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最初

最初

季青時坐在昏暗的房間裏,自從父親死後,這個房子就只有他一個人住了。他重新給房子的裏裏外外都換了新的門鎖,徹底和那三四個混混斷絕往來。

他早就想這麽幹了。

父親的頭七還沒過的時候,那幾個混混就找上門來,想要趁極青時不在,搬走這個房子的大部分家具,還有父親的車和房本都想獨吞。那幾個沒良心的,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就沒少幫襯他們,結果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反而想撈走最有一點油水,榨幹父親的最後一絲價值。

季青時怎麽可能讓他們得逞呢。

他打算把這個房子給買了,他這幾年來創業賺到的和攢下的獎學金不少,足夠全款買下一套房。他已經看好了房子,就在公司的附近小區。

林愈安也住在那裏。

季青時一邊取下假胡須和假發,一邊擦掉臉上髒兮兮的妝。露出清隽的面容來,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

在同學聚會上的模樣都是假的,還有說的那些關于自己的信息也都是胡說八道的。他們還真的信了,反倒在飯桌上數落和唱衰起季青時來。

他想着昔日的同學們對自己說話時的那副“說教”語氣,就不由得嗤笑一聲。

屏幕朝上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一直在閃爍着,被他忽略了許久。

直到整理好面容,他才不緊不慢地拿起手機解鎖屏幕,給他發消息的有以前的同學、還有班級群、還有一些工作上的事宜。

季青時通通忽略了,直接點開剛才加上的那個賬號。

并把它放到了置頂。

給他發來信息的是林愈安。

季青時的腦海裏浮現出剛才在飯桌上,喝了酒的林愈安那副面頰微紅、嘴唇潤澤的模樣,就不由得抿了抿唇。

“回到家了嗎?改天有空我們再聚?”

林愈安只給他發了這一條消息,但是這一條就足夠讓季青時定定看着,回味許久了。

他的拇指放在屏幕上,輕輕滑動着,直到拇指與屏幕接觸的那一塊皮熱起來,察覺到絲絲磨損的痛意,才拿開手指。

季青時真的等了很久。

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讓自己達到一個和林愈安公平的位置上,這樣他才有資格将年少那些說不出口的愛意付諸行動。

他斂下眼,在林愈安的微信頭像上落下的一個輕吻。

在這個只亮着一盞臺燈的小房間,牆上、門後、桌面都貼滿了照片,左邊拉開的抽屜裏放着的,是一沓厚厚的信紙,由一只燕尾夾夾着,整整齊齊。

這些照片拍的全部都是同一個人——林愈安。

從高一那時候一直到現在的照片季青時都有,除了幾張小小的證件照之外、還有林愈安的高中、大學畢業證,其餘更多的照片都是偷拍。

有穿着校服的、穿着便服的、穿着睡衣的、穿着畢業服的、穿着西裝的、裸體的,什麽都有。

有時候林愈安是在吃飯、或者是在和朋友說說笑笑、開車等紅綠燈的時候靠在車窗上發呆的、還有在家裏睡覺洗澡或開趴的……

而季青時手肘下壓着的一本日記本,裏面寫滿了他們關系最好的那時候的日記,是季青時對林愈安的“觀察記錄本”。

比如“五月十日,林愈安又是踩點來到的教室,他每次都是這樣,要遲到不遲到的,該說他能睡還是時間觀念好呢。

他在語文課上睡着了,一直都是一個姿勢,醒來的時候會不會臉腫半邊。老師可能已經習慣了,也不叫他。

但是這樣不行,會耽誤學習。他要是考不上大學,他的家裏會不會安排他出國,這樣的話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快別睡了吧。”

如此不光彩的窺伺,卻是季青時精神上的支撐。

他曾經忍不住想把林愈安拉進自己的生活裏,但是他看到林愈安害怕的樣子、還有他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樣子,季青時就知道,林愈安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把林愈安擅自拉進來的做法太卑鄙了,為什麽不是自己努力融入林愈安的生活,去努力靠近他呢。

月亮漸漸出來了,房間裏又亮了幾分。

季青時移開壓着日記本的手肘,合上了日記本。

日記本的封面被他摳出了一個長方形的框,最外面貼上了一層透明的膜,裏面放着一張照片——

小考剛結束,季青時拿着手機,逃了晚上的自修,打算去操場的臺階上坐着調整心态。

但他只是走到綜合樓大堂,外面就下起了大雨。他被困在了綜合樓,吹晚風的計劃落空了。他也不想回去,于是靠在門口旁邊等雨停。

這時候,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隔着雨聲,他聽不太真切:

“你瘋了,有心髒病還出來跑步!”

“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季青時朝着門口看去,就看到兩個男生用校服外套舉在腦袋上,頂着大雨往這裏跑。

其中一個男生他記得,是同班的,初見是在高一開學那天,他們那時候還沒有被分到一個班級。不過對方似乎休學了一段時間,後來複學的時候,就直接進來一班了。

休學了還能跟上課程進度。這是季青時第一次對一個男生有不一樣的看法。

男生笑着跑過來的樣子,沒有由來地就觸動了季青時的心弦,後來他知道了,這種感覺叫心悸。

當時的他并沒有想太多,就直接拿起手機,拍下了這張照片。

季青時看回和林愈安的聊天框,編輯了好幾次文字删了又删,最後發了一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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