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人群之外

人群之外

腦神經異常活躍的解決焰在雲霧菇的菌蓋上轉悠了好幾圈,看着指甲蓋大的雨滴落下,澆灌着許久未得到過滋養的大地,最後跟着腦中面色開始隐隐發綠的小天使一躍而下,順着菌柄的另一面滑了下去。

中了毒之後,藤蔓們的速度不知道為什麽慢了下來,解決焰輕松從鋪天蓋地而來的桎梏中脫身,回到了地面上。

口中還在發苦,唾液腺釋放出來的好像不再是無色無味的唾液,而是苦澀的膽汁,解決焰皺着眉頭,卻依然惦記着被蒜末們合力埋進土裏,已經開始發芽了的小天使。

解決焰打了個激靈,丢下堆了滿懷的玻璃瓶,拿着匕首當小鏟子用,掀了一大塊地皮起來。看着從地底下慌忙竄出的各類蟲子,解決焰有些發暈。

小天使、找不到了……

解決焰擡手在太陽穴上按了按,自覺清醒了一些,眼珠一轉,又被綠得發亮的青刺蟲吸引了目光——青刺蟲這小東西不僅有長得綠點特點,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別致的點,就是它身上不規則的刺。

兩節手指長的青刺蟲,不大,卻有足夠的地方供它長刺。足部、背部、甚至是頭部,只要是它身體的一部分,都有可能長出尖銳的短刺來。

深綠色的刺亂七八糟地在青綠色的畫布上作畫,看得解決焰眼花缭亂。不知道是視神經的哪一次沖動跟腦子的畫面對應上了,解決焰小心翼翼地跟上背着已經完全變成綠色了的小天使的青刺蟲,一路追到了森林的深處。

據繞着雲霧菇找了兩三天的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三人組說,他們到達“案發現場”時,只剩下了幾個玻璃瓶,零散地分布在莫名禿了一塊的地上,還有一串深深淺淺拐着彎往森林深處去的腳印。

瓢潑大雨還在沖刷着大地,強勢地向人們展示着它的威嚴,什麽雨傘雨衣都頂不住這場雨。外出的只能任它淋濕,在家的只好默默關緊門窗。人們在它的強勢中選擇妥協。

被雨淋醒了的蘆了笙一下打飛了壓在頭上的、吸滿了水的枕頭,甩了甩被淋得冰涼的頭,和睡得酸痛的脖子。

雨聲把一切聲音都模糊掉了,但沉甸甸的枕頭落地,還是發出了不可忽略的響聲,蘆了笙探頭看去,沒在雨幕找到咖色的枕頭,倒是看見了格外張揚的一頭紅發。

上下一颠一颠的紅頭發。

蘆了笙多看了兩眼,隐約聽見有人在喊他,再要仔細看,又被雨澆了回來。

關上窗戶,蘆了笙摸了摸濕透了的頭發,在房間裏找了一圈,沒找着可以擦水的毛巾,倒是連着剛才從窗戶裏斜進來的雨水,把地板打濕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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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蘆了笙只好下樓求助在小賣部打工的女生,隔着門板得知一樓樓梯下面放置有拖把等清潔用具,便下了樓去取。

沒等蘆了笙上樓,紅頭發跑着過來,沖他招着手。

蘆了笙隔着雨簾,看不清那人的臉,只隐隐覺得這不停往外冒着傻氣的輪廓有些熟悉,遲疑地沖那人也招了招手,随後又陷入了“然後該怎麽辦”的沉思。

紅頭發靠過來,停在了能遮雨的屋檐之外,大聲道:“了笙先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蘆了笙終于認出他是誰了。

要說起來,真分不清這究竟是福是禍。

在這個基地正式建立起來之前,分散在何處的人們也嘗試過建立屬于人類的樂園,按從前的叫法,就是庇護所了。

這些庇護所大大小小,大的有上百人,小的只有兩三人,在各類魔物的撕扯下劃出了暫時可供人類歇息的小天地。

除去不小心建在魔物居所內,不出兩天就被魔物攻陷了的庇護所,更多的庇護所淪陷在四海為家、四處覓食的食人魇群中。

蘆了笙的父母是當時第五大庇護所的領導人,彼時的庇護所已經具備了基地的雛形,更因為大多數是女性,還有不少機構是現在的基地所缺少的。

其中就包括了承載了蘆了笙十歲之前所有記憶的托兒所。

蘆了笙的父母的異能都是攻擊性強的,整日帶隊在外沿為庇護所的安危巡邏,雖然同在一處生活,卻依然聚少離多。

于是蘆了笙同那些沒了父母親的孩子們一塊被安置在了托兒所。

小孩子是什麽都要學習的,在他們學會感恩之前,蘆了笙最常被問道的就是“你明明有爸爸有媽媽,幹什麽要跟我們在一塊呢?”

