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唇角

唇角

四周寂靜無聲。

姜允珠沒有立刻應，仰起臉，仔仔細細地打量他。視線落在他眼底，就再也移動不了半分。

風勢愈發大。

在他身後，高大青蔥的榕樹發出沙沙聲。遠處教學樓屹立着，透過裝有防盜網的淺綠色玻璃隐約能看見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

一股莫名的沖動。

姜允珠烏睫輕顫，上前，踮起腳，在他開口說話前，極輕地親在他的唇角，一觸即分。

男人的目光立刻就有了變化，如積雪消融。

他愕然垂眸，目光怔怔地從姜允珠的眉眼落到殷紅的朱唇。倏忽間，捧住了她的臉。

鼻尖觸及鼻尖，他的吻突然地落了下來。急卻輕柔地貼在她的唇瓣上，咬住，不輕不重地咬住她的上唇。什麽也沒再做，甚至沒再深入，就只是貼了瞬間，額頭挨着額頭。

姜允珠撩起眼皮，就能看見他映着她模樣的雙瞳。

“你走之後，我想了你很久，一直到後來見面前都在想。”驀地聽見齊川開口，神情平淡，嗓音卻是隐約得暗沉。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分手，為什麽一聲不吭地走了——當然也沒想到，”他扯了扯嘴角，自嘲似地一笑，“你還把我拉黑。”

“在你那圈說得上話的好友裏，我算是獨一遭的待遇。”

“怎麽，大小姐，我算是你消遣時的玩物嗎？”

上回是上唇，這回是下唇，他刁咬着，用牙齒懲罰似地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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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過要恨她。

恨她在他的世界裏恣意留下蹤跡，

卻又殘忍把他踹出她的世界。

最後也沒恨成。

見面的第一眼，他就沒出息地在想，好久不見啊。

姜允珠鼻頭莫名一酸，她用額頭輕輕貼了貼他的額頭，低聲道：“是很重要的人。”

“那封短信，我不知道我當年給你發了那樣的短信。”

只有個猜測，姜允珠沒法同他明說，卻還是道：“……我以為你在我生日放我鴿子，跑去和劉妮娜約會。”

兩人又恢複正常的距離。

“這你也覺得合理？”

齊川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眉心一跳，擡手揉了揉太陽穴，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再說，再說你就不會來問我嗎？哪次我不是有問必答，有求必應？”

“我怎麽可能來問啊？連當初表白都是我先的，你都沒說過喜歡我，我後來還想你和我在一起委屈呢。”姜允珠不甘示弱地反駁。

說着又想起點什麽，她更理直氣壯，昂着下颌道：“再說了，你不也是嗎？我說讓你不要再聯系了，你就真不再聯系？”

“除了微信，我什麽都沒拉黑，連手機號也沒換。”

這話一出，又是陣長久的沉默。

那時他們都太驕傲了。

誰也不肯開口當先低頭的那個，卻又在等對方遞個臺階。

姜允珠抿抿唇，驀地向他伸出手。

“那麽齊同志，我們和好吧。”

本意是想商業合作那樣握手，齊川瞧了眼，擡手，指尖卻穿過她的指縫徑直十指相扣。

榕樹在校園最偏僻的一角。離教學樓，走路都得十分鐘，要到晚自習結束才會人多。

姜允珠輕輕地反握住他的手，指尖捏了捏他的手背，霎時被扣得更緊。

他們走在無人的、寂靜的石子路上。

突然間，聽見齊川開口：

“表白的那次……是你非要叫我讓你先說。”

愣了愣，走出段路。

連身後那可大榕樹的身影都看不太清。

姜允珠陡然意識到什麽，頓住腳步望向榕樹的方向，音量不自覺加高：“所以你當初讓我過來，也是表白？”

“不是。”齊川別過臉，矢口否認，“我讓你過來罰站。”

這反應，這話，和承認也沒區別了。

姜允珠嘿嘿一笑，心情驀地輕快不少。

她拍拍他的肩膀，頗為大度：“我都懂的，別害羞。”

畢竟過去這麽多年，齊川沒以前容易害羞，也沒以前容易鬧別扭。

他嘆嘆氣，捉住她的手腕輕捏着，附和道：“您說的都對。”

/

從高中回來的幾天，姜允珠都忙着進組。

《烏雲》拍攝已經過半，趙岚漸漸嶄露頭角，連團長都要正式讓她成為團裏的鋼琴演奏員。

雖然黃紫薇還是第一順位，但她是第二順位，比趙岚預想得好得多。

趙岚從沒見過的人生在她面前慢慢展開，起源卻不過是一通，打錯的電話。

“話說，《心動計劃》的cp剛公布，你看了嗎？”

姜允珠正窩在齊川沙發裏，劇本攤開放在胸前，沖廚房的方向問道。

“沒看。我要看什麽？”齊川剛好從廚房出來，将切好的三明治放她面前，垂睫淡聲道，“看他們再宣布一次我兩毫無關系？”

姜允珠目光游離剎那：“好、好像有道理。”

姜允珠坐直身，向他展示手機界面：“不過，秦方悅和文書和竟然真的是一對诶。”

齊川擡眸，很捧場地給了反應：“當真？”

觑着他的神情，姜允珠狐疑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齊川點點頭。

姜允珠震驚：“怎麽知道的啊？”

“眼神。”

姜允珠洗耳恭聽，他卻又不說了，遞給她一次性手套：“趕緊吃吧。”

