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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說完這話,兩個人都愣了下。

裴沐珩面上有那麽一絲絲的不自在,只是很快他又調整過來,他确實不喜歡瞧見她與旁的男子親近,這無可厚非。他是通透之人,這話說出來意味着什麽,他并非不知,他看向徐雲栖。

徐雲栖足足愣了好一會兒。

她并非沒有被小夥子追求過,那些年跪倒在她跟前,恨不得将她留下的公子哥比比皆是,她從未停留,除了最先幾次有些尴尬,慢慢适應後,心裏更掀不起絲毫波動,但面前這個人是裴沐珩。

新婚夜與她約法三章,恨不得對她敬而遠之的裴沐珩。

徐雲栖垂下眸握住了面前的茶盞,是裴沐珩早替她備好的茶,茶盞猶溫,澄澈的水波依然在微微蕩漾。

裴沐珩見她如此,也徒生了幾分尴尬,他再次握緊瓷杯,喉嚨有些發幹,下意識便要喝幾口,垂眸發現水已見底,又重新擱置下來。

氣氛有些微妙。

這個空檔,徐雲栖已緩過神來,到底是占有欲之故,還是真的對她起了些心思,徐雲栖沒有細究,也不必細究,感情有的時候沒必要戳的太破,他們本來就是夫妻,朝夕相處多少都能生出親近之感,譬如她現在就覺得裴沐珩這個人很不錯。

盲婚啞嫁磕磕碰碰至而今,能到這個地步,他們都很幸運。

為了回應丈夫,徐雲栖輕聲道,“我知道了,以後我注意。”

裴沐珩看着柔秀的妻子,幾番想開口說什麽,最終一言未發。

徐雲栖便想,他這樣的一個人,能說出這句話已經是極限,不會有更直白的言語。

“那十二王的弓我還回去?”

裴沐珩失笑,“不必,你給我便是,我回頭給你尋一把好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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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尚早,裴沐珩打算回一趟書房,臨走前道,“往後我抽出時間教你學箭。”

回到書房,回憶方才那一幕,裴沐珩獨自沉靜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想到自己有這樣的一日,也罷,與她挑明了,她便不能再這般沒心沒肺過下去。

裴沐珩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是夜便着人在清晖園的院子裏安置了一個靶子,又親自設定了射擊的距離,給徐雲栖挑了一把好弓讓她習練,徐雲栖飯後又學了幾把,已經漸漸摸到門路。

只是有了這麽一出,夜裏夫妻倆反而沒有尋常那般自在,變得更加沉默了。

小丫鬟在梢間藥房制藥,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曲兒,清脆的腔調時不時傳來幾聲,襯得東次間格外幽靜,徐雲栖在翻醫案,裴沐珩拿着一本《食貨志》在她對面坐下。

裴沐珩看徐雲栖的時候,她正在提筆寫字,等徐雲栖看過來時,他也垂下眸看書去了。

尴尬又暧昧。

說什麽好像都是多餘的,徐雲栖幹脆不說話,口渴了親自倒茶喝,順帶也給他捎了一杯,裴沐珩眼看她将杯盞擱在他面前卻一言未發,他輕嘆一聲撫了撫額。

“雲栖,我先沐浴。”

他起身率先打破沉默。

徐雲栖擡起眼,“哦”了一聲,為顯得不那麽幹巴巴,她又加了一句,“你喜歡的那種皂角,我又做了些,擱在高架上你自個兒拿。”

裴沐珩腳步略頓,他發現了,徐雲栖喜歡用艾草皂,而他喜歡那種添了松香的皂,猶豫了一下,裴沐珩沒有用新皂,而繼續用徐雲栖用過的艾草皂,等到裴沐珩出來時,徐雲栖很快聞到了熟悉的皂香。

四目相對。

氣氛無端有些尴尬。

更确切的說尴尬的是徐雲栖,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竟然又用她用過的皂,上回是沒得選,這回是堂而皇之。

朦胧的光線下,男人披着一件雪白的長衫,系帶依舊系得一絲不茍,面不改色往床榻去。

徐雲栖後知後覺面頰生燙,悄悄撫了撫,轉身吩咐銀杏去歇着,又熄了燈這才朝床榻邁來。

窸窸窣窣上了塌,靜下來後,聽得裴沐珩深長的呼吸。

徐雲栖今日習箭胳膊疼得厲害,一字未言,徑直睡覺。

到了後半夜,驟然下起了大雨,噼裏啪啦的雨聲将徐雲栖給吵醒了,身子一動,才發覺那人貼她極近,長臂伸過來,徐雲栖很快被他禁锢在懷裏,他就這麽從後面來了,方才那一番沉默全部蓄成狂風暴雨,與外頭肆虐的大雨一般,蓄勢勃勃,狠狠要了她一番。

