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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宿舍樓大廳, 宿管阿姨正用大字版的手機聯系教務處。宿管叔叔豪放地坐在紅木茶幾上,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陸一幟,再看看旁邊被束住手腕向後的趙逾。

江玿坐在紅木沙發的另一頭, 離他們很遠,眼神放空,無目的地落在斑點很多的瓷磚上。

夏術從樓上跑下來的時候還穿着睡衣, 手裏拿着最厚的一本教材。她壓不住嗓門, 幾乎從三樓喊到一樓,“狗東西,你死定了, 今天不是你退學就是我夏術的名字倒着寫!”

蕩氣回腸, 氣勢洶洶。

她跑下來看見江玿懵然的一張臉, 霎時氣不打一出來, 舉起教材就要往下拍, 卻被宿管叔叔很快攔住。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

陸一幟從實驗室出來, 遠遠看見背着書包等在行人紅燈前的江玿。他快步往前走, 趁紅燈跳轉前想站在她旁邊。半路冒出行色匆匆的熟悉身影,一看,是那個他很不待見的詩人趙逾。

恰好紅燈轉綠,江玿提步, 趙逾把手揣進口袋, 穿着一身黑衣跟在身後,背着雙肩包,不合他風格的挂件随動作搖晃。

趙逾跟在江玿後面, 沒上前打招呼, 也沒揮着手在後面喊江玿的名字。不是偶遇,不是巧合, 也不打算僞裝成偶遇和巧合。

陸一幟有點煩,嘴邊“啧”了一聲,走快幾步跟了上去。只可惜碰上下一趟紅燈,眼看着一前一後的江玿和趙逾走進生活區沒了影。

生活區太暗,打着手電筒找人都有點困難。他順着江玿寝室的方向走,不放心又焦急地提快步子,終于在一盞路燈前将将看到了玩手機的江玿。

她身後的黑衣趙逾融入黑夜,只有摘下背包的時候聽見一聲輕微的悶響。挂件混在微弱路燈下的草叢裏,有點眼熟,有點難看,陸一幟記起來了,是江玿之前買過的那個。

他回過神往前,看見趙逾突然加急腳步,靠近江玿。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太莫名其妙,以至于下意識的錯愕滞留了半秒反應時間。

趙逾一把扼住江玿的衣領,在女孩抗拒的聲音裏,彎下肩背要貼近。

那是出經典的強搶情節。

腦子似乎有一剎的短路,意想不到和震驚,但陸一幟反應很快。

他沖上去,拽過趙逾的的連帽衛衣。男生喉嚨被卡住,行動受到限制,掙紮時胡亂揮拳,卻被陸一幟反剪雙手在身後。

他先是問江玿還好嗎,然後看見驚魂未定的江玿露出慘白的臉。

她不由分說地動手,先給了兩拳,再是踢了兩腳。做完這些,看清了始作俑者,才卸力一樣癱坐在地上。

她嘴裏念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剛剛捏緊使過重力的拳頭卻倏地松開,輕輕在顫抖。

吓死了。

她真的吓到了。

大喘着氣,腦中一片空白,但她能确定,剛才衣領被拉起的瞬間,她看清了趙逾的臉,急促伏低的身體,和想做的事情。

宿管叔叔攔着夏術,但不妨礙她扔出去教材。可瞄準度太差,趙逾側過頭,不偏不倚地被他躲過去,教材落地,發出重響。

“你躲什麽?!狗東西,我不報警抓你都是好的了,你還有臉躲?”

趙逾眉毛擡高,表情無辜地說:“我做什麽了?我什麽都沒做。”

“你這是未遂!未遂!”

他在夏術的指控裏轉頭看了眼江玿,仍然無辜地反問:“未遂什麽?什麽未遂?”

罪名太難聽,說出來要戳江玿的傷口。

這男的好賤。夏術咬牙切齒。“你——!”

他逞嘴上威風,“不服就把我抓起來啊。”

臨了,還嘲弄地看一眼陸一幟。

意想中的暴力行徑發生的很快。陸一幟拽起他,趙逾雙手束在身後,也不掙紮了,随他擺布的樣子。

“陸一幟!”夏術趕忙叫住他。

這個時候他受趙逾挑釁打了人就不是見義勇為了,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幾個人上去攔他,拳頭掰開時,側頭在身體的縫隙間去看江玿。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紅木沙發上,木納呆滞地看着發生的一切。

嘴巴微張,眼皮眨動頻率很慢。像平行時空的另外一個人,丢了活力,茫然踏進這裏。

被拉開的陸一幟甩掉了宿管叔叔的手,趙逾擡起下巴,似勝利者的微笑。

這樣還不夠,他還在滔滔不絕。“你們看得出來吧,我喜歡江玿。”

無人回應,只有氣急的夏術踢了他一腳。

那一腳不痛不癢,踢到趙逾坐了回去,嘴上繼續:“剛才,你猜我想幹嘛?”

他微微笑,看向江玿,“我想親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想親你。想對你好,想和你在一起,想一起吃飯,還想一起去圖書館。你這麽好,本來我還有點自卑。但是看到你身邊的陸一幟也是這副舔狗模樣,我突然就有信心了。”

“江玿,你看我,配你綽綽有餘了吧?”趙逾挺起肩膀。

夏術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就往他臉上潑,幾乎咆哮:“你別癡人說夢了!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好笑,”他冷眼看着夏術,“有你什麽事?上趕着找存在感,我說我喜歡你t了嗎?”

