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扈漣猛然跪下,周遭宮人雖然錯愕,但也跟着齊齊跪下,一時間場景竟有些悲壯慘烈的意味。
高案上人良久無言。
她跪在地上,心頭砰砰直跳。
扈漣知道皇權之下的愚昧與固執,那日藺清都同她說的話實在是一個大炸彈。
她不敢想象縱使對她多加偏寵的扈燕聽到了之後到底會怎麽辦,與其如此,倒不如先找出自己為公主的證據努力先茍着完成任務。
少女模樣瑟縮,遠不見平時的跋扈張揚,看起來果然如夢中後來那般惹人疼惜的楚楚可憐,然而——
扈燕今日情緒起伏劇烈,他腦海細弦繃出铮然鳴響,似是遠處百姓哀嚎痛苦如同響徹在耳邊。
縱使抓緊了扈漣這本百年難見的治國良策,他心裏還是戾氣叢生,想到自己坐在皇椅上勵精圖治十幾年,最終被聯合欺騙吊在城牆上死不瞑目的慘狀。
書再好,對他來說有什麽用?
扈燕緊貼的手指又松開,眸中t冰寒最終又變成無所謂的慵懶倦怠。
他一絲笑意溢在臉上,起身下玉階扶起扈漣,看着對方關懷道:“皇姐這是怎麽了,為何如此委屈?”
扈漣擡起頭來,眼睛中已經有了些瑩瑩濕意:“為表藺大人對我救命之恩,前日我去藺大人府上探望,不想對方言止間皆對我不屑一顧,竟出言羞辱我——”
“他甚至意我混淆皇家血脈,以卑賤之身貪圖皇家榮華,皇家臉面,豈容他肆意踐踏!”
扈漣深感事情要半真半假才有可信度,對着小昏君告狀,一來給他提前打個預防針,二來希望他能通過自己抹黑藺清都對這個首輔重臣提起點戒心。
扈燕聽了扈漣的話,他丹鳳眼微眯,面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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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幕影像再次從腦海中閃過,那些喧嚣鼓噪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原……原我不是扈家的人……什麽公主,到頭來我竟是搶了別人的位置!”
少女模樣癫狂,痛苦地抱着頭看着面前的景象,而後聲音凄絕目露絕望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藺清都劍尖染血,向來從容溫和的面容現在眉梢緊蹙,看着少女這般狀況,到底添了一絲不忍,卻還是淡聲道:“頌疏此生有負扈家,有負公主,總歸無愧于你,你——”
“并非她。”
她是誰?
扈燕有些恍惚,他腦海眩暈,感覺眼前陣陣發黑。
他按了按太陽穴,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沉啞輕冷:“藺清都一派胡言!皇姐想要如何?”
“扈家尊嚴不容絲毫染指,惟願皇上能夠準許昭安去文淵閣找得陳案,以光明的的證據向所有人證明昭安的清白!”
少女的聲音在對面緊接着響起,焦急驚慌又堅定有力。
扈漣沒有原主的記憶,也不知道昭安公主小的時候究竟發生過什麽,但是畢竟,當初原主能夠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扈家皇室面前而無非議,文淵閣陳案必然記錄了一些先帝和先皇後生她時候的瑣事日常。
文淵閣雖屬于翰林院六部之內,卻因裏面有各等機關要密而處于宮中,只有皇帝有權限能夠打開文淵閣。
頭疼欲裂。
扈燕緊緊抓住了真絲面料的袖口,年幼時曾困住他一個又一個的夢境再次以掙脫不開只能淪陷堕落的方式将他纏住。
不管夢到多少次,不管想起多少次,扈燕總是能夠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無力感與恐慌,這是一個注定走向死亡的深淵沼澤。
扈漣見扈燕久久沒有動靜,她小心地擡起頭來,就見少年眼睛緊緊地閉着,額頭滲出了冷汗,原本蒼白郁郁的面容更白了一點,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某種驚懼交加的夢魇中。
可了不得!