裴沐珩連着三日每日傍晚準時回來陪她練箭,裴沐珩只教了她半個時辰,可徐雲栖卻是練了整整三日,她胳膊疼死了,人都快散架,不見明顯進步。

裴沐珩看着垂頭喪氣的妻子,蹲在她面前問,“你到底是喜歡射箭,還是有旁的緣故?”

他發現徐雲栖不是學射箭的料,準頭不太好。

一個紮針的時候手穩到不可思議的人,射箭卻遲遲學不到精髓。

徐雲栖捧着面頰坐在錦杌上,雙目無神看着他,“我就是想防身。”她不習慣将背後交給旁人。

裴沐珩沉默片刻,點頭道,“好,我明白了。”說完,不等用晚膳,他便離開了王府。

徐雲栖等了一夜都不見他回來,心裏有些擔心,不知他去了何處,到了次日淩晨,還沒有消息,徐雲栖索性不管。

就這麽過了兩日,裴沐珩終于回來了,這次他帶了一樣東西,交給徐雲栖。

徐雲栖移目過去,只見他手裏擒着一把弩機,這種弩機用青銅打造,光澤沉潤,十分有質感,徐雲栖好奇接過來,掂量了幾下,弩機雖是銅制的,卻并不沉重,她輕而易舉勾在手腕上,再捏了捏扳手,機括很是順滑,她眼神蹭蹭發亮看着丈夫,

“這是給我的嗎?”

裴沐珩察覺到她眼底的興奮,露出笑容,不枉他耗了兩夜功夫去軍器監琢磨,跟監正研制出這把為她特制的弩機,“這是箭羽,你試一試,應該十分輕便。”

徐雲栖驚奇地接過箭矢,裴沐珩教她将箭矢安在弩機裏,随後又示範了下怎麽用,徐雲栖拎着弩機,對着前方的牆垛便是一頓漫射,“嗖嗖”聲劃過耳際,箭矢似漫天銀針射向院牆,樹枝及地面,如同紮針一般,給她帶來了絕無僅有的快感,

銀針攻擊的範圍有限,弩機不然,能最大程度确保周遭一箭之地的安全。

笑容不知不覺染上眉梢,如此重複數次,像得了心愛玩具的孩子,愛不釋手來回把玩。

裴沐珩還是頭一回在她身上看到如此鮮活的一面,訝異了許久。

與她成親快一年了,她始終像是一個寶藏,挖掘不盡。

等到那姑娘玩累了,額尖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手裏拎着弩機,腼腆又高興地回到他跟前,

“這把弩機甚好,三爺,謝謝你,我很喜歡。”徐雲栖莞爾一笑。

心裏想的是他送了這麽好的一件禮物,她該要怎麽回禮,她實在不知裴沐珩缺什麽。

裴沐珩看穿她的心思,換作過去他定告訴她,夫妻之間不分彼此,如今嘛,他也想看着她慢慢走向自己,清隽的男人挺拔立在斜晖裏,負手含笑,“你喜歡就好。”

兩個人無聲立了片刻,裴沐珩往外指了指,“我今夜當值,不能回來,你早些休息。”

徐雲栖目送他出門,折回來招來銀杏,主仆倆對着弩機又想出了好些個制敵的法子,諸如在箭矢上塗麻藥之類,沉浸其中,不亦樂乎。

這份快樂一直延續至次日午後,徐雲栖剛用了午膳,打算去歇着,宮裏突然來了一人,從熙王神色來看,來人品階應該不低,那紫衣太監當着熙王夫婦的面給她施禮,

“奴婢給郡王妃請安,範太醫昨日請旨回鄉祭祖,不在京城,偏生陛下頭風犯了,疼得厲害,皇後娘娘吩咐您随奴婢入宮,給陛下診治。”

宮裏來的旨意,推脫不得,徐雲栖立即招呼銀杏帶上醫箱,主仆二人登車離去,熙王和熙王妃立在臺階張望許久,王妃見丈夫眉頭久久凝着,輕聲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每回陛下犯頭風,你便神色緊張,仿佛自己犯了大錯。”

熙王兀自長嘆一氣。

可不就是“犯了大錯”麽?

