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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程樹雄還想再裝下去, 程非渝沒給他這個機會,毫不留情地戳穿道:“吳建宇出事了,你也成了拔出蘿蔔後帶出的泥,證據被握在孔笙風手裏了。”
聞言, 程樹雄瞪着眼睛怔愣了半晌, 反應過來後身形一晃, 跌坐在辦公椅上,手足無措地抱住頭,兩只手理了理頭發。
最終茫然地看向程非渝,說:“你也沒辦法幫我遮掩對吧。”
當他問出這句話, 就意識到自己的人做得有多失敗了。
這個世界上被兒子拖累的父親不少, 新聞裏總是有高位者為了護犢子晚節不保的例子。
在傳統的觀念裏, 父親也一直是如山如樹一樣高大挺拔的模樣。
程樹雄年輕的時候曾被程老爺子教導過要封妻蔭子,可他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也沒有這樣對程非渝言傳身教, 是照本宣科,扔給程非渝一本晦澀難懂的古籍, 讓程非渝自己去背。
到頭來,程非渝這株野草根深葉茂, 比參天大樹還要堅韌,他卻在風雨來時搖搖晃晃,一副一壓就倒的模樣。
他的自尊是被自己踩在腳下碾碎的。
回望他這失敗的大半輩子,甚至都沒辦法說上一句“既生瑜何生亮”。
長久以來, 他就沒有屬于自己的高光時刻。
更別說豐功偉績了。
不僅如此, 等待着他的還是牢獄之災。
程非渝問他不知者和無知者哪個更可恨, 可憐人和可恨人哪個更可悲。
他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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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兒子在罵他無知又可恨。
做父親的淪落到這一步,顏面蕩然無存, 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程樹雄唇色烏青,唇瓣止不住地顫抖。
深凹的雙眼下是耷拉着的黑眼圈。
他的臉皮松弛垂墜,布滿歲月帶給他的滄桑。
他的壽數過半,卻一事無成。
大器晚成的幻夢在眼前破碎。
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程樹雄雙腳蹬地,帶動身下帶着滾輪的辦公椅向後挪了半米,雙腿自然敞開,将小臂搭在大腿上,雙手懸在腿縫間。
他這樣頹喪地靜默了片刻,對程非渝說:“我的這個位置你來坐吧。”
程非渝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坐上這把交椅。
哪怕是那天在醫院病房裏,他口不擇言,脫口而出,說的大逆不道的話也非他的心聲。
他一直是個挺佛系的人。
閑暇時間,跟朋友出去戶外探險,喝點小酒,看看表演,拿着大把的鈔票随便撒撒,就是他全部的生活。
他學習并不是因為他愛學習,而是每件事他都想嘗試一下,什麽樣的生活他都想體驗一下。
學無止境,他便能天長地久地找到樂趣。
他從來不覺得人這輩子一定要取得什麽成就,只要在該在的位置上扮演好那個位置上該扮演的角色就好。
以前他是沒位置的。
現在他即将有位置了。
程樹雄想把集團交給他。
突如其然地做了決定,也不管他想不想要。
他就覺得挺可笑的。
于是程非渝就笑了起來。
他依然管程樹雄叫爸:“小的時候呢,別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媽媽管着,成天叫苦不疊。他們都很羨慕我,因為我愛吃什麽吃什麽,愛怎麽玩就怎麽玩,幾點回家沒人問,在哪裏游蕩也沒人找,給他們的感覺特自由。我那時候聽着他們羨慕還挺驕傲,但我心裏其實挺難過的,好像哪天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也沒有人知道。可是傷感歸傷感,自豪也是真自豪。我家開這麽大一個公司,那時候只有幾家央企叫集團公司,我家一民企也能叫集團,多大的排場吶。我的難過比起那些大生意算什麽?在我心裏,你和爺爺都是了不起的企業家,能供着我這麽吃喝玩樂已經不容易了。”
程樹雄聽到這個眼眶微紅,喉嚨裏也有些哽咽,心頭升起一股“我真該死啊”的虧欠感和自責感。
程非渝是個好孩子,只不過他被嫉妒和不甘蒙蔽了雙眼,沒有在程非渝需要父愛的時候對他好一點。
都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走到這一步,他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後半生都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了,也沒有什麽好掙紮的。
他一直都明白程家創業的初心是什麽,又是如何逆流而上,通過持之以恒的拼搏和敢為人先的決策獨占鳌頭的。
只是他被架得太高了,無腦吹捧他的人多了,他的虛榮心自然而然也就膨脹了。
三十歲出頭的時候他自視甚高。
程老爺子罵他,他心想別人都在褒揚他,只有家人批判他,家人還不如外人,他不蒸饅頭争口氣,說什麽也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給程老爺子看。
他要比自己的父親做得更出色,然後不顧勸阻投了很多程老爺子不看好的賽道,十賭九輸,還嘴硬賴自己運氣不好,沒趕上風口。
