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第七章

蘇向晚有點受不住他的目光,借着撥鬓邊碎發的動作,扭頭看向了旁邊操場。

但陸斯言一聲若有似無的嗤笑,還是傳入了她耳中。

雖不明其意,蘇向晚還是窘迫紅了臉。

正思忖要不要維持一下作為人民教師的威嚴,卻不想她一回頭,就看見陸斯言已經彎腰搬起地上兩箱水。

“還不走?”

他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甚至還有點不耐煩的樣子,垂眸睨着她。

蘇向晚愣了愣,也就默不作聲地在前面帶路。

把兩箱水放到一年級十班的看臺第一排,陸斯言就徑直走向後排,與表姐林語諾碰頭。

蘇向晚若無其事地給大家分水。

立馬有會來事的家長一邊起身走來,一邊嚷嚷:“蘇老師,我來幫你。”

“我也來!”

“我也去幫忙!”

另有幾個家長紛紛跟風。

又有一位女家長一邊拿水,一邊嗔怪:“蘇老師,下回再有這種體力活,你就直接叫幾個爸爸去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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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男家長附和:“是啊蘇老師,你平時管着這麽多孩子夠辛苦了,我家劉樂陽每次回家都說蘇老師對小朋友們都特別好……這種小事就讓我們家長來就好。”

剛才那位女家長瞥眼男家長,立馬接話:“對對對,我家岳三一也這麽說!”

看着一個個長袖善舞,三言兩語又要競相替自己孩子出風頭的家長們,蘇向晚只覺頭疼,但面上還要笑盈盈地維持秩序。

好在新推選的家委會主任看出蘇向晚的為難,立馬幫她一起控場。

蘇向晚暗籲口氣,繼續分水。

到陸斯言和林語諾這邊,原本林語諾在跟陸斯言低聲說話,看到蘇向晚遞水過來,忙停下挽笑道謝。

陸斯言這時也擡頭瞧了眼蘇向晚。

他的臉迎着光,眼鏡鏡片的紫色鍍光擋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蘇向晚與他對視一眼,無端有種空茫茫的沒着沒落感。

她忙收回視線,無事發生般,去別處給其他家長遞水了。

等她走遠,林語諾小聲說:“鹿鹿班主任還挺本分的小姑娘,就是家長們太能搞事。”

陸斯言不置可否地笑了聲,目光從蘇向晚背影上收回,看向表姐,輕飄飄道:“像你這麽做甩手掌櫃的家長,也确實少有。”

林語諾當即板起臉,壓着聲反诘:“什麽叫甩手掌櫃?我不忙事業,鹿鹿哪能過好日子?”

陸斯言一臉怕了她的表情:“你這也就是跟我急,要是現在換了鹿鹿在你跟前,又得被你吓得一天不敢說話。”

林語諾挺着腰板張了張嘴,還想辯駁些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反駁。

最終,她只洩氣地往塑料椅背一靠,低聲說:“這不還有你這個舅舅麽。”

陸斯言其實也明白表姐的不容易,但多少還是想替小孩說幾句,哪怕不能像那晚蘇向晚說的,讓表姐調整對待小孩的方式,起碼也讓她稍微能放在心上。

但見表姐這會悵然若失的模樣,他又嘆口氣道:“行了,你也說了還有我這個舅舅。”

頓了頓,又說,“等鹿鹿再大點,會懂你的。”

林語諾輕嘆:“就怕再大點,她這唯唯諾諾的性格就定型了。”

頓了頓,又側眼看向陸斯言,“你還真打算一直呆在興城照應我們娘倆啊?”

陸斯言啧一聲:“你也被我爸媽策反了?”

林語諾說:“他們也得有這個本事。”

陸斯言笑了聲,微微彎身,敞着腿,胳膊肘搭在膝蓋,望着底下熱火朝天的操場。

林語諾也望向操場,低聲說:“我只是不希望你跟我一樣後悔。”

也是這時,蘇向晚的聲音透過她手裏的擴音喇叭傳來:“各位家長,低年段的第一個項目,五十米跑就要開始了。比賽場地就在我們看臺下方,請各位家長踴躍為我們十班的小健兒們加油!”

