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喪家之犬
喪家之犬
“今天是我生日。”
林雲正跪在地上擦奶油,沉悶的空氣裏擠滿了甜膩的味道。地下通道被維修後,透氣性沒有之前好,她在下面待一會兒總感覺喘不過氣兒來,也不知男人這麽高大怎麽受得了。
“也是我弟的生日,你有兄弟姐妹嗎?”
林雲沒搭腔,破碎的蛋糕屍體到處都是,甚至挂在鎖住男人的牢籠上,一團亂,她只想清潔完回去休息。
“我弟弟是個笨蛋,什麽事都做不好。”
才不是,她知道院子裏那個人的傳聞,貌美的高材生Beta。
“離開我可怎麽辦。”楚陽頗為苦惱,林雲頭一回見他露出這樣認真的感情,他是極帥的一張臉。因為悶熱,楚陽把上衣脫掉,露出結實的身體和漂亮的山茶花紋身。
楚陽從裏面走出來,蹲在地上,支着胳膊看趴在地上清潔的她,指指腳下:“胳膊伸進來,這裏還有,別偷懶,林雲。”
那天從醫院回來後,楚星就沒能離開宅子。大部分時間,陳伯璋總是陪在他身邊,接電話打視頻,處理工作的上的事,基本二十四小時都在楚星的視野裏,偶爾到前頭屋子裏,楚星也知道是他是在見醫生。雖然陳伯璋極力壓低聲音,關上門說話,楚星也能從他回來時陰沉的臉色看出來,情況不容樂觀。
這樣的表情他見過很多次。
或許疾病已經藏不住了,楚星病情急轉直下,晚上經常睡得不安穩,好幾回他頭疼得從夢中驚醒,剛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被陳伯璋抱在懷裏,對方輕輕撫摸他的脊柱。
“止痛藥吃嗎?”
楚星卻搖頭:“現在吃太早了。”
陳伯璋知道他的意思,現在吃太早了,容易産生抗藥性,後面還有更疼的時候,吃藥就不管用了。
陳伯璋靠着牆:“我請人從南邊找了一個特有名的中醫,明天就來,很多癌症患者最後找他都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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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緩了好大一會兒,才開口道:“第一次知道自己得病,是入職體檢的時候在聯邦大學附屬醫學院,通知我生病的醫生是我導師的校友。”
陳伯璋輕輕親吻楚星的頭頂。
“拍片子的實習醫生是我圍棋社團認識的學姐,醫院院長也是我們學校的榮譽教授。”
“組織捐款的人是學生會主席,是我同班同學。”
“我們學校有未來全聯邦最好的醫生,也有将來最能賺錢的一群人。”楚星深深吸氣,“對于一個生病的貧窮學生來說,身為聯邦大學的學生已經是最好的藥了。”
可是,那個時候他就被宣判死亡了。
陳伯璋緊緊抱住他,想起來帶楚星去聯邦醫院那天,對楚星來說是見同樣一群醫生,同樣的死亡通知再來一次。
“試一試,請都請來了。”
次日,楚星才知道陳伯璋不是請了一個,而是一群,人人都白發,陳伯璋恭恭敬敬地把老醫師們請進來,楚星看着坐了一屋子的醫生,突然笑了。
陳伯璋晚上問他為什麽笑,楚星說:“好像小時候電視劇上皇帝給妃嫔召集太醫。”
楚星正坐在木桶裏藥浴;“小時候在福利院玩過家家,小女生們總讓男生扮演太醫,治不好就得拖出去砍頭。”
水是暗紅的,挂在楚星幾近蒼白透明的皮膚上,像坐在血裏。水太熱了,楚星難受,扶着陳伯璋的手想站起來,不料對方卻強硬把他按在水裏。
“時間還沒到。”
楚星還想說什麽,頭暈目眩,直接暈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了,他的胸口很痛,肋骨疼得好像斷了,楚星掀開衣服摸索骨頭,每根都很完整,只是胸口有個烏青的印子。他放心了,側過頭,才發現陳伯璋原來在屋裏,一直默默地注視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坐在一把圈椅上,屋裏沒開燈,走廊裏昏黃的燈光透過窗紗氤氲進來,好似一個離奇的夢境。
