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混亂中

混亂中

危機四伏的森林中在淋了一場雨之後好像寧靜了不少。平日裏最喜歡在自己的領地中巡邏的獠牙獅不見了蹤影；最嚣張的吞噬花也蜷縮在葉子一副蔫蔫的樣子；最愛宅在窩裏等獵物上門的聲波鼠們卻在林子裏四處奔波。

随着驚喉鳥的一聲長鳴，夜色即将拉開帷幕，蠢蠢欲動的夜行生物們紛紛睜開了眼睛，把今夜的目标鎖定在了露天奔跑的聲波鼠上。

因為常年宅在窩裏，聲波鼠看起來各個肥美而鮮嫩多汁，且它們不常參與夜晚的鬥争，并不擅長與擁有夜視能力的夜行生物對抗，不一會兒，就有許多只聲波鼠在黑暗中消失了。

森林在一道道刺耳的尖叫聲中泛起波瀾，唯有一個地方格外的平靜——

持續興奮了三天的解決焰終于睡了過去。或者說是興奮過度身體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暫不論身邊零碎的、雜亂的小物件，那正對着光線照進來的洞口的石壁上，是一道橫穿了左右的豁口，沾着斑斑血跡。

有風灌進去，上邊的碎石子就搖晃着落下，卻一點都沒驚醒夢中人。

月光慢慢流轉，整個洞穴陷入黑暗，黑鷹扯着嗓子嘶叫着，在林中高速穿行，瞪着它綠幽幽的眼睛偵查着獵物，跟随着眼中的明明暗暗，它很快鎖定了一個有生命氣息的洞穴。

洞口大敞着，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黑鷹在洞口外逡巡一番，基本可以确定這是它最喜歡的小零食——聲波鼠。

這種一抓就是一窩的小零食，只要一碰上，就夠它吃上四五天！黑鷹在石頭上磨了磨爪子，蓄勢待發。

不過這小零食很是機靈，會在黑夜前用盡辦法抹去自己的氣息。像這樣肆無忌憚地飄逸着氣息，那這窩小零食很可能已經被捕獵了一回，數量上多少會不盡鷹意。

但是黑鷹并不在乎。這難得的美味，當然是有一個算一個！

黑鷹猛得闖進了洞穴，亮出爪子，往“聲波鼠”身上狠狠一抓，鮮血的味道撲面而來，黑鷹滿意地要進行下一步，而後頭上就多了一把匕首，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繼上次挨了那自由派雜碎的一爪子後，解決焰的腹部的另一側又挨了一爪子。

“嘶——”解決焰疼得直哆嗦，手一摸，摸了滿手的溫熱液體，吓得他睜大眼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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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都沒看見。解決焰試探着伸手摸了摸眼睛，眼球感受到外來物的刺激一眨，他确認了自己是睜着眼睛的。

看不見了？他慌張地爬起來，又被腳邊不知道什麽東西絆了一跤。頭因為藥物的作用還暈沉沉的，對于這是哪裏，自己為什麽在這，他甚至想多問一句“我是誰”。

解決焰兩手狼狽撐在粗糙的地面上，感受着傷處不斷跳動的血脈，聽着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兀自笑了笑：“還活着。”

洞外的風又吹了進來，涼飕飕的，吹得解決焰縮了縮脖子，頭往風來的方向偏去，依舊是一片黑暗。

黑暗确實是消磨人類意志的利器。

眼睛看不見，解決焰就連眼睛是睜着還是閉着都感受不大出來，不一會兒，他就又困了。

他閉上了眼睛。

至少他認為他閉上了。

解決焰覺得自己睡着了的時候，卻看清楚了照進這方天地的晨光。

一米二六點三四。

一米二五點九六。

一米二五點零一。

——

解決焰的腦子自動轉換着視神經傳來的數據，一串串地數字在腦海中具象化，最後跟視覺重疊，密密麻麻的數字爬滿了整個視野。

解決焰看得直發抖。

那些數字也跟着抖動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動着，仿佛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解決焰的大腦為了轉換數據轉得飛快，沒有留一點點餘地給其他的事情，連“站起來”的命令都下達不出去，在大腦中樞轉了幾圈，最後迷失在了不知道哪條迷走神經裏。

解決焰倒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俨然成為了一臺因數據過多、運算器處理不過來而死機了的計算機。

好容易捱過了這段，解決焰終于能動彈一下了，頭一偏，大腦就又陷入了新的數據漩渦。

良久後，他像從前對付這難題一般，成功閉上了眼睛。

有光透過眼皮照進來，暖洋洋的。

解決焰想趁機粗略地包紮一下傷口，坐起身來照着印象要去摸手邊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扯壞了的外套，卻沒曾想，大腦就此又開始工作起來。