徐雲栖這廂帶着銀杏至奉天殿,過去以銀杏的身份絕不可能入宮,如今她是徐雲栖的助醫,便無人敢攔她,至奉天殿,徐雲栖且讓她在外頭候着,獨自拎着醫箱和醫囊,先一步踏入禦書房。

徐雲栖順着太監指示,頭也不擡進殿磕頭。

“孫媳給陛下請安,陛下萬歲萬萬歲。”

這時,一只手伸過來将她攙起,徐雲栖擡眸撞入裴沐珩平靜的視線裏。

裴沐珩接過她手中醫箱,朝上頭明黃的長塌指了指,“雲栖,你來給皇祖父瞧一瞧。”

皇帝半躺半靠在引枕上,眉目深深阖着,額間青筋隐現,顯然在壓抑痛苦,劉希文鞍前馬後伺候在他身側,這會兒瞧見了徐雲栖,方讓開,無聲施了一禮。

徐雲栖緩步來到皇帝跟前,臉上并無絲毫面對一代帝王的惶恐與畏懼,反而十分平靜,

“請陛下躺好,容孫媳給您把脈。”

她嗓音過于柔靜,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皇帝慢慢睜開眼,看了她一下,緩緩颔首,這才在劉希文的攙力下,躺了下來。

裴沐珩上前幫着他将手腕露出,又安置了錦杌給徐雲栖,徐雲栖坐下,開始搭腕把脈,

依制,給皇帝看病,必須兩位太醫并一名內閣大臣在場。

今日當值趕到此處的是禮部尚書鄭玉成,以及太醫院的賀太醫和劉太醫。

禦書房內落針可聞,劉希文等四雙視線齊齊落在徐雲栖面頰,試圖從她神色看出些許端倪,可惜這位郡王妃面龐如水,端得是不動聲色。

把完左手又換右手,甚至徐雲栖還看了皇帝的舌苔,仔細端詳了面色,又問了皇帝飲食起居,望聞問切足足耗了半刻鐘。

換作過去,誰敢對着當朝帝王指指使使,偏生徐雲栖只把他當普通病患對待,要看則看,沒有半點猶豫和商量,皇帝都拿她沒轍。

問完,斷定皇帝肝氣郁結,腎氣不足,經脈堵塞,有衰竭之症,難怪朝中奪嫡風起雲湧,依着皇帝目前的程度來看,着實也沒幾年好活了。

徐雲栖心裏有了數,便與賀太醫二人商量,“過去範太醫是怎麽診治的?”

賀太醫答道,“針灸,用藥,雙管齊下。”說完遞了一張方子給她,“方子在這。”

徐雲栖淡淡掃了一眼方子就擱在一旁,“範太醫的方子用的十分精妙也很精準,我輩不及,不過以我看,陛下吃了這麽久的藥,不妨先停下。”

這話賀太醫十分贊同,倒不是方子不好,而是一個人吃了太久的藥,産生了耐藥性,效果反而不明顯,只是過去他們這些臣子,面對皇帝犯病,除了用藥還是用藥,不敢推搡,今日這個擔子有郡王妃來擔,他們樂見其成。

“那就依郡王妃。”

劉希文在一旁問了,“郡王妃打算如何診治?”

徐雲栖從醫箱裏取出一瓶藥油,“每七日針灸一次,每隔一日推拿一次。”

皇帝顯然是常年伏案批折子,頸椎淤塞嚴重,這個時候頭不疼才怪呢。

劉希文做不得主,看了一眼鄭閣老,又瞥向皇帝,皇帝頭也未擡擺擺手,“依珩哥兒媳婦。”

外頭把這孫兒媳傳的神乎其神,他不妨試一下。

于是,徐雲栖召銀杏進來,其餘人退開,主仆二人開始給皇帝施針,全程鄭閣老等人都坐在禦塌下方,時不時小聲交流幾句,比起徐雲栖的醫術,他們更驚詫的是她的定力,這份氣定神閑的本事,滿朝尋不出第二個來。

便是她爹荀允和在皇帝跟前,也沒這般從容。

鄭閣老回想當初自個兒拟旨給裴沐珩賜婚時,還甚是惋惜,如今嘛……他輕輕把自己的臉給拍了下,這一幕被皇帝餘光收在眼底,他輕蔑地笑了笑。

第一輪施針完畢,皇帝坐在禦塌上緩了一口氣,朝鄭閣老吩咐,

“去去去,快去把荀允和給叫來。”

