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又是雙子岬

又是雙子岬

進入偉大航路一個下午過去了，在短短幾個小時內，船員們就經歷了兩個春夏秋冬。

應該說果然不愧是偉大航路。

臨近傍晚，船上的人剛結束了晚餐，安和丟斯兩人在船頭吹海風，船員們正忙着打掃甲板上融化的積雪。

安歪在躺椅上啃蘋果，艾斯正和大夥兒一起幹的熱火朝天。

“吃飯前還在下雪來着，現在已經是夏天了呢。”丟斯望着泥濘不堪的船，感覺十分有趣。

“偉大航路就是這麽有毛病。”安嘴裏嚼着蘋果，含糊地說，“我小時候在這鬼地方經常生病呢。”

丟斯驚訝地望向安：“安小姐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來過偉大航路了嗎？我以為是……”

安搖搖頭，接道：“我從小就在總部長大的。”

丟斯贊嘆了一聲：“恕我冒昧，安小姐今年應該才17歲吧？這麽年輕就能在總部升上上尉，真是年輕有為啊。”

“還好。”安微微一笑。

面前的少女懶洋洋的歪着，現在他們身邊沒有其他人，似乎就是個絕好的時機。丢斯猶豫半晌，話已到嘴邊，卻又覺得實在是有失妥當。

艾斯作為海賊王的遺孤，身份對于他來說，本來就是個十分危險的東西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同胞姊妹。

如果是在一條船上、或是條件放寬一點，艾斯的姊妹也是海賊，那還好說。

偏偏，她卻是一名海軍，還在海軍總部。

丢斯是斯佩迪爾號的大副，艾斯的一把手。船長沒想到的事情，或是說根本沒有警覺到的事情，他必須多留一個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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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閑散地觀賞着藍盈盈的天空，卻依然敏銳地覺察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于是瞥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麽？”

“……啊，沒有。”丢斯一驚，下意識否定，随後又略一猶豫，還是咬咬牙，決定直接問出來。

“……不，還是有一個問題，必須請您回答的。”丢斯艱難道，“……安小姐的兄弟當了海賊，為什麽您卻要去做海軍？”

“也沒什麽想不想的，有人希望我當，我就去當了呗。”安又啃了一口蘋果，幹脆地答道。

這個似是而非的回答讓丢斯的憂慮又增加了一分。

“那安小姐自己的夢想呢？難道不是跟艾斯一起當海賊嗎？”丟斯緊接着問。

安吮吸着蘋果汁，漫不經心地望着碧空中如雪白的棉花般大朵大朵的雲，忽然笑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丢斯心裏一緊，面上卻絲毫不顯露。他微笑道：“哦？”

安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依然沒骨頭般歪在椅子上：“如果你不來問我這些，我倒是要去跟艾斯提議，把你退下大副的位置了。”

她咬了口蘋果，放在嘴裏慢慢咀嚼着。清甜的蘋果汁水充盈着整個口腔，混着鹹鹹的濕潤的海風。她嘴裏吐出的話語有些含糊：“嘛，我也就這麽說說而已。首先，即使我說了，艾斯肯定也不會聽我的話。其次，我不了解你們之間的情誼，到底坦誠到哪一步了。”

情誼坦誠到哪一步。

丢斯明白這句話蘊含的意思。

若是不知曉艾斯身份的斯佩迪爾號上的其他船員聽到這話，肯定摸不出什麽來。但丢斯明白。

這是在暗指波特卡斯兄妹是海賊王遺孤的身份問題。

若他不知道這件事，就說明艾斯并沒有真正将他當做可信任的心腹一把手看待，自然不需要安多說；但若是他明明知曉艾斯的這個身份，面對艾斯身為海軍的同胞姊妹，本是理應察覺到這個情況對于艾斯來說是極為不利的，但是他卻閉口不談的話，安便完全有理由懷疑這個人對艾斯的衷心。

即使是船長的親姊妹，也不能喪失警惕。在偉大航路上，任何一個微小的放松，就會造成整艘船所有人的滅亡。不會全心全意為自己船長考慮的大副，不要也罷。

丢斯後脖頸的冷汗被海風一吹，涼意倏地沿着脊椎向下爬。

他打了個寒戰。

“安心啦。”安探過身子，笑眯眯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你不用擔心，是我該道歉才對。艾斯那個家夥麻煩又讨人厭，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了。”

