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章

第 43 章

林婉芙他們要去的寺叫做雙峰寺, 在汴京郊外的雙峰山上。

山如其名,兩峰對立,兩峰上各有廟宇一座,前峰上是雙峰寺, 後峰是雙峰庵。

這山不好攀爬, 所以雙峰寺的香火也不那麽旺, 但此處風景絕佳,站在雙峰寺上可将整個汴京城一覽無餘。

路程不算很遠,若是騎馬一天即可到達,但因為林婉芙他們還帶了不少行禮,趕着馬車便慢了些。

清晨出發, 到山腳下已是深夜, 深夜不好上山, 便尋了個客棧休息了。

山腳下的客棧自然不比城中的客棧幹淨舒适, 即便鋪上自己帶來的被褥,但聞見那些腐朽陳舊的味道,林婉芙也有些睡不着。

她捏了捏宋淩朔的手指,輕聲問道:“王爺,咱們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宋淩朔睜開眼睛:“不知道, 說不定回不來了。”他不會說些好聽的假話哄騙林婉芙。

林婉芙心裏其實也多多少少知道些, 此時聽見這話并沒覺得多意外, 只是嘆了口氣, 在心中祈禱家中親人能平安。

第二日一早便要上山了, 宋淩朔一開始就提出要背她,這衆目睽睽前前後後都是小厮女使, 林婉芙哪好意思,便嘴硬說自己可以走着上去。

但她原本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 哪裏走過這麽遠的路,山還沒爬多高,便t已經雙腿打顫了。

宋淩朔站在路邊,含笑看着她。

林婉芙噘嘴,叫棋音拾了根棍子給她,杵着往上走,但也沒什麽用。

琴音走到她身邊說道:“王妃,奴婢扶着您吧。”

林婉芙看了眼琴音身上的大包小包擺了擺手:“你們且走着,我就在後面,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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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她就落了後,看着隊伍中間的宋淩朔,林婉芙有些不高興了。

他怎麽一點眼色都沒有啊,再爬下去,自己怕是就要手腳并用了。

這石板路,怎麽像是沒有盡頭一樣,兩側的林中也是一模一樣的景色,林婉芙看的都快要吐了。

正想着,面前突然出現一雙黑色官靴,宋淩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背你。”

林婉芙噘嘴,繞過他往前走去:“這衆目睽睽,王爺背着我,叫人看見不好。”

宋淩朔微微笑了笑,一把就把她抱了起來,大步跨着臺階。

“不背,那就抱着。”

林婉芙紅着臉掙紮:“哎呀,王爺!還是,還是背着吧。”

宋淩朔将她輕輕放在地上,随後單膝跪地:“來吧。”

林婉芙提起裙擺,趴在了他背上。

他們倆就在下人後面走着,倒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宋淩朔肩寬腿長,一步能跨兩個臺階,林婉芙摟着他的脖子,覺得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王爺。”

宋淩朔微微側過頭:“怎麽了?”

林婉芙忽然想起一件事:“入了寺咱們是不是就要吃素了。”

“那是自然。”

林婉芙撅了撅嘴,不高興的心情已經挂在臉上。

宋淩朔不回頭看她,也能猜到她是什麽表情,輕笑了兩聲道:“咱們是為了官家祈福來的,不好下山,也不好在廟裏開葷,福福且忍一忍吧。”

林婉芙點點頭:“可是,王爺不是說咱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汴京嗎?若是在山上住一輩子,難不成一輩子不吃肉嗎?”

宋淩朔沉默的走了幾步,随後雙手用力,往上颠了一下背上的林婉芙,讓她渾身的軟肉都為之一顫。

随後宋淩朔側過頭認真道:“自然不能住一輩子,廟中不可行男女之事。”

宋淩朔的話一下子就讓林婉芙紅了臉,把頭埋在他背上,嬌嗔道:“青天白日的,王爺說什麽呢!”

臨近中午才到了雙峰寺的山門,住持帶着滿寺僧衆在門口迎着。

林婉芙早就從宋淩朔背上下來了,此時見到威嚴持重的住持,不由得神色也收斂了些。

住持雙手合十上前:“貧僧是雙峰寺主持,法號空淨,聽聞江王攜親眷入寺祈福,特來迎接。”

宋淩朔也雙手合十,深深鞠躬,林婉芙也有樣學樣的鞠了一躬。

住持從身後僧人手中接過一枝帶着葉子的樹枝,上面沾了些不知是露水還是什麽水,在宋淩朔和林婉芙的頭頂和肩膀上掃了掃。

山上比山下還冷些,林婉芙已經披上了自己最厚的披風,但水滴落到臉上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擡頭去看宋淩朔,卻見他依舊雙手合十,弓着身子閉着眼,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虔誠還是堅毅,總之有種淡然又堅定的感覺,林婉芙一時看的呆了,直到住持開口,她才回了神。

“入了山門,便與塵世再無瓜葛,塵緣重重,不過是能拖累修行的懲戒,希望二位施主能盡心祈福,得償所願。”

