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意外之人

意外之人

拳頭堪堪停在了哈庫的背部,他甚至能感受到拳面對皮膚的壓力。再進一步,便會将他刺個對穿。

“安娜?是你嗎?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克比趴在C層斷裂的暗道口,仰着脖子朝上望着他們。可是話剛說完,克比便發現,“有事”的可能是其他人。

他往外挪了兩步,看清了被摁在土壁裏差點被殺掉的男人,驚愕道:“……安娜,你在做什麽?!”

“克比!”看到毫發無傷的同伴,安眼前一亮,一手依然摁着哈庫,殺招都沒撤下,朝克比的方向高興地打了個招呼,“你一直在地下層嗎?虧你逃過了坍塌呢!”

提起坍塌,克比又着急起來,沒有閑暇思考一個普通三等兵為什麽會有這麽強大的能力,也無暇顧及現在是什麽情況了。

“安娜,你見到過漪羅嗎?”克比焦急地問道,“他是我的同伴,臉被濃酸毀容了,應該很好認。我們67班一起被關在了虹色天堂,只有他和我活了下來。剛才的塌陷讓我很擔心……”

“除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在地下層?”安卻一愣。

“……你沒看到他?”克比從這個反問中意會到了深層含義,絕望地問。

哈庫的臉被摁進牆壁,無法看到人,卻明顯感覺身後的女人摁着他的力道不經意間減弱了。

他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臉仍埋在泥土中,艱難道:“閣下!若你們與虹色天堂積怨已深,那我們就擁有共同的敵人!我們此行的目的即是幫助庫夏王清剿三月極樂,正因如此,我們才會打地道進入虹色天堂!在下哈庫,請求停止這場無意義的争鬥!”

安聽怔了。一方是克比的海軍同伴,另一方是身份可疑的魚人團夥。她稍作權衡,決定先對敵再找人。

于是她暫且将克比那邊抛開,将哈庫的這番話在心裏反複琢磨了幾遍,卻仍不能推算出這話的真假。

“你說你不是虹色天堂的人?那就證明你的身份。”安選擇直接逼問,加緊了手上的力道。

哈庫只感覺抓着自己後腦的五指如鋼鐵般堅硬。他毫不懷疑,若自己的答複沒有讓她滿意,自己的腦袋絕對會像一顆脆弱的水球,被她擠出腦漿。

可是哈庫只知道她不是虹色天堂的人。與三月極樂為敵的勢力那麽多,卻不是所有與之敵對的勢力之間都是友好合作關系。

但是哈庫現在別無選擇了。

“我們是革命軍。”他如實回答道,“請放心,我們這次的行動是為幫助庫夏王阻止叛亂,清剿三月極樂。若擔心立場,至少在霍辛西比亞,我們是一致的。”

這個回答完全超出了安的預料。霍辛西比亞的內亂只有兩方勢力,庫夏王為首的女王軍和阿爾傑王子為首的叛亂軍。她從未預料到會有第三方勢力卷入這場争鬥。

克比聽到這個回答,也呆住了。

安皺眉嘟囔道:“……革命軍?革命軍來霍辛西比亞幹什麽?”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讨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混亂地抓抓腦袋,煩躁地問,“你怎麽證明你是革命軍?誰知道你是不是叛亂軍?”

“……你要我怎麽證明?”哈庫無奈道,“我們參謀總長和幹部現在在東霍,正與庫夏王協商解決叛亂。如果你非要證據的話,那就只能是總長的通緝令了。”

革命軍的……什麽總長?

安知道有這麽一個人。革命軍的二把手,很年輕,除此之外,她什麽都不記得。

這個年輕人兩三年前開始嶄露頭角,正是她誤入古萊茲麗的時候。她被艾斯狼狽地帶出古萊茲麗,又誤入了G4支部;好不容易逃脫,徹查共享果實時卻又牽出了三月極樂,古萊茲麗整座島的人都因她的冒進死在了屠魔令下。

最後,她被奪職外放了兩年,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怎麽關注偉大航路的動向。

“什麽總長?你說的誰?”

