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出了文淵閣,雁辭和雁冬在外面等着她,文淵閣雖是重地,但并無要事需要常來往其中,故而是用了這所偏僻荒涼不見不多人來往的祥和宮的一座偏殿。
眼下晨日初生,把整座宮殿勾勒成了一副悲傷又溫暖的畫卷,這裏的肆意生長的草木萋萋,也多些一些無人問津的生機與蓬勃。
扈漣久居在懿安殿中,整個皇宮的布局并不了解,她同兩個丫鬟向外走去,沒走兩步,便聽到了不遠處宮裏嬷嬷凄厲的辱罵。
“是,奴才不過一個下人,可好歹是在自己國家裏,比不上殿下在這宮中,清閑自在——”
“一個皇子,志不在自己國家內,反而來到大康,真不知是何居心!”
這語氣十分的陰陽怪氣,扈漣聽了有些不舒服,她給了雁辭一個眼色,讓對方上前去看看。
雁辭聞言過去探聽風聲也很快,不到一會兒便回來了。
她的臉色有些複雜,偷觑了一眼扈漣的臉色,而後支支吾吾地道:“回公主,前面是司禮殿的楊嬷嬷,她似乎……和從殿下起了争執。”
扈漣本來沒想這個從殿下到底是誰,但是看見雁辭臉色不對,從腦海裏過了一圈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疑惑問道:“前面是從雲宋?”
雁辭面上複雜更甚,輕輕颔首稱是。
從雲宋和原主有過一段淵源。
在扈漣穿越過來的第二天時,天下了暴雨,從雲宋渾身狼狽地跑到她的殿門前求她開門,扈漣從門縫裏和從雲宋對視過一眼,少年渾身衣服全部大雨淋濕,可是亮如星辰的眼睛裏仿佛灼灼燃燒着一團火焰。
那時候穿越精靈還未曾和她綁定,扈漣剛穿越過來心煩意亂,命人把門關實,也沒管從雲宋那晚到底是何心情。
早知今日,悔不當初。
扈漣懊惱地暗罵了自己一聲。照着雁辭這般模樣,許是她也見過原主和從雲宋相處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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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三位反賊的聲勢值扈漣或多或少的都得到過一些,只有這位從雲宋,對方的聲勢值自始至終也沒有掉過一點。
扈漣從穿越精靈的資料庫裏看了一下,他有三十多點聲勢值,上面還加了一個括號,标注了北涼。
也就是說,對方所有的權力都是在北涼那裏,在大康皇宮的時候,他是一個真正凄凄慘慘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可憐。
扈漣心思動了動,她往着出聲的地方走去,就見一個衣着精致繁瑣的嬷嬷正站在一個身着白衣的少年面前。
嬷嬷袖口上面沾了些泥點,氣得臉色通紅,面色不虞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模樣無畏,星眸撲閃,身姿朗秀,聽了嬷嬷的話也不以為意。
他垂下眼皮,掩住了眸中的光亮,語氣輕飄,反而安慰起對方:“嬷嬷因我的事情憂心作甚麽呢,我好歹還是個性命無憂的質子,總是不會哪天因為得罪了主子而性命不保。”
“既是如此,又為何會不好意思呆下去呢。”
對方這般随和态度。
扈漣看着從雲宋,心底少了幾分面對那三個人時候如臨大敵的緊張戒備感,眼下也多了一些親切。
她唇角上揚,輕笑出聲。
這輕微的動靜在此刻的t環境中也足夠吸引人的注意,二人循聲看去,就見扈漣朱衣廣袖,桃花步搖在發間微微晃動,正含笑晏晏地看着他們二人。
楊嬷嬷登時心底發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她不知道方才自己和這個質子的争辯公主聽到多少,但是見公主的笑意,必然便應該知道公主對于質子的這個回答是極為滿意。
從雲宋沒有動,他站在原地,幾乎無措地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從雲宋在進宮之前,一直以為他再次回到大康,同樣也會再見到扈漣。
卻沒成想,在諾大的天地間,自己義無反顧地奔向了她的國家,來到了卻被這小小的皇宮困住了兩個人的見面。
這幾日趙勘死賊看他不緊,故而他也能能夠僥幸從小院出來,往宮道上走一走看一看,因為他覺得,扈漣就住在這個皇宮裏,自己總能有機會和她相遇上。
這不就在眼下,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就這樣俏生生地立在了自己面前,容貌語氣一如當年,永遠都是那個在泥潭中把他拉出來,讓他敢于和自己的父王鬥争的人。
少年眼睛裏有淚光,看着扈漣,聲音輕顫:“姐姐,我等了你好久。”
……
不怕年下拽,就怕年下乖。
扈漣被這一聲“姐姐”叫的頭皮發麻。
從雲宋似乎忘了自己把大雨中的他放在門口關緊了門窗置之不理的事情,又或者說,原主在他心中濾鏡過高,曾經這種小事根本動搖不了這個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
*
或許是因為穿越精靈綁定着她,這個世界更多對于扈漣來說是一個任務,她也沒有任何一絲決定落腳在這個世界的歸屬感。
如果說大綱的走向是一個既定的結局的話,那麽這些性格身份各異的反賊對她來說更像是早已設定好的紙片人,他們對于昭安公主的的态度也并不能夠讓扈漣感到意外。
扈漣對于從雲宋這麽軟糯乖順的一聲“姐姐”激得渾身酥麻了一瞬,便冷靜下來,以一個平常的角度看待對方。
從雲宋一身少年清朗,頭上未見發冠,用了一根銀色的發帶綁了個高馬尾,看起來英姿意氣,飒爽十足。
為了方便消除對方聲勢值,扈漣保持原主人設,看着他粲然一笑:“從……殿下?”