四十歲出頭的時候他意識到了自己力有不逮,看清了身邊谄媚讨好的都是什麽貨色,時常灰心喪氣,被接二連三的虧本弄得焦頭爛額。
在巨大的壓力下,他着了女人的道,對家人、對企業、對公衆,都沒法交代。
他知道自己走的道不是正道,但是信了那些歪理邪說,把自己的道德底線放得很低,心裏也松快了許多。
到了五十歲,他發現自己空有一個名頭。
妻子因為走不出他過去埋下的陰影時不時舊事重提,他無話可說只能立正挨打。
他在家族企業裏沒有功績,便也沒有,誰也不肯聽他使喚。
他只有在程非渝面前有父權的優勢,想耍耍威風,卻發現自己良心不安,壓根沒有資格對程非渝指手畫腳。
現在他還有幾年牢要做。
他都不想活了,可也只配得上一句“自作自受”。
他不是一個好人,卻也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比如說現在,他被程非渝問住了。
想的不是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而是能救一個是一個。
他深知在這個經濟逐漸蕭條的時代,他作為全國第一民企的執行董事,是要肩負社會責任的。
他也看不慣元老們和孔笙風的做派,因此他決定禪位了。
他對程非渝說:“我知道,我作為父親,從來沒有教導和培養過你,給了你足夠的自由卻不是真心從你的角度為你考慮,不稱職,不合格,有愧于你。現在把這個重擔,也可以說是爛攤子交給你,不負責任,但是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不用你說什麽我也會去自首,所以集團只能交給你了。不要說你游手好閑這麽多年沒本事t接手,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就當是我拜托你了。”
如果放在前兩年,程非渝是絕對不會插手,甚至是接盤的。
他心裏還記恨着程樹雄抛妻棄子的仇,這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可是他要是不出手,任憑孔笙風興風作浪,誰也別想過上太平日子。
更何況,程氏集團在輕工業領域是個表率,全國的民營企業都把程氏集團當風向标看齊。
他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玩的時候也能聽見周圍的風聲。
眼下國際形勢不好,天災人禍接踵而至,各行各業都持續低迷,連孔笙風這條金融大鱷都被沖到了岸上,想要借附身實體來跑路,足以見得原先風光無限的金融行業衰敗成了什麽樣。
這時候沒人掌舵,這艘大船就沒辦法靠岸。
風大浪大,風雨飄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誰又能獨善其身。
準确地說,他不是被程樹雄逼上位的,是被大環境推到這個位置上來的。
他沒有拯救世界那麽大的雄心壯志,至少他得把祖輩積累的心血保住。
他之前下基層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他原以為集團這麽亂,基層一定也存在勾心鬥角的現象,然而他去基層看到的是員工們那一雙雙疲憊的眼睛和萎靡焦躁的精神狀态。
能把當天需要處理的工作完成都已經天大的幸事,哪能有什麽救亡圖存的大志向。
那些抓破腦袋也要去想的事,是上位者要去做的事。
他悠閑了那麽久,該出力氣了。
是真正的力氣,不是搞個社交賬號為品牌代言這麽簡單。
想清楚這些,程非渝答應程樹雄:“好,你先把交接會用到文件拟好,我去說服孔笙風簽字。”
一個正規集團,和小作坊不一樣,凡事都要守規矩走流程。
哪怕是掌權者,掌的權也有明确的責任歸屬,尤其是在大事上,沒有特權。
不是說想把集團交給誰就能馬上交給誰,少不了紅頭文件。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程樹雄悶聲“嗯”了一聲,久久沒有說話。
程非渝想找程樹雄聊的無非也就是這麽兩句。
目的達到了,沒有必要在此逗留了。
反正他們父子這麽多年來,也沒有什麽非說不可的話。
不是所有的血都濃于水的。
疏離了十好幾年,關系能緩和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程非渝轉身欲走,程樹雄叫住他,很徒勞地問:“我馬上就要進去了,你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程非渝循聲回頭望向程樹雄,凝滞良久,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我再怎麽混賬,也沒資格教我老子怎麽做人吧。”
也就是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比刀割在心頭上都讓程樹雄難受。
他不知道是哭是笑,表情扭曲。
在程非渝關門離開後,長舒了一口氣。
論才華,他是遠不上自己的兒子的。
沒想到論格局,他也比不上。
此時此刻,他既悔恨,又欣慰。
他想:自己這輩子總算做了一回父親該做的事了。
關上程樹雄辦公室的門。
程非渝的目光不是一往無前的銳利,而是不可言說的沉痛。
要是他繼承這個位置之前沒有見過程樹雄該有多好。
他就不會想起陳年往事,不會察覺到那些在暗無天日的童年裏留下的,不可愈合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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