信息的不對等使安十分不耐煩。她不禁愈發加重了手中力量。哈庫只感覺自己被掐住的頭皮一陣刺痛,溫熱的液體開始順着頭皮向下淌。

哈庫只能忍着腦袋即将爆炸的劇烈痛苦,勉強道:“薩博。我們參謀總長,薩博……如果你仍不相信,至少先将我放下來,我們可以好好談,但是就這樣立場不明就不明不白戰得你死我活,我無法贊同。”

令哈庫沒有想到的是,這次這番話竟出乎意料的見效了。在說出了總長的名字後,他很明顯發覺抓着自己的力量倏地松懈了。

“你說誰?……\'薩博\'?”她喃喃道。

“對,這是我們總長的名字。”哈庫忍不住問,“你沒看過通緝令嗎?海軍總部每月都會在整個偉大航路分派更新了金額的通緝令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安不耐煩地道,“但這跟我又沒關系,注意那個做什麽。”

不可否認,這個名字讓安動搖了。她想到了自己兒時的兄弟,想到了在10歲時出海被天龍人殺死的薩博。

他們親眼看着他被擊中,親眼看着他在爆炸中沉入海底,再也沒有浮上來。

安記得在薩博離開後的某個深夜,一向睡的比豬沉的路飛竟做噩夢被吓醒了。

男孩屏住了呼吸,瞪着天花板,身體僵硬得像具屍體。噩夢裏死亡、鮮血和天翻地覆的世界末日還歷歷在目。所有人都死了,艾斯、安、爺爺、達旦一家、山賊們、瑪琪諾、小酒館的客人們、鎮上的孩子、還有香克斯、紅發海賊團的所有人……

血流在地上彙成了小溪,流入大海,天與海都被染成了秾豔欲滴的血紅。

樹屋外月光柔和靜谧,那夜無風,沒有樹葉婆娑,連一丁點蟲鳴都聽不到。

簡直靜得可怕。

靜得像所有人都像夢中那般早已停止了呼吸。

“艾斯,你醒着嗎?艾斯?艾斯?”男孩終于躺不下去了,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越過她,來到了艾斯身邊,推着他的肩小聲叫道。

艾斯今日白天打獵累着了,被推得半醒,一巴掌拍開了他的手。

“別吵……”他嘟哝了一句,翻了個身背對着路飛,又睡死過去。

路飛锲而不舍地撲上去,繼續搖晃他:“艾斯!艾斯醒醒!艾斯!”

艾斯剛一閉眼,又被弄醒了。他困得眼皮子打架,暴躁地擡手給了他一拳頭。

“吵死了!大半夜鬼叫什麽!”艾斯将他一拳揍飛到牆邊,兇道,“睡你的覺去!”

說完,艾斯噗通摔回枕頭,眼睛一閉上,鼾聲就又響了起來。

拳頭對橡膠腦袋來說一點都不疼。路飛爬起來,磨磨蹭蹭回到艾斯身邊,在他身邊蹲了好一會兒,用指頭捅他的鼻孔,捏他的耳朵,揉搓他的臉蛋,捏開他的眼皮,卻總是被艾斯厭煩地揮開手。

沒一會兒,路飛膩了。他意識到艾斯不會醒過來和他說話,于是越過了艾斯,爬回了安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她。

“安?你醒着嗎?”他小聲問。

今天下午獵熊的時候,艾斯和她沒有了薩博的幫助,還要分一個人去看顧拖油瓶路飛。不止是艾斯,她也累狠了。

“安?安?”男孩搖晃着她的肩。

她被晃醒了,卻不答話,迷迷糊糊瞅了他一眼,不願意地躲開了他的手,抱着被子一卷,縮到被子深處去了。

被子被她扯了過去,艾斯的肚子就露了出來。路飛看到他咂巴咂巴嘴,閉着眼睛拽了一把,發現拽不動,就退而求其次往裏滾了一圈,滾進了被子裏。

路飛不滿地看着這兩兄妹頭碰頭睡得流口水,氣哼哼爬到兩人中間,一腳踢開艾斯的腦袋,一胳膊肘頂得安滾了半圈,硬生生将自己塞進兩人中間躺下。

路飛和她蓋的那張毯子被扔在了一邊,艾斯的被子裏硬生生塞了三個人。她霸道地卷着大部分被子,路飛鑽進來,艾斯便又被擠出去了。

睡夢中的艾斯抓抓肚子,摸摸身邊,摸住了被子。

“和我搶什麽被子!睡到安那邊去!”艾斯睜了半只眼,看到身邊的路飛,便以為是他又滾到自己這邊來了,煩躁地拉住被角狠狠一拽,硬生生将她給推出了被子。

“不是我在搶!”睡在中間的路飛委屈地反駁。可是他沒等他說完,艾斯的呼嚕就又響了起來。

她被粗魯地排擠了出去,迷迷瞪瞪滾了回來。閉着眼睛搶被子,發現搶不過來,便不停地朝裏擠。橡膠身體柔韌軟和,路飛還暖乎乎的,她就像只八爪魚般将他摟着睡了過去。

路飛被挨挨擠擠地夾在中間,臉貼着艾斯的背,身上捆着她的胳膊腿。

有點憋悶,但他喜歡。

他這才滿足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兩人剛起床,就莫名其妙遭到了路飛的指控。

“我昨晚做夢都快吓死了!”他插着腰瞪着他倆,“但是你們誰都不醒過來!同伴就該互相幫助不是麽!在我害怕的時候,你們兩個誰都沒有幫助我!”

