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趙勘在宮中自有自己的一套人脈結構,這一句話開口,霎時懿安殿的所有宮人都爬了起來,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

也讓扈漣再次感受到了對方在宮中手眼通天本事,忍不住心中又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雁辭從地上跌跌撞撞地起來,沒走,擔憂地望着扈漣。

趙勘的話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反正對方亦不可能今日便殺自己,扈漣擡了擡下巴,給了雁辭一個眼神。

等到她退出去,這才好似漫不經心地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本茶水,十分不耐煩地說道:“趙公公有什麽話想要對本宮說?”

在宮中人人都喊趙勘“趙大人”又或是“侯爺”“中書令大人”,只有原主才敢直往對方痛處裏開口,好像不管對方多得勢,多手眼通天,于她看來都是最不屑最鄙夷的那一種人。

趙勘深受皇帝寵信,如今官職加身,早已經同宮裏普通的奴才不可而語,但是見扈漣這般說,他未見怒氣,身軀微彎,站在她的旁邊,如同是屬于扈漣的小內侍一般。

許是在皇帝面前殷勤慣了,又難得見昭安公主這麽可愛的表情,年輕的宦官索性蹲下身來仰臉看着扈漣。

青年桃花眼裏的水光簡直要把人溺死,面上卻依舊似笑非笑,在闡述着一個事實:“公主這般歡喜自己與明空法師的轶聞流言散落市井,怕是辜負了藺大人親自為公主所著的《素雅集》,藺大人當下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呢。

奸臣首輔藺清都?

趙勘果然聽到了方才她和雁辭的交流,雖然對方誤解了她目前對于明空的心思,但是他方才說的這句話無疑于一個驚雷響在她的耳邊。

扈漣正為了掩飾自己面對趙勘的緊張佯作從容地往嘴邊遞了口茶水,猝然聽了趙勘的這句話,一口茶水差點兒噴出來。

《素雅集》被稱為原主在京都文人圈裏面的代表之作,作為一個對古代詩韻結構并不精通的現代社畜,為了t不掉馬甲,扈漣剛穿越來的那幾天夜裏每天都熬夜苦背原主所寫的那些詩詞。

《素雅集》更是背得滾瓜爛熟,生怕以後的某個時刻萬一漏了馬腳——

結果《素雅集》整本文集都是藺清都替她當槍手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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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郁卒了一剎那,再回想起昨日裏她遇見趙钰時候,難怪對方提起《素雅集》這般意味深長的模樣。

只是照着趙勘這麽說,原主應該已經同藺清都淵源頗深了一般 ,可是她當從宮道上遇見藺清都的時候,對方一直對她克己受禮,不像是曾經和原主曾經有過許多糾纏的姿态。

還有,趙勘是如何得知這件事情的?

扈漣坐在椅子上,趙勘蹲在她的腿邊十足十的屈尊降貴了。

對方還仰着頭看她,扈漣摸不準對方來這裏的真實意圖是為什麽,望着趙勘這張比女子還要白淨美豔的臉,她只能索性像初見那般冷嘲熱諷道:“勞煩趙大人還注意我的态度,風月之事趙大人不懂,便莫要瞎替我操心了。”

趙勘仰視着她,原本盛着笑意的臉色一變。

正所謂缺什麽便愛表現什麽,趙勘自小入宮,以卑賤身份看人眼色行事,又是殘缺之身,注定孑然一生,故而養成了敏感陰沉的性子。

扈漣的這一番話不管有意無意,的的确确是戳到了趙勘的痛處。

他原本面上的那些假意溫存消失殆盡,看着扈漣,陡然又想到了方才從雲宋心心念念面前少女的模樣,諷刺一笑:“奴才自比不得公主重情重義,一邊同藺大人詩詞傳情,一邊又和……”

趙勘頓了頓,看着扈漣那雙漂亮的眸子裏帶着些不解迷茫地看着自己,察覺到了什麽,終是沒有繼續說下去,聲音裏面還是帶着些氣悶:“公主既是重情誼,自然也重諾言,看在奴才殷勤侍奉過的份上。莫要忘記之前如何答應奴才的——”

“安安分分地呆在懿安殿內當您的公主,莫要再針對些無辜之人。”

扈漣挑起眉頭,冷香如綢帶,纏繞的人喘不過起來。

她語氣輕笑,暗含試探:“趙大人口中無辜之人是指昭陽皇姐嗎?”

