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第 54 章

“在下家中行四, 父母在京都做些香料生意，故而與趙勘狗賊也多有交道。”

“狗賊仗着陛下寵信，欺上瞞下欺壓百姓, 玩弄人心, 方才官兵右手戴玄鐵環，便是這狗賊手下人的标識。所有商賈皆對他怨恨入骨, 惡人喪盡天良, 不屑多說。”

何椿生坐在梨花木的坐凳上，微微傾身給面前眼神明亮滿是好奇的小娘子倒了杯茶水, 而後直起身又淡淡喝了口自己的茶水，不着痕跡地把自己較為俊俏的右臉偏了偏，方便扈漣能夠欣賞到自己最為好看的角度。

每逢趙勘狗賊派人前來家中便能t夠看到父母愁眉苦臉的神情，聽到他們不斷的嘆息，縱使何椿生流連于脂粉之間不懂賬目, 也不由對那閹賊生出了真情實感的厭惡和煩躁。

他本不願提起這種讨厭的人物, 但是素蓮明顯對于趙勘閹賊或者說自己的家庭背景有些好奇，初見時候征服女子的最好手段便是透露出自己優越的家世和自己溫柔縱容的态度, 于是何椿生勉強對趙勘評價了兩句。

能做香料生意的在京都必然也是富貴之家，難怪何椿生小小年紀敢放蕩輕狂至此，想來應該是家中溺愛小兒疏于管教的原因。

扈漣眼珠微微轉動, 望着何椿生, 少年因為年紀小, 眉目生的勉強稱作俊秀，但可能因為她在宮中見慣了藺清都從雲宋等人, 總會覺得何椿生過于淺薄, 少了些氣質。

窗外雨水漸停，她還惦念着趙勘突然召集人馬的原因, 原本因為寒冷而僵硬的手指捧着熱茶微微變暖，何椿生觀點扈漣只信了些許，照着對方這種只知道女人的腦子，八成這種觀點也是自己蓄意放大。

趙勘全憑對着扈燕阿谀讨好有了今日權勢，但是他在民間行事對着無辜百姓到底有那麽幾分忌憚在，想來不敢做的太過放肆，何椿生父母這般恐懼趙勘手下之人，恐怕自己家也并不幹淨。

她抱着茶杯，心思不定地笑了下，道：“原是如此。”

她并無興趣和何椿生多加交談，雁辭找她恐怕有些急了，再說上兩句自己便要趕緊回去才是。

何椿生望着扈漣瑩白姣好的面目沖着他微笑，少女眸含銀丸，似有萬千星子倒映其裏，即便風吹雨淋，依舊袅袅曼麗。

少年頓時心中一跳，除開那些先前因色而起的隐晦心思，一種難言的悸動又被勾動了起來。

何椿生勾動唇角，折扇在手中又輕輕晃了晃，剛準備說些什麽，就見房門被“咣當”一聲推開，一個身着淡綠碧紗裙的女子大踏步邁了過來，見他們二人場景登時臉色發白，柳眉倒豎，嬌喝道：“何椿生，你還是不是人！”

女子聲音清麗，看起來比何椿生稍大一些，看也沒有看扈漣一眼，只是盯着何椿生眼眶都有些微紅，像是氣極怒極，擡起胳膊來，作勢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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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椿生也是變了臉色，原本噙在臉上從容不迫的笑意消失殆盡，急忙起身，躲避開來女子揮過來的手，抱着頭道：“何楸生，你不是說不管我了嗎？怎麽今日還找上門來，讓我在別人面前這樣沒面子。”

何楸生聽到何椿生問話停住動作，看了眼扈漣，複又別過頭，冷笑一聲：“你還要面子，家中最近多少瑣事愁得父親焦頭爛額，我不管你，你便在這裏風花雪月，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何椿生聽了何楸生的話語臉色漸漸沉下來，嘴唇翕動片刻，什麽也沒有說，擡眼望着自己的姐姐，終歸忍不住冷漠發洩道：“若不是當初你輕信他人，我們家又怎會到了現在這般窘境？”

街上到處是疾奔的官兵，何楸生聽聞何椿生此言後也沉默了，扈漣瞥見她的手指攥成了拳，青白的骨節格外明顯，女子的聲線顫抖道：“當初是我做錯了，可是我們終歸是一家人……”

何楸生沒再管何椿生，反而挺直了背脊走到了扈漣的旁邊，目光複雜地打量了她片刻，嘆氣道：“姑娘年紀輕輕，應知道空手攀月，必然徒勞無功。”

“家弟年齡尚小，心思多轉不定，姑娘注定從他身上得不到什麽。”

外面有細碎的腳步聲自遠極近傳過來，扈漣卻沒有在意，她的臉色有些難看，對方這話說出來明顯是自視清高把她當做什麽有圖謀的女子了。

笑話，憑借她在大康這身世，眼下裏除了扈燕，誰還比她尊貴。

扈漣似笑非笑地望了眼一旁瑟縮不語的少年，何椿生亦是不敢去看扈漣，雖說他天生纨绔，阿姐偏激固執地想要管教他，可到底他們之間血緣親情牽絆，使得他怎麽也沒有敢在何楸生咄咄逼人地走向扈漣時候，把那句“我和素蓮姑娘只是初見”說出口來。