自己本想把皇帝拉倒這艘賊船上,沒成想高估了對方的心理素質,扈燕猝然聽聞了這個消息被自己給氣到郁結了。
生怕對方再被自己氣出個高血壓之類,還沒等她消除完反賊聲勢值直接掌權人沒了,扈漣大起膽子擡起手來試着往對方額頭上一探,霎時感覺到了津津的冷汗。
扈燕意識不清,渾身輕微的抽搐着。
宮人們垂在牆邊沒有動作。趙勘因被扈燕調去訓練白馬卒所以不在,因此宮人們也都沒有了主心骨,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
扈漣唯恐對方倒下,抱住了他的腰,從扈燕臉上移開的目光看到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她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疾聲說道:“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喊太醫來。”
這才有幾位宮人急匆匆的出去為小皇帝找太醫去了。
扈燕看似意識模糊,但是對于外界的反應依舊隐隐能夠感受到一二。
他克制多年,自然知道自己情緒不穩過于激動之下可能會導致自己再次發症狀。
扈漣并非皇家的血脈,大康尊寵她養護她多年,最後整個大康的傾覆卻皆由她而來,人間鼎盛的傲氣與尊嚴全部化為昭安與男子風月情愛之間的陪葬品蕩然無存,這是何等的荒誕與恥辱!
扈燕攥緊拳頭的手崩出青筋。
扈漣摸到小皇帝的手,生怕對方無意識當中再把手給掐傷,于是一邊努力的掰着對方的手一邊無不悲傷的想:扈燕看着對昭安公主冷淡有距離感,實際上果然對她付出感情極深,現在只是聽聞藺清都說昭安公主不是扈家人都氣成這樣。
日後若是知曉原主的殼子也被自己穿了怕不是要吐血而亡。
扈燕感受到自己被那個無一點家國大義的女人抱在懷中,因為知道最後結局,自己也努力不再掙紮,甚至寵着對方任由皇朝崩塌。
但是真的和她如此靠近,扈燕還是能夠感受到發自內心的厭惡與憎恨,他渾身無力,試圖推開對方,嘴唇無助地抖動了幾下:“走……走開……”
小皇帝的緊繃感與抗拒扈漣自然看在眼裏,她垂下頭,少年細碎的聲音傳進耳朵。
走開?
之前影視分析的種種瑪麗蘇橋段下意識地浮上了腦海,難道扈燕和昭安公主幼時曾有過一段孤苦任人欺淩的日子,現在扈燕經受不住打擊封閉了自己,将自己深陷在了皇姐保護自己的回憶當中?
扈漣不知道該怎麽辦,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和皇帝說上這麽多話,見面時間最長的一次。
為了不崩人設,她努力更緊地抱了抱這個可憐的弟弟,想讓他重新感受一下兒時的溫暖。
扈燕:“……”
昭安今日已經明言自己和他并無血緣關系,果然是對他暗處動了心思,意圖染指他。
今日對方這趟面上楚楚可憐,實際心懷鬼胎。
等他清醒過來,他一定要殺了對方!
就算殺不了,也不許這個惡心反胃的人碰他星點衣角!
扈漣卻不知曉少年皇帝這些心思,她看着對方在自己懷抱裏掙動不安。
扈燕從來漂亮高傲的面容帶上焦急之意,眉峰蹙着成了一座小山,薄唇也變成蒼白淡色,像是落在地上被雨水澆透挓挲着羽毛的小鳥。
驚惶,焦慮,無助,卻又難以抗争。
扈漣擡手覆上了對方的眉頭,一寸一寸似是想到撫平,最後手指微劃,誤觸碰到了帶着溫熱的眼皮,想象平時對方幽暗深沉的眸子,她登時收回了手指。
扈燕不再掙動了。
不敢動不敢動。
他皎然如白脂玉的面上被氣出一絲紅暈,無奈之下順從而又屈服任由對方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攏緊,把他整個人往滿是馨香的懷抱裏放了放。
太醫姍姍來遲,年邁的孫太醫看到扈燕這情況也是驚詫了一下,随即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替對方診起脈來。
扈燕被宮人們安置到了偏殿的床上,少年似乎從驚懼中掙脫出來,已經沒有了最開始激烈抗拒的情況。
現在對方呼吸逐漸平穩,緊抿起的唇瓣也逐漸微張開,像是安睡了起來。
太醫歲數幾近古稀之年,收回手後終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開口:“這是陛下幼時的病症,難以除根亦無有他法,還是得好生細養着才行。”
他看着滿堂驚魂未定的宮人,想來他們是第一次見陛下發病,終是又添了一點兒好奇,讪讪問道:“不過此症狀陛下克己多年,未曾犯過,今日卻不知為何犯了這舊疾沉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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