姜允珠是個懶的，懶得折騰吃什麽，但她也确實喜歡吃好吃的——齊川上次做的三明治，就給她劃入了這一列。

所以齊川主動提起，要不要幫她多做一份時，姜允珠很沒出息地答應了。

“謝謝！”姜允珠接過。

今天看到葛芸的名字時，姜允珠才反應過來，有好久沒在公衆視線裏看到過她了。

本來這樣的新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葛芸簽的大公司、又火了這麽幾年，按理說能壓下去，等風頭過了再複出就好。

但這幾天，“葛芸門”愈演愈烈。

姜允珠想起何夕說過的，更是認可葛芸得罪人，被報複了。

同情歸同情，她卻愛莫能助。

姜允珠悄悄嘆口氣。

快吃完的時候，突然聽見齊川問：

“你等會，”話語頓了頓，他指着她的唇角，“沾到了——和我一起去劇組嗎？”

說着，見她摸了另邊唇角，順手拿紙巾替她擦掉，另只手的兩只捏着她的下颌。

姜允珠臉立刻發紅。

她故作淡定地等他動作完，清清嗓子，才小聲道：“我有司機的。”

“好。”齊川點點頭，将紙巾丢到垃圾桶裏，沒再說什麽。

“那我先走了，多謝款待。”

姜允珠視線游離着向門口平移，假裝沒看見他眸中閃過的委屈。

這麽多年，他那些神情啊、習慣啊，好像還是沒怎麽變。

到了樓下，姜允珠坐進車裏。

一起進劇組倒是沒什麽。

但萬一傳了閑話，傳進她爸耳朵裏，姜允珠還沒想好怎麽應對，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

這般想着，就已經到了劇組。

這段時間要拍攝的，都能概括成趙岚發家史。

經過那次換譜風波後，趙岚俨然換了個人。

她不再想着替代黃紫薇，也不再和人起沖突，更是沒了那股“舉世皆濁我獨清”的傲氣。

拒絕将樂譜給黃紫薇演奏後，趙岚甚至還私下道歉和解釋，這放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黃紫薇也詫異，沒和她計較這件事了。

趙岚是拼了命想要做好。

幾乎住在樂團裏，哪裏需要她就去哪，即使總被團裏有地位的使喚來使喚去她也不惱。抓住機會混臉熟，在那些人面前時不時展現自己的能力，漸漸也确實有點名氣了。

一切好轉。

終于，團長答應給她一場個人演奏。

如果弄得好，她就是團裏正式的鋼琴演奏員了。

接到消息的當晚，趙岚就哭了。

她認真準備，從布景到選曲都是親力親為。熟料，演奏前沒多久，團長通知她個人演奏取消。

原因是黃紫薇同校的小師妹畢業了。

要來他們樂團，需要一個機會展現自我。

趙岚的個人演奏給了黃紫薇的小師妹。

趙岚氣得差點就拎刀殺人。

團長就在這時及時出現，安撫女主，真正成為女主的伯樂。

他教導趙岚從只會靠直覺和靈感彈走的野路子成長為真正有技巧的鋼琴手，也教會趙岚放棄她那些無用的驕傲。他甚至帶着趙岚去營銷，成功把她打造成知名作曲家。

一時間，趙岚風頭無量，照着團長的計劃隔三差五寫出順應潮流的曲子，賺得盆滿缽滿。她甚至還收獲愛情，和團長美美地談婚論嫁，是媒體報道的勵志成功人士。

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關于她的争議卻越來越多。

很多人都說，她的才氣在消失，寫出來的曲子一首不如一首。

突然有天，趙岚譜不出曲子了。

姜允珠從早拍到晚，甚至還加了班，才把這些內容拍完。

不成不算順利，有ng幾次。但還好，結果是好的，一天的工作圓滿結束。

導演比她收工還要晚，得負責收尾。

姜允珠瞥了眼正和工作人員說着話的男人，給自己找個座位坐下，想等等齊川。

卻突然接到通電話。

是媽媽打來的。

姜允珠很快就接了：“喂——”

“周末有空吃個飯不？”才開口，就被輕快的女聲打斷。宋婉在電話那頭，樂呵呵道：“媽剛和朋友旅游回來，就在你附近，搞了點土特産回來，你要吃不？”

猜到姜允珠的顧慮，宋婉又說：“你爸沒跟我一起。”

“好，那我回去。”姜允珠立刻答應了。

挂了電話，卻收到一條陌生的短信。

姜允珠本來不想看，丢垃圾箱處理，對方在她動作前發來條短信：「不看你會後悔。」

一下給姜允珠整樂了，點進去。

「圖片」

「眼熟嗎？」

圖片是她在心動小屋時拍的。姜國平派助理來找她的那次，正好拍到她上車，坐在副駕駛的中年助理回頭。

對方的下一條信息随之而到：

「有人給了我這個，讓我送你上熱搜。但我想，凡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對嗎姜小姐？」

「您也不想您被姜國平包養的事爆出來吧。」

……呃。

姜允珠很快編輯短信，誠懇回道：「其實那是我爸。」

腦子很快反應過來，他應該在《心動計劃》裏有人，才會知道那天是“姜國平”來找她。

對方明顯沒信她，飛速回道：「呵，金主爸爸是嗎？」

「兩百萬。不然我就把這個消息曝光了。」

……

默然片刻，姜允珠：「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