徐雲栖淡淡看了一眼皇帝。

鄭閣老忙笑眯眯應下。

紮完面部與前頸,皇帝頭疼有所緩解,于是喝了一口參湯後,迫不及待趴下紮後背,這一回,徐雲栖将衣裳往後拉開,幾乎将後頸與後腦勺風池等穴位,并肩周全部紮滿。

火辣辣的藥油塗上去,配合着針灸,皇帝隐隐察覺有一股灼熱的氣流在頭部周身竄動,這是久違的感覺了。

範太醫施針顯然比徐雲栖保守,徐雲栖藝高人膽大呀。

這少女十分了不得,皇帝心裏贊了一句。

整個施針過程持續快半個時辰,等到荀允和趕到時,皇帝滿身是汗起身,正由劉希文伺候穿戴。

荀允和第一眼看到女兒,神色怔了怔,這才整暇上前施禮,“臣給陛下請安……”話落,劇烈咳了幾聲。

衆人神色複雜看着他,荀允和捂了捂嘴,掩了掩面龐的尴尬,立得離皇帝遠了些。

徐雲栖這廂并不曾朝荀允和瞥上一眼,只交待皇帝側躺好,将藥油交給銀杏,銀杏先扒開瓶塞,給皇帝側頸塗上一層藥油,徐雲栖便在一旁與劉希文解釋,

“接下來每隔一日,您便循着這條經脈給陛下刮筋。”

她可沒有這個功夫來伺候皇帝,這種事自然是交給親近人做。

劉希文哪敢含糊,招來一名利索的小內使,平日這小內使也曾伺候皇帝推拿,徐雲栖示範了片刻,便交給了他。

施針極耗心力,徐雲栖退開,将地兒讓給銀杏和小內使,銀杏指揮小內使刮筋,冰涼的牛角刮下去,僵硬的經脈堵塞嚴重,疼得皇帝直皺眉,吓得小內使不敢動,銀杏迫不得已接手過來,對着皇帝道,

“您忍一忍,奴婢保證半刻鐘後就不疼了。”

被一個丫鬟這麽說,皇帝很沒面子,接下來就不吭聲了。

僅僅半刻鐘後,皇帝明顯察覺刮筋這一側的腦袋不疼了,簡直是神乎其神。

皇帝畢竟上了年紀,不好逮着一處推,很快又換了另一邊,又是半刻鐘後,另一邊也不疼了,皇帝神清氣爽坐起來,再次看向滿殿臣子,頗有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徐雲栖立在裴沐珩身側,溫溫柔柔喝茶,含笑望過來,

“陛下覺得怎麽樣了?”

簡直不要太好,但皇帝畢竟是皇帝,面上還是端着,

“珩哥兒媳婦啊,你不負神醫之名。”

伺候皇帝已久的朝臣深知這句話的分量,但徐雲栖也只是淡淡笑了笑,将茶盞擱下,“陛下謬贊。”

那不卑不亢的姿态讓人在她身上看到了無欲則剛的氣場。

鄭閣老看着荀允和,已是赤裸裸的嫉妒了,“荀大人好福氣。”

可惜這福氣他不能擁有。

荀允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

皇帝連忙朝他招了招手,“荀卿,來這坐着。”他指了指裴沐珩身側的桌案。

荀允和神色一頓,已然明白了皇帝今日喚他來的目的,他緩步走過去,卻沒落座。

皇帝随後往徐雲栖方向側了側身,語氣嚴肅又溫和,“雲栖,你爹爹咳了好一陣了,一直不見好轉,朝廷公務耽擱不得,你替朕給他治一治。”

禦書房內靜了那麽一瞬,荀允和手心都掐出一絲汗了。

徐雲栖眉目低垂,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語氣,

“孫媳遵旨。”