“誰都沒有!”他強調。

艾斯正拿着水瓢洗臉,聞言嗤笑了一句:“膽小鬼。夢有什麽可怕的。”

她當時正坐在鋪上往腿上纏幹淨的繃帶。昨天的戰鬥十分兇險,她的小腿肚被熊撓了一爪子,即使她盡力避開了,卻還是被尖銳的指爪劃得皮肉外翻。

她将這可怕的傷口包進了繃帶裏,纏了幾圈,熟練地打了個結,起身蹦了蹦,松緊度正好,不影響運動。

“誰說沒幫。”她笑起來,過去掐了一把男孩的臉蛋,将那臉皮扯的老長。

“你不是自己鑽到我們懷裏了嗎?路飛寶寶?”她壞心眼地将那條長長的臉皮在中間打了個死結,一松手,死結彈了回去,彈了男孩一個大嘴巴子。

她看着他一個踉跄摔在地上,樂不可支。

“讨厭!你倆都讨厭!”路飛氣憤的伸手扒拉臉上的死結,卻因為看不見,将結越扯越緊。

她和艾斯很快就整裝待發了。艾斯背着水管蹲在窗框上,正準備翻身順着繩梯下去。她整理着背包,回頭喚道:“路飛快點,再不走就不等你了。”

“不要你們等我!”路飛還是沒有解開臉上的死結,坐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嚎哭道,“薩博絕對不會像你們這樣!我再也不要理你們了!兩個都是!”

這句話惹怒了艾斯。他已夠住了繩梯,正要下落,她站在窗邊,清楚地看見他停住了。

生氣了呢。她幸災樂禍地站在一旁打算袖手旁觀,并不覺得會有什麽大事。

路飛惹怒艾斯不是一天兩天了,艾斯再生氣也從來沒出什麽問題。

“路飛只是氣話,艾斯,你想想就知道了,那個笨蛋一向說話不經腦子,怎麽可能是真的這麽想呢?”每次這種時候,薩博都這樣笑道,“路飛也是,你沒事幹總惹艾斯生氣幹嘛?你又打不過他……”

“我會打過他的!總有一天!”這句話可能會把哭得打嗝的路飛點炸,“我現在就讓你看看!我總有一天能把艾斯打敗的!”

“\'總有一天\'呢……就是說現在還完全不行。”她在旁邊插嘴。

“我、我、我現在就可以!你不許笑!”路飛被激得蹦起來就開始掄胳膊,橡膠小胳膊被軟綿綿地甩了出去,彈在牆壁上,反彈回來,差點把自己腦袋打歪。

他憋紅了臉,把橡膠手臂收了回來,嚷嚷道:“我現在開始認真了!我今天絕對可以打敗艾斯!你們看着……”

“好好好你絕對會打敗艾斯,但是今天不是個好日子,改時間吧。”薩博連忙安撫小祖宗放下了拳頭。這種時候,他總會無奈地瞥她一眼。

“安也是,不要總是煽風點火啊。”薩博會這樣抱怨道,“我一個人被夾在中間,真的很辛苦的啊。”

那天早上,他們還沒吃早餐,艾斯和路飛就打了一架,她則站在旁邊手足無措。直到這時她這才意識到,那個總會勸架的男孩已經不在了。

她平時除了在路飛和艾斯鬧矛盾時拱火看戲之外,就只會和艾斯打架。這回沒有了薩博,她被夾在中間,第一次體會到和事佬原來這麽難當。

安發現自己的手竟有點顫抖,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就算薩博确實大難不死。就算是這樣。他又為什麽從不回來尋找他們?

所以這是不可能的。

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遍遍安撫自己的情緒。

他不可能還活着。她這樣告訴自己。

薩博已經死了。讀音與“sabo”相同的名字絕對不少,這個革命軍的什麽總長不可能是他們死去的兄弟。

安默默記下了這個什麽總長,想着等霍辛西比亞的事了了,回總部查查這個人的底細。

這樣琢磨着,安這才慢慢鎮定下來。

“我先聽你說說你們手裏的情報。聽完再做打算。”安做出了決定。她松開了哈庫,拎着他的衣領,落回了地面。

甫一落地,哈庫便被革命軍戰士們搶去,執刀握槍,層層守護了起來。

“哈庫?哈庫!?”一名女戰士扶着他坐在地上,手上一摸,卻摸了滿手的血。扒開頭發一看,哈庫的頭皮上赫然有五個指頭摳出來的血坑。難以想象,若是這五指在用點力,哈庫絕對會頭蓋骨破碎。

“疼不疼?”她在傷口周邊輕輕用指頭四處點按。

“沒關系的,奧拉,”女孩的手指按壓的地方泛着細細密密的疼,哈庫忍耐着想站起來,“我沒事。”

“他在疼哦。”另一個女孩蹲在一邊觀察着,絲毫不忤他,無辜又坦然地拆臺,“他忍着呢。我看得出來。”

“可能有點骨裂,具體還需回去檢查。”奧拉吩咐道,“希爾加!”

