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2.過去
過去
臨淵江家。
借着仙盟的名義,素凝跟着巫烯很容易便進入了江家,受到了臨淵江家的熱情款待。
但談了半晌,才知道如今的江家早已搬遷,素凝要找的那個江家,還在大漠與平原的交界線上。
那裏曾是人類勢力距離深淵最近的地方,故名臨淵。
巫烯笑嘻嘻道: “不急,将你們的家系譜圖呈上來,給我看看。”
江家家主臉色刷白,不敢應是,更不敢說還沒做好。
素凝真是服了巫烯的惡劣脾氣,淡淡道: “護法知道你家系譜圖有異,特來幫助查明,還不快點呈上來!”
等他們拿到系譜圖一對,果然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缺漏。
“是這個人。”素凝确信道, “江家百年前一支的庶子。”
他抓起江家系譜圖,指着江臨霜父母的位置,對江家家主道: “帶我們去他們曾經住的地方。”
曾經的江家,一半是荒漠化的惡土,另一半在富饒的平原上。江臨霜的住所,正是那荒漠惡土的邊緣。
半路上,巫烯翻看着從江家家主那裏拿到的資料,對素凝道: “我們先去他母親那裏。他母親是農戶出身,性情溫柔但身子骨差,因樣貌清麗而被江父娶回家做妾。江臨霜如此出身,應當無法與父親同居。”
“唔。”素凝點頭,又問, “他父親是什麽地位,擺這麽大的譜”
“百年前江家分支兩子争奪分支族長之位,江臨霜的父親是落敗的一方,才被發配到最邊緣的領地。我看他心情挺郁悶的,別說江臨霜了,他的其他幾個兒子,也有被他打斷胳膊腿的。”巫烯啧一聲, “可惜了。”
“可惜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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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烯輕輕勾起唇角: “可惜他病死了,沒能活到現在。不然我很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素凝瞟了巫烯一眼,忽然想起巫烯從前也是被族人施以酷刑的。他有點好奇那些族人後來都怎麽樣了,不過想到“百鬼夜行”的傳說,再想想巫烯的脾氣,素凝還是決定不問了。
馬車停在大漠邊緣的一片綠洲。
素凝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一塊綠色的小沙丘上開滿了喧嚷的花兒,一塊墓碑豎在山間景色最好的地方。一條小溪從山頂流下。不高的山頂上反常地覆蓋着冰雪,陽光下雪水流入小溪,滋潤着肥沃的草地。
素凝遙遙望着墓碑,覺得它的存在極其引人注意。
“這是江母的墓。”巫烯道, “自從母子被江父打發到這處,江母終日郁郁,最終積郁成疾,英年而終。她的遺囑要求把自己的墓修在顯眼的地方,萬一江父起了興致來看她,不至于找不到她的骸骨。”
素凝的表情都要挂不住了。
殘暴的父親,卑微抑郁的母親……江臨霜少年時會經歷多少陰暗,素凝幾乎可以想見。
“這墓也是江臨霜為他母親修的吧。”素凝喃喃道。
巫烯笑了: “何止,這座山都是因為江臨霜用心,才會長出綠葉。”
溪水在陽光下閃着盈盈的光,蔓延向一個小小的院落。
在大漠裏,這個院落顯得太過格格不入。牆上的爬山虎蒙了一層灰,院落中的水壇卻清澈見底。水壇旁的盆栽姹紫嫣紅,讓狹小的走道顯得生機盎然。
然而不管怎麽布置,建築本身的逼仄與破敗總歸讓人壓抑。素凝總覺得一口氣梗在喉頭,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腳步匆匆地走進一間屋子: “我們分頭看看,江臨霜在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有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雜物房意料之外地被收拾地很整齊,但素凝又油然生出果然如此之感。畢竟江臨霜有潔癖,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這裏的主人仿佛不再想回憶童年發生的事情,書架上幹淨得一塵不染。素凝摸了摸,在書架後摸出一個暗格。
一封信——或許稱為一張粗糙的紙——被端正地擺在暗格中。
連稱謂都沒有,一行潦草的字能看出寫信的人有多麽急切:
我不願與你不死不休,但你執意更名改姓,已觸犯家族底線!家族之命不可違,生死之交不願棄!家族已密令殺你,今晚你便逃離此處,明日以後再見面,你我便是死敵!