外套在離右手中指尖27.58厘米處。

解決焰遮住眼睛妄想遮擋所有光線可以停止這瘋狂的能力。無果，大腦結合着記憶和其他感官繼續推算着。

好不容易坐起來的解決焰身體一軟，又倒下去了。

紮到他右手手腕正中間的小石子0.53厘米寬，抵着他第三胸椎位置的石頭1.49厘米，靠在他耳垂的枯草最多不會超過2.08厘米長……

解決焰要瘋掉了。

日影漸移，繼解決焰死機後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近八十五個小時沒有進食的胃發出嚴厲的信號，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催促着解決焰去做些什麽，可他卻渾身乏力。

口腔裏泛起苦水，解決焰艱難地咽下，費盡力氣伸長手臂從外套的口袋扒拉到了壓縮餅幹。

解決焰晃了晃那袋餅幹，餅幹早就在先前的上竄下跳中碎成了渣渣，他提不起撕開包裝的勁，徒勞地長嘆了一口氣。

解決焰都能想象到自己的屍體要是被人看到了，會出現怎樣的基地新報——搞笑板塊：我們在森林裏找到一具餓死的男屍，并且男屍手中拿着一整包壓縮餅幹。

哈哈。

大概是黑鷹血的腥味過重，洞口晃過了幾個影子，都沒有敢進來的。這倒是讓解決焰松了一口氣，就他現在這個狀态，要是來了一個能動的活物，他的腦袋絕對會使用過度直接炸開的。

不過那樣的話，上的就應該是恐怖板塊了，比搞笑板塊好一些。

解決焰想着，倒是有些期盼外面的那些影子進來一個，要麽他爆頭，要麽他被分食。

想着想着，解決焰終于生出了一些力氣要撕開包裝，外面卻真晃進來了一個人影，瘦瘦高高的，穿了一身便于行動的緊身衣褲，一雙格外筆直的腿就這樣踏了進來，一直走到解決焰心裏。

輕裝版小天使！

解決焰縮了縮腳，認真感受了一下這種一腳踏上奈何橋時的走馬燈，還有餘力疑惑了一下為什麽走馬燈還包含了幻想的成分。

蘆了笙走近解決焰，看着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心跳還是緊張地加快了速度。

盡管房文致跟他說過了，他的異能不是碰到人就爆炸，而是相當于人性炸藥的存在，只要沒有過高的溫度，就不會引發爆炸。

可這到底只是房文致的猜測，畢竟他連什麽原理都還沒有研究透，萬一是真的，不就害了人嗎？

可要是……房文致的猜測是真的，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跟人玩了？可以握着解決焰的手認真地道個謝，然後再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交朋友的那種。

解決焰看着蘆了笙的鞋尖一點一點靠近，五米內、三米內、然後，是一米內。

果然，是在做夢啊。解決焰想起那充滿了小天使味兒的一覺，又想起那混亂的三天裏會過來牽他手的、會突然抱住他的、會靠近親吻他的，泛着一點點綠色卻鮮活的小天使，心髒又漏了好幾拍。

可愛，想……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蘆了笙成功走到了離解決焰很近很近的位置，握成拳的手松了一些力氣：沒事。

蘆了笙咬着下唇，謹慎地俯下身來，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來：沒事。

蘆了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觸碰到了解決焰的衣角：沒事！

砰砰亂跳的心髒稍微緩和了下來，蘆了笙從背包裏拿出水來，慢慢地給解決焰灌下去。

感受到喉間一股清流，解決焰忽然間有些無措。

到底，是現實，還是幻境？

解決焰琢磨不透，安靜地看着蘆了笙拿走了他手裏的碎餅幹，打開，然後倒進已經被他喝了一大半的水瓶裏。

腦袋一陣暈眩，恍惚間，解決焰又看見了一串連着一串的數字，趕忙閉上了眼睛。

蘆了笙的動作太多，解決焰聽着耳邊的動靜，昏沉的腦袋也想象不出他在幹什麽了，疼痛就此緩和了一些。

這次湊到嘴邊來的是糊狀的物體，解決焰盡力地配合着吞咽，蘆了笙也很小心地控制糊糊流動的速度，沒讓解決焰嗆到。

半瓶糊糊倒空，蘆了笙又開始翻動背包，拿了好幾樣東西出來。

解決焰聞到了藥味，知道小天使又來客串醫療兵了，動了動身子把右腹的傷口露出了，方便蘆了笙包紮。

“哇！”随着一瓶酒精倒下來，解決焰皺緊眉頭，緊閉着的雙眼迸出生理性淚水，疼得喊出了聲。

“再忍忍，一瓶不夠。”蘆了笙試探着在解決焰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以做安撫，打開了另一瓶酒精。

解決焰忍不住睜開了眼睛，顧不上那種欲裂的疼痛，要仔細看着這“輪回前的最後一幕”，對上了那雙含滿了擔憂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