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坐在去杜家的車上,顧錦開口道:“出宮那日,你被劉貴妃叫走,我和冬蘭還等了你好一陣子,直到嬷嬷親自來趕人我們才走,可是在宣德門口也沒見你們家的馬車,我和冬蘭雖疑惑,卻也只能先回家了。”
林婉芙擡眼看她,眼眶微微發紅,車輪行駛在汴京寬闊的街道上,車轍聲細微,車身的搖晃也不明顯。
她握住顧錦的手,嗓音微微顫抖:“姐姐,那日我沒有見到劉貴妃,而是……”她艱難的說道:“是……四大王騙我去了。”
說到這,她再也說不下去了。
顧錦是在官宦家的小姐,從小聽着那些勾心鬥角的故事長大的,林婉芙說到這,她便已經能猜出一二。
她反握住林婉芙的手,輕聲道:“不必說了。”随後冷着臉對車夫喊道:“再快些!”
車夫不敢含糊,駕着車奮力疾馳,很快就到了杜家。
杜若明得知是三司使的女兒來了,自然不敢怠慢,連忙将人請到了杜冬蘭的閨房。
杜家今日當真是熱鬧紅火,人來人往都是前來恭賀杜冬蘭嫁入天家的。即便坐在杜冬蘭的閨房中,也能聽見遠處院子裏喧鬧的聲音。
本就是嫁給不情願的人,這喧鬧聲聽得杜冬蘭聽得有些惱火,見她們二人來了,才勉強露出個輕松的笑容:“真沒想到你們會來,快坐吧。”
顧錦與林婉芙坐下,望着杜冬蘭,卻不知如何開口。
說些什麽呢?說她未來的夫君是那龌龊之輩?說她嫁過去或許會吃苦?
到是杜冬蘭先開口了:“福福眼圈怎麽紅紅的?可是哭過了?”
林婉芙擠出個笑:“風沙迷了眼。”
女使上了茶,三人圍坐在杜冬蘭閨房中的小桌旁,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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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冬蘭妹妹,我和福福有些閨房秘話想對你說,屋子裏不必留這麽多女使。”
杜冬蘭心領神會,遣散屋內女使,這才疑惑道:“這神神秘秘的是做什麽呢?”說罷她自開玩笑道:“總不是為了祝賀我嫁給四大王吧。”
林婉芙與顧錦相對一眼,顧錦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似是在鼓勵林婉芙。
于是她坐的離杜冬蘭近了些,雙手握着杜冬蘭的手臂,緩緩開口,說出的了那日自己被四大王騙走後發生的事。
林婉芙語速輕緩,描述的清晰又現實,若不是伴着淚水,簡直不像是在說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林婉芙只說是江王出現打斷了四大王,略去了江王親自抱着自己乘坐轎子的事情。
畢竟孤男寡女,這般舉動,她實在羞于提起。
直到聽見她說自己回到林家的馬車上,顧錦和杜冬蘭才松了一口氣。
杜冬蘭似乎感同身受,哽咽着問道:“福福,你可害怕嗎?”
林婉芙點點頭,說出了自己此行來的目的:“姐姐,那人實非良人,姐姐非嫁不可嗎?”
四大王纨绔狂狼,杜冬蘭如何不知?平時只聽說他招惹了誰家的姑娘,卻沒想到能在自己朋友口中親口聽到他的罪行。
難道自己就要嫁給這樣一個人?要和他過一輩子嗎?
杜冬蘭望着林婉芙的眼睛,緩緩地絕望開口:“福福,天下婚事,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時由我們做主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短短八個字,禁锢了多少女孩的一輩子。
杜冬蘭說完,就與林婉芙相擁而泣。
顧錦擦了擦眼角的淚,開口道:“冬蘭,你父親定是愛護你的,若你去向你父親懇求,或許還有一線轉機。”
聽聞此言,杜冬蘭一愣,随後弓起身子,掩面而泣,哭聲滔滔,似有天大的委屈。
顧錦和林婉芙不明所以,只能輕輕拍着她的背。
過了一陣子,杜冬蘭擡頭,壓低聲音道:“這話我只與你們說,莫要讓旁人聽去……”她擦擦眼淚,緩緩開口:“前些日子我偶然間聽見父親與劉京大人說話,這婚事是他們安排好的,選秀只是個幌子,不過是借由選秀的名義,讓我名正言順嫁給四大王,好不讓官家察覺這裏面有他們插手。”
顧錦面帶疑惑:“你是說,劉京與你父親早就商量好?四大王妃的人選除了你再無旁人?”
正是這個意思,杜冬蘭點了點頭。
林婉芙參不透這中間的彎彎繞繞,只拽着杜冬蘭的手說道:“姐姐,難道真的就半分辦法都沒有了嗎?”
“……除非我死,可若是因為這件事、這種人失了性命,豈不是更加不值?”