蘆了笙是被他們一致排擠的對象,因為大人們先學會了感恩。他們感恩蘆了笙父母為他們做出的貢獻,優待了蘆了笙。

剛出爐的食物,是蘆了笙先吃的;新做出的衣服,是蘆了笙先有的;就連流感侵襲而來的時候,最先吃上來之不易的藥品的,也是蘆了笙。

大人們的優待,讓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們先學會了嫉妒。

“了笙!”終于肯下班來探望兒子的母親在護欄外沖躲在角落裏的兒子熱情地揮着手,“跟媽媽回家啦!”

小小的蘆了笙把眼淚和委屈都埋進心裏,牽着媽媽的手,歡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們沒有家,得多讓讓他們——蘆了笙想,挑着托兒所裏的趣事,或真或假地把自己加了進去,講給媽媽聽。

在人群中徘徊的日子停留在八歲的某一天。

七八歲的孩子們陸陸續續地發生了異變,開始學習如何在末世中活下去。

他們即将要接觸的不再是只存在于大人口中的理論知識,還有被特地捕捉回來囚禁着的,攻擊力相對弱的、危害相對小的魔物。

他們笨拙地使用異能在大人的看護下與魔物戰鬥,從中汲取經驗和教訓,慢慢強大起來。

蘆了笙的異變發生在八歲那年的冬天。

那個不尋常的冬天。

盡管四季已經錯亂了順序,但皚皚大雪依然能喚起人們對冬天的印象。

劈天蓋地的風雪殺死了許多人,覆蓋了許多庇護所。蘆了笙所在的庇護所憑借地勢高的優勢沒被吞沒,但更多的問題也紛至沓來。

食物、火源、衣物……樣樣都是難題。

蘆了笙很久沒回過家了,他抱着棉被的一角,靠在牆邊,看着相互依偎着、相互取暖的其他孩子們,覺得自己四周格外的冷。

其中,那個紅色頭發的孩子格外受人喜歡。因為他格外高的體溫。沒有一個渴求着溫暖的孩子意識到他是生病了,都緊緊貼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溫度。

等看管他們的阿姨發現時,那個紅發男孩已經燒到43℃以上了。阿姨跟其他大人商量了一通,最後把他抱回孩子中央,打算讓他發揮最後的作用,給其餘孩子們取取暖。

異變了的孩子體質上或多或少都有提升,不會輕易染上病。但大人們忘記了孩子們還不知道這一點,經歷了兩年前的流感,太多太多因流感而死去的人們,讓他們對這個病原體避之若浼。

不過多久,病原體就被推擠到了角落,蜷縮在蘆了笙的面前。

在剛才的混亂中,蘆了笙的那一角棉被已經被卷走了,蕭瑟的冷風還在不斷往裏灌,孩子們又重新擠在一塊,聊天的聊天,睡覺的睡覺。

蘆了笙冷得直發抖,顫巍巍地爬過去,剛摸到被角,就被推了回去。

“我們好不容易才捂熱了的,你別掀!”

蘆了笙想說話,可嘴一張就對上了十幾雙含着怒意的眼睛。他慢慢縮回了角落。

散發着熱氣的病原體成了蘆了笙的最優解,他把自己塞進男孩的懷裏,融融的熱意湧來,他才得以沉沉地睡了過去。

後半夜,蘆了笙獲得了他的異能,盡管那時候他還沒察覺。

憑空出現的火星子燒着了屋子裏唯一的可燃物——孩子們蓋在身上的那床棉被。

被叫喊聲引來的大人們第一時間添上了更多的可燃物,接着才記起要把孩子們從火中救出來。

躲在被子深處睡着的孩子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卻沒有人記得要為他們哭泣,大家為了保住這來歷不明的火苗,小心翼翼地添置着可燃物,只管着加大火勢,要為更多人帶去溫暖。

那個冬天,死了很多人。而那個大家認為必死無疑的紅發男孩活了下來,并且得到了能夠很好的抵抗冬天的異能——非常高的體溫。

似乎是還記得蘆了笙,紅發男孩——蘆了笙後來知道了他的名字:房文致——會格外照護蘆了笙,帶他一起游戲,陪他一起吃飯。

本來是一段很美好的友情,被頻頻發生的火災和小規模的爆炸阻斷了。

在燒毀無數的珍貴資源後,大人們終于醒悟過來:蘆了笙也有了異能,碰到人就會産生爆炸的奇怪異能。

明察秋毫的大人們當機立斷地把蘆了笙隔絕在外,果然,火災和爆炸都不再發生。

蘆了笙的父母聽說後,對這件事持懷疑态度,可沒等他們回去給兒子正聲,冬眠後開始狩獵的魔物就盯上了庇護所。

大肆的襲擊拖住了蘆了笙的父母,他們奮力抵抗着,最後拼上了性命。

在他們死後,庇護所就變得搖搖欲墜了。不出一年,庇護所徹底淪陷了,人們四處逃竄,各自天涯。

十歲,大概是十歲吧,反正父母去世以後,蘆了笙就再也弄不清楚他的年紀了,只記得父母給他過的最後一個生日,是“祝寶貝八歲快樂”。

他是天生該獨行的種,連異能都是這麽說的。

“不,不是這樣的!”長大了的房文致站在他面前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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