“有!”觀察他的女孩唰地敬了個禮,搬出了個大醫療箱。

哈庫無奈又窘迫地被兩個女孩摁着一頓收拾,另一位戰友則趁機湊上來,低聲向他報告。

“聯系不上總長。克爾拉幹部接了電話蟲,但是她還沒與總長會合。”

“克爾拉怎麽說?”哈庫問道。

“穩住。”這位革命軍戰士低聲傳達了幹部指令,“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革命軍這邊籠罩在一片緊張沉重的低氣壓中,另一邊則在爆發激烈的争執。

“為什麽不讓我去找他?”克比憤怒地道,“那是我的夥伴!是我在67班剩下的唯一戰友了!”

安皺眉道:“我不是說不去找,而是稍後。說不定他已經從秘道逃脫了呢,那條秘道我走過,熟悉路的話,很快就能到達。”

“但是萬一呢?”克比道,“萬一他沒來得及……”

“那也不能現在去找。”安斷然拒絕,“虹色天堂整個地下層塌的差不多了,如果你在挖掘過程中也被埋住,我還得花時間救你。”

“我不需要你救!”克比氣急。

“我要對你的生命負責。”安拒絕道,“我只能承諾,虹色天堂事了,我們就立刻回來救人。”

克比只感覺這個女人難以理喻。他們在霍辛西比亞根本就沒有任務。退一萬步說,他們若有,難道任務能比同伴的性命更寶貴?他張張嘴,卻意識到面對一個觀念不同的人,反駁什麽都是無意義的。于是他一把推開了她,朝廢墟大步走去。

“說到底我也無需聽你的命令。你要去處理什麽事情和我沒幹系,同樣,我是死是活也與你無關。”他平靜地說。

克比将她留在原地,頭也不回地朝廢墟走。哈庫看着這場争吵,心知這女人說的沒錯。

五層的暗道,如果真的有人在裏面,沒死也不能輕舉妄動。随便扒拉掉一塊石頭都可能造成二次坍塌,誰都不知道這次塌掉的是不是就要了他的命。

“所以都說了,真的不想要新兵啊……”安煩躁地道。

哈庫與無數人交過手。革命軍包括總長、幾位軍隊長、幹部、甚至還有龍先生,偉大航路上的各路高手、實力強勁的海軍,知道這個女人的招數屬于海軍六式。

但是,能僅憑海軍六式和霸氣,沒有武器,沒有惡魔果實,沒有其他特殊的招式,就這樣能赤手空拳單方面壓制住他的,至今,他還從未見過。

她話音未落,人便已從近百米開外消失了。還沒來得及眨眼的功夫,便聽得一聲悶響,大家四顧尋找,便發現那個已經走近廢墟的粉色短發的年輕人已被捏着脖子掼倒在了地上。

克比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只感覺自己眼前一花,天旋地轉,劇痛席卷了整個軀體。背部、臀部、肩部、足後跟、四肢所有的關節、還有後腦勺,全陷入了劇烈的疼痛之中,像一塊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的餅幹。

他一丁點保護自己的措施都沒做,只來得及呆愣愣地眨了個眼睛。

“我體諒你焦心同伴的心情,但是如果你無論如何都要因克制不住情緒死在有勇無謀的行動中,那不如我現在就幫你結束生命更省事一點。”

那個女人就站在他腦袋旁邊,克比眼看着她緩緩蹲了下來,低頭俯視着自己。長發順着肩頭滑落,那顏色暖融融的,在夕陽光下更是奪目耀眼。但克比卻感覺渾身發涼。

她看着他的目光冷冰冰的。克比在亞爾麗塔的船上學了那麽久的察言觀色,他毫不懷疑,若自己這時候繼續與她嗆聲,她絕對會像她說的那樣,毫不猶豫将他掐死。

她的指頭輕輕撫摩在他的額頭上,溫熱細軟的觸感,卻令克比打了個寒戰。那兒有一道尚未痊愈的疤,還是那艘僞裝成商船的軍艦上,一個虎裏虎氣的小姑娘替他包紮的。

“你們這些人真是的,根本不拿自己的命當命!”那個小姑娘手上小心地處理着傷口,嘴裏卻在罵他,“這一刀若再往下一點你的眼睛就要沒了!你真的清楚嗎?眼睛都沒了哦!為什麽不再小心一點呢?你難道不是媽媽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嗎?別這麽輕易地踐踏別人的付出啊混蛋!”