林婉芙認同地點頭,再難的境遇,t只要命還在,就會有轉機。
杜冬蘭擦擦眼淚說道:“福福,今日你願意與我說這些,我已經是萬分感激,眼下知道他宋淮恭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便對他不會抱有一絲幻想。”她笑了笑:“且我早就知道他喜歡長相漂亮的女子,我這長相怕是入不得他的眼,嫁過去說不定反而輕松。”
顧錦輕皺眉:“冬蘭,不可自怨自艾,不知你二人婚期定在什麽時候了?”
“與江王一樣,原定是八月初,這幾日聽說那人溜出宮尋歡作樂惹事被打了,正在養傷,不知八月初能恢複成什麽樣。”
該說的都說了,三人都知道這事情無法更改,再說不出旁的什麽話來,杜冬蘭送着顧錦和林婉芙出了門。
臨上馬車前,林婉芙回頭望去,杜冬蘭正扶欄微微笑着,入夜了,杜府挂上了燈籠,燭火下,杜冬蘭笑的溫婉清麗。
府中喧鬧聲至今未休,杜若明在前院迎來送往好不熱鬧,林婉芙只覺得唏噓可嘆,前來祝賀的人哪有幾個是真心為了杜冬蘭着想的呢?
杜冬蘭是好姑娘,林婉芙真心希望她過的順遂。
擺了擺手,她扭身上了馬車,顧錦還念着杜冬蘭方才說的話,她與四大王的婚事是劉京插手安排好的,這話頗有深意。
幸而顧德明從來只顧着三司使的差事,儲位之争上并未過多參與,否則今日只聽杜冬蘭說得這幾句話,他就能參悟不少玄機。
林婉芙則是挂心着別的事:“方才我聽說冬蘭姐姐說,四大王被打了?”
顧錦收回心緒點點頭:“我也是聽我爹爹說得,就在汴京城裏,宋淮恭要去那煙花柳巷,不想太過張揚便微服出宮沒帶太多侍衛,結果與人起了争執,那些人只當他是尋常富家公子,便被結結實實打了一頓。”
林婉芙歪着頭,一臉的不可置信:“就這麽簡單?”四大王雖讨人厭,但也是個身份貴重的人,這麽輕易就挨了打?
顧錦不由得笑道:“聽說他一邊挨揍一邊表明身份,結果對方下手更狠了。他痛的哎呦哎呦的,街上不少人都見了他的慘狀。劉貴妃氣急了,派人追查,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夥人,簡直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說罷顧錦聲音低了些:“有人說他是沖撞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被陰兵給揍了,否則怎麽可能挨了打還找不到人呢?”
林婉芙心生寒意,不由得坐的離顧錦近了些,小臉也挂滿凝重。
“姐姐我有些怕。”
顧錦見狀不由發笑:“你真信了?這都是無稽的說法。”
林婉芙點點頭,雖知道這話無稽,卻也是害怕,顧錦攬着她肩膀,輕聲道:“許是老天有眼,知道他是何種壞人,欺負了你,又心疼冬蘭妹妹,所以替你們出了頭。”
“真的嗎?”林婉芙擡眼看顧錦,似乎信了她的說法,眼中一片绮麗天真。
顧錦心想,果是小孩子,還會信這些,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只凝視着林婉芙黑白分明的杏眼重重的點了點頭:“一定是的。”
殊不知顧錦口中有眼的老天此時正端坐江王府書房中,翻着皇城司的記檔,門外,一穿着黑色便服的察子輕聲叩門。
“進來。”
察子進了門,走到宋淩朔身後,俯身輕聲道:“王爺,都安排好了,那幾個人前夜就趁着夜色出了城,屬下打探過,劉貴妃與劉大人具是毫無線索,也不想太過聲張,眼下已經不準備查下去了。”
宋淩朔眼神不曾離開記檔片刻,只輕聲道:“知道了。”
察子繼續禀告:“林家的小姐今日終于是出門了。”
宋淩朔翻本子的手動作一滞:“去哪了?”
“先是去了三司使顧家,随後同顧家小姐一起去了知制诰杜若明家。”
宋淩朔點點頭,随後翻本子的動作恢複如常。
說完這些,察子也不曾離開,察言觀色後說道:“屬下恭賀王爺大婚之喜。”
宋淩朔和起皇城司記檔,神情默然,平淡如水。
“多謝。”
察子拱了拱手,随後輕手利腳的退了出去。
宋淩朔再無心看書,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內景致微微出神,入耳的是江王府內略顯嘈雜的聲音。
王妃入府,按規制,要修葺的地方不少。
宋淩朔從懷中掏出一根金簪,在月光下細細的觀摩着,手指也在上面不住的摩挲,過了片刻,又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
一陣晚風吹過,吹熄了屋內書桌上的蠟燭,亮堂堂的月光灑下來,公平的照在每一個人身上。
宋淩朔凝視着手中的金簪,嘴角微微揚起,眼中是旁人從未見過的溫情。
夠了,對他來說,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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