宋淩朔颔首:“多謝大師賜教。”

林婉芙的眼睛則是一動不動的盯着宋淩朔,連道謝的話都忘了說。

她覺得面前的宋淩朔好陌生,她時常覺得宋淩朔陌生,好似這個人有無數面,可在她面前,宋淩朔露出的只有柔軟的那一面。

但有時,他偶爾閃過的神情,亦或是匆匆一瞥的眼神,就能讓林婉芙感覺到陌生。

比如今日。

她從未見過宋淩朔那樣的神情,更奇怪的時候,透過他那樣虔誠堅定的表情,林婉芙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僧人帶着他們去住的地方。

宋淩朔走在前面,衣角随着寒風輕輕飛起,林婉芙想了想,快步上前,攥住了他的手。

宋淩朔低頭看去,林婉芙甜甜一笑:“王爺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宋淩朔愣了愣,然後反握住她的手。

“那我走的慢些,好叫福福跟上。”

他們一路走過莊嚴的佛寺正殿,又走過了無數偏殿,直到山寺後院,才到了他們要住的地方。

是一個小院子,院內只有一個主屋連着一個耳房,院裏有一顆已經落葉的樹,雖不破敗,卻又幾絲荒涼。

僧人介紹說,常有世俗底子上山修行,這些屋子就是給俗家弟子住的,今日聽說親王過來,便打掃了一間出來,跟随而來的下人們就只能住在小院旁邊一排排的低矮房屋裏。

将他們帶到位置後僧人就走了。

林婉芙和宋淩朔在屋子裏看了一圈,都是很簡樸的家具,屋內只有一鋪炕,一張木桌四把椅子。

林婉芙還沒睡過炕,繞着看了一圈,炕連着耳房的一口竈臺,應該是竈臺燒上火,炕就暖了。

只是這竈臺看起來不像是能燒菜的樣子,結合着耳房裏的浴桶來看,這竈臺怕是只能燒些洗澡水,但能洗澡也算是一件好事。

屋內的椅子雖是擦過,但看起來也有些灰塵,林婉芙雖累,但一時間卻也沒找到能坐下歇會的地方。

宋淩朔先坐下,随後拉着林婉芙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輕輕吻了吻她的發絲,随後道:“福福跟着我,吃苦了。”

林婉芙笑了笑,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王爺深謀遠慮,肯定都是為了我好,而且我從未再山上久居過,從今天起我就要做個野人,茹毛飲血!”

她故意做出誇張兇狠的動作,兩只小手做爪狀放在臉邊,嗷了一聲。

宋淩朔笑了笑,喜歡她這樣子鬧。

見他笑,林婉芙又想起方才他的神情,便問道:“王爺信佛嗎?”

宋淩朔搖搖頭:“說不上信與不信。我覺得,信與不信,并無常态。鬼神之說好似虛無缥缈,可人若是驟然得勢,患得患失,便會信。若是生活渺無希冀,可心中又有渴求之物,也會信。”

林婉芙不解:“王爺方才的神情極為虔誠。”

宋淩朔握住她的手,緩緩道:“是我心虛。”他說這話時眉眼低垂着,語氣極為冷靜。

宋淩朔繼續解釋:“做了那麽多孽事,恐有報應,難免心虛。”

林婉芙一時語塞,她只能緊緊抱住宋淩朔,口中喃喃道:“不會的。”

宋淩朔輕拍着她的背。

原來他是不怕報應的,人不過一死,殊途同歸,沒什麽可怕的。

可現在他怕,怕極了。

休息了一會,琴音和棋音便開始着手布置房間了。

被褥茶具之類的都是從山下帶來的,林婉芙用的還算習慣。

琴音她們打掃房間用的都是耳房水缸裏帶着冰碴的水,手在裏面過了三兩下就凍紅了,林婉芙心疼的很,趕緊讓她們用耳房的竈臺把水燒熱兌成溫水後再收拾屋子。

竈臺一燒,炕就熱了,屋內雖沒有炭盆,但也暖和的很,林婉芙便脫了鬥篷。

午飯的時候是琴音她們去寺裏的夥房打了飯回來的,當真是齋飯,莫說葷腥,除了适當的鹹味,便在沒有別的味了。

林婉芙興致缺缺吃了幾口之後,便準備午睡休息一會,這一上午的山爬上來,她累得很。

宋淩朔則是吩咐人燒水,要擦擦身子。

他上午出了些汗,擦幹淨舒服些。

耳房與睡房連着,裏面也不好有小厮伺候,宋淩朔便用水打濕毛巾,自己擦了擦。

他脫下衣服後,身材精壯,極有力量,毛巾掃過肩膀和胸口,留下一串濡濕的痕跡。

耳房裏嘩啦啦的水聲絲毫沒有影響林婉芙的睡眠,身下的火炕暖和的很,熱的都有些蓋不住被子。

宋淩朔從耳房回來,替林婉芙蓋了蓋被子,又被她咕哝着掀開。

他笑了笑,翻身上床,輕輕将人攏到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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