“……沒、沒有……的事……”

丢斯感覺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被這個年齡不大的少女洞悉并利用了。這種被別人挖好坑等着你一定會跳的感覺，使他感覺心裏發冷。

“至于你的問題，我為什麽要去當海軍……”安将吃盡的果核扔進了海裏，伸了個懶腰，舔着手指頭站了起來，走到船舷邊，淺金的長發在她身後浮動如一抹流金。

她笑道：“地位越高，職權就會越大。當普通平民比不過當海軍，在海軍中做上軍官自然是比當小兵好。這有什麽值得多加思考的？”

丟斯愣了半天，笑了起來：“确實，這是最自然的事情了。”

安望着前方的大海，卻在想着青雉大将那邊之後該怎麽解釋。

忽然，遙遠的海平面上出現了一點模糊的影子。安眨眨眼，定睛看去。

“安小姐？怎麽了嗎？”丟斯問。

“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丟斯順着安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塊模糊的影子越來越清晰，安的嘴驚訝得微微張開了。

“那是……陸地啊！”丟斯激動起來一下子站了起來，立刻回頭喊道，“艾斯！前面可以看到陸地了！”

“什麽？”艾斯跑了過來，手扶了扶帽子，伸長脖子向前望去。

“真的！是陸地啊！”艾斯哈哈大笑，“這麽快就漂到島上了！安，沒有記錄指針也沒你說的那麽嚴重啊？”

“不可能！”安趴在船舷上抻着脖子向前望，“你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啊？才一個下午而已？！”

艾斯一臉得意：“那是我運氣真的好。”

丟斯也伸長脖子望過去，卻感覺總有點熟悉。

“艾斯，這不是……”

陸地越來越清晰了，站在船頭的三人終于看清了。

高聳巍峨的巨壁橫亘在面前，徒增浩然壓迫之感。

“那，那不是，紅土大陸嗎！”艾斯指着前面，一臉驚愕。

“我們又轉回來了呢……”丟斯摸着下巴，“真神奇，明明并沒有掉過頭啊……”

“啊對，還有那只鯨魚。”安毫無生氣地說。

鯨魚。

……

三人相互對視着，靜了好一會。

艾斯三兩步跳下了船頭：“轉舵180度！快——！”

船員們剛把船上的肮髒的積雪掃掉，各自暫且歇息下來，找點朗姆潤潤嘴，自家船長忽然大吼着沖過來，把所有人都驚起來了。

“怎麽了？”

“艾斯，我們為什麽要往回走啊？”

大家看上去都十分迷茫。

艾斯來不及解釋，親自掌舵，船一個大轉彎，好幾個沒站穩的船員抱着他們的酒瓶子滾在了甲板上，酒液撒的到處都是。

“我們又回到紅土大陸了，現在最重要的是……”

話沒說完，一聲震耳欲聾的鳴叫響起，震得人耳朵發疼。船上的人全都捂起了耳朵，一臉痛苦的樣子。

“這是什麽？”

“好刺耳！”

海浪突然大了起來，船劇烈震動着，突然，在船的左側，一只鯨尾破水而出，劃開的波浪把船掀起，有個人沒及時穩住身體，跌落入了海中。

“基梅爾落水了！”有人驚叫道。

“基梅爾！抓住我的手！”長手族的岩流撲到船舷邊，盡力朝在海中沉浮的基梅爾伸出手去，但是一個浪打來，基梅爾被海流推開了。

“我去救！”魚人沃雷斯跟着沉入海中的同伴躍入了海中。

“等等！沃雷斯！船要被沖走了！”

船上的船員們眼睜睜看着他們離兩個同伴入水的地方越來越遠了。

“沃雷斯！”

“基梅爾！”

船上的人大聲呼喊着，船身後的海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沒事的吧，沃雷斯可是魚人呢。”有人安慰着大家。

“可是海裏不是還有那只大鯨魚嗎？萬一沃雷斯和基梅爾被吞掉了怎麽辦？”

聚集在船邊的船員們全部沉默下來。

艾斯把着船舵，船一個大轉彎，又返回去了：“不管怎麽樣，我們都要回去找他們！”他右手扶住了牛仔帽，眼中滿是兇氣，“……如果被鯨魚吞掉了，讓它吐出來就是。”