小姑娘的身後總跟着一個小尾巴。在姐姐罵人的時候,男孩便怯怯地攔着,不讓姐姐毆打傷患。

想到這個,克比有些恍惚。他一直以為那對姐弟也是被拐賣的孩子。現在想來,竟也不太肯定了。

他身在局中,卻什麽都不了解;差點死在霍辛西比亞,卻除了瞎跑亂撞什麽都做不到。

她終于大發慈悲地笑了一笑。

那笑容轉瞬即逝,克比卻心下猛地一松。這種感覺他很熟悉。該死的熟悉。弱小又懦弱的他每次在亞爾麗塔的手中又僥幸撿了條命,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撫摸着他額頭的手指收了回去,她站起身,對他說道:“傷口縫得很漂亮。細心照料的話,拆了線大概不會留疤。惜點命吧,活着回去和幫你縫合傷口的人道個謝。”

克比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屏着呼吸。他眼睜睜看着她邁步離開,一身冷汗被冷風一吹,衣衫貼在身上更是發冷。

她是什麽時候靠近他的?是什麽時候将他舉起來的?他甚至沒來得及感受到她抓住他的那一刻,連她的手指是如何接觸到他皮膚的都沒來得及感受到。

直到這時,那些沒有放在心上的細節都漸漸放大了。還在白蘭地峽谷的時候,她悄悄和小薔薇換了鬥篷,他用了剃都沒能追上她;她能輕而易舉将他打暈,他甚至沒來得及防備;她剛才和革命軍近百人對抗,竟完全不落下風……

克比第一次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這個安娜,到底是誰?

在這個斜陽将落的傍晚,霍辛西比亞塌陷的地下坑洞中,這個來歷不明、勢力不明、實力不明的女人早已一致成為了所有人戒備的對象。

革命軍戰士們看着她掉轉頭而來,不少人慌了神。

“哈庫,她到底是誰?”奧拉緊張地問道,“你知道她是誰嗎?是海軍?海賊?還是霍辛西比亞的人?我從未見過有關情報啊!”

“奧拉姐別慌,我來保護你!”希爾加大義凜然擋在她身前,卻還沒站穩,就被提溜到了身後去。

奧拉将她扔給身後的戰士,沒好氣道:“別添亂!你管好自己就謝天謝地了,等會兒發生了什麽事都只管跑你的,聽懂了沒!”

“不愧是奧拉姐!”這姑娘在一衆緊張的革命軍戰士中格格不入,“奧拉姐最棒了!奧拉姐最喜歡你了!奧拉姐嫁給我好麽麽木木木拇姆姆姆唔唔唔唔唔唔——”

希爾加被戰士們頭疼地捂着嘴拖到後面去了,奧拉還能聽到她嗚嗚唔唔的叫聲。

下次還是別帶她出來了。奧拉心想。

哈庫明白,接下來這場交涉只能靠他了。克爾拉和總長遠在東霍,他兩人甚至都沒成功碰面。這個女人的态度和立場,關系到他們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他拒絕了戰友們的攙扶,忍耐着劇烈的頭疼起身。

“正式介紹一下,我是哈庫,革命軍中的一名士兵。”哈庫盯着她一步步走至近前,站在了自己對面,看不清喜怒,難以揣度想法。

哈庫感覺自己嘴唇發幹。他意識到自己在緊張,于是抿唇潤了潤,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繼續道:“我們霍辛西比亞此行是為幫助庫夏王而來。若您也在找虹色天堂殘黨,我們目标一致,若能合作——”

“你們那個總長,長什麽模樣?”安問道。

哈庫在心中推測了很多種談判情況,包括她可能發怒、可能不在乎、可能拒絕、甚至一言不發大開殺戒——不能怪罪他做這樣的推測,他的頭皮上還留着她用五指抓出來的血窟窿——他唯獨沒想過,她的興趣竟會在總長身上。

不過哈庫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不管她想要什麽奇怪的情報,給她就是了。

“……很遺憾我們沒有帶他的通緝令。”哈庫不動聲色地回話,暗暗觀察着她的表情,“薩博總長比您稍高一點,大概高了一頭左右,最顯眼的外貌特征應該是金色頭發,以及右眼處一塊巨大的傷疤。平時穿着講究,擅使龍爪拳。”

哈庫端詳着她的臉色,揣測着她這個問題的意圖,決定再多說一些無傷大雅的情報,以示誠意:“總長常與克爾拉幹部搭檔,實力很強,坐着革命軍中僅次于龍先生的第二把交椅,遇到海軍大将也能打個平手。思維敏捷,戰略意識很強,但是性格較我行我素,不太喜歡和大部隊一起行動。正如這次霍辛西比亞之行,我們的目标是虹色天堂,他則正和克爾拉幹部在前往東霍谒見女王。據說總長和克爾拉幹部從小一起在革命軍中長大……”