楚星感覺自己又墜入另一個夢裏:“陳先生……”
陳伯璋在一片模糊的昏暗世界,聽到他的呼喚,于是走來。楚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一只冰冷的手,如跗骨之蛇,一寸一寸侵蝕他的肉體。
“要是沒遇見你就好了。”陳伯璋冷冰冰地說,“在你心肺驟停的三分鐘裏,我這樣想。”
楚星的心髒仿佛也被他的手攥住。
“眼睜睜看着你腐爛,卻救不了你的我真是廢物。”
楚星鼓起全身力氣,攀援着他手臂:“對不起。”
陳伯璋攬住他的後背,像條喪家之犬,頹唐地咬住楚星不存在的腺體,Alpha尖銳的犬牙刺破皮膚,滾燙的血流入他的喉嚨。哪怕這一刻楚星死去,一部分的血肉也融入他的軀體。
屋外是死寂的冬夜,楚星昏睡前,好像聽到了誰在哭泣。
天越來越冷,陳伯璋送走了所有醫生,他恢複了往日的精神,太陽稍微好一點,會興致勃勃地抱着楚星去花園裏曬一曬。
“其他人呢?”楚星接連幾日沒有看到秘書來送文件,也沒有女傭過來送飯,一切都是陳伯璋親力親為。“什麽人?你說別人?他們來來回回太吵了,”陳伯璋親親他的嘴巴,“你想見誰?有我陪你不夠嗎?”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渾濁而偏執,直勾勾地看着楚星的眼睛。
楚星沒回答,只放任自己沉溺他的懷抱中。
小院門外,秘書正抱着厚厚一沓文件往裏看,女傭踮着腳尖跑過來把他推出去。
“我不進去,你帶進去給陳總,簽個字幾分鐘的事兒。”
女傭滿臉驚恐:“您可別說了,這兩天陳先生陰晴不定,書钰小姐想進去都被吼出來,他是一分鐘也不敢離開楚先生,也不叫旁人同他搭話。”
“哎呀,”秘書凍得跺腳,“我這着急呢,上頭好幾個聯邦部門使喚我交年度報告,再拖就得出行政處罰了,股價一跌,股東會又得吵吵起來。”
女傭噓了一聲:“再等等,也沒有幾天了……”
秘書擡頭望天,今兒是個好天氣,天空湛藍,陽光明媚,只是刺骨的寒意不減。
這一天晚上,外面寒風大作,屋裏地暖燒得人只穿短袖,楚星卻覺得冷到骨頭裏頭,疼的厲害,止不住打哆嗦,甚至出現抽搐症狀。陳伯璋趕緊拿止痛藥喂他吃下去,并沒有緩解他的疼痛。他出去打了個電話,不多時,一個高挑個兒的醫生拎着醫療箱進來,是白裏。
她一進門就皺緊眉頭揮手:“什麽味兒啊?你信息素失調了?”
陳伯璋沒搭理她,抱着懷裏的楚星,輕輕拍他的背。
白裏挑眉,眼裏閃過深思的神情,手裏也沒閑着,利落地打開箱子,取出注射器給楚星打了一針。她也沒走,坐在離陳伯璋最遠的門口,一直等到楚星清醒。
她叫他名字:“楚星?”
楚星循着聲音眼神看過去,卻聚不上焦:“謝謝。”
白裏走過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陳伯璋意識到楚星看不見了,他開口第一句竟然是“眼睛能治好嗎?”。白裏輕松地短促笑了一聲:“可以,但是在別人身上。”
陳伯璋陰沉着臉道:“我不送你了。”
白裏利落地收拾藥箱,準備離開。
“等一下……”楚星叫住她,“我同意捐獻遺體。”
在聽到“我同意”三個字時,白裏情緒明顯高漲,甚至笑起來,可以聽是捐獻遺體,她收住笑容:“好的,我今天沒帶紙質協議,下次帶過來,你簽上字。”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陳伯璋的臉色,意外的是對方竟然沒有反駁,好似尊重楚星的意願,只是最後看她的眼神,讓她極不舒服。
怎麽說呢?
白裏想,哦對了,跟那些陷入極端絕望的家屬一樣,憎恨所有健康活着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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