荀允和眉睫明顯顫動了下,他克制着情緒朝皇帝無聲作了一揖,最後慢慢在桌案一側坐下。

裴沐珩看了一眼溫聲不吞的妻子,心中泛起一絲疼惜,輕輕讓了一讓,徐雲栖來到荀允和對面坐下,荀允和主動撩開官袍,露出手腕,徐雲栖搭上去,眉目阖着開始聽脈。

荀允和靜靜凝望她,整整十五年了,這是他離女兒最近的一次,當年奶聲奶氣喚爹爹的小姑娘長大了,長得這般出色,這般令他慚愧且驕傲。

正因為她阖着眼,他反而更好打量她,她面頰格外的白,眉梢的弧度與幼時靜靜睡在他肘彎的模樣分毫不差,那時的囡囡過于活潑好動,也僅僅是睡着時方能窺出姑娘家的柔靜。

已經不只一人告訴他,雲栖生得像他,是一眼就看出來的像,可恨他瞎了眼,腦海刻着她幼時的模樣,并未能第一眼認出她來,齊太傅府那一日,她緩緩撿起貝殼又交到他手中的畫面不停浮現,他像一個買椟還珠的傻子,白白錯失了與她相認的機會。

他無法想象那一日的雲栖,心裏是何感受。

她那麽平靜地認出他,又那麽平靜地與他擦肩而過。

劇烈的情緒翻江倒海襲來,荀允和心口如同被岩漿裹着,痛得他喘不過氣來,咳嗽一聲接着一聲停不下來,滿殿的人都看着他,面露疼惜。

荀允和撐着案使勁喘氣,逼着自己緩過來,徐雲栖淡淡睜開眼,語氣毫無波瀾吩咐一句,“換左手。”

荀允和換手伸過去,徐雲栖繼續把脈,這回側眸看向另一側,眉梢間帶着幾分銳氣。

就在這時,皇帝突然發現耳邊傳來一聲哽咽,擡眸看過去,只見銀杏抱着醫箱一抽一搭哭成淚人兒,

“你哭作甚!”

裴沐珩也轉身朝銀杏看來。

銀杏連忙将淚一拂,睜着眼睛說瞎話,“奴婢有哭嗎?明明是禦書房風大,有沙子。”

皇帝:“……”

所有人對着他們這對父女扼腕痛惜,唯獨徐雲栖面色始終平和,她擡手招來銀杏,從醫囊裏取下幾枚銀針,插在荀允和雙手幾處穴位,随後她開始寫方子。

比起方才給皇帝紮針的鄭重,她對荀允和便顯得敷衍。

鄭閣老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問,“郡王妃,荀大人病在肺腑,您要紮針也是要紮膻中等穴位吧。”

裴沐珩卻知徐雲栖從來不是意氣用事之人,替她駁道,“鄭閣老多慮了,雲栖用藥下針從來都有的放矢,您不必妄加揣測。”

徐雲栖頭也未擡接話,“荀大人郁結在心,肺氣淤阻,肺經心經交彙于手掌,我紮針此處,可疏導郁結。此外大人原是受寒而病,太醫開得該是驅寒平肺的方子,可惜他心火旺盛,寒氣轉火熱,再吃驅寒的方子便不對症了,故而久久不愈。”

徐雲栖這般解釋,大家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鄭閣老捋須道,賀太醫等人陪笑。

徐雲栖寫完方子,正待交給賀太醫,荀允和出聲道,

“囡囡,給爹爹吧,爹爹自個兒去抓藥。”

徐雲栖淡看了他一眼,沒有遲疑将方子推到他面前。

裴沐珩見氣氛正好,便轉身朝皇帝行禮,“皇祖父,先前孫兒跟您提的事,您覺得如何?”

皇帝眉峰一擡,這才反應過來,看向徐雲栖問,“珩哥兒媳婦,你真的想去太醫院當值?”

徐雲栖立即來到殿中跪下,雙手加眉回道,“陛下,孫媳着實有此意,不知陛下準否?”

皇帝當然願意留徐雲栖任職,可不是以孫兒媳的身份,猶豫片刻,又瞥向荀允和,“荀卿,你覺得的呢。”

這會兒怕是徐雲栖要殺人,荀允和還得遞刀,又怎麽可能不答應,忙道,“還請陛下準了她。”

皇帝心情還不錯,笑道,“你們做丈夫的縱着,做父親的寵着,朕還有什麽話好說,”随後吩咐劉希文,

“去太醫院,給荀大夫添一塊牌子,準她出入宮廷,給內外命婦看診。”

徐雲栖聽到“荀大夫”三字,嘴角抽了抽。

皇帝這麽做有兩層目的,一來着實想緩和父女關系,二來,也是為了給徐雲栖多留一條退路,她畢竟是皇家婦,以“荀大夫”身份行醫,朝野無人敢指摘,荀允和顯然願意給女兒遮風擋雨。

徐雲栖面無表情颔首,“孫媳遵旨。”

只要進入太醫院,接觸到範太醫,查到外祖父下落,其他的事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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