“本侯怎麽不知道公主還需在爾等小民身上去得到什麽。”

門口突然傳出一道極為沙啞冷漠的聲音，扈漣轉頭看去，趙勘一身玄色常服，頭發用發冠高高束起，垂落下的發絲還滴答着小水珠，那張豔麗美豔的面容從未有過的狼狽。

他的目光冷如鋒刃，毫不留情地刺向面前二人，何楸生在望見趙勘的那瞬間卻如同燃起了春火，眼睛簇光明亮了起來，失聲喊了一句：“趙大人。”

趙勘視周遭一切如無物，徑直向扈漣走過來。

青年走近了扈漣才發覺他的玄色衣衫早已濕透，黑靴經過之處留下串串水跡。

趙勘的臉上卻是冷漠不驚，自雁辭半個時辰前來他的府上告知公主失蹤，他便冒着雨騎馬跑遍了整個京都，不知是否因為寒雨的關系，再見到的扈漣的那一刻，心中所有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憎惡的情緒全部殺死在他冷得僵硬的面容上。

他沖着扈漣屈膝下跪，高挑纖瘦的身軀像是浸入冷雪的枯枝，道：“公主受委屈了，還請公主屈就奴才府上整理儀容。”

何楸生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是沒有想到自己方才還不屑一顧的女子居然是天底下最貴不可攀的公主，就連清冷漠然的趙大人在她面前如此小心翼翼的态度，何楸生不由惱怒地看了一眼何椿生，不知道對方是怎麽這麽大膽敢和公主同坐同飲的，竟然讓她這般冤枉了公主。

何椿生亦是沒有想到素蓮居然是公主，見到向來憎惡的閹賊和方才自己還有片刻心動的女子這般親密，他眼中登時劃過一絲失落，心中酸澀別扭，索性扭過頭去不看他們。

扈漣看見趙勘這幅面目随即恍然，沒有想到方才街上人馬是因為尋找自己所鬧出來的，正好自己也要離開這個地方，她看着對方穿着知道趙勘今日并不當值，猶豫一番，問道：“宮中不知道這件事情，是吧？”

趙勘還跪在地上，聽到扈漣的問話回聲道：“恐陛下擔憂，奴才稍微封鎖了消息，目前宮中還并不知道此事。”

扈漣稍微放了心，輕輕颔首：“有勞趙大人了。”

話畢之後她又望向何椿生，對方似乎是感覺到稍微尴尬，白淨的臉龐側向右邊，沒有看她，只餘下耳朵邊微微露出一些紅暈，嘴唇緊緊抿在一起，看不出來什麽表情。

她走了過去，對着二人解釋道：“本宮乃當朝公主，封號昭安。今日實有急事，礙于身份無奈化名，多謝何公子杯茶之情，亦願爾等姐弟二人不生罅隙，莫要因己方脾性，牽扯至無辜他人。”

何椿生的睫毛動了動，望進扈漣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終究是多了一些愧疚。

既然趙勘找過來了，也省得她再徒步回到鴻儒客棧。扈漣舉步往外走去，趙勘見狀，直起身來，拂了拂衣服上的塵土，跟着扈漣便要一同離開。

何楸生見狀咬了咬唇，小步走了過來，利落飒爽的女子輕輕攔着趙勘，原先因為怒火覆蓋面上的冷意盡數消融，她臉頰生了緋紅，猶豫問道：“大人可還記得小女子？”

趙勘停住了腳步，他看着面前含羞帶怒一臉複雜的何楸生，面容十分的冷漠，思索了片刻，才道：“你是何有貴家的女兒。”

何揪生的眼睛閃過亮光，面容愈漸激動，聲音卻極力溫柔道：“是我，去年春天，我們在父親商鋪相遇，當時大人右臂受了傷，是我為大人提供了傷藥……”

那時候趙勘穿着一件墨藍色的錦衣，整個人面色蒼白又冷得不叫人接近，闖進了她父親的鋪子當中要了幾味藥材，正逢她在鋪子當中，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麽心動的男子。

她只不過為對方免費奉上了些許傷藥，何楸生本來還想替他上藥，被對方冷着臉色拒絕了。

再後來，便是他命人封了兩個月父親在朱雀街的鋪子，家中最為賺錢的鋪子被斷，手上現有銀錢不夠，頓時使得整個何家都焦頭爛額了起來，于是大家知道她提前與趙勘見過面後不免怨恨上了她。

也就是那時候，t她再次看到對方清冷如冰的臉龐，才知道對方居然是朝中威名顯赫的長樂侯趙勘。

關鍵的是，他是當今聖上身邊的閹人，是一個太監。

趙勘漆黑的眼瞳從何楸生的身上掃過，無有情緒地輕輕颔首，聲音啞如暗不見底的深潭：“那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