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宋淩朔在家裏修養了半月, 期間琴音和還林婉芙念叨:“王妃,王爺受了傷,這幾日只有三司使家的小顧大人來探望過,另外就是秦王……不對, 是太子殿下遣人來問過, 在就沒人來過了。”

這半月朝中變化不小, 柴柔誕下皇孫,宋溫誠帶兵出城之前被官家立為太子。

柴柔生子的時候林婉芙與杜冬蘭上門祝賀過,但江王在朝中不受待見,應王的親哥哥與太子向來不合,她們二人只遠遠的看了一眼, 放下賀禮就走了。

林婉芙正低頭弄香, 聽見琴音這話便擡頭道:“我大哥哥不也來過幾次。”

“正是呢!”琴音越說越氣:“大公子每次都是帶了補品來的!”

林婉芙微微笑了笑:“這麽生氣做什麽, 我看王爺并不在意這些。”

琴音收了聲, 林婉芙到是暗自思索起來,宋淩朔貌似是不在意這些,但是兄弟感情薄涼,他即便介懷也不會說出來吧。

宋淩朔身強體健的,身體恢複的快些, 這幾日肉皮剛長合他就已經開始處理起皇城司的公務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 林婉芙嬌怯的擡頭看他, 剛受傷那幾日, 宋淩朔住在前院, 恢複幾天之後他又搬到世安堂書房去住。

察覺到林婉芙的視線,宋淩朔說道:“飯菜不合胃口?”

林婉芙搖搖頭:“王爺什麽時候去太原府啊?”

“明日。”

“不是說過幾日嗎, 傷口還沒養好呢,一路騎馬若是傷口又裂了怎麽辦?”

“正是因為走不快, 所以要早幾日出發。”

林婉芙知道攔不住他,于是低頭用筷子輕輕撥弄着碗裏的飯粒,語氣中不自覺帶了些嗔怨:“也不知皇城司的差事怎麽這麽忙,我爹爹也忙,我在家中時也每日都能見到他,王爺卻忙的連人都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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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淩朔聽出她這話裏的擔心和挂念,唇邊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笑意。

吃過了飯,宋淩朔就坐在窗邊的榻上看書,林婉芙故意問道:“王爺何不去書房看書,這屋子裏的燭火不如書房明亮。”

宋淩朔不知她還有這伶牙俐齒的一面,只合上書笑着看她。

四目相對,林婉芙立刻紅着臉低下頭去。

洗漱好躺在床上,林婉芙雖未發問,宋淩朔還是解釋道:“手傷雖不嚴重,但終歸是行動不便,住在外面方便下人伺候。”

這話林婉芙不置可否,說起照顧人,她确實不擅長。

見林婉芙沒接話,宋淩朔又囑咐起別的:“太子和衛王已經提前帶兵出城了,這幾日若是城裏有騷亂,你就回娘家去。”

這話不免讓林婉芙有些擔心:“他們去攻打百複,汴京城為什麽會有騷亂?”

這說來話長,宋淩朔不好解釋。

“總之從太原府回來,本王就會向官家辭官。”

樊樓中,看着那些人眉目猙獰的朝着林婉芙舉刀,宋淩朔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

是他做下的孽事,不該報應在林婉芙身上。

宋淩朔扭頭看去,林婉芙已經安睡,他整夜無眠,直至清晨。

早起他穿好衣衫,正準備出門之際,卻又返回卧房。

坐在床邊,他拂了拂林婉芙的碎發,俯身到她耳邊輕聲道:“福福?”

林婉芙睡意朦胧,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便嗯了一聲。

宋淩朔欲言又止,最後只用鼻尖輕輕掃了掃她的額頭。

他這次要去的地方是太原府沂州,去年沂州遭了旱災t,莊稼收成欠佳,多番因素導致沂州當地有人打着“等貴賤,均貧富”的稱號成立了忠義軍。

宋淩朔此番前去正是要同沂州當地官員一起抓住這忠義軍的首領,入京受審。

他身上有傷,提前出發才沒耽誤了時間。

沂州當地接待他的是沂州知州曹淳。

曹淳年逾而立,是沂州本地人,任職知州不過短短一年,兩袖清風,仙風道骨,若是一路順遂,或可登閣拜相。

尋常官員畢生或許都不會遇見這樣的大事,曹淳也不得不感嘆一句時運不濟。

早前曹淳也聽說過江王的稱號,想着做這種差事的必是個兇悍狠厲之人,卻沒想到宋淩朔而今不過剛滿二十,比他還年輕不少。

見宋淩朔在沂州官衙門口下了馬,曹淳上前跪迎,雙膝還未挨着地,便被宋淩朔單手扶起:“現在情況如何,簡單禀明。”

曹淳趕緊說道:“那夥忠義軍現已經抓了兩個沂州本地的富商,不知死活,且聽說這夥人還準備繼續南下作亂。”