她卡殼了一秒,像從雲宋這樣親親熱熱的一聲“弟弟”實在是喊不出來。
所幸對方也沒計較,依舊是滿臉溫情的看着自己。扈漣躊躇了片刻,冷下臉色,望着地上瑟瑟發抖的楊嬷嬷,語氣稍涼:“發生了什麽事情?”
楊嬷嬷沒想到從雲宋居然認識扈漣,亦沒有想到扈漣居然來這偏殿,還好巧不巧的看見自己在欺負這個質子,心裏都快嘔死了。
她把頭埋在地上,聲音發顫:“回公主,奴才回司禮殿的路上,從殿下突然闖出來沒有看路,把奴才撞到了,還出言諷刺奴才,奴才一時氣不過,這才……”
扈漣垂眼,看着地上的楊嬷嬷。
司禮殿中都是老人,她不好随意處置,而且聽楊嬷嬷這麽說,确實是她平白無故遭人絆倒,若是自己遭遇此事,也未必有楊嬷嬷這麽好的氣性,于是她複又看向從雲宋,冷靜疑問:“從殿下,楊嬷嬷說的可都是真的?”
從雲宋抓了抓頭發,回答不上來。
看着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樣以及楊嬷嬷袖口上面的泥點,扈漣心裏大概有了猜測。
她嘆了一口氣,屈身扶起地上的楊嬷嬷:“即使這樣,從殿下撞擊在先,本宮也聽到嬷嬷出言諷刺殿下,那便錯錯相容,兩邊都無功無過。只是本宮還需提醒嬷嬷——”
“從殿下乃北涼太子,他來大康乃是關系到我朝與北涼友誼的長久與否,我們宮人一言一行皆是代表了大康的禮儀教養,嬷嬷是司禮殿人更應該明白,還望嬷嬷不要做出有損大康根基的大不敬之事。”
楊嬷嬷沒有想到扈漣沒有罰她,反而對她說出了這樣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語,登時覺得傳聞中昭安公主跋扈勢利的話都是謠言。
她受教地點了點頭,而後鄭重地向從雲宋行了個禮告罪,心有餘悸地走遠了。
扈漣轉過身來看向從雲宋,含笑晏晏:“從殿下一直欲言又止,可是有話要說?”
從雲宋表情凝重,看着扈漣,遲疑道:“姐姐,我覺得你穩重了好多。”
扈漣心中提起戒備,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繼續笑着問:“我哪裏穩重了?倒是你還是一直沒有變。”
從雲宋耳尖發紅,似乎想起了以前的舊事,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以前我在皇宮裏受人欺負的時候你總是會打罰宮人那般替出手,但是我總是會在偏殿裏聽到別人對你滿滿的抱怨,現在你幫了我,別人對你依舊心悅誠服——我覺得你現在這樣更好。”
要不是你故意撞人我都不用出手,我謝謝你。
扈漣在心裏接了一聲。
面對第一個肯定自己比原主好的男主,扈漣作任務的時候也罕見的少了一些不求上進的茍命,她主動出擊,含蓄試探:“大康不比北涼,從殿下居住的可還自在?”
從雲宋站在扈漣的對面,看着少女清亮而又明澈的眼睛,那些被趙勘逼着和他共謀的日子便如同風吹過一般飄渺無蹤,那句“無人問津 ,怎能過得好”便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他喉頭上下動了動,勉強勾出一個笑容:“都挺好的。就是……”
少年垂下眼簾,這段時間住在大康皇宮,他也能夠看出來此刻大康的詭谲風雲。于是心心念念再次見到她一定要說出孩童時間約定過的那句“放下一切亡命天涯”在心中百轉千回,終是換成了另一句帶着委屈和不甘的:“你能不能多來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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