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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沒趕上那場臨時性的好友聚會, 索性陸一幟在場,以成年人的身份向其他不相熟的叔t叔阿姨敬了幾杯酒。
返程是邵玉開車。年前處處張燈結彩,熱鬧繁華, 放了假的城市像旋轉八音盒裏的世界,有活力,不停歇。
沒喝盡興的家長還在延續酒桌上的八卦, 什麽誰家小孩如何, 誰家生意如何,又說起這世道變了,想投資都得像無頭蒼蠅一樣轉兩圈才能下腳, 誰知道明天會怎麽樣。
立馬有人醉意熏天的接話:“老江, 孟敞和一幟啊, 你相中哪個, 直接帶回去!”
江天華搖頭晃腦地揮揮手, 下意識把陸一幟和孟敞放在一盞天秤上衡量, 邵玉在地下踢了他一腳, 他才半醒過神來,對不懷好意提問的人說:“去你爹的!”
大概江天華是真的喝多上頭,此刻在車裏抱着身前的安全帶碎碎念個不停,邵玉按壓太陽穴并不想搭這種矯情的腔。
江玿只喝了一杯, 度數不低, 腦袋也覺得昏脹,她打開車窗縫隙讓沿街的新鮮空氣吹進來。
陸一幟喝了不少,借機把頭一倒, 靠在了江玿的肩上。
呼吸噴撒, 熱氣匍匐空空露出的脖頸,感覺像是招惹了逗弄她的狗尾巴草。
江玿推開他, 他迷迷糊糊起來看了她一眼,反倒貼得她更緊。
這種占人便宜的好事此時不幹,更待何時!
漸漸的,江玿也有了困意,疊着兩顆腦袋,一起昏沉睡去。
等紅燈的空檔,前面的紅色車尾燈照亮車廂裏的臉頰,邵玉撥弄後視鏡就看見倚靠在一起的江玿和陸一幟。
她拿出手機自拍,江天華擠進鏡頭,後排小孩睡顏酣暢,快門聲咔擦之後,猛然醒來。
江玿打着哈欠說:“怎麽還沒到?我要困死了。”
邵玉心滿意足收了手機,擡擡下巴示意車流,“堵車呢。”
“噓,”江天華從前排轉過頭,“輕點聲。一幟今天也喝了不少,讓他好好睡。”
邵玉調整後視鏡也看了眼,換下冷漠防備的樣子,酣然入睡的陸一幟簡直溫順得讓人忍不住嘆一口氣。“過年啊,過年也不知道要遭什麽罪。”
江天華摸了把臉,“老陸說這兩天回來一趟吧。”
“說是去趟外婆家。”又是一聲嘆氣。
江玿坐直起來,扒拉着前排,把頭探到爹媽座椅之間,聽他們外婆來外婆去,實在好奇。她動靜很大聲音又很小地問:“你們在說什麽?”
問出口的時候已經晚了,腦袋被抛下的陸一幟在失去倚靠後突然清醒。
他那張冷臉擡起來像惡魔漫步走來。
邵玉在後視鏡裏看到,側過頭和江天華使眼色。
江天華往後一看,打着哈哈說:“沒什麽啊,一幟你醒啦?”
江玿回頭,“哦,你醒了。”
又轉向爸媽,“特工任務嗎,一點都不能說?”
“對對,你不要管。”
腦袋疼痛的陸一幟醒了會兒神,醉意折磨神經掉線,狀态和注意力都難以集中。
江天華問他:“我們剛才說的沒聽見吧?”
他搖頭。
“哦!我們在說小玿之前的閱讀計劃呢!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在群裏打卡,結果除了每天的食堂飯和畫室大作,沒看見半點課外書的影。”
巧妙的話題轉移,江玿本能反駁:“那是因為——”
半道的卡殼猶顯心虛,仿佛真如他人想的那樣,是偷懶是爽約。
發生過的插曲重新被咽下去,說不出來的話留下大段空白,車廂裏豎起兩雙耳朵,正在等待江玿的解釋。
“她有發的。”陸一幟忽然插嘴,聲音裏含混不清醒。他也坐直起來,附身到江玿身邊,對家長解釋說,“她發給我了,就沒發到群裏。”
合乎常理的解圍,家長欣然接受。
“對啊對啊。”江玿跟着說,“我都發給他了。而且我這次回家帶了好多書回來,我要過一個愉快又充實的寒假!”