“從小在革命軍中長大?有多小?”聽到這裏,她再次打斷問道。

哈庫被問了個措手不及,仔細回憶,薩博被龍先生撿回來加入革命軍,除了自己的名字,什麽都不記得。有幾歲?誰知道呢。

“大概……大概九歲……十歲?”哈庫只能硬着頭皮猜測。克爾拉幹部好像是十二歲,因長期奴隸生涯,吃不飽飯,看上去和孩子都矮小。總長比她還要矮一點,猜測九歲十歲左右應該沒問題。

她聽到這個回答,卻也不說什麽。只皺着眉頭沉思。

這個女人是為了他們手裏的情報才暫時未下殺手的。只要無關乎革命軍中的機密,哈庫都做好了和盤托出的準備。

但是顯然,她的興趣別說是霍辛西比亞了,連虹色天堂都排在了總長的後頭。

總長确實年輕有為,即使臉上有傷疤,在他們去過的不少國家也都不乏有芳心暗許的女子。但是哈庫不可能那麽天真地覺得這個女人會是這種原因才對總長格外關注。

他忍不住問道:“恕我冒昧,您為何這麽在意總長?以前和他有什麽過節嗎?”

如果哈庫沒有看錯,他感覺這個一直表現得冷酷又果決的女人聽到這個反問後竟有點尴尬。

安其實早在問出這個問題後就後悔了。

明明已經打算好将此事放一放的,霍辛西比亞的事情結束之後可以慢慢調查。結果剛一開口,脫口而出的就變成了關于那個“薩博”的問題。

“沒什麽。問問而已。”她很快調整了過來,強迫自己将這個“薩博”扔出腦海,回到了正題,“現在說說看吧,你們革命軍的情報。”

“虹色天堂的。”她補充了一句。

哈庫裝作沒看出她的欲蓋彌彰,心裏卻暗暗記下了這事。他撿了些能說的回答這個問題:“我們來霍辛西比亞的初衷本是協助阿爾傑王子推翻庫夏王的統治,情報部卻推出來了霍辛西比亞關于三月極樂的消息。總長決定親自前來确認,結果我們剛入境沒多久,就發現霍辛西比亞的實際情況與情報中所說有很大差距……”

“你們情報部推出了什麽消息?”她問。

哈庫已經開始習慣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某種程度上,這種我行我素的風格和總長确實很像。他回答道:“具體情況得問總長。我也不清楚。但是現在總長還沒有與克爾拉幹部……”

“那你們總長來确認的是什麽情報?”她問。

哈庫便回答:“總長沒有告訴我們。具體情況可能只有他和克爾拉幹部知曉……”

“你們關于三月極樂調查到哪一步了?”她問。

“事實上我們并不怎麽關注這個。”哈庫繼續回答,“三月極樂對我們的革命事業并無太大影響,目前為止,和我們關系不大。”

“回答問題的時候小心點。”她一聽這話便豎起眉毛,威脅道,“你剛才還說‘你們總長為了關于三月極樂的情報親自前來确認’,現在又回答‘你們并不怎麽關注三月極樂’。別把我當傻子糊弄。”

哈庫心裏咯噔一跳,暗暗叫苦。

“我沒有騙您。”他心道這人也太過敏銳,苦笑道,“來霍辛西比亞是總長的臨時決策,我們真的不清楚緣由,而革命軍的行動也确實一向都不怎麽考慮三月極樂這方面,除了會撿到些灰鼠少将的蛛絲馬跡,沒有其他了。”

“灰鼠少将?”她眯起眼,狐疑地盯着他,“你們收集她的消息做什麽?”

“我們沒有專門收集。”哈庫繼續解釋,“只是途徑一些國家時,偶爾會找到一點她的足跡,依照慣例,情報部會進行彙總。僅此而已。”

不知何時,落日已悄悄沉入了海平線,帶走了所有瑰麗的色彩。天色早就黯淡了下來,直到這時,哈庫才發現即使兩人相對而立,他也漸漸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太看得清她令人不安的臉色。

這個發現終于讓他高興了些。

再多拖延一點時間吧,等天色更黑,他們更多人活下來的概率就更高。

他悄悄示意了身邊的奧拉,奧拉點點頭,轉身叫來了一位同伴,悄悄一番耳語。

她看上去對這幾個回答都不太滿意。蹙眉沉吟片刻,示意道:“你們帶的有電話蟲,現在就打給你們總長。”

“總長暫時聯系不上,他和克爾拉幹部約在東霍見面,現在兩人還沒成功會合。”哈庫回答。

這回,她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我想要的情報也一個都沒有,你們總長也聯系不上,你們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能在虹色天堂出沒的只有阿爾傑的叛亂軍,而你們——”她掃視了一番哈庫身後的革命軍戰士,“帶着武器彈藥,一百多號戰鬥人員。你說,我要怎麽相信你們?”

