾伯裏相當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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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抱歉抱歉,你最厲害啦!”紀冠城接着說,“可以幫我播一首那個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曲嗎?我忘記叫什麽名字了。”

諾伯裏沒有說話,代替他回應的是《ラブストーリーは突然に》明快的旋律。這時,紀冠城松開了手,那旋律鑽入了栾彰的耳朵,栾彰睜開眼睛,眼前是帶笑的紀冠城。

“心情不好的時候突然聽到某些特別的旋律,就好像有花在耳邊綻放一樣,你試過嗎?”

栾彰沒試過,他對音樂一竅不通,亦感覺不到人類在旋律中折射的情感。

但是現在,他的房間忽然變成了有風穿梭的東京街頭,眼前人笑得跟那個女孩如出一轍,天真明媚。

花沒有綻放在他的耳邊,卻綻放在了他的眸中。

紀冠城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人在栾彰的卧室,四仰八叉地霸占了一整張床。他猛得翻身起來,明明最後失去意識時他還在栾彰的書房,莫非是栾彰把他移動到了這邊?

那栾彰人呢?

紀冠城眼睛都還沒有揉清醒就走出房門,栾彰一邊給自己打領帶一邊在冰箱翻找,諾伯裏在向栾彰交代會議要點。紀冠城心想,這房間隔音真好,裏面完全聽不到外面的動靜。

“醒了?可以幫我個忙嗎?”栾彰帶上冰箱門,紀冠城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幫栾彰準備早飯,忙活起來。

栾彰的領帶還沒有系好,諾伯裏便說:“早說了藍色不好看,換灰色的吧。”

“有嗎?”他把另外一條領帶比到胸前,問紀冠城,“你覺得哪條好看?”

紀冠城第一次看栾彰穿得如此正式,視覺上還沒适應,一時半會兒難以定奪。栾彰比他高半頭,身材挺拔俊秀,正正好好的衣服架子,再加上那張無可匹敵的臉與從容優雅的氣質,領帶是藍色還是灰色還重要嗎?

這真是個讓異性難以自拔,讓同性自慚形穢的存在。

“都挺好看的。”紀冠城感慨,“你好像小說的那種人。”

“哪種人?”

“我形容不上來。”紀冠城努力回憶,“霸道總裁?”

栾彰無奈一笑,還是拿着那兩條領帶問紀冠城:“必須選一個。”

“藍色吧。”紀冠城說,“我選藍色。”

“好。”栾彰把灰色那條随手丢到了沙發上,重新将藍色那條系好,套上了馬甲。他意識到紀冠城在看自己:“我怎麽了嗎?”

“沒有,很好。只是我第一次見人穿西裝三件套。”

“很奇怪嗎?或者……”栾彰道,“老氣橫秋?”

“當然不是!你穿的話特別好看。”紀冠城發出由衷地贊嘆,“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我只會說特別好看。就是……特別好看。”

語無倫次才顯得發自真心,栾彰很是受用。

紀冠城做好早飯之後看栾彰忙得沒空理,就差追着把飯喂到栾彰的嘴裏。好一頓折騰之後,栾彰穿着筆挺的西裝準備出門,紀冠城問一會兒自己走的時候有什麽要注意的,栾彰沒有特別囑咐,叫他随便,好像這房子可以任由紀冠城穿梭。

不過紀冠城并不是那麽不見外的人,這畢竟是別人的家,等栾彰走,他趕緊洗了個臉,把明面上的垃圾都清理幹淨,跟諾伯裏說了“下次見”之後趕緊離開了。

路過花園時,紀冠城又看到了那些貓咪,心想下次來時可以帶點貓糧。

十幾分鐘之後,栾彰家大門的密碼鎖響了一聲,本該去外地開會的栾彰推門進來。

“我還以為你會做戲做全套,這麽快就回來了?”單獨面對栾彰時,諾伯裏顯得一點都不開朗,聲音陰沉沉的。

“沒有必要浪費時間。”栾彰脫掉外套,松掉的領帶挂在勃頸上,沒着急摘,“我走之後他還做了什麽?”

“洗漱,穿衣服走人,速度很快。”

“沒有到處看看?”

“他很得體。”

“……是他的作風。”

“你昨天晚上在他睡着之後吻他了嗎?我看不到。”

“你不覺得這樣做很像個低級的變态嗎?”栾彰漠然問道,“再說了,我為什麽要吻他?”

諾伯裏說:“我以為氣氛到了總要發生些什麽,雖然他跟以往被你拿來當做訓練樣本的人都不一樣。昨天那首歌很好聽,你聽到的時候心情也不錯吧?那是什麽感覺?”

