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寒夜
寒夜
白裏再次來時,依舊是一個寒夜。
同上回一樣,身姿修長的Omega女傭走在前面,帶她穿過迂回的長廊.臨近春節,廊下每隔幾步挂着漂亮的琉璃燈。白裏看着女傭脖子上露出的一小塊蒼白皮膚,映襯着烏黑的盤發,想着回來要不要加個微信聊聊。
突然,她停住腳步,有力的拳頭從拐角處裹着寒風沖出,她靈巧閃避,一個側身從兜裏掏出手術刀,精準抵住偷襲者的頸動脈。
白裏笑着說:“嗨呀,不知道現在醫生都得學幾招嗎?”
西裝革履的保镖面色僵硬,冷汗從鬓角落下。女傭一言不發,低頭垂手站在一旁。
“這樣呢?”
白裏回頭,陳伯璋單手持槍,槍口正中她眉心。她放下刀,笑着擺擺手:“需要配合什麽,直接說就好嘛。”
“你不是有話好商量的醫生,你是遵循某種死板教條的。”陳伯璋一針見血,“現在,不要說話。”他說完把槍扔給保镖,轉身帶他們往卧房走。
屋裏頭熱得人直冒汗,可楚星依然穿着厚實的毛衣,蓋着錦被,靠着猩紅的繡花靠背,坐在窗前的羅漢床上。
小女傭指指手中的平板,示意白裏照着念。
“我把自願捐獻協議帶來了,鑒于你現在看不到字,我讀給你聽,然後簽字。”
她從包裏取出文件,楚星搖搖頭:“我直接簽字。”
陳伯璋适時接過白裏手中的文件:“給我吧。”
然而桌子上早就準備了另一份文件,真的捐獻協議被他随手遞給保镖。楚星在桌子上摸索,陳伯璋俯身抓住他的手,握住筆:“在這裏簽字。”
白裏作為外科醫生,眼神極佳,她看着楚星正在簽的文件,那是一張紅紙,上面有金色的花團錦簇的圖案。她眼前一亮,心裏沉寂已久的念頭又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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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太入神,女仆提示她的話都沒看見。
楚星問:“這樣就可以了嗎?”
保镖的槍指着白裏的腦袋,她連忙道:“不好意思,想起了之前患者簽協議的畫面……這樣就行了,給我吧。”
陳伯璋抽走楚星手裏的文件,與此同時,保镖把空白的捐獻協議遞給白裏。
“再見,白醫生。”
“再見。”白裏心想,說不定能活着再見。
她攥着文件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一出門就是一路小跑,女傭趕緊跟上,兩人氣喘籲籲到了垂花門下。
白裏激動地對她說:“你去偷偷告訴陳伯璋,我有個治療方案能救楚星!”
女傭看她話不似作假,又急匆匆回去找陳伯璋。不多時,陳伯璋僅穿單衣從一片黑沉沉的陰影中走出,但他臉上,看不出因白裏的話而激動。
白裏朝他招手:“陳先生!你肯定知道大腦中的發育體,控制人分化的精妙器官吧!蘊含着恐怖的、巨大的能量,在分化時甚至可以促生一部分嶄新的大腦組織!”
陳伯璋馬上理解她的話:“你想讓楚星分化。”
“是的!楚星的雙胞胎哥哥是個Alpha,理論上楚星也應該是,我看他腦部CT的時候就發現,他的發育體受腫瘤擠壓一直沒分化。而現在,我可以通過手術切掉壞掉的腫瘤,配合後期治療,讓他分化,趁機修複大腦。楚星會再次成為一個健康的人!”
白裏抑揚頓挫,兩眼放光看着陳伯璋。
陳伯璋沒有回應,他向身邊的保镖伸手,保镖遞給他一根煙。楚星生病後,他身上已經很久沒帶煙了。保镖掏出打火機,伸手掩着寒風給他點上。
跳動的火苗描摹着陳伯璋的側臉。
陳伯璋深深吸了一口:“楚星知道嗎。”
白裏咧嘴笑:“他沒同意。”
“絕處逢生,你說這麽好的事情他為什不不告訴我?”陳伯璋修長的手指夾着煙,“你覺得為什麽?”
“據我觀察,放棄治療的病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因為不夠有錢。”
陳伯璋冷笑:“是我的人從來不會缺錢。”
白裏攤手:“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對于我來說最重要的原因——找不到他的家屬簽字,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簽了剛剛那份結婚協議,你就是他的合法伴侶,還有監護人。”
陳伯璋彈了彈煙頭,橘色的煙灰閃閃湮滅:“不對,你只說了一半。”
白裏微笑。
陳伯璋繼續道:“我了解的比你多,楚星生病之後,從學院到學校,各方積極給他籌款,教過他的導師個個都有極高的社會地位,動用他們的力量,短短幾天就籌款到了兩百萬,再加上國家重點學校的保險,覆蓋醫療費用很輕松。”
他冷靜陳述:“但是這個病當時就宣判治不好,楚星把錢都退回去了,退不掉的捐到了校友基金會。至于你說的沒有人簽字,更不可能,雖然他哥失蹤了,在危急情況下,學校有義務簽字,不管是以校長名義還是學校法人名義。”
垂花門下的燈突然亮了,保安退到了一旁。借着明亮的燈光,白裏才發現陳伯璋長出好多白發。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你說的這個手術,成功率極低,而且會造成嚴重後果,這就是楚星不接受治療的原因,他不能拖累他唯一關心的、不知所蹤的哥哥。”
白裏沒有被揭穿的慌亂,反而繼續興致勃勃地推銷:“是的,這手術将會是全球首例!陳先生,不做任何治療,楚星必死無疑,可只要讓他手術,哪怕只有一成希望也值得!不是嗎?”
“剩下九成呢。”
“恢複不好可能會癱瘓,一輩子坐輪椅,也有可能變成植物人終生躺在床上。”
“所以大概率是醒不過來,一直躺在床上。”
白裏攤手:“是的,您真的很擅長抓重點。所有醫生都反對我的方案,他們說我異想天開,只想着出名,真是錯怪我了,比起拯救楚星、成為名醫,我只是更喜歡極致的手術。”
陳伯璋的煙抽了一半:“剛認識我的時候為什不說。”
“啊,那是因為我不确定您是玩兒玩兒照顧病人的游戲,還是愛他愛到能精心照顧癱瘓愛人一輩子,但是一個臨死也要騙他結婚的人,應該有這樣的決心吧。”
陳伯璋沒再說話,他安靜地抽煙,眼睛看向遠方昏暗的天。
沉默時間長到白裏以為他會拒絕,突然,冰涼而濕潤的顆粒落到她臉上:“下雪了呢。”
陳伯璋伸手接住:“下雪了。”
“下雪路不好走,我先告辭,您改變主意随時聯系我 。”
“白醫生,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跟楚星簽結婚協議嗎?”
白裏停住腳步:“願聞其詳。”
陳伯璋接過傭人送來的大衣披上:“他既然舍得把屍體給陌生人,我想不如留給我。”
“我這有專業的保存屍體的聯系方式,不過,”白裏停頓一下,看着陳伯璋坦然地開玩笑,“一具躺在床上會呼吸的‘屍體’也不錯。”
雪下大了,未抽完的煙頭被打濕,陳伯璋随手扔在地上:“盡快準備手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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