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重生

重生

修真界中有一個傳聞。

聞說深淵大澤中最嬌豔的瓊花，會結出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藥蒂果。

但這個傳聞并不常被人相信。

因為蒂果千年一成熟，大部分需要靈藥的修士沒有命去等待一顆千年後才能救命的果子。

但如果要急用，也并非沒有辦法。

痛苦和煎熬是蒂果的催熟劑，只要讓花兒經受最痛苦的背叛，就能得到最美麗的蒂果。

丹籬就養了這樣一株瓊花。

那朵花叫素凝。

三天前，在素凝如同往常一樣，開心地向來看他的丹籬分享竹樓裏發生的小事時，閃着寒光的劍刺穿了素凝的丹田。

“我養你只是為了殺了你，取蒂果為心上人調養身體。”激動的心情讓丹籬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扭曲。

素凝的神色從茫然，變成了憤怒，但求生欲讓他捂着流血的傷口節節後退。

在那以後，他們在竹樓裏進行了為期三天的捉迷藏。

丹籬像一只折磨獵物的貓一樣步步逼近，把素凝逼到窮途末路，讓他絕望的身軀孕育最美的蒂果。

“差不多了。”

終于到了收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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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籬走進竹樓的地下室，素凝逃跑的方向。

空氣中飄蕩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小花靈就連血的味道都不會令人不适，真是一種善于為別人考慮的生物。

推開地下室的門，丹籬忽然變了臉色。

不是因為素凝不見了。素凝好端端地坐在那裏，坐在茶幾旁，用沒受傷的手為自己點了一盞茶。

精致的臉上失去了表情，眼中卻也沒有痛苦。見到丹籬提着劍過來，素凝甚至勾出一個淺淡的笑。

一個平靜的花靈，對藥效的影響可不好。丹籬無奈地攤手：“見到我還能笑得出來，你是被吓傻了嗎？”

素凝熟練地搖晃茶杯，震出茶香，笑意變成了自嘲：“曾經有人跟我說，身在深淵也要享受生命。我以為那個人是你，所以救下了你，跟着你離開深淵大澤。回想起來，應當是我認錯了。”

“多虧你的愚蠢，讓你認錯了人。”丹籬笑着歸劍入鞘，以事不關己的語氣為素凝清點，“你跟着我出來，我給你三年無憂無慮的生命，只讓你痛苦三天。若是跟着那個蠢貨，或許剛出深淵就被這弱肉強食的世界吞了……就當我發善心，在你臨死之前，告訴你一點這個世界的全貌。”

這是一個實力為尊，等級分明的世界。

實力低者，要絕對臣服于實力高的人。以挑戰為名，向天道起誓，用實力決出的勝負成為絕對的規則。無論是個人，還是仙盟這樣龐大的集團，都是由一級級的實力鏈條構成。

“雖然大部分仙門會保障人權，但像你這樣單純的孩子，真是太容易遇到燒殺擄掠的土匪了。一旦被他們擊敗，他們要求你做任何事，你也只能去做……或許他們會用你每三天産一枚蒂果，而我養了你三年，只需要你産一枚。這樣算起來，你還應該謝謝我。”丹籬說着說着笑了起來。

給臨死之人的好心？怎麽可能，他只是想用現實讓素凝絕望。這種策略對人類奏效，對沒有什麽心防的花靈更是立竿見影。

真是惡心啊……人類。

素凝的手顫抖了一下，茶杯脫手而出，茶水濺在桌上和他精致的小臉上。

素凝後知後覺地攥了一下拳。

什麽都攥不到。

沒有人能抓得住。

因為體力在追逐戰中耗盡，身體開始變涼。就算丹籬不做什麽，光是失血就能要了素凝的命。就是因為這樣，對方才一點都不擔心自己逃走地在這裏閑扯。

素凝歪了一下頭，聲音因虛弱而模糊：“按照規則，我也可以向天道起誓，來挑戰你？”

丹籬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走得更近了些。

他壓住桌子的另一端，佯裝疑惑地問：“那我們可愛的小素凝，想挑戰我什麽呢？不會是比誰更能喝奶吧，那我還真得認輸……”

“殺了你……”素凝小聲嘟囔着。

“什麽？”丹籬湊近了身體。

“我說，我會比你殺了我之前，更先殺了你。”素凝揚起臉來，勾勒出一個帶着殺意的微笑。

“殺了我？別開玩笑了，就憑你——”

白光從素凝的丹田處迸開，籠罩了整間屋子。

這是……好強的靈力……

先前怎麽沒有見素凝用過？

疑惑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逝，丹籬的腦袋飛了起來，最後的意識是看見自己的四肢和軀幹在地面上被燒成焦炭。