口不擇言的中年男人趁喝了酒胡言亂語:“私聊啊……你們沒背着我們做什麽壞事吧?”
被一語道破的年輕人們懵住,後背仿佛有薄汗涔涔,幸而邵玉先開口:“管得着嗎!中年男人,先管好自己頭上的一畝三分田!”
江天華立馬住嘴,摸了摸自己還算烏黑茂密的頭發。
江玿為證清白,擺出勵志的姿态,還把話說的十二分好聽:“我們幹什麽壞事?我們就是每天一起學習,努力不混日子!”
學習是另一種學習。
江天華聽了心花怒放,“嗯!棒棒的一幟,好樣的小玿,回去看看你都帶了什麽課外書。”
開過擁堵路段,夜裏車輛在飛馳。街景倒退,樹木影子模拟連環畫翻頁。心虛在家長面前躲過一劫,江玿靠回椅背。
身後硌着陸一幟的手臂,他的手指動了動,戳着江玿的腰,這種情況下,她忽然不敢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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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是江玿的行事态度。到家她就把自己重達20千克的行李箱又搬了下來,攤開來介紹自己的閱讀書目。
家長聲稱除課本外的書都是課外書,站不穩又醉熏熏地看着書本封面點評:“這本,好!這本,妙!這本,贊!”
江玿說:“你都看過?”
“沒有啊。”她爸憨笑,“這不是封面都好看嘛。”
“……”
陸一幟頭疼緩解,看老頑童耍賴一般抱着剛拆封的新書猛嗅味道,不想摻和,不想被醉漢賴上,只想偷偷溜走。
行李箱攤開在地上,他餘光瞥到其他書并不費力。
四角蜷起有破損的書封在新書裏脫穎而出,但藏在下面無人在意。
他腳步頓住,江玿擡頭來看。
“咋了?”
她一邊制止她爸把口水流在她的書上一邊問。
邵玉沖了蜂蜜水出來給他們解酒,頓住腳步的陸一幟像出神被點醒,他閉了閉眼睛說:“我要先上去了。”
他走了,留下突然發作的醉漢。
江玿從她爸手裏把知識的載體費力搶回來,合上行李箱,抱在懷裏說自己也先上樓了。
追不上陸一幟的腳步,上了樓只看見他半阖未阖的房門。食指推開門,房門一角劃出弧度,裏面的腳步聲倒轉,不出三秒,陸一幟站在了江玿面前。
事已至此,只剩兩個人的空間裏,那些有關于“暗中接頭”“地下戀情”的關鍵字眼冒上心頭。
江玿壓下聲音,特地拿手掌比作喇叭,然後用氣音說:“陸一幟,晚安。”
綻出的笑容是清晨第一束陽光都無法比拟的鮮活。
大概是借由酒精的力量,也許是今夜探索深吻給的勇氣。她的眼睛閃光,浪漫到要超越今晚看過的疏星。
懷裏的書歪歪扭扭,勉強憑借蠻力抱住。那本一眼二手的詩集在底部,背面朝着陸一幟。他把那些書一本一本放在自己的手上堆疊好,再交給她,拍拍江玿的頭,“明天見。”
荷爾蒙富有魔力,心情跳躍雲端,仿佛有小小人踏着芭蕾舞步在走鋼琴鍵盤,奏出形容心情的胡亂音調。那一覺江玿因為吻和“明天見”睡得很好。
第二天起床,卻發現剛按下手印承諾共同習得魔法的玩伴不告而別。
邵玉說:“你又睡到中午才起來。一幟早早被接走了,現在出門連車尾氣都看不到了。”
“誰接他走的啊?”
“你陸叔叔。他們今年回那邊過年,說是過完了再把一幟送回來。”
她沖上樓拿手機,怒不可竭地往對話框那頭罵了句“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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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敞來找江玿,公子哥換了輛車,那股子纨绔的勁直接拉滿。
跑車停在巷子口,他無需耍帥或者強調,只用鑽出個頭來說“上車”。
江玿沒理他,指了指旁邊的共享單車,“我們普通市民只騎這個。”
普通市民有普通市民的活法,公子哥有公子哥的進退原則。
共享單車并行在路上,孟敞問她去哪,她迎着陽光眯眼說去排隊吃個飯。
“排什麽隊,哪家店,我去聯系。”
公子哥也有公子哥的處事态度。
“我們普通人熱衷排隊。”
他用怪異的眼神看她,江玿也不慌不忙地回應。午間溫暖的風吹開碎發,她的整張臉像溫室中剛被修完根莖的漂亮郁金香,在平直的柔和寧靜中又戳出一點鋒利。
孟敞笑她,“你哪裏是普通人?”