安微微一笑，對身邊的丟斯說：“這麽兇悍的艾斯，我都好久沒見過了。”

丟斯引以為豪地笑着說：“我們船長，最看重的就是同伴了呢。”

安望着今天看到第三次了的紅土大陸，記憶深處那個金頭發的豁牙小男孩似乎又出現在了大海前方。

“是啊，這種事我早就知道的。”她輕聲說。

船離紅土大陸越來越近了，雖然那只大鯨魚沒有再露面，但船員們已經全部進入了戰鬥狀态。

“弟兄們！把基梅爾和沃雷斯救回來！！”艾斯右手握拳，高舉手臂大喊。

“哦——！”船員們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應聲。

安直起身子，活動了一下指關節：“真沒辦法，為了能平安乘坐這艘船到達下一個島嶼，我就稍微幫個忙吧。”

丟斯驚訝地看着她：“安小姐，你的武器不是已經被毀掉了嗎？”

“啊，你是說那根棍子嗎？武器什麽的我都無所謂啦。”安不在意地說，“打架可不是因為手中沒家夥輸了就理所當然的事啊。”

正當大家準備與那條大鯨魚決一死戰的時候，水中突然竄出了一個黑影，随着砰地幾聲，甲板上多了三個濕漉漉的人。

丢斯第一個迎了上去，做了簡單檢查後，開始給溺水的基梅爾按壓腹部。

其他船員們也随之将兩人圍了起來。

“沒事吧？”

“等等，還有一個人？”

大家一同向兩個同伴邊上那個多出來的人望去。

沃雷斯爬了起來，擰着衣服上的水：“這家夥在海中漂着，我看他還有氣，就一起帶回來了。”

“遇難的人？”有人猜測。

“在這個地方？就是說剛進入偉大航路就遇難了嗎？”

“這種事應該不奇怪吧，畢竟有那只大鯨魚在。”

船員們望着那個還在昏迷中的人眼神一瞬間充滿了同情。

同伴平安歸來了，就沒有必要再往鯨魚嘴裏送了。艾斯打滿舵，船又大轉彎離開了紅土大陸。

基梅爾躺在甲板上咳嗽着吐了一會兒水，很快就緩過來了，但是那個疑似遇海難的人卻沒有一點反應。

“來幫個忙！把這個人送到船艙裏去！”

船員們七手八腳把那個昏迷的人擡了起來，準備送進船艙。

丟斯拎起醫藥箱：“安小姐，失陪，那個人需要我去看一看。”

安擺擺手，笑着說：“你趕緊去吧，不用在意我。”

單純順着風向和海流航行已經行不通了，為了避免再次回到紅土大陸，艾斯決定根據日月方向決定航線。也就是在上午和下午，可以根據太陽方向判斷東方的時候航行，晚上根據星辰确定航向。但是這個方法并不是完全管用的，畢竟這是在偉大航路，一天可能就可以經歷一個四季，所以可以看見太陽的時間根本說不準。

那個遇難者昏迷了一整天後，第二天的下午，醒過來了。

這是個高瘦得像骷髅一般的人，自從醒來就一直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看人的眼神都感覺陰森森的。

據他所說，他叫伯恩，好不容易跟同伴進入了偉大航路後，在雙子岬遇上了那條鯨魚，他和好幾個同伴都落入了水中，然後被船抛下了。

“抛下了？！”基梅爾表示十分氣憤，“同伴不是最重要的人嗎？為什麽會抛下你們？”

伯恩低着頭不說話，基梅爾被身邊的人捂着嘴拖走了。

“基梅爾，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們一樣重視同伴，也不是所有的船長都像艾斯這樣。”夥伴們勸他，“這種情況，如果回去救那些落水的人，會有很大的幾率整艘船所有人都葬身大海的，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抛棄那幾個同伴啊。”

有人嘆着氣：“看他那個樣子，被夥伴們抛棄，太可憐了，心情不好是肯定的，我們別再對他提這件事了。”

船員們一致同意。

艾斯詢問伯恩要不要加入黑桃海賊團，伯恩沉默了很久後，點頭答應了。

安非常不喜歡那個人。她私下問過艾斯為什麽要邀請他加入黑桃海賊團，得到的回答卻只是“因為他沒有地方去”而已。

安不是黑桃海賊團的船員，沒有資格幹涉艾斯作為船長的決定，只好把這個疑慮壓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