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莫要淋雨

第七十九章 莫要淋雨

“老板，來碗小面！”

春天多雨，連綿不絕，湖邊的垂柳成林，撫動漣漪雨色。

面攤上的棚頂噼噼啪啪——的滾落着雨，李無瑕将幾枚珍貴的銅板遞到了老板面前，這才拍了拍身上狼狽的雨水落座。

路上有人趕路撐傘匆匆而行，又有人躲進屋檐之下避雨，一碗熱騰騰的面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擺到了李無瑕面前，他撩起筷子，便大口嗦起面條來。

野花谷和昭天派的距離實在是相隔甚遠，李無瑕一人趕了好些天的路，竟還要一段距離才能回昭天派。

他被雨淋得狼狽不堪，吃一碗面條都彌足珍貴，卻忽然見小攤棚外不遠處竟有一輛輛馬車冒雨前行。

“哇，大戶人家啊！”

這會兒下着雨，小攤蕭條，面館老板也可歇會氣兒，不禁對着遠處即将路過的車隊感嘆道。

李無瑕依舊不在乎地低頭吃面，身側卻有個穿玄衣的少俠捧着碗面笑道：“老板，大戶人家可丢不起這人，那可是玉徽派的弟子，成群結隊的賠禮道歉去了！”

聽到是玉徽派，李無瑕這才好奇擡頭，咬斷了面，朝車隊的方向望了望。

“兄弟，可否詳細說說？玉徽派這是道的哪門子歉？”李無瑕擦了擦嘴巴，又端着面碗坐到了玄衣少俠的身旁。

只見那少俠微微一笑，又道：“這事兒也就我們江湖人知道，好些日子之前，安淬塔裏玉徽派有弟子跟盛銘派的弟子打起來了。

人家又是江湖第一派，那可是把盛銘派弟子打的落花流水，聽說腿都打殘了！”

話音剛落，一旁吃瓜的老板便驚恐一聲道：“哎呦！什麽事也不能打架啊，這給人打壞了可得賠不少錢！”

“賠什麽賠啊？這江湖上打打殺殺的多正常！要換我沒打過人家，早息事寧人了！”

Advertisement

李無瑕聽的苦笑，沒想到玉徽派在江湖人眼裏竟這麽有濾鏡，都将人打殘了還不是玉徽派的錯？這什麽受害者有罪論？

那玄衣少俠就又道：“可惜盛銘派那兩個新掌門犯傻！偏要追究到底！

巧在玉徽派掌門閉關，讓那個文绉绉的葉重岚當代掌門。

他一個寫詩彈琴的，一點脾氣都沒有，說道歉就去，還是帶着浩浩蕩蕩的弟子去的，就這一點小事兒，把玉徽派的臉都給丢大發了！”

“啊？道個歉就丢臉？”李無瑕不理解卻大為震撼，打了人想要解決問題就該道歉啊！

這波他站葉重岚。

“一看你就不是個混江湖的！”

沒想到玄衣少俠竟怒怼道：“你當江湖是公堂？講什麽道理啊！人家玉徽派是江湖第一，本就誰都惹不起，那麽高的江湖地位，是能随便低頭認錯的嗎？

玉徽派今天如此大張旗鼓地去給盛銘派俯首作揖道了歉，那明天你說，江湖上誰還是第一？”