陸斯言循聲望去,只見她站在看臺第一排,身上是學校統一發放的橘色制服,長發綁成馬尾,活力滿滿。

他就這麽望着她,對表姐說:“那不能。”

--

中午,家委會提前準備的營養餐送到了學校。

蘇向晚安頓好家長和孩子們用餐,婉拒了家委會主任遞過來的餐食,便跑去教職工食堂,快速扒了兩口飯。

到下午四點多,學生賽和親子賽全部結束,只剩最後一個項目——女教職工八百米賽和男教職工一千五百米賽。

蘇向晚上學時最怕測八百米,本來本科一畢業,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用跑八百米了,哪知道她都從學生變成老師了,還是躲不開八百米。

好不容易挨到終點,蘇向晚已經氣喘如牛,雙腿發軟,眼前陣陣發花,血腥味一路從胸口泛到喉嚨,快要從嘴裏沖出來。

正要一屁股坐到草坪上休息,先她一步沖到終點的馬思睿忙跑過來提醒:“先別坐,慢慢走一會。”

蘇向晚知道他是好意,也就咬牙堅持着,慢慢走了幾步。

不想,她兩腿實在脫力得厲害,剛走兩步,突然身體一歪,右腳沒踩穩,腳踝跟着一扭,整個人便摔到了地上。

幸好是在草坪,身上倒是還好,就是右腳踝一陣陣火辣辣的劇痛。

馬思睿,連同旁邊幾個同事忙跑過來扶她。

“沒事吧?”

“是不是低血糖了?”

“腳有沒有受傷?”

蘇向晚咬牙擺了擺手,忍着劇痛:“還好,等我緩緩,去醫務室看一下。”

“自己可以嗎?”馬思睿滿臉關切。

蘇向晚點點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快疼哭了。

“可以。就是等下各個班級集合,還有閉幕式……”

“沒事,我幫你帶一下。”馬思睿說。

蘇向晚這才放心。

等其他同事們都去忙閉幕式了,蘇向晚體力也恢複得差不多,慢慢撐着草坪爬起來。

結果右腳剛使了下力,她就痛得渾身冒冷汗。

等這陣劇痛緩過來了,她才一瘸一拐地往醫務室走去。

看臺上的陸斯言到這時才察覺不對勁,快速跟表姐交代了一聲,便追着蘇向晚的方向跑來。

等蘇向晚察覺身後有人追上來,他已經在她身邊停下。

“傷得很重?”

蘇向晚不語,片刻,垂着眼睑盯着兩人的腳尖,含糊道:“還好吧。”

陸斯言默了默,忽然笑了聲:“還能自己動,看來确實還好,應該沒傷到骨頭。”

蘇向晚心中微動,擡眸看回他,一本正經的語氣:“你專門跑來笑話我的?”

陸斯言斂了笑,下巴輕擡一下,只說:“我為什麽要專程來笑話你?”

蘇向晚下意識想說因為我們的陳年恩怨,但目及陸斯言面無表情的臉,她頓時剎住了話頭。

但陸斯言還是察覺了她的未盡之意。

他太了解她了。

陸斯言眯了眯眼,說:“你這算不算小人之t心度君子之腹?”

蘇向晚吸了口氣,下意識張嘴想要辯駁。

不想,陸斯言又在她開口前,嘲諷哼笑道:“就算真要報複你,也得等你手腳健全的時候。不然我勝之不武。”

蘇向晚頓時無話可說。

陸斯言瞧她一眼,臉上種種神色漸漸淡去,最終只面無表情地躬身作勢抱她。

蘇向晚察覺他意圖,連忙雙臂擋在胸前,緊張四望:“你幹什麽?!”

陸斯言不動聲色打量她戒備的姿态,語氣變得涼薄:“當然是抱你去醫務室,靠你這麽挪,什麽時候才能挪到。”

蘇向晚趕緊拒絕:“別,學校人多眼雜,要是被人看見,誰知道傳成什麽樣。”

陸斯言呵氣:“那背你?”

蘇向晚知道他這是耐心即将告罄的表現,但她仍猶豫:“也會被說行為不端……”

陸斯言抱起雙臂,嘴角微勾,眼底卻沒有笑意:“那我替你把醫務室搬過來?”

蘇向晚:“……”

陸斯言不再跟她多話,徑直轉身背對着她,雙腿往下一蹲:“上來。”

蘇向晚沒動,他扭頭瞪她:“磨蹭什麽,當年一腳踹了我的時候,怎麽沒見你磨蹭?”

蘇向晚雙目用力瞠了一下,才沒被眼底突如其來的熱意沖撞出眼淚。

陸斯言也意識到自己語氣過于嚴厲,觑她兩秒,便回過頭,平聲說:“上來吧,大不了到時我來幫你澄清。”

蘇向晚又默了一秒,才慢吞吞趴到他寬闊的後背上。

陸斯言兩手握拳,只用手腕托着她膝彎。

站直身體時,他輕輕将她向上一掂,旋即皺了眉。

這麽多年了,這女人怎麽一點分量不漲?

多半挑食的臭毛病一直沒改。

陸斯言默不作聲地背着她,快步往醫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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