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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她覺得他似曾相識,畢竟她曾在七歲那年見過他,雖說那已是十年前的事,她對他也沒了确實的印象,可她記得他有雙專注而溫柔的眼睛。
十年過去了,她本以為他們會在洞房花燭夜見面,沒想到卻是……她的心一陣揪緊,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
他應該還不知道她的事吧?若是消息傳到他耳裏,他對于她意外身亡會是什麽感覺?他傷心嗎?他遺憾嗎?還是……他其實沒什麽太大的心情起伏?
見她不說話,只是兩只眼睛發直的望着自己,靳雪鴻疑惑地輕喚一聲,“姑娘?”
她連忙回過神,整了整紊亂的情緒,回道:“向……向麗平。”
他微怔。“向麗平?”
“靳少東家,”費管家走上前來,說道:“我家小姐是向氏古董店的獨生女,相信靳少東家應該耳聞向家的事了吧?”
靳雪鴻微頓,輕輕的點了頭。
為了籌備萬寶齋,他在景安城已經待上半年多了,關于向家的事情,他當然不會不知道。
“今天我家小姐帶着一些物件想讓貴寶號監個價,還請幫忙。”有求于人,費管家顯得有些卑微。
“原來如此。”靳雪鴻一聽,立即喚來大掌櫃康百鳴,也就是見習朝奉康寧的爹。“康掌櫃,你給估算一下向姑娘帶來的物件,價錢松些。”
康百鳴應了一聲,“明白。”随即領着人出去将車上的東西一件件的搬進店內。
陸詩妍感激地看着靳雪鴻。“多謝少東家幫忙,小女子感激不盡。”
“人生高高低低,本是尋常之事。”靳雪鴻微勾起唇。“在下相信向家終能東山再起。”
“多謝少東家貴言。”
“向姑娘言重。”靳雪鴻真心誠意的道,“他日若有靳某或萬寶齋可及之事,還請向姑娘切莫客氣,盡管開口。”
“小女子在此先謝過少東家。”陸詩妍注視着他,眼底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及情感。
未婚夫是如此正直寬厚的人,她說不出心裏有多麽的高興,可同時也忍不住欷籲感嘆,不管他再如何的好,她與他都已緣滅。
離開萬寶齋,陸詩妍神情落寞的坐在車上,不斷地想起靳雪鴻的種種。
費管家看着她,疑惑地問道:“小姐怎麽悶悶不樂?咱們賣了好價錢呢!”
她勉為其難的擠出一絲笑意。“是呀。”
“話說回來,那位少東家真是個好人。”費管家提起靳雪鴻,可是贊不絕口。
“嗯,他是個好人。”陸詩妍沒有情緒起伏的應道。
費管家藏不住歡喜。“這也多虧了小姐,要不是小姐眼尖,發現那瓷瓶年分不對,靳少東家也不會賣咱們這個大人情。”忽地,他想起一件事,困惑地搔搔頭。“不過說起那個人,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可是就是想不起來……”
她瞥了他一眼,“哪個人?”
“就是拿瓷瓶去賣的那個人。”他說。
陸詩妍心裏只想着靳雪鴻的事,沒有心思多關心其他,只是淡淡地回道:“城裏就這些人來來去去,許是在哪裏見過吧。”
費管家皺着眉想了一下,還是沒有頭緒,于是放棄了。“或許是吧。”
回到家,費管家迫不及待的跟向老爺報告好消息。
得知萬寶齋以高于行情的價錢收下向家的物件,還讓他們帶回了現銀,向老爺松了一口氣,滿意地坐了下來,啜了一口茶。“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老爺,這都歸功于小姐。”費管家又道。
向老爺微頓,問道:“哦?怎麽說?”
費管家将在萬寶齋發生的事,钜細靡遺地全交代了一遍。
向老爺聽完,略感疑惑地看着一旁的女兒。“閨女呀,你什麽時候有這等好眼力?”
向家是開古董店的,女兒耳濡目染,自然是有一些監識的常識及能力,不過并不算突出,沒想到這次她竟給向家立了大功。
“老爺,小姐的能力連萬寶齋的朝奉都贊譽有加呢。”費管家興高采烈地道。
“是嗎?”向老爺笑視着她。“你這會兒可給向家長臉了。”
陸詩妍一點都不覺得指出那只瓷瓶年分不對有什麽了不起的,只能說,那位見習朝奉康寧還未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這時,向夫人自後面出來,問道:“老爺,那事你跟麗平說了沒?”
陸詩妍正想問是什麽事,就聽到向老爺急着說道——
“對了,金老板已經派人來商讨收房的事了。”
“咦?”陸詩妍難掩驚疑。
“咱們已經收了聘金,過門是遲早的事。”向老爺續道:“金老板的意思是,下月初七正式收房,過兩天他會派人送……”
“我不要。”未待向老爺說完,陸詩妍冷着臉悍然拒絕。
“麗平,你在說什麽?”向夫人眉心一擰。“這事說好了,不能拒絕。”
“沒錯!”向老爺也有些激動。“我們已經收了金老板的聘金,怎能說不嫁?”
陸詩妍目光一凝,“那就把聘金還給他。”
“哪還有什麽聘金?”向老爺一臉發愁。“都花得差不多了,怎麽還?”
“麗平,你可別以為我跟你爹在賣女兒,我們也是想……”
“娘,”陸詩妍打斷道:“他的年紀比爹還大些,您要我嫁給他?”
“這……”向夫人一臉慚愧。“我……我們也是逼不得已,畢竟在這節骨眼上,只有金老板他……”
“爹、娘,”陸詩妍的态度極為堅定,甚至可以說有些強硬了。“聘金,我們可以慢慢還他。”
“還他?”向老爺忍不住搖頭。“麗平,你別說這麽天真的話,金老板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陸詩妍才不管這麽多,她早就打定主意了。“你們要讓我再自盡一次嗎?”
見她如此強硬,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向老爺跟向夫人感到焦急難安,不知所措。
“麗平,你若是不嫁,我跟你娘也活不了了。”向老爺沉重地道。
“不會的,爹。”陸詩妍自信滿滿地一笑。“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關,咱們向家一定能東山再起的。”
是的,靳雪鴻相信向家能東山再起,而她也相信,她會代替向麗平守護這個家,振興這個家,不是用那種卑微的方式,不是靠出賣靈魂跟身體。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樣,向家夫婦倆再度互視一眼,神情彷徨無奈。
大清早的,向家庫房裏頭便傳來聲響,陸詩妍趕去一探究竟,就見向老爺因為一時情緒激動,正發了瘋似的狂砸堆滿庫房的那些高級贗品。
“爹!爹!”她沖上前拉住他。“您這是在做什麽?”
向老爺一臉懊惱,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爹沒用,都怪爹!”
“爹,別這樣。”陸詩妍用力拉住他的手,語氣強硬地道:“就算你把自己捶死了,也于事無補。”
光是在這兒捶胸頓足解決不了問題,遇到事情,就面對它、解決它,這是父親從小教給她的道理。
其實她想,向老爺做出這種不理性的行為,應也是想軟硬兼施的逼迫她答應嫁給金老板,不過她識破了他的心思,不會上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