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前夕

前夕

火拳艾斯敗于黑胡子蒂奇,拘禁在推進城第六層已有大半月。一周前,海軍本部下發了正式通告。波特卡斯·D·艾斯,綽號火拳,燒燒果實能力者,白胡子海賊團二番隊隊長,賞金5億5000萬貝利,将于海圓歷1520年2月22日,于馬林梵多海軍本部的廣場當衆處刑。

還沒等大家理解發生了什麽事,白胡子也放出了話。

“艾斯是我的兒子、白胡子海賊團的所有人的兄弟。以白胡子之名,我們絕不會讓我們的家人死在海軍之手!”

偉大航路徹底沸騰了。

報紙紛紛揚揚大肆宣傳,火拳艾斯的處刑之事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一連三天,高居頭條不下。

據說,白胡子的怒氣掀起了三百三十三層樓高的浪,引發了特大海嘯,附近島嶼的漁民都遭了殃。

據說,白胡子海賊團有幾百支小隊,能力者多如牛毛,加上旗下率領的上千支海賊團,林林總總超過了8000萬人。

據說,白胡子海賊團仍在招兵買馬,準備聯合所有的海賊對抗海軍總部。

據說,白胡子海賊團與海軍總部已發生過數次争鬥,G6支部一度被白胡子旗下的多耳塔德等數十個海賊團聯合攻陷。

據說,火拳艾斯也放出了話,等到白胡子的到來,将裏應外合一舉推翻世界政府。

據說,火拳艾斯已經在推進城內集結了武裝力量,就等着自大海賊時代開幕以來,海軍和海賊勢力的第一次大戰……

“集結武裝力量,和老爹裏應外合推翻世界政府?”

任憑外面流言風語甚嚣塵上,推進城內仍按部就班,偌大的海底監獄固若金湯,署長、看守長、獄卒長、牢番長,一層層一階階,平靜地生活在這不見天日的海底監獄,重複着每日的管理工作,機械重複着每日囚犯的投食、打壓、懲罰、私刑。

每日七點會發放一塊幹面包,水是沒有的,直到中午十二點,會有一塊面包和一碗稍有鹽味的湯;晚飯才會稍好一些,囚犯們會得到一大碗用雜菜炖煮的飯、一杯水和一小塊風幹的肉條。

囚犯們并不怎麽在意這點兒打發狗崽一般的食物。不如說,在這不見天日的海底大監獄,甚至沒有人在意作息時刻。

無聊的服刑日子,唯一有點波瀾的只來送飯的獄卒。如果碰到他心情不好遭了一頓打,那真是今日裏最值得一遍遍回味的刺激冒險了。

獄卒們也不太喜歡來走牢房。大早上就聞一鼻子米青液的腥臭味?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這玩意兒産出過程,附贈慘叫、口申口今、鮮血和男人們興奮的鬼哭狼嚎。

這實在很影響一整天的心情和食欲。

不過,這些都和第六層無關。不管上面鬧的再兇、不管又有誰死在了獄友的手裏、誰被獄卒帶走、悄無聲息永遠消失,這些都和第六層無關。

第六層面積最大,卻關着最少的囚犯。如果說第一層的惡魔是劍林、二層是怪獸、第三層是饑餓、第四層炎熱、第五層極寒,那第六層就是足以将人逼瘋的死寂。第六層沒有安裝任何照明設備。每一個囚犯都享有足夠窄的牢房、足夠寂靜到渾身發毛的黑暗、以及牢房間寬闊到的間隔。

寬到将一個人慢慢虐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都不會讓其他第六層的獄友聽到慘叫聲。

甚平并不怎麽在乎自己的傷口如何。他靠牆坐着,就着電梯井那邊朦朦胧胧透來的亮光,被鎖在牆上的年輕男人的身型依稀可辨——那個最近光憑名字就将外界攪成一團渾水的家夥,本人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被捕究竟對世界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他因為頂嘴,剛被獄卒用鐵釘棒狠狠揍了一頓。海軍實是高看他,海樓石手铐粗得一只足有他的腦袋大,送飯的獄卒還必須保證兩人一起行動,通信電話蟲時時刻刻打開着。