“你——”

“可以了!”江玿忽然站起來。

冷空氣從門縫裏傳來,雙拳攥緊顫動,牙齒像是冷的打顫,連眼神都混亂成模糊的樣子。

她下意識往後退,拌到扶手,摔了一腳。

寝室樓裏有人進出,對這出熱鬧都顯得好奇,阿姨趕走她們,只讓她們不要多事。

輔導員和教務處老師應了消息說馬上趕來,宿管阿姨和和氣氣地讓他們先不要動手,等老師來了再定奪。

江玿很快站起身。

“江玿。”陸一幟看着她。

“我沒事。”她擦了擦鼻子。

夏術想去拉她,但也被很快地躲開。

“先別碰我。”她把兩個手掌立起來,尴尬又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巴。“有點惡心。”

反胃是食管裏胃酸倒流的感覺,喉嚨裏好像有東西,鼻腔裏也被什麽堵塞,腦子雜亂地要爆炸,手掌不聽使喚地顫動。

江玿把手放下來,十指交握放在身前,用力穩住自己。

她說:“我緩一下。”

宿管阿姨眼裏閃過憐愛,夏術眼淚懸在眼眶。

趙逾卻還是那句話:“我什麽都沒做,你有什麽好緩的?”

在中傷和陰陽怪氣的言語疊加之前,陸一幟嘆了口氣。“夏術。”

夏術帶着哭腔說:“怎麽了?”

“你直接報警吧。”

陰鹜籠罩,消瘦的面龐沉靜而布滿暴戾。他向來是慵懶平和,有條不紊的。眼下像失去控制的程序,也是火山爆發前一顆狂躁的粒子。

大廳燈泡應景的忽閃,每一個揮拳動作都是卡住的關鍵幀。

面無表情,拳拳到肉。陸一幟拉起趙逾的領口把他按在牆上,勸架的人拉不動狂躁的火山粒子。

高溫釋放,岩漿噴發,熱氣蓬勃,頃刻間混亂作一團。好像見血了,好像被人制服了,好像漫溢出的熔岩一直流到了江玿的腳邊。

她同樣面無表情,看着鬧劇發生,耳邊回響陸一幟剛才說的——

“我今晚陪他去警局。”

-

然而,比夏術的報警動作更快的是兩邊的輔導員和教務處老師一起趕到。

鬧劇被拉開,他們先□□現場,就這起事件先做了個口頭交代。

他們沒去警局,去了學校監控室。

趙逾率先被別的老師帶走了。

生活區小路是監控死角,他們幾個人湊到電腦屏幕前沒看到任何畫面。

有時候拿不出證據的事情真的讓人有口難辯。

江玿态度很堅決,她說她沒瞎,也沒必要撒謊。

陸一幟冷着臉,看起來唬人又難以怠慢,以江玿家屬的身份抱起手臂站在旁邊。

派頭很足,壓迫感也很強。

發言人夏術在為自己人讨公道,老師們沒有不信,只是拿不出證據實在讓人為難。

“這樣吧,”輔導員想了個折中的方案,“等天亮我們商榷一下處分。現在時間不早,先回去休息。”

就這樣把卷進事件的當事人打發走。

離開監控室前,夏術又點了句:“老師,不會不了了之吧?”

老師們額上布下薄汗,笑着說“不會的”。

輔導員想做心理疏導,江玿一言不發跟着陸一幟走出監控室。

她平時的嬉皮笑臉忽然變成面具脫落,現在情緒淡得像寡味的開水。

“江玿。”輔導員朝她招手,“來一下。”

陸一幟站在她旁邊,見她沒有動作,只是自己的衣服下擺被她牢牢拽住。

他用手回握,對輔導員點了點頭,“老師,我們陪她就好。”

夏術攬住她的肩膀,微微嘆氣時,聽見江玿小聲又委屈地說:“我想回家。”

他們打了車回家。

車窗外是霓虹閃過的倒影,連結成缤紛且高飽和度的一幅畫。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過來,後排的一對男女各自不說話。

江玿的手一直拽着陸一幟的衣擺,他輕輕回應,按住手背拍了拍。

“馬上到家了。”

只一句話,靜滞了這麽久的氛圍裏,忽然傳來啜泣。

江玿委屈地流淚,眼睛閉起,嘴角弧度向下。

她哭得很用力。仿佛搓澡能把泥濘搓掉一般,她很大聲地哭,把眼淚流出去,想把今晚的惡心事和難聽話忘掉。

陸一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眼神接觸前排司機,示意了稍許抱歉。

他的手臂繞過江玿的肩膀,把她看向窗外的腦袋扭了過來。

眼皮感光轉暗,從閃過的街光變成男生的胸膛。

手掌覆蓋頭發,把亂糟糟的打結撫平撫順。她的委屈像開了閘的水龍頭,熱淚源源不斷。

江玿用手拽住陸一幟的胸前衣服,最後改為環抱住他的腰。

心髒的位置感受到眼淚的濕熱,陸一幟拍着她的腦袋,仰起頭,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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