“更名改姓”素凝喃喃自語。
巫烯的聲音透過隔音極差的牆皮傳過來: “在仙盟成立以前,各大家族各自為戰,對麾下的子弟與門人要求極嚴,一旦背叛便要被處死。不過要是江臨霜要背叛的話,倒是很合理……他待在江家也沒什麽出路,興許還會被派去做一輩子勞役,死在暗無天日的礦洞。”
素凝麻了: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仙盟的存在是件好事。”
至少各大家族的摩擦少了,力量投入到資源産出,不用原始的勞役法,這種事情會少很多。
“至少對你我是好事。”巫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少年郁悶地嘆了口氣。
現在他大致能勾勒出江臨霜前半生的圖景了。
出生在各大家族連年征戰的年代,父親是家族權力争鬥的落敗者,喜歡在家裏當皇帝;母親出身低微,性情溫柔卻抑郁,在他童年時早早離開;好不容易摸爬滾打地長大,結交了值得信任的朋友,可友人為家族所用,自己卻看不見前景,只能叛出家族,于是只能故友厮殺……
素凝問了巫烯一聲,得知那給江臨霜寫信的人,死在一次追殺家族叛徒的途中。
巫烯聽完素凝的分析,沉吟片刻,打趣道: “怎麽不說話了,因為江臨霜太慘所以覺得傷心啦”
素凝隔空朝他呸呸呸: “我只是在想,江臨霜的出身這麽低,前半生又這麽慘,那他是怎麽成為仙尊的呢他人生的轉折點在哪”
這個轉折點太重要了,江臨霜的消失很有可能就和那件事有關。
可兩人轉完了整個房間,也沒有再找到新的痕跡。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睛裏看見了不容樂觀的神色。
線索就這麽斷了。
巫烯: “你也別沮喪得這麽可愛。或許回仙盟找找,能找到新的痕跡。”
素凝微微皺眉: “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朝着門外走去,卧房裏忽然傳來悶悶的響聲,像是植物抽枝的聲音。
“你來以後,這裏的植物都開始神采奕奕,但那間屋裏只有一盆死去的盆栽,你還能讓盆栽起死回生”巫烯開玩笑道。
素凝唔了一聲,總覺得放心不下: “我去看看。”
卧房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只放得下一個床板,連走路的空間都狹小,只有窗臺上放了盆枯萎的花。分明窗外花團錦簇,每一朵都比這盆花更加豔麗。房間的主人卻好像對這盆黑漆漆的東西情有獨鐘,死活不願意換掉。
素凝的目光被那盆花吸引,他怔怔地走過去,指尖落在焦黑的花瓣上。
“這是我的……”
這是他本體的一部分,很久很久以前受了損傷而脫落的,與素凝的聯系微弱得幾近于無。
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在素凝的指尖下,焦黑的葉片化為灰燼,一股靈氣從灰燼中升騰起來,重新彙入素凝的身體。
這是……
少年的眸中神色莫測,指尖微微蜷縮。
他想起來了。
出生于深淵的小花靈,在懵懂無知的時候,救下了一個胸口不斷流血的好看青年。
“雖然你的胸口有個大洞,但我能幫你補上。”
“雖然你看起來不太開心,但我能陪你聊天。”
“如果你不介意我是朵沒化靈的花的話,我們做朋友好不好呀”
小花靈扒拉在青年的頭上,即便青年一直沒有回應他的熱情,小花靈也自顧自地認下了這個人類朋友。
其實他有很多朋友,但大家都生活在深淵,除非在風中相會,否則很難見上一面。從深淵外而來的青年,不會被風吹走,天然帶着無盡的吸引力。
在深淵大澤中生活了很久,小花靈即便沒有回應也能滔滔不絕地一直講下去。
過了幾天後,恢複了一點力氣的青年擡起指尖,觸摸素凝身旁的空氣,想搞懂這朵小花是用什麽部位發聲,怎麽說了這麽久還不累。
小花靈驚喜地蹭蹭他的指尖,講得更開心了: “聽說深淵外面,一天中有一半的時間都能照到陽光。你快些恢複,我也快些化靈,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好不好”
青年看起來并不想回應小花靈,可小花靈用葉片抱着他的指尖撒嬌: “好不好嘛”
青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不能陪你出去。”
“為什麽呀”沒被拒絕過的小花靈,還沒學會傷心,只是驚訝于青年竟然不是個啞巴。
“因為……”青年空洞的瞳孔裏倒影着大澤的泥沼,他語氣凝重得宛如在為自己選擇一片合适的墓地, “我會死在這裏。成為你的養分,是我這潰爛一生最好的歸宿。”
那時候,江臨霜在想什麽呢素凝現在大抵知道了。
想他的出身,他的父母,他的友人。
想他那雙瞳孔,被別人丢進過太多泥土,從出生起就沒被陽光照進。
想自己只配葬身在最偏僻的角落,最髒污的泥濘裏。
想,如果活着就是痛苦,那還是死亡比較快樂。
當一個人決定去死,他往往只是沒有力氣一如往常地活下去。
可當時的小花靈哪裏知道這些,他只覺得不想讓這個人死掉,不然他費那麽大力氣救人做什麽
于是小花靈用葉片拍了拍青年的指尖,理直氣壯道: “你為什麽要死掉呀我會把你救活的,你就當為我而活,以後帶我出去玩嘛……”
“我會救你”。
“為我而活”。
輕快而真誠的語調像是一陣風,吹開了青年心底某間監獄的牢門。
青年沉默着,癡癡凝望身旁還未盛開的小花,忽然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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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着有點給自己圓夢的意思。看着最後幾句總覺得淺薄,但又不想寫得太啰嗦。
我在船上想跳下去的時候,耳邊只有斥責,阻止我是的“底下的水那麽渾,不配讓我死在這裏”的念頭。
在我确診以後,大家總是說“要是早知道你是這種情況,我就少讓你……”
但直到現在,我也總是希望有個人跟我說, “我在你身邊”。
因為沒人這麽說,所以我寫了篇文來夾私貨吧。
很感謝基友們,在各方面幫我能夠向前看。
也很開心能夠再次寫到入v,和小天使們見面。雖然聽起來有故意煽情的嫌疑,但為此我付出了很多看不見回報的努力。
這裏是風休住,很高興你能看到這裏。
雖然說得好像完結感言,但我們明天再見哈哈哈哈,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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