甚平親眼看着他肌肉緊實的手臂上,那個最大的裂口——被鐵釘鑿了個深深的洞、斜拉扯撕開、一大塊血肉模糊的傷,血液從止不住地汩汩外流到慢慢止住,最後凝成一個巨大的血痂。

他喘着氣,雙手仍被铐在牆上,滿囚室都是他流的血的鐵鏽腥味。沒人能幫他處理滿身可怖的傷口,他就任由它們自生自滅;沒有入口的飯食,他便聽聽外面的消息,就當飽餐了一頓。

甚平并不吝惜陪獄友說說話。但是,他自認描述得客觀現實,語氣認真嚴肅,這位小友卻将之當作了什麽搞笑藝人的表演,聽得樂不可支。

“……集結推進城的武裝力量,和老爹裏應外合推翻世界政府?”他哧哧笑道,“他們怎麽不說我明天就要加冕海賊王呢?”

“艾斯先生,這并不好笑。”甚平嚴肅地告訴他,“白胡子會為了救你,在你處刑之日攻打馬林梵多。這将是海軍和海賊第一次規模如此之大的正面沖突。你知道這到底對世界所有勢力的均衡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你還真是嚴肅,甚平。”他又笑了一陣,笑得剛凝固的傷口又絲絲縷縷崩出了血。

服刑幾天下來,他的脖子上還戴着紅珠鏈,全身卻早就因反複毆打布滿了傷痕,最脆弱的腹部更是姹紫嫣紅。青的紫的瘀血、勒痕、鮮紅的撕裂傷、割傷、釘子鑿出的血洞,層層疊加,整個袒露的上半身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

不知是該感嘆他恢複能力驚人,還是同情他這一點。總有沒事幹的獄卒喜歡趁着他無法反抗的機會,嘗試着将這位鼎鼎大名的白胡子二番隊隊長火拳艾斯踩在腳下。如果他不那麽硬氣,早在吃了第一頓打就立刻求饒,反而不會遭受之後的虐待了。

“老爹到底會不會來救我是一回事,我還沒白癡到相信自己能招來‘8000萬海賊大軍’的營救。”他不屑道,“話說,現在幾點了?”

“今晚才剛開始吧。”甚平回答,“送飯的獄卒剛走沒多久。”

“我倒是覺得快天亮了。”他說道。

雖然“8000萬海賊”确實太過誇張,但白胡子海賊團準備劫法場的事實絕非作僞。海軍方為了應對這場硬戰,調集了偉大航路上九大支部的大部分兵力,且對所有王下七武海下發了召令。如果這些都是假的,他又怎麽會因抗令而被下獄呢?

即便如此,當事人還是不相信會有這回事。

長時間浸泡在濃郁的血味中,甚平的嗅覺早就麻木了。從剛開始吞口水都像在喝血,現在已經可以嘗出血腥氣下炖菜沒洗幹淨的土腥味兒了。托艾斯先生的福,他的晚飯也泡了湯。不過甚平太熟悉餓肚子的感覺,對此并不在乎。

“那麽如果呢。”甚平在黑暗中注視着他,換了一個問法,“如果他們真的來救你,你要怎麽辦?”

“怎麽辦?沒有怎麽辦。是生是死,又有何謂?一旦選擇出海,就該帶着随時死在大海上的準備度過每一天。”他懶洋洋地道,“別說是明日,這個準備,我10歲那年就做好了。”

“可是白胡子不會讓你死的。就像艾斯先生重視同伴一樣,白胡子海賊團也不會棄你于不顧。”甚平道。

“我又不是什麽大海賊,連四皇的二把手都算不上。”他說,“區區一個二番隊隊長,即使當衆處刑,我也不覺得海軍能得到什麽好處。”

“但是你的背後是白胡子,站在海賊勢力頂點的大海賊。”甚平道,“就算你不是什麽舉足輕重的厲害角色,但若海軍瞄上的是白胡子,你的處刑便不那麽難理解了。”