白色的光歸于平靜後，整個竹樓再也沒了一絲生機。

只有地下室的一隅，一窩未開靈智的靈蟻抱在一團瑟瑟發抖，并沒有被白光侵襲。

竹樓搖搖欲墜的門吱呀一聲，一個戴着面紗的狐貍眼男人走了進來。

“自爆了嗎？可惜沒有什麽用處呢，蒂果成熟後，不會因為區區自爆就被損壞。”狐貍眼男人感受了一下周圍的氣息，語氣有些遺憾，“別說身體炸了個幹淨，連魂魄都沒有了。真可惜，這樣就不能反複利用了。”

他心情不錯地哼着歌，從地上撿起一塊塊焦黑的軀體。

那是丹籬的碎片。

由于身體強度的差異，丹籬雖然被炸得四分五裂，但沒有像素凝那樣灰飛煙滅。

“因為不想讓我費心，所以模仿着我的性格，一個人去狩獵小花靈。結果沒料到對方會自爆，竟然丢臉地中招了。如果我不來，你今天可就要死在這裏了哦，夫君。”

随着男人手中陣光的閃爍，焦黑的屍塊像是有意識一樣彙聚起來，重新拼成了人形。

最後一塊屍塊被拼起，丹籬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看到狐貍眼男人的出現，他就明白了個大概。懊惱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丹籬恢複了他本來的，也是用來诓騙素凝的穩重性格。

“抱歉，你明明身體不好，我還讓你動用了禁術。”

“沒關系的夫君，反正所謂禁術，也只是利用你被我擊敗這個事實，來通過天道強制命令你不準死而已。只要你別再受重傷，我就不會被牽連哦。而且蒂果在這裏，我很快就能恢複了。”狐貍眼男人幸福地眯起眼睛，金色眼眸中的瘋狂被盡數收起。

那樣就好……丹籬松了口氣，環顧四周。

“你在找小花靈嗎？他自爆後就魂飛魄散地死掉了。”

“死了？”

“嗯？夫君這麽驚訝，難道對他還有什麽留戀嗎？”

“怎麽會，我只是被吓了一跳。”丹籬幹笑一聲，只是雖然追殺了素凝三天，但那只是為了讓素凝絕望好取出蒂果，他從沒想過真的致素凝于死地。

腦海裏閃過素凝帶着殺意的笑容。

“他真的死了嗎……”

“擔心他留有後手嗎？夫君也太多慮了。”狐貍眼男人玩弄着蒂果，淺笑垂眸，“那種花靈天生就要依附別人生長，如果沒有人救他，是活不下來的。這一點，你不是知道得最清楚嗎？他死了我也很不開心呢……哎呀，這屋子裏竟然有螞蟻。”

竹樓的角落裏，露出一個靈蟻巢的入口。

那是素凝發現有靈蟻不遠千裏來到竹樓尋找食物，幫它們鑄造的巢穴。如果素凝沒有出事，那些靈蟻過幾日便能化靈，真正成為可以修煉的生命。

不過沒有如果。

狐貍眼男人放了一把火，蟻巢很快被燃燒殆盡。

“竟然是空的，真沒意思。夫君，我們走吧。”狐貍眼男人牽起丹籬的手，兩人朝着竹樓外走去。

離開時丹籬沒有回頭，因為竹樓裏不會再有人等他。

他只是還在想，那朵嬌貴的花兒有沒有活下來的可能，那種渺茫的可能性。

只要素凝的求生意志強到，能夠強行扛下魂體撕裂的痛苦。

只要他能夠遇到，适合栖息的身體。

只要有人肯每天事無巨細地，用最珍貴的靈泉為瓊花灌溉，毫不厭煩地陪伴在他身邊，能夠幫他撫平魂魄上的創傷帶來的精神錯亂。

只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出現一個真心對待他的人。

只要那個人的強大，遠在自己之上。

丹籬忽然笑了一聲。

要是那麽簡單就能獲得強者的真心，他這麽多年都在努力些什麽啊？

比起将希望寄托在不可能的事情上，他決定當素凝死了。

·

三天後。

天朗氣清。

數十面大鼓響得震天動地，擊鼓人身上的紅綢甩得宛如流火。

十萬山脈的部族正在迎接仙盟之主的駕臨，仙尊的轎辇在夾道歡迎下停在了祭壇前。

除了祭祀，十萬山脈的祭壇還用于重要的議事。轎辇剛一落地，幾個少女就捧着一盆蔫蔫的花，送到了轎辇面前。

“尊上，這是昨日在後山發現的靈花。雖然看着普通，但僅僅半日，在它周圍的所有靈草就已經枯幹，只有幾只靈蟻存活。普通修士靠近它半日之內，便會呼吸困難。我等難以斷定其品種，但根據典籍記載，它可能是能結出靈藥蒂果的瓊花。”

“這等珍貴的物事，十萬山脈不敢獨享，還請尊上賞顏收下。”

少女因為緊張而飛快地介紹完，在場衆人都期待着仙尊能出面将禮物收下。

在喧天的鑼鼓中，唯獨祭壇上的人們保持着沉默，恭敬地等待着結果。

轎辇中人沒有給出回應，輕輕敲擊着指節，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