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第 31 章

“福福……”

宋淩朔艱難開口:“不要怕我。”

方才情況那樣兇險,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是迫不得已,才在林婉芙面前舉刀。

林婉芙還在顫抖着,她伸出手, 輕輕扣在宋淩朔擋住她眼睛的手上, 将他的手放了下來。

她緩緩睜開眼, 面前的人一臉鮮血,像是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林婉芙深吸一口氣,像是在說給宋淩朔,又像是在自我安慰:“王爺是,是為了救我。”

宋淩朔如蒙大赦:“對, 我是為了救你。”

林婉芙被宋淩朔緊緊擁着, 濃重的血腥氣強勢的闖入她的鼻腔, 熏得她真真作嘔, 她以為是自己臉上的血味,便顫抖着手,用手絹擦了擦臉。

但血腥味只增不減,她有些疑惑,向下看去, 才見到自己膝蓋處的衣袍已經被血染透, 還有大滴的血跡不住的從她膝蓋上方滴下來。

宋淩朔的墨藍色衣袖被血跡染成難以言喻的深紫色, 林婉芙這才發現, 他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刀口。

林婉芙喃喃道:“王爺……你的手臂……”

她忽然不怕了, 林婉芙慌張的用手裏的素白手絹去堵他的傷口,小小的手絹很快被染紅, 宋淩朔用下巴抵着她額頭,柔聲安慰道:“我沒事的。”

話還未說完, 便到了江王府,二人下了車,江王府的小厮女使便一擁而上。

從樊樓離開時,騎馬的侍衛提前一步回到王府,甚至已經請好了郎中。

宋淩朔和林婉芙分開,他去包紮手臂上的傷口,林婉芙則要去換下沾了一身血跡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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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蜿蜒刺目的血跡,蔓延向宋淩朔離開的方向。

林婉芙的眼神久久不能從他身上離開,林婉芙迫切的想确認宋淩朔的安危,他被郎中小厮簇擁着,高大的身形略有搖晃,被人扶了一把才站穩。

林婉芙從未見過他這般樣子。

他好似總是冷靜持重,不曾有過一絲狼狽與慌亂。

見他虛弱着離開的樣子,林婉芙說不出的心慌,但她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麽話,便被女使拖着帶走了。

她坐在浴桶中,神情還未從方才的慌亂中抽離,棋音抹着眼淚,擦着她沾血的頭發。

林婉芙定了定神問道:“王爺那邊怎麽樣?”

棋音深吸一口氣道:“有女使過來傳話,說是傷口很深,但沒傷到骨頭,郎中正給縫呢。”

棋音身後,江王府的女使喃喃道:“也不知這夥人是什麽來頭,王爺在皇城司當差這麽多年,都沒受過這種傷。”

林婉芙聽着這話低下頭去,她知道為什麽。

宋淩朔用血肉之軀,替她擋了一刀。

林婉芙想不明白,她爹爹曾說過,若是她出了什麽意外,林道之願以命抵命,只要林婉芙能平安。

可宋淩朔是為了什麽?她捂住胸口,這裏面暖流攢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充斥着她的全身,讓她手腳發麻。

林婉芙輕輕開口:“我要去看看王爺。”

棋音:“王妃,這事老爺和大娘子都知道了,眼下已經在王府了。”

林婉芙點點頭:“先去給母親報平安。”

林婉芙洗漱好,頭發還沒幹,發尾淅淅瀝瀝落着水滴,洇濕她碧青色的褙子。

令氏在世安堂主屋忐忑的踱步,遠遠地看見林婉芙走過來,她趕緊快步迎了上去。

不曾開口,她緊緊握着林婉芙的肩膀,上下的端詳。

“可受傷了?”

林婉芙搖頭,輕聲道:“沒有。”

令氏一把将她摟在懷裏,眼淚簌簌落下,語無倫次的說道:“娘的心肝啊,娘的福福受苦了。”

令氏實在無奈,當初早知這江王府不是好去處,但女兒被逼着嫁了過來,林道之和令氏毫無辦法,只能給出些許建議,希望她能在江王府過的順遂些。

眼下女兒無辜被牽連,險些命喪當場,令氏心中後悔不已,想着當初就算抗旨,拼上那兩條老命,也不該把女兒嫁到這虎狼窩裏。

林婉芙與令氏走到羅漢床上坐下,令氏始終抱着她不撒手,嗚咽了一陣後開口道:“來的路上,娘和你爹爹都想好,你與江王和離,娘帶你回家。”

這樣驚險的事情,令氏再聽不得第二次。

林婉芙強作鎮定,安撫令氏道:“母親,江王待我不錯,和離也需名目。”

令氏擦擦眼淚,沒想到女兒還會為江王說話。

“他樹敵無數,今日之事絕非偶然發生,若那日真被他牽連致死,你讓我和你爹爹如何能活?”

林婉芙眼中泛起水光:“母親,今日江王救了我,我險些被賊人砍中,他替我擋了一刀。”

林婉芙說完便伏在令氏懷裏,嗚咽道:“他若想躲一定能躲開,可他生生的替我擋了一刀,母親,我欠他一條命,如何能說出和離的話來。”

令氏扶着林婉芙起來,言辭懇切道:“可你就願意為了這恩情搭上一輩子嗎?在一個你根本不愛的人身邊,就為了報答他?”