“我不是你的訓練樣本。”栾彰的語調變冷,話中隐隐有警告的意味。諾伯裏忽然不再說話,他知道自己問題太多會惹栾彰不高興,但是對于紀冠城,他同樣好奇。紀冠城跟栾彰以往在自己這裏建立的任何一個人格模型都不一樣。

房內安靜了片刻後,忽然出現了一道聲音。

“其實我更喜歡灰色那條,我選藍色當然是因為栾老師帶藍色更好看啊!”

現在能說話的只有諾伯裏,但那不是諾不理的聲音,竟然是紀冠城!那語态音調甚至說話思維都如出一轍,仿佛紀冠城人沒有走,而是呆在別的房間裏一樣。

栾彰閉上眼睛,笑得得意。

出于被諾伯裏的刺激,紀冠城在阿基拉的開發上重拾了興趣與信心,但還是經常把阿基拉的語言系統弄得十分混亂,為此烏鴉勸說過他,AI就像人一樣,不一定大腦的各個區域都發育完善,語無倫次也是一種風格。

紀冠城非常不甘心,他就是很想變得跟栾彰一樣強,這聽上去多少有點異想天開。

周末約好去栾彰家裏打工,紀冠城還帶了幾個問題去請教栾彰,這麽算起來,自己不光從栾彰那裏賺到了工錢,還能學到額外的知識,真的是一筆純賺的買賣,就變得更加積極起來。

約定時間已到,紀冠城并沒有出現,栾彰剛要發消息問紀冠城,就接到了紀冠城的電話。電話那頭的紀冠城聲音忐忑,栾彰問他怎麽了人在哪兒,他說他在電梯裏。

“有點情況……”紀冠城道,“我在樓下喂貓,本來要走了,但是有一只小貓一直跟着我,叫得特別可憐。我有點不忍心,就又跟它玩了一會兒才離開。沒注意竟然跟我上了電梯。”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開門吧。”

栾彰依言打開家門,只見紀冠城站在走廊裏,腳邊有只三花長毛小貓在扒他的褲腳。栾彰皺起了眉,紀冠城知道現在的很情況很尴尬,他帶了個麻煩上來,只能硬着頭皮問:“怎、怎麽辦?”

那小貓好像知道有人不喜歡它,于是躺倒在地,翻着肚皮向人類示弱,希望出現心軟的神可以将它收留。

紀冠城低頭看着小貓撒嬌,實在不忍心把這樣一個小生命掃地出門。面前是栾彰的家,他會允許這只貓進去嗎?這個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了吧?可是自己帶回家的話,被房東發現就完蛋了。

紀冠城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為難地看着栾彰。

最終是栾彰妥協,說道:“算了,先弄進來吧。”

“好啊!”

還好紀冠城帶了貓糧,很輕松地将小貓引到了陽臺上關好,這才開始給栾彰準備午飯。這當中,栾彰看看自己在陽臺獨自玩耍都顯得很快樂的小貓,問紀冠城:“你打算怎麽處理?”

“哎,我不知道啊,完全沒想好。”紀冠城的口氣有些像還沒做好為人父母的準備卻意外制造出了小生命一樣迷茫,不知所措。

“那要不然一會兒再放到小區裏?反正也會有人喂的。”

“話雖如此,但是會不會太殘忍了?明明已經把它帶到了一個房子裏,又突然丢掉。它也會感覺自己被騙了吧?”

“你想做個善良的人我可以理解,但是你現在有能力做一個善良的人嗎?”栾彰指出問題的關鍵。

“你說得對。沒有能力實踐的善良反而是一種愚蠢。”紀冠城垂下了頭,心不在焉地切菜,鋒利的刀口一下子就劃破了手指。他“嘶”了一聲,栾彰走過去看他的傷口,他搖搖頭說沒事,順勢就把手指含進了嘴中。栾彰看了他一陣才去找創口貼,幫忙處理好傷口之後,栾彰似乎看穿了紀冠城的想法,說道:“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它,但是自己又沒有辦法養的話,可以把它養在我這裏。”

“啊?”

“我不太會跟動物相處,你自己抽時間來照顧它。”

紀冠城豎起耳朵聽栾彰後面的話。

“不過因為我提供住的地方,這只貓的所有權要歸我。”這就是說,如果紀冠城辭職離開或與栾彰不再聯絡,是無法把這只貓帶走的。

“這不過分吧?”栾彰笑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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