“鼻子眼睛嘴巴都是普通人。”
他不理她,催促問:“哪個餐廳,我去安排。”
事實是,根本不需要他來安排。
江玿和夏術約在老城區一家新開業的料理店,主打精致brunch,店面裝修并不浮誇華麗,簡潔樸實還帶點高級感,因此在網絡上掀起一陣打卡熱潮。
在停放點還了共享單車,江玿給夏術發消息說跟來了個拖油瓶,夏術滿口答應可以啊沒問題啊帶過t來吧。
踏入店門的時候,靜谧空間裏只有端坐好正在細品咖啡的夏術,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顧客。
江玿疑惑問她:“我們在網上看的火爆都是假的?排隊排到主城區都是營銷?”
“沒有啦。”夏術放下咖啡,拉她坐下,“他們今天店裏咖啡機壞掉了,沒法營業。”
“人為的還是?”
“你說呢。”
人為的,一定是人為的!
江玿用見鬼了的眼神看她,“那你在喝的是什麽?”
“我外帶的。”
果然千金小姐也有千金小姐的做法,這不由讓江玿想起林蕭抱怨期末周咖啡店座無虛席,顧裏飒爽提包說“我去清場”。
江玿感嘆:“你是顧裏吧?”
夏術聳聳肩卻問:“你的拖油瓶呢?”
“在外面停車。”
夏術無語地耷拉下來眼皮,“陸一幟就陸一幟,說什麽拖油瓶,他又惹你了?”
江玿張張嘴巴,發出“呃”的音,在先否認還是先和盤托出昨天突飛猛進的關系進展之間大概猶豫了三秒。三秒後,混亂的語言系統催促她趕緊先說點什麽,店門被推開了。
江玿說:“不是陸一幟。”
“不是陸一幟還能是誰?”
陽光推送出場。有人進門,拉長的人影落在夏術的手臂上,幾乎要覆蓋住她杯中拉花的心形。
在此之前夏術喝得很小心,唇邊沾了些微咖啡液,擡眼撞見并非為陸一幟的“拖油瓶”。他噙着讨好乖張的笑,摻點痞裏痞氣的矜貴,甩着手裏的車鑰匙拉開江玿旁邊的位置坐下。
他和夏術說“嗨”,五指張開揮了揮,靠着椅背,沒規矩,又自成規矩。
夏術覺得,這是個主流審美裏閃亮的少年。正如口口文學城中常見的一類男主人設,頂級公子哥,超級富二代,豪門接班人等等等等。
那些向來與她的理想型搭不上邊的詞忽然從心底裏冒出。握緊陶瓷杯的手頓然失去一寸力氣,液體傾灑,拉花壞了形狀。
本以為進門的會是張三李四趙五,各種和她夏術無關的邊緣人物,沒想到進來的是個顧源。
沒想她今天是顧裏,江玿直接幫她帶來了顧源。
是從這天起,夏術覺得江玿誠不我欺,藏龍卧虎,和她做姐妹簡直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們吃了頓簡餐,夏術的眼神從孟敞身上就沒離開,江玿喚魂一樣把她的神思召回來,孟敞先一步起身說:“我們走吧。”
夏術也站起來,“嗯,我們一起走吧。”
江玿眨了眨眼,猜不透是吃飯的哪一段沒參與,也不明白好姐妹這股突如其來的熱情。
“你吃錯藥了?”
“嗯!”夏術嘴角維持笑容,表情堅定,“我一定被丘比特喂了一見鐘情藥丸。”
聞言的江玿差點腿軟跪地。“不是吧!”
她第一時間分享這件事給陸一幟。那邊在朋友們的吐槽和不滿下終于存了幾個表情包的陸一幟用很不符合他人設的美羊羊無語貼紙表達了震驚。
他沒回中午收到的那句“混蛋”。
美羊羊貼紙之後,他的反應和江玿一樣。「不是吧……」
不過側重點不同。江玿心疼平時眼睛長頭上的好姐妹輕易地傾心于一根草。陸一幟則是想起夏術每每的陰陽怪氣還有孟敞那張想起來就恨不得趕緊忘掉的臉,他用不知道哪裏學來的刻薄語言形容這段孽緣:“賤男自有天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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