他不說話了。在黑暗中,甚平連他這個人都只能看個模糊的輪廓,但甚平明白,他聽進去了。

他們位于最深一層。即使石壁牢固厚實、沒有一絲縫隙,水無法滲透進來,但身處牢獄之中的他們仍能時時刻刻感受到海水冰冷的溫度。

死寂、潮濕、還能隐約聞到大海的腥氣。囚犯們被永生永世困在海底,可以呼氣、卻每時每刻都在感受着令人發瘋的窒息;可以發出聲音,喊叫卻被黑暗吞沒,連一個氣泡都泛不上去。

海平面以下幾百米的海底風景是怎樣的?每一個到過推進城第六層的人都能給出一個準确的答案。

“比起被大海永遠活埋,還是讓我直接去死吧。”

——幾年前,在第六層自殺而亡的一名囚犯留下的遺言如此寫道。

甚平一直不知道這個傳言是真是假。但是現今身處第六層牢獄,誰都無法質疑它的真實性。

過了今夜,直到明日日出之時,無論波特卡斯·D·艾斯在處刑後是死是活,今晚的這段時間,也許就是他與此人最後一次相見了。至于甚平自己,是在這監牢中被黑暗逼瘋還是面對折辱選擇了死亡,确實都不是好選擇。

但就如這小子所說的——是生是死,無愧于心,又有何謂呢?

他卻好像誤解了他的意思,輕蔑地嗤笑,反駁道:“甚平,你不是海軍的王下七武海嗎?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不就是個死而已。事到如今又何必與我說這些?

“蒂奇殺了同伴,私吞了暗暗果實。”血液的大量流失使他略微眩暈。說到這裏時,大概是憤怒使然,他喘着氣,冷笑道,“白胡子的名譽不容踐踏。即使知道此去終有一死,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蒂奇的暗暗果實的确強大,但若我屈服于力量,那才是此生枉為男人。

“你難道是在告訴我,白胡子的榮耀不值得拼上性命捍衛嗎?”

不過雙十年紀,被關在這監獄裏磋磨折辱了大半月。但是,甚平卻依然不用看,就能想象出人們口中的[火拳]艾斯是何等一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如三年前,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赤手空拳便敢挑戰四皇。

甚平并不在乎這話的冒犯,也無意将自己也是拒絕與白胡子為敵才下獄一事訴諸于口。

反正也看不清晰,他索性閉上了眼睛,挪了挪傷腿,倚在石壁邊閉目養神。

“艾斯先生誤會了。”他平心靜氣說道,“三年前,艾斯先生作為黑桃海賊團的船長與白胡子為敵,老夫為保護白胡子與你大戰五天五夜,未分勝負。恩義重于山,白胡子對魚人族的大恩,老夫一輩子都無法償還。若是恩将仇報,老夫又與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有什麽兩樣?

“事已至此,是非對錯早已無所謂。白胡子雄霸一方,是值得敬服的英雄,我從未懷疑過這一點。至于艾斯先生提出的這個問題,難道不是你自己心中所惑嗎?”他反問。

艾斯早早入獄,并不知曉外界情況。甚平卻知道,這次,海軍動真格了。

海軍式微的如今,偉大航路上以四位海上皇帝為首,掌控着絕對的力量與資源。四皇之間互相制約,維持着偉大航路的力量均衡。不論是哪一方的消亡,都會對當下局勢造成極大的影響。只有維持着海賊勢力壯大的平衡,海軍王下七武海的地位才會穩固,太陽海賊團在魚人島才能保持不可動搖的一席之地。

而現在,海軍開始嘗試打破這由海賊建立的勢力金字塔了。

視覺被剝奪後,其他感覺便會格外敏銳。海底監獄陰冷潮濕,身上的傷浸了潮氣,貼着冰冷的石牆,絲絲縷縷泛着疼。那疼痛和冷意混在一起,鑽開傷口裸/露在外的肌肉,涼意與麻木順着骨頭一寸寸向全身擴散。

