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傲骨

傲骨

星期一。

姜允珠被領導約談。

“啪”的一聲，厚厚的一沓文件被丢到她面前。姜允珠低着頭，看自己足尖，尚未來得及開口，大腹便便的領導就已經指着她怒罵。

“你給公司帶來了多少損失你清楚嗎？”

他氣得滿臉通紅：“不許再接受任何采訪，不許再參與葛芸的事——分紅沒了，這段時間你什麽資源也不要想有！”

姜允珠知道自己的言論确實給公司惹麻煩，輿論聲讨可不是鬧着玩的。她垂睫，輕聲應道：“我明白了，抱歉。”

那一通吼後，領導也逐漸冷靜，坐回椅子上十指交叉摩挲：“你的社交賬號也由公司接手管理。”

見姜允珠似有開口辯駁的意思，領導立刻沉臉，指着她的鼻子道：“有話憋着。再出事，你和你的經紀人一起給我滾蛋，違約金照付。”

想說的話立刻被憋回去，姜允珠緊了緊手，只能應好。

當着領導的面，完成微博、小紅書這些社交賬號的交接。她的號一下就被退出來了，顯示“賬號密碼已修改”。

“回去吧。”領導這才滿意揮揮手。

何夕在門口焦急伸長脖子。

一見玻璃門開了，她從裏頭走出來，立刻上前抓着她的手緊張問：“沒事吧？領導沒怎麽說你吧？”

姜允珠搖搖頭，一句帶過：“扣了錢，沒收了社交賬號。”

“那還好，沒說雪藏你。”何夕松口氣，恨鐵不成鋼道，“你說你也是，葛芸對你又不好，你們也沒多熟，摻和這一下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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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允珠抿抿唇，又給自己注冊了個微博小號，沒搭話，只說：“司機是在樓下嗎？送我去心動小屋吧，今天沒我的戲份，去錄點綜藝。”

打開微博一看，果然是她在微博熱搜上挂着了。

#姜允珠塌房

#姜允珠滾出娛樂圈

不少人都在罵她，說她替葛芸說話是因為和葛芸一樣私底下玩得開等等，只有、只有少部分在罵那些人。

甚至還混雜了營銷號的落井下石，說她被老男人包養，一邊上綜藝一邊服務圈內大佬。

姜允珠嗤笑一聲，幹脆将微博卸載，眼不見心不煩。

沒多久，車就停在心動小屋門口。

姜允珠進屋時，門正好打開。

從裏頭走出個人，正是多日不見的葛芸。

她瘦了很多，幾乎成皮包骨的模樣。一身黑衣，衣領豎着，遮住小半張臉，愈發顯得神情陰沉。

總有種，給她把槍她就要殺人的錯覺。

葛芸身後跟着她的經紀人，兩人都拎着行李箱。

“你怎麽……”姜允珠愣了愣。

葛芸沒理。

倒是經紀人，觑眼她的神情，忙扯出個勉強的笑容：“是這樣的，我們葛芸呢，家裏出事，暫時不方便錄制綜藝了。”

她向姜允珠伸手：“抱歉姜老師，這段時間辛苦您照顧。”

“沒有沒有，保重。”姜允珠也伸手，握住了，客客氣氣道。

任誰都知道，“家裏出事”只是個推辭。葛芸是個孤兒，出事，只能是因為最近沸沸揚揚的“葛芸門”影響到節目播出，她不得不退出。

葛芸睨她眼，神情不變，拎着包經過她身邊時甚至用力一撞。

姜允珠一個踉跄，身子微倒時卻聽見葛芸的聲音輕飄飄響起：

“謝謝。”

“當心宋寅，他有你的把柄。”

聲音一下散在了風裏。

葛芸昂着頭上車，背脊絲毫不彎。

/

《心動計劃》少了個嘉賓，宋寅倒還在，拍攝卻明顯受限。

姜允珠和文書和又進組，人影都沒個，最後兩期的拍攝分外潦草。不過好在要結束了，節目組聰明地賣波情懷，将之前沒用過的素材剪一剪，倒也水夠兩集時長。

轉眼間，十期說拍完就拍完。

姜允珠拜托何夕一起把行李打包走，和每個人道別了，終于離開心動小屋，徹徹底底專心拍戲。

……公司也沒給她幹任何其他事的機會。

那頭剛要談好的廣告、代言，全糊了。要麽被推掉，要麽被公司其他藝人接手。

“那老賊。”何夕氣得牙都要咬碎，還拍拍她的肩，“你別在意，好好拍戲，資源以後都會有的。”

“對不起——”當時是沖動，但好像給何夕也添麻煩。

何夕立刻打斷她，手交叉在胸前：“停。言論自由，每個公民都有言論自由權。況且，我也沒覺得你說錯啥了。”

“好好幹。”她捏了捏姜允珠地肩膀，神情嚴肅，“等你出來單幹帶上我。”

姜允珠被她逗笑。

下周播《心動計劃》的最後一集。

短信和真實cp都要公布了。節目組已經買過熱搜，全網都在讨論這些。

姜允珠記着，她最後投票給秦方悅和文書和。

實在是也沒別人可投……

投票時，工作人員也是苦着臉，估計沒想到中途會弄這麽多事。

獎品不獎品的，姜允珠現在倒沒這麽在意。

今天要拍的戲是趙岚第一次正式展現自己的才華。

“姜前輩。”做好妝造的黃霞沖她打招呼。

“早上好。”姜允珠将路上買的煎餅果子遞給她個，解釋着，“上回你不是說你家附近那間倒了，好久沒吃。我家那新開了間，味道不錯，就給你捎了個。”