“我們不是叛亂軍。我說的全部都是真話。”哈庫盡力解釋道,“如果仍然有所懷疑,您可以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我為什麽要再給你們一點時間?”長時間的無進展使她不耐煩了,“能在紅色天堂出現的軍隊除了叛亂軍還能有哪方?不管你們是阿爾傑的軍隊還是虹色天堂的人,把你們解決掉總歸沒問題。”

說到這裏,她點點頭,贊同地嘟囔道:“我可真蠢,白白浪費了這麽多的口舌。剛開始直接解決掉就好了。”

摁壓指骨的咔吧咔吧聲在昏暗的夜色中清晰可聞,哈庫頭皮一炸,熟悉的寒毛直豎的壓迫感又來了。

這樣無耐性又難以溝通的殺神實在難對付。哈庫連忙上前攔住,努力為同伴們求一線生機:“請再等一等!我們不一定就是——”

“——他們的确不一定就是叛亂軍。”克比說道。

今天晚上對心髒的考驗絕對是地獄級別。哈庫只感覺四肢冰冷,張口結舌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意識到這番話是對他們有利的。

“虹色天堂已經被女王軍占領了。”克比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望着他們二人,平靜地道,“你剛才說的‘只有叛亂軍才會出現在這裏’,并不準确。”

不僅是哈庫聽到這個消息一怔,安也完全沒預料到。革命軍戰士們更是面面相觑,沒聽清的則紛紛向周圍的戰友們打聽,整個塌陷的坑洞裏便響起了一片嗡嗡嗡的讨論聲。

“……你說什麽?”哈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的‘女王軍’是指庫夏王麾下的軍隊嗎?已經占領了虹色天堂?那阿爾傑王子駐紮在虹色天堂的叛亂軍在哪裏?”

“阿爾傑正朝着舊都進軍。”克比回答,“現在的女王軍由安潔莉卡王太後率領,虹色天堂已由女王軍接管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哈庫問道。

“遇到了一個虹色天堂的人……她告訴我的。”克比看了一眼正皺眉沉思的安,還是忍不住道,“如果不出意外,她現在應該也被埋在廢墟下。畢竟這麽久了都沒見她出來。”

哈庫飛快消化着這個消息,不忘悄悄關注那個女人的一舉一動。她此時正蹙眉沉思,顯然對這個消息事先也并不知曉。他本以為她是庫夏王那邊的人。但是她顯然對這個消息竟也很吃驚,這麽看來她并不屬庫夏王陣營。

但是,若不屬于庫夏王陣營,也不是虹色天堂的人。在這戰亂的霍辛西比亞,她能是誰呢?

這個女人的威脅實在太大,哈庫決定先将她的立場弄清楚。但是,從她這兒入手顯然不太現實。

“雖然現在說這個有點不合時宜,但是這位閣下方才說的其實沒錯。”哈庫道,“現在不挖廢墟是正确的。五層的地下暗道,坍塌後廢墟結構也異常複雜,僅憑你一人根本無法清理,還可能被倒下來的重物砸傷。”

克比聽出了這話裏安慰的意思,不禁一愣。低頭仔細一思量,發現确實有道理。

年輕人顯然将他的這話聽進去了。年齡不大的孩子大多都還會将情緒表現在臉上,十分好猜。

哈庫趁熱打鐵,旁敲側擊詢問道:“這位閣下一向如此不愛解釋嗎?”

克比搖搖頭:“我和安娜相識也只連一天都不到。我們是昨天晚上在白蘭地峽谷認識的。”

哈庫繼續問:“那為什麽會來霍辛西比亞呢?”

“因為種種原因,一起上了奴隸販子的船。”克比回答。

這個回答再次超出意料之外。

“她是奴隸?”一直悄悄旁聽的奧拉忍不住插嘴道。

哈庫不用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麽質疑。別說奧拉了,他也不太信。

這麽強大的實力,怎麽可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奴隸呢?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多的費舍爾·泰格?