他于兩周前接到了王下七武海召令,馬不停蹄趕到馬林梵多,卻還是沒來得及阻止海軍發布處刑公告。右腿的貫穿傷就是那時候留下的。海軍不容區區一介海賊随意發表意見,總部還有戰國等衆多強者坐鎮,他很快就被逮捕了。

他被扭住雙臂摁跪在地上,右腿上深深紮着一柄刀,血順着血槽滴滴答答下落,濡濕了大半邊衣擺,滴落在地上,粘稠一大灘暗紅:“艾斯不可殺!白胡子的勢力撐着海賊的半壁江山,與其對抗會使偉大航路勢力失衡!老夫作為王下七武海……”

“閉嘴吧!海賊就是海賊,誰不知道你海俠甚平與白胡子沆瀣一氣?”繳着他雙手的海軍喘着氣,惡狠狠道,“魚人島為白胡子麾下屬地,你暗地裏投靠了白胡子,該幹的不該幹的都全了,何須現在扯王下七武海的稱號?”

“一派胡言!”他大怒,“老夫從未投靠過白胡子,自接了七武海的任職後也嚴格遵守了承諾,從未做過于海軍不利之事!”

“那你現在又在幹什麽?作為王下七武海,幫助我們海軍對抗白胡子難道不是你的職責嗎?!……”

這條傷腿将漸漸失去知覺。在這寒涼的牢房,很可能會在感染之前先一步凍壞。腿上的傷早就凝固了,血肉模糊的洞口周圍到處都是凝固的血痂,傷口周圍的皮膚被凍得隐隐泛紫。

甚平抱肩端坐于牆邊,一派平淡無波,眉毛都沒皺一下。

“哈!好一個恩義重于山,不愧是[海俠]甚平!是我小瞧你了!若這裏有酒,我真想敬你一杯……!”他大笑着稱贊,卻笑得咳嗽起來。

這一咳便一發不可收拾。甚平聽着他幾乎将肺掏出來的咳法,抱着雙臂淡淡坐在牆邊,聽着那深、重且急促的呼吸,只能靜靜等待他慢慢緩過來。

應該是剛才被獄卒一腳腳、狠狠地、照着他胸口踹時,踹傷了肺。甚平尋思。

他咳了個天昏地暗。好不容易稍稍和緩,自言自語道:“哎呀,一時沒忍住……現在幾點了?”

甚平瞅了一眼電梯井那邊微弱的亮光,卻無法從永遠明亮的白熾燈看出什麽時間的流逝來。

“誰知道呢。”他重新閉目養神,“我感覺今晚才剛剛開始。”

他呵呵一笑,沒有再繼續方才尖銳的話題,漫無目的說起別的來:“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我和你打了五天五夜,差點死在你手上。那時候,我還是黑桃海賊團的船長呢。剛出海沒多久,一心只想着挑戰四皇。我還和我弟弟約定了要在偉大航路的頂點再見呢,沒想到,我可能得食言了……”

“對了,我之前說過嗎?我有一個弟弟。”聊起這個話題,他的聲音聽上去開心了不少,“他叫路飛,小時候嬌氣的很,闖禍精、拖後腿、惹麻煩,除了吃什麽都不會……托他的福,我們總得去救他……”

年輕人悠悠搭搭說着,笑一會兒便還是要咳兩嗓子。吭哧吭哧的咳嗽掏心挖肺,幽幽回蕩在空寂的黑暗裏,幹枯又衰竭,一咳三回響,聽着令人膽戰心驚。

——“這座島之後,以後就我的地盤了!”