宋淩朔皺了皺眉,眼下太子帶着衛王在北邊攻打百複,若是這朝中再有流民作亂,腹背受敵,實在麻煩。

進入官衙,宋淩朔坐在主位,問向曹淳:“你可知這夥人因何起意?”知曉是由,才能切入要害,擊潰這夥忠義軍。

曹淳只聽過關于宋淩朔品性的只言片語,眼下見他發問,曹淳也只能閃爍其詞道:“沂州……貧瘠,百姓生活實在艱苦。”

宋淩朔不說話,只盯着曹淳看了一陣。

他年紀雖比曹淳小,不過這眼神卻能讓曹淳心裏發毛。

片刻後,宋淩朔擺擺手:“你們都出去,本王與曹知州有要事商議,不可洩露。”

屋內侍衛小厮退下,宋淩朔緩緩開口:“此次暴動,是因土地而起。”

曹淳擡頭,眼神有些難以置信:“王爺身處汴京,竟也知道這些嗎?”他原本只當宋淩朔是官家懲戒重臣的刀子,卻不知連這些民情,他也知曉。

宋淩朔将手中馬鞭放在桌上,不經意開口:“皇城司負責嚴查民生漕運。”

見宋淩朔知曉情況,曹淳便不在遮掩開口傾訴道:“朝中不限制土地買賣,種田者按時繳納賦稅即可,這是開國之初的命令,但多年下來,田地多被富商買去,農民想要種田只能從富商手中耗費重金租賃,稍有天災便是顆粒無收。正可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下官多次上疏,可官家總是視而不見,這才釀成近日大禍啊!”

曹淳說的義憤填膺,宋淩朔擡頭淡淡看了他一眼,待他說完後才開口道:“你不必再上疏此事,眼下正是打仗用兵之際,官家難以分心。”

曹淳難以置信道:“可這關乎民生,官家豈能坐視不理?”

宋淩朔沉吟片刻,伸出手指點了點桌面:“曹大人,本王說,現在正是用兵之際。”

宋淩朔無法講話說得再明白了,曹淳想了片刻随後懂了。前線戰事起,正是需要銀錢的時候,朝中必然會加重賦稅,此時官家只在乎稅金會不會按時上繳。

曹淳嘆了口氣:“我枉為沂州父母官啊。”

宋淩朔本來起身欲走,腦子裏卻忽然想起林婉芙。

她是至純至善之人,若是她面對這樣的困境,會如何做呢?

想到這,他本來已經走到門口,看了看垂頭的曹淳,于是回到主位上坐下,循循善誘道:“舊政實行多年,非一朝一夕能改,此事需得徐徐圖之,朝中重臣,哪個家中不是良田千畝,你若繼續上疏此事,怕是你畢生的抱負都要困在沂州這彈丸之地。”

曹淳擡頭:“還請王爺為下官指明前路。”

宋淩朔緩緩開口:“曹大人是好官,不過對做官來說,善良算不得好事。所謂慈不掌兵,善不做官。你看沂州苦,因為你只能見到沂州,若你到了汴京,紫袍加身,屆時三言兩句便能解了沂州的苦,解了天下的苦。不過在這之前,沂州再苦,你也無可奈何。”

曹淳如醍醐灌頂,感謝道:“王爺今日所言,于下官來說簡直是警世恒言,只是王爺這般通透,何必在皇城司做些……”

宋淩朔:“在其位則謀其職,本王不過是在做官家吩咐的差事。”

宋淩朔原本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确實通透,從前在宗學,論文章策略,他不低于太子和衛王,但是從前他不在乎這些,什麽百姓疾苦,什麽朝堂紛争,他全都不在乎。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有了想要保護的人,這天下需得安穩太平,才能配得上她。

-

宮中內廷

勤政殿

官家下了朝剛邁進勤政殿,便見黃都知遞來一封信件。

官家略皺了皺眉:“又是衛王的信?”

黃都知笑着點點頭,官家略有不耐的接過,順手放到書桌上。

今日朝堂上,重臣對攻打百複一事依舊充滿信心,鼓舞軍心的車轱辘話來回說,聽得官家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官家打開宋淮顯的信件,滿滿當當寫滿了字,但傳達的意思與之前相同,斥責汪懷政妄開戰端,即将迫使前線百姓生靈塗炭。

軍隊還未行進至前線,宋淮顯這話有危言聳聽之嫌,卻也不是全無根據。

若真打起來,十戶九空、餓殍遍地具是尋常景象。

官家收起信件,嘆了口氣。

攻打百複是他與汪懷政一起商議出的結果,一來,太子新立,需要立威。二來,百複威脅朝中多年,屢戰屢敗。朝中修養生息四十年後,終有一戰之力。

現在除了宋淮顯,朝中上下具是附和之聲稱攻打百複乃是民心所向。

将信件遞給黃都知,官家冷聲道:“燒了。”

黃都知面無表情,當着官家的面将這信件放入銅盆中燒成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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