林婉芙雙手無助的抹着眼淚,顯得有些狼狽,她回答不了令氏的話,恩情或是別的什麽,總之她此時此刻不想與宋淩朔和離。

林婉芙哭的傷心,令氏哪裏看得下去,她嘆了口氣道:“福福,若你真想和離的時候,母親與你爹爹哪怕變賣家産也要把你帶回家。t”

令氏撫着林婉芙的面頰,慈愛道:“母親不逼你,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今日母親見你平安便放心了,我們就先走了。”

令氏沒讓林婉芙送她,方才林道之在前院看望江王,此時夫妻二人一起上了馬車,令氏還在抹着眼淚。

林道之安慰道:“我經商多年,看人不會錯,不管江王名聲如何,今日我看他是會對福福好的樣子。”

令氏心情不佳,語氣不善的問道:“女兒因他險些沒了命,你怎好腆着臉說出這種話來。”

林道之嘆了口氣,會想起方才王府前院的場景。

郎中們一遍一邊止血一邊縫針,銀針穿透皮肉,林道之光是看着都覺得腳軟。

宋淩朔滿頭虛汗,皺眉仰頭,牙關咬緊,颌角因用力而鼓起,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濕,嘴裏卻還在問着林婉芙身上有沒有受傷。

林道之拍拍令氏的手:“日久見人心。”

令氏嘆了口氣,兒女都是前世債。

送走令氏,林婉芙趕緊到了宋淩朔所在的前院去了。

此時郎中們都熬藥去了,前院不似剛才那般慌亂,王府裏恢複從前的安靜,林婉芙的心也稍微安穩了些。

宋淩朔躺在床上,□□着上身,原本虬結的身軀下仿佛蘊含着無盡力量,只是現在手臂上攙着厚厚的紗布,且他面色蒼白,眉毛皺着,好似有些痛楚。

屋裏的女使都識相的站到廊下去了,一時間屋裏只有他們兩個。

林婉芙坐在床前的八寶凳上,不忍心喚醒他,只小心的看着他手臂上的傷口,仿佛要看穿紗布一般。

宋淩朔睜開眼,沙啞着嗓子開口:“怎麽不在世安堂休息。”

林婉芙一怔,低頭擺弄衣角。

“我沒事,只是有些挂念王爺,過來看看,心安。”

宋淩朔勾勾嘴角:“能得你這話,本王情願再挨一刀。”

林婉芙擡頭看他,他笑的有些痞氣,像是這傷口讓他驕傲得很,這是林婉芙從未見過的樣子,說出的話也有些不正經,不像是江王口中會說出的話。

她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後只自顧自說到:“王爺受傷糊塗了,說得是胡話。”

這話像是自我安慰,宋淩朔不由得輕聲笑了笑。

林婉芙低着頭,撅起嘴有些疑惑,痛成這樣還能笑出來,難不成真是流血太多,人糊塗了?

此時有人敲門。

“王爺,事情已經查明了。”

林婉芙當宋淩朔要聊公事,于是趕緊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

宋淩朔搖搖頭:“不必,扶我坐起來。”

“哦。”林婉芙走到他床前,卻不知如何下手。

他,他沒穿衣服啊!這怎麽好扶啊?

她幾次三番伸手,卻都不好意思碰到他身上,臉紅的像是熟透的蝦子,還沒等她下定決心,宋淩朔已經用那只好手把自己撐起來了。

“勞煩福福,拿兩個軟枕放在我背後。”

這簡單的很,林婉芙從羅漢榻上拿了兩個小方枕,上下疊起,穩穩當當的塞在宋淩朔身後,兩個小方枕疊起來還不夠宋淩朔後背一半高。

宋淩朔強撐着身子才沒栽倒在床上,一擡頭,便看見林婉芙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似是在等待誇獎。

宋淩朔笑了笑:“多謝福福了。”

林婉芙抿嘴笑了笑,随後坐在他的身側。

宋淩朔這才讓那侍衛進來。

禁衛進來單膝跪地,給宋淩朔和林婉芙行過禮後,禀明情況:

“回禀王爺,我們從樊樓抓了兩個人回皇城司,沒怎麽用刑那兩人便招了。自打朱載明、馬庸相繼被抓後,朱博青便存心報複,他買通了幾個入城的流民,時刻觀察着王爺的動向,今日得知您去了樊樓,這才尾随下手。”

宋淩朔随口問道:“背後無人指使?”

禁衛點頭:“屬下查過,朱博青雇兇的銀錢,是将自己女兒賣入青樓換來的,并沒有人給他們提供資助,且這些流民來處并不一致,故而屬下推測,無人指使。”

宋淩朔點點頭,這也在他的意料之內。

方才打鬥時他能感覺到,這些人并無章法,不過是靠着人多勢衆,且他手無寸鐵,這才勉強占了上風。

若是真有人要殺他,不會派出這種水平的人。

禁衛剛離開,林婉芙也起身了。

“王爺若無事,我就先走了。”

宋淩朔點頭:“你好好休息,這幾日我就宿在前院。”

林婉芙有些不解,又生出幾分委屈來,不由得扭頭問道:“王爺為什麽不回世安堂?”

宋淩朔柔聲解釋道:“我傷在手臂,獨自居住好修養,福福忘了,過幾日我還要出城去。”

林婉芙輕咬下唇,有些不情願:“身體要緊,王爺可以向官家告假。”

宋淩朔有些享受她這樣細微的關心。

“小傷不礙事,修養幾日便可上路了,告了假反而麻煩。”

林婉芙輕瞥了他一眼,想着他給官家做兒子,做下屬,該是有些說不清的難處,于是也不再強求。

起身回了世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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