在愛德華·紐蓋特喊出這句話前,甚平在同一條船上的不少兄弟日子都還過的頗為艱難——他們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們,還在魚人街艱難求存,随時都可能死在亂戰中,或被活擄成為奴隸。

滿榴的妹妹就沒了。一個還沒成年的小人魚,甚平見過一次。

那是無數次戰鬥後最平常的一個淩晨。水流裏混着揮之不去的血味兒,燈被打壞了,目及所視之處一派破敗與死寂。離日出還有大概兩個小時,魚人街就這樣疲憊地癱瘓在一地殘屋爛瓦之間,又一次在黑漆漆的海水中麻木地等待着日出。

戰士們都累極,四散在各個牆角、街邊、房頂上、破屋檐下。他巡視着街道,來到後驿時,就着海面上微弱朦胧的月光,卻發現了一個不應在這種時候出現的小家夥。

一個小人魚。

她大概四五歲的年紀,藍瑩瑩的眼睛,被剪得亂七八糟的頭發,細溜溜的發絲在水流中沉浮四散,軟綿綿的,像朵盛開的白海葵。她悄悄藏在牆角,小心翼翼向外張望,卻忽略了自己身後,甚平正在悄悄接近。

他摁住那顆腦袋,把她吓得一蹦。

“你在這裏做什麽?孩子們都去塘藻洞了。”他胸膛受了傷,一擡手臂就撕扯發疼。最後一個人類是被他狠狠一掌打進後心殺掉的,那只手掌血漬未幹,在小人魚亂糟糟的頭發上粗魯地一摸,便留下了一片髒兮兮的血印子。

小人魚被他這一抓,腦袋差點別過去。她慌亂地松開了手裏的幾根海藻條,抱着腦袋縮起來,細瘦瘦的小身子蜷縮在他腳下,像只被踢了一腳的可憐的小狗。

甚平這才意識到戰争已經結束了。

“……抱歉,我太用力了。有沒有抓疼你?”他看着那血漬染髒了她的小小的手,想幫忙擦幹淨,卻發現自己身上一塊兒幹淨的地方都沒有。

他只能悻悻地放棄。

甚平高大魁梧,魚人的外表卻讓小人魚放松了很多。她不怎麽害怕了,卻仍用胳膊擋着臉,也不回話,一雙眼滴溜溜四處瞧,悄悄觀察他。

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但整個胸口都疼的得麻木。敵人已打退,甚平無心與一個孩子計較,只草草叮囑道:“下次發生戰鬥時別過來了。在塘藻洞躲好,除非聽到螺號,否則別回來。聽懂了嗎?”

他沒有聽到她的回答。

那個藍眼睛的幼小人魚,就是滿榴撿來的棄嬰、日日念叨挂心的妹妹。那次淩晨悄悄跑到戰場來,是擔心哥哥才來的。

他記得在大家聚在一起時,榴滿還繪聲繪色地形容她是怎麽糾纏自己的。

“你們知道她是怎麽說老大的嗎?你們知道嗎?”胖乎乎的電鳗魚人連比帶劃,表情誇張道,“我的小夏說,‘我今天去找哥哥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好~溫柔好溫柔的人!’還說要嫁給他呢!”

大家哄堂大笑,紛紛開榴滿的玩笑,說他這樣恨不得把小妹放嘴裏含着的妹控變态,怎麽可能讓妹子嫁給別的男人。他胸口的傷還沒好,也端着酒杯,高興地聽同伴們笑鬧。

但酒過三巡,漸漸有人喝醉了,宴會便開始亂了起來。他被喝得絆腳的榴滿攀住肩,纏得脫不開身。為了奪回已被他滔天眼淚哭濕的袖子,甚平不得不接二連三保證,這輩子永遠不會娶一個叫小夏的藍眼睛、白頭發、有一個哥哥叫榴滿的小人魚。

“我不是說老大不好……我不是這個意思……”榴滿打着酒嗝,被他扶着坐下,還抓着他的衣領念叨,“我只是舍不得小夏……小夏是最好的……我舍不得她……”

只要別喝酒、稍稍想一想,誰都不會覺得,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會娶一個才四歲的孩子。這件事便作為一個趣聞,留在了大家日常的插科打诨中。

但是,大家再一次得到小夏的消息時,卻是她被鎖在魚缸裏,脖子上戴着炸彈,放在香波地拍賣的新聞照片。

“……我們很小就認識了。算是結義兄弟吧。幾個沒人管的野孩子,成天在山上到處瘋跑。路飛跑不快,跳不遠,不會打架,體力也不行。就這樣的小鬼,你知道他立下了什麽豪言壯志嗎?”