明明是初春和煦溫暖,扈漣卻感覺四周因為趙勘所在而添了些冷意。

她看着趙勘彎起的丹唇漸漸放了下來,他站起身來,靛藍蟒服紋路如潮水層層漫上。

趙勘美豔過人的臉泛上冷意。

久不在昭安身邊,他幾乎忘記了對方生氣時候又或許自己不耐煩時候,二人接下來該用什麽态度繼續交談。

昭安公主是在蓄意激怒他。

趙勘察覺到這件事情,于是死太監陰恻恻地如同剛爬上來的惡鬼,他眉尖輕蹙,表情冷凝,細長的手指輕輕撫摸上扈漣繁複而又華貴的袖口,江南輕紗柔軟的像是一團霧氣。

他摸了一下又一下,嗓音終于變得柔軟纏綿,他輕啓唇瓣,有些無奈:“公主憐惜奴才,奴才不愛開玩笑。”

扈漣垂眼看着趙勘動作,輕抽了一下衣袖,沒有抽動,心裏不住吐槽這個死太監居然是個喜歡柔和布料的觸覺控。

自己這身紗據說是入水不濡的鲛绡紗,小心給她摸壞了。

……

扈漣忍了又忍,就在她忍不住要開口制止的時候,一道冷靡好奇的聲音自殿外響起。

“你們在做些什麽?”

二人擡眼望去,暗藍色的天空沉如郁宣,彩霞則是潑墨上去的無盡豔色,而這之下,殿外赭色厚土如底,蘊藉萬物勃勃生機。

扈燕站在殿外,他今日穿了玄色暗紋長袍,腰間玉帶束出了少年瘦削的身形,腳穿同色錦靴,烏墨的長發用了一根朱色發帶紮起,整個人利索灑脫似如同世家意氣不谙的少年郎。

天地之間,他盎然而立,精致俊秀的面中饒有興味。

趙勘幾乎是瞬時收回了手,臉上茫然無措之色一閃而過,旋即回神。

他看着扈燕,登時飛快地小跑到了少年皇帝身邊,唇畔含着笑意,面不改色道:“陛下怎麽過來了?”

暮色沾滿了扈燕的衣服,他好看的臉十分平靜,那雙淩厲的鳳眸在趙勘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後将視線放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天子嗓音平穩,不徐不疾地問道:“阿堪今日難得不當值,怎麽不好好休息,跑到朕皇姐的殿裏來了?”

朕皇姐。

趙勘笑意盈盈,聽懂了陛下話裏試探,面上絲毫不顯露出來。

臉上卻像聽了扈燕的話大受感動,他微躬着身子,低聲道:“多謝陛下挂懷,昭安公主派人尋奴才問些昭陽公主生辰宴的事情,故而奴才便過來了。”

啊?

扈漣茫然疑惑地看着趙勘颠倒黑白,那張豔豔的紅唇一開一合間不僅把責任推到了她的身上,還無形的幫助自己和扈悅在小昏君面前秀了一波姐妹情深。

這樣似乎就能夠讓自己礙于顏面,很難傷害昭陽公主了。

趙勘桃花眼如水色粼粼,待到餘光望到陛下身邊那個昭安公主貼身侍奉的丫鬟,神色微不可察一冷,随即心底泛起陣陣冷意和譏诮。

難怪昭安公主放任自己這般周旋親近也未見其他神色,原是偷偷派手下人去請了陛下當救兵,仿佛……仿佛他是什麽腌臜至令人避之不及之物。

方才因為對方鲛绡紗而産生的柔軟之意如同錯覺無影無蹤,他胸腔頓冷,笑意卻加深,繼續開口:“想來公主是因為想送生辰禮犯愁,故而想讓奴才告悉一下別人準備的禮物。”

趙勘行事沒有任何仁義之心,當他難以脫身時候會毫不猶豫地把所有矛盾和懷疑推到別人身上去。

當真應了大綱中那句反複無常,陰狠自私的評價。

扈漣臉蘊深意,深吸一口氣,望向趙勘,和對方殊無表情的臉對上,而後移開視線,重新看向扈燕,強笑開口:“确是如此,本宮心中糾結,故而叫來趙大人詢問一二,教陛下費心了。”

趙勘一怔,沒有想到昭安公主對于自己的謊話連篇接受的如此平靜,甚至幫自己圓這個讓她陷入不利的謊言。

扈漣當下處境确實很不妙,畢竟她派了雁辭十萬火急的把小昏君叫過來,結果啥事沒有。

既然附和了趙勘這個說法,要是讓扈燕覺得自己戲弄天子,對方又是個昏庸殘忍的性格,她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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