“她不是奴隸。她和我一樣是一名海軍……大概吧。”克比遲疑道,“說實話,我現在也不敢肯定了。就像之前說的,我和她認識也才不到一天。”

海軍的話,能熟練使用海軍六式确實說的通。但是本以為這個粉頭發的年輕人與這女人相識,結果他也不清楚她的身份。再加上現在霍辛西比亞混亂的情況,哈庫一時沒了主意。

安被這個情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乎身邊的人在交談些什麽。她眼看着周圍這龐大的廢墟,心裏的不安愈發擴大。

虹色天堂有系統的管理模式,為了達到某個未知的目的,誘騙奴隸、利用三月極樂控制他們、還不知為何,要殺掉那麽多沾染上三月極樂的人。

白眼罩、迷宮一般的實驗室、負責哄騙的紅綠搭檔、阿爾傑王子的房間中隐藏的地下暗道……

安想起了那個巨大的焚屍坑。

除了地面上阿爾傑王子駐軍和接納新進奴隸的設施,虹色天堂還有地下五層的暗道。可惜的是,她還沒仔細探查過。

無論現在有多少謎團未曾揭曉,不可否認的是,虹色天堂是自她建立了十三風紀後第一次見到的、有基地、運作和管理的大型組織。

“虹色天堂與三月極樂有關。那麽多被三月極樂控制的人……一定需要大量的三月極樂供應……”她終于意識到誤事了,喃喃道,“若虹色天堂與“工廠”有合作……那些沾染了三月極樂後被燒死的人……他們是‘半成品’的話……是撤退前必須銷毀的證據……”

克比再一次見識到了剃能快到什麽地步,別說一眨眼的功夫,他眼皮兒還沒閉下去,領口便被揪住了,她已從好幾大步開外逼到了他近前,劈頭蓋臉疾聲問道:“是誰告訴你女王軍的消息的?虹色天堂的人往哪兒跑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別的動向?有沒有提什麽特殊的人物?”她暴躁地道,“這些情況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克比則被這一連串問題砸蒙了,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答。那個戴着白眼罩的女人只大致說了情況,他甚至還不知道這些消息的真僞,也從未想過這些消息會引起安娜這麽大的反應。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竟确實開始有點害怕她發怒了。克比感覺自己心跳聲又開始重了起來,嗵嗵地搏動,不由得放輕了呼吸。

他回答道:“因為……”

——“因為虹色天堂真正的的首領是莫蘭迪,阿爾傑只是被利用的而已。”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這話是誰說的。在愈發濃重的夜色裏,大家面面相觑,又紛紛搖頭表示不是自己開的口。

莫蘭迪只是一名被罷職的中将,即使總部下發了通緝令,他在偉大航路上也并不出名。革命軍中都沒有這個人的情報,哈庫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克比也不理解這句話有什麽含義。卻發現揪着自己領口的那只手緩緩松開,安娜竟然笑了。

克比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笑容。她那雙黑漆漆的眼裏燃起了火,整張臉都亮了起來。是殺氣還是戰意?緊張還是快意?雀躍還是憤怒?暴戾還是冷靜?克比分辨不出來。他看着這笑,只感覺其中雜糅了人類所能有的一切情緒,複雜到看久了甚至讓人覺得扭曲。

他想問些什麽,張張嘴,卻發現自己無從發問。別說圍繞安娜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所屬部隊在哪裏。

無力感。

即使他已成為了海軍、即使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即使他已拼了命去做,他的前方仍有無窮無盡難以翻越的高山。

克比只能選擇低頭回避了她,轉而去尋找說出剛才那番話的人。

不遠處的廢墟那邊,一個左眼戴着白眼罩的女人撐着一個昏迷的實驗員,艱難地自廢墟陰影中走了出來。就着月光,克比終于看清了來人的樣貌。

\"漪羅!\"他暫時将這些小小的負面情緒抛在了腦後,迎了上去,從裴的肩上接過了同伴。

“放心,只是被砸到腦袋昏過去而已。”裴淡淡道,“他運氣真好。如果再塌一次,我也沒辦法将他拖出來了。”

白眼罩、病號服。在場的所有人都認識這種打扮。這個女人的出現使氣氛再次緊繃了起來,革命軍戰士們一片騷動,紛紛警戒。

“是虹色天堂的人。”奧拉道。

“先看看再說。”哈庫阻攔了身後蠢蠢欲動的同伴,謹慎道,“那個粉頭發的年輕人說他是海軍,她卻救了海軍的同伴。所有人都敵我不明,大家別輕舉妄動。”

那女人眉目寡淡,面上一派平靜無波。她無視了一衆槍支刀劍,将肩上的男人交給克比,便邁步向安走去。

\"很榮幸再次見到您。一別兩年,看到您安全比什麽都好。\"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挺胸立正,行了個标準的軍禮,平靜道,\"原G3支部下士,裴,聽候灰鼠少将調遣。\"

月上中天明如晝,清涼如水的月色映着所有人的面容。巨坑內到處都是戰鬥的慘烈痕跡,坑底站着一百多號人,卻靜得呼吸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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