甚平感覺自己的腿麻了。涼意幾乎麻痹了他整個下半身,別說傷腿,腰部都快被侵入骨髓的寒氣凍得幾乎沒知覺了。

他不吱聲。雙臂被捆住,上半身無法動彈,便努力屈膝,默默活動未受傷的左腿。

沒有得到接茬,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哈哈大笑:“他說,他要當海賊王呢!你能想象當時我有多驚奇嗎?一個七歲的小屁孩振振有詞地說這樣的大話!也不怕被大風閃了舌頭!”

要當海賊王?甚平一怔。

艾斯是白胡子船上的人。愛德華紐蓋特、火拳艾斯、海軍、偌大的白胡子海賊團,無論勝敗輸贏,誰活到了第二天,他們現在被鎖在監獄裏,除了等待日出,別無他法。

甚平并不介意随意聊聊。他對最後的反問避而不談,甚平便不追究;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他的弟弟,甚平便也有一搭沒一搭聽着——只要這能讓他感覺好受一些。

不過,他話裏的人名總讓甚平有種熟悉的感覺。

“其實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當他說着玩呢。我甚至覺得,安都有一點點可能,路飛也絕對當不上。”他懷念道,“哎,實在不值得信任吶,那個小子。我們的家鄉在東海的哥亞王國,我第一次見到路飛的時候,那家夥七歲,天天跟在我們屁股後頭跑,簡直比牛皮糖還粘人……在經歷了一堆麻煩事後忽然發現,哎呀,這家夥雖然很麻煩,但還算是個好小子……

“那家夥想法很天真,生活能力不行,做事也不靠譜,想一出是一出,總讓人忍不住火大……但是很奇怪,人們總會被他吸引,他的身邊總會有同伴……啊,大概一個多月前,我還在阿拉巴斯坦見過他一面呢。哎呀,即使已經是船長了,還是一副小孩樣,一路上給自己的船員添了不少麻煩,挨了夥伴的拳頭也讓人無話可說呢……去見了他看了一趟,我放心多了。雖然人數很少,但那家夥找到了非常棒的夥伴啊……”

“等等。”甚平終于忍不住截住了他的話頭,問道,“你說的‘弟弟’該不會是……[草帽小子]路飛?草帽海賊團的船長?”

“是啊。”他茫然地反問,“咦,我沒和你說過嗎?”

甚平一時半會兒沒醒過神來。

草帽小子路飛和火拳艾斯是兄弟?一個是四皇白胡子手下的二番隊隊長,一個是極惡時代、在司法島和香波地鬧的沸沸揚揚的新起之秀。怎麽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竟然是兄弟?

而且從小一起長大,關系似乎也不錯……

“也不是什麽必須遮遮掩掩的秘密啦。”他不好意思地露着後槽牙笑,“有個弟弟什麽的,很平常的吧。”

“……”

“……确實,有個弟弟很正常。”甚平道,“不過就路飛先生的實力和前途來說,不是所有人都會有這樣一個弟弟的。”

“是吧是吧!”他聽了這話,黑暗都掩飾不住他的開心,偏偏還記得口頭謙虛兩句,笑道,“還是個毛頭小子呢,那家夥。”

自那之後,榴滿便脫離了太陽海賊團,再也沒有回過魚人街。而那個四歲的藍眼睛小人魚,他也再沒有見過了。

甚平嘆了口氣,真心實意地道:“在這世上還能有兄弟姐妹,不論有沒有血緣關系,哪怕只有一個也好,也是一筆不可多得的財富啊。”

他聞言只搖頭,分不清是贊同還是反駁,又像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無奈一笑。

“誰說不是。”他最後只喃喃道,“可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是很麻煩的東西呢。”