“謝謝！”黃霞立刻掏出手機要給她轉賬。

姜允珠忙擺手：“不用不用——等拍完後吃着填肚子吧。”

拍戲前不會吃太多，避免臉腫。

一到拍攝時間，大家都立刻進入狀态。

“什麽事？”

黃霞飾演的黃紫薇坐在化妝間，借鏡子看向突然闖入的趙岚，擰眉：“一頭大汗的，髒死了，別碰到我的衣服。”

以往趙岚要發火，但這回她沒有。

趙岚是闖進來的，沒想到黃霞竟然待在化妝室。

她氣喘籲籲，瞥見黃紫薇放在沙發上的譜子，目光一轉，一本正經胡謅道：“團長請你過去一趟。”

“團長？現在？”黃紫薇擰緊眉頭，擡手示意化妝室停下動作。

整個人轉過來，目露不屑：“團長找我怎麽不自己來，讓你傳話？”

趙岚了解黃紫薇的性子，冷呵一聲，當場不給她臉摔門而出：“話我傳到，你愛去不去。”

但她沒有走，躲在走廊的柱子後。

果然沒多久，黃紫薇推門而出，罵罵咧咧地去找團長。身後跟着的，是她的化妝師。

團長的房間離這不遠，很快她就會發現趙岚騙了她，然後回來。

她必須要抓緊時間。

趙岚左右環顧，趁沒人立刻闖進黃紫薇的化妝室，從衣服底掏出正确的譜子替換。

順利得不像話。

趙岚松口氣，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渾身輕松地走出房間。

卻沒想到，黃紫薇早對她有懷疑，留下化妝師監視她的行為。

化妝師就藏在她躲的那根柱子不遠處，将她的行為一五一十地報告給黃紫薇。

按道理，黃紫薇該當衆揭穿趙岚。

但她沒有。

她認為趙岚藏有秘密，執意要揭露這個秘密，讓趙岚有比“擅闖化妝間”更無翻身之地的罪名。

沒錯，當時門半掩着，趙岚又背對着黃紫薇的化妝師，化妝師并沒有看到趙岚的具體動作。只以為趙岚是貪黃紫薇昂貴的衣服，眼紅觊觎。

黃紫薇以其人之道換其人之身。

但她不需要像趙岚那樣偷偷摸摸。

作為團內最有名望的音樂家，在界內咖位也不小，她只用說自己丢了張譜子，要搜查就夠了。

黃紫薇挑了個趙岚不在的時間，徹底将她的房間搜了一番。

她本意是想嫁禍，嫁禍趙岚偷走她的譜子，害她沒法上臺演出。卻沒想到真搜出了幾張譜子。

搜出了趙岚自己作的曲。

大膽奔放。

驚為天人。

黃紫薇父母都是有名的音樂家，從小受一流教育，讀的也是世界音樂名校，彈肖邦、莫紮特、貝多芬長大。見到如此創新大膽的曲子，仍不可避免地被驚豔到。

她拿着譜子去找了團長。

下一回。

下一回她的個人演奏，就要彈這個。

然後拍攝的鏡頭就轉到趙岚。

拍攝她失去樂團演奏機會的一天，如何回歸以前的生活，當清潔工、服務員，又或者在路邊發傳單。

她還是會像以前那樣，路過買禮服的櫥窗前發呆；看見音樂會海報發呆——有時候看見鏡子裏憔悴的自己，她都會懷疑之前是不是只做了場夢。

一場美好得她不想醒過來的夢。

一個上午轉瞬即逝。

姜允珠正卸着妝，黃霞拿劇本，躊躇不安地過來：“姜前輩，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麽？”

姜允珠立刻沖掉手裏的泡沫，笑道：“請說——不過我也就是提建議，指導可算不上。”

黃霞點點頭，将紅筆圈起來的文段給她看：“這裏，趙岚為什麽要拒絕黃紫薇啊？明明黃紫薇演奏她的曲子可以擴大她的知名度，也許一下子就爆火了。”

默然片刻，姜允珠輕聲道：“大概是趙岚有自己的驕傲。她不能容忍自己作品的爆火，起始于自己一場恥辱的錯誤。”

她分外熟練地将劇本翻到第26頁，指着說：“你看這裏，趙岚就說過，她要她的作品被堂堂正正地展示。然後拒絕大老板買走她的譜子後篡改署名，也拒絕幫富二代寫曲子，讓他營銷天才作曲家的人設。”

黃霞恍然大悟：“那是不是還有黃紫薇不詢問她意見的原因？黃紫薇偷拿她的譜子，還敢堂而皇之地要演奏。不尊重她，也不尊重她的作品。”

姜允珠正要說呢，聞言立刻閉嘴，用力點頭：“對對對，還有這一層。”

她給黃霞比了個大拇指。

黃霞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沒有沒有，謝謝姜前輩。那我去吃飯了？”

“去吧去吧，下午見——”

邊說着，姜允珠邊看眼手機的時間，想錯峰吃飯。卻見主界面有條新收的微信消息，話語和動作俱是一滞。

是劉妮娜的消息。

她問：

「我在你們劇組附近，能和你吃頓飯嗎？想聊聊合作。」

「還有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