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甚平并沒有來得及打聽更多的消息,只是隐約感覺這話裏還有別的意思。直到2月22日的中午,甚平跟随前來營救艾斯的草帽小子打出推進城,在前往馬林梵多的船上觀看直播時,他才意識到,那個淩晨,自己聽到的是多麽重大的秘聞。

電梯井那邊傳來了嗡嗡運作的聲音。

只是細微的繳輪轉動,在這如一潭死水般寂靜的地方也足夠清晰了。兩人都不再閑聊,注視着電梯井的方向,從縫隙裏漏出來的微弱的燈光晃動,判斷電梯到了哪層樓。

事到如今,艾斯并不覺得還會有什麽轉機。能到第六層來的人,無非是獄卒、或那兩個與他有關聯、且在海軍中任職的家夥。離處刑已不到幾個小時了,不論是誰來,他都不願意見。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來人一步步走出電梯,電梯裏的燈光将他的影子拉長、拓寬,潔白的海軍大衣纖塵不染,隔着鐵欄,在兩人身上投下一片深重的陰影。

“那麽卡普中将,按照規定,您有十分鐘的時間探視喵。”站在電梯裏的貓頭獄卒怪聲怪氣道,“十分鐘後我再下來喵。”

說完,電梯門再次合上,牢房重新歸于黑暗,只有繳輪再次轉動起來,機械的嗡嗡聲連綿不斷。門縫透出來的燈光忽明忽暗,讓人能想象繩索正在拉緊,拉着電梯向上攀升,也将人一絲一縷捆住,捆得人無法呼吸。

艾斯能感覺到他正站在牢房門口。披着他穿了一輩子的海軍大衣,背後寫着“正義”,胸前別着勳章,或許正盯着自己,或許正醞釀着一些他根本不想聽的話。

先一步沉不住氣的還是他。

“怎麽有空到這兒來了?作為海軍中将,與我扯上關系不是很糟糕的事情嗎?”

艾斯的語氣稱不上好,只要有耳朵就能聽出他的排斥。但是話剛出口,他便立刻後悔了。

聽聽這說的什麽屁話。他暗暗唾棄自己。聽起來就像是指責他沒快點來一樣。

他卻并不接話,仍靜默地站在牢房門外。

艾斯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也無法得知他的想法。是要在他死之前将他臭罵一頓,還是會對他失望、厭煩、甚至對他的死完全沒有感覺呢?

無論什麽都好。他都無所謂。

艾斯不得不承認,看到來的是卡普時,自己确實松了口氣。不論是因何而來——不論如何,種種原因太過複雜,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反正,他唯獨不願意在這個地方見到那另一個成為了海軍的自己。

艾斯不耐煩這樣婆媽的情緒。他狠狠一掙,掙得鐵鏈刷拉拉直響。

“有話就說!”他吼道,“你不是只有十分鐘嗎?揍我一頓的話,三分鐘都綽綽有餘了吧?!”

他的語氣雖然不好,但太過熟稔,熟悉得像是相識了很久一般。這位卡普中将威名在外,怎麽想都不可能和一個四皇手下的二番隊隊長有什麽交集。

甚平心下懷疑,卻不言不動,沉默地關注着兩人。

來人終于有所行動了。

他一步步走至近前,蹲下身,一把抓住了鐵欄杆。每根鐵栅欄都足有成年男人大半個小臂粗細,被他一抓,整面牢固的鐵欄竟都開始吭吭作響。細細碎碎的灰塵碎屑震蕩落下,咯吱咯吱的聲音聽着十分刺耳。沒有人懷疑,只要他想,僅憑握力,就足以将這鑲嵌着海樓石的鐵欄杆捏成廢鐵。

甚平驚異于這駭人的力量,卻聽他道:“艾斯,你将在G4的所有經歷全部告訴我。不能漏掉任何一點細節。”

卡普死死盯着牢房裏的年輕人,大手抓着鐵欄,卻根本無法抑制顫抖。

“沒有時間了。如果你不想安和你一起送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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