李無瑕咬唇思考半天，忽然覺得江湖第一水太深，倒數第一也挺好？！

“唉，反正說了你也不懂，再這麽下去，玉徽派遲早毀在葉重岚的手上。”玄衣少俠一副江湖事盡在掌握的姿态，又低頭嗦了口面。

只見遠處的一輛輛馬車已經疾馳而來，馬蹄踏雨匆匆而行，陰雨連綿的天氣，僅有最後一輛馬車停在了路邊的攤位旁。

此時葉重岚一手提劍一手撐傘，剛剛從馬車上下來，正坐在一旁攤位上吃面的李無瑕就慌不擇亂地抓起身旁玄衣少俠的衣擺，蒙在了自己的頭上。

他神情慌亂，心跳加快，上次趁着葉重岚喝醉悄悄離開，本就是想孑然一身去給師弟讨一個交代，不想在短時間內見到對方。

可他們之間的緣分卻不亞于小說中主角與反派離奇的感情線，總是在偌大江湖，獨與對方相遇。

“诶，你這小兄弟這是幹嘛！”玄衣少俠忽然特沒安全感地被李無瑕拽住了衣擺，吓得他都不敢吃面了。

李無瑕卻拿衣擺遮住臉偷偷朝葉重岚的方向瞧去，只見馬車上此刻又跟随葉重岚走下來一名粉衣女子。

他定睛一看，那粉衣女子竟是褚荷，葉重岚此時撐着傘，又将提着的劍伸到了褚荷面前。

以往身手靈敏的褚荷如今卻頗有弱柳扶風之感，透粉的指間搭到了那劍柄之上，她又沖着葉重岚腼腆一笑。

葉重岚回以微笑，又将自己手中撐着的青傘偏向了褚荷，褚荷便扶着劍下了馬車，同葉重岚一起來到一家賣首飾的攤位。

“可有喜歡？”葉重岚語氣溫柔道。

“這支可好看？”褚荷便輕輕拿起一支釵詢問，卻半路被葉重岚截去，親自替她戴在了頭上。

“你戴什麽都好看。”他說話間早已拿出銀兩，出手闊綽的付了錢，反倒告訴老板：“不必找錢了。

好一出霸道總裁小嬌妻戲碼，引得這路邊攤位的老板各個招呼道：“公子！到我家試試衣服！？”

面館老板也不甘示弱：“公子！來吃碗熱乎乎的小面吧！”

他這麽一喊，剛剛還敢露眼睛的李無瑕又掖緊了衣服遮臉，搞得玄衣少俠撂下了筷子，竟有些害羞道：“小兄弟，我實在覺得我們倆實在是有點……太親密了。”

葉重岚卻被這一聲叫喊吸引去了目光，瞬間就注意到了蒙住臉就差鑽到桌子底下的李無瑕。

對方趕路連衣服都沒法兒換，穿得還是在野花谷那日的，再加上欲蓋彌彰的遮掩，反倒更引人注目了。

葉重岚撐着傘，此刻眯了眯眼，還是笑着搖搖頭道：“不了老板，今日着急趕路，以後有機會一定來嘗嘗。”

随着這句話，李無瑕才松了口氣，見葉重岚與褚荷買完發釵又上了馬車，他才敢放下衣擺，坐回凳子上。

看來玄衣少俠還挺在意江湖局勢的，一見到葉重岚如此敗壞門派聲譽、玩物喪志、沉迷女色、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大庭廣衆之下，就與女子卿卿我我，奢靡浪費，玉徽派攤在這樣的人手裏……遲早要完！”

剛還一臉不理解的李無瑕也跟着苦大仇深地點點頭贊同道：“我覺得你說得對！”

雖然他沒想讓葉重岚一直等他，卻也沒想到對方竟移情別戀的如此突然。

前幾日還拽着他手讓他無論做什麽都帶着自己的人，幾日後，竟與別人關系暧昧的出現在大街上挑選發釵了。

李無瑕嘆了口氣，他早注意過褚荷對葉重岚心生愛慕，如今兩人郎才女貌，也算般配。

只是他呢？他是不是也因為已經喜歡葉重岚了所以心裏才這麽不舒坦？

原本李無瑕想等給師弟一個交代，給自己一個心安之後，再好好正視他與葉重岚之間的感情。

可這樣讓對方虛無缥缈的等，現在回想過後又覺得實在太卑鄙了。

如今意外遇到葉重岚，叫他看到對方已經釋懷後并開啓新的感情，算不算是對他當初猶豫不決的懲罰？

李無瑕這麽想着，桌上的面已經吃完了，他看着空碗，頓時也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桌面卻忽然飛來一把青傘。

這把傘關着，差點就要撞到李無瑕的面碗，卻是攜帶着雨水甩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和碗一同呈現在了李無瑕面前，他的面前豁然又多了一條選擇。

“李無瑕，無論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随即，耳畔是葉重岚堅定的聲音，伴随着那聲堅定，竟還有非常爆棚的醋意，“你最好不要沾花惹草……”

李無瑕震驚自己被發現之餘，還是擡眸猛地轉身看向了那輛馬車的方向。

雨還淅淅瀝瀝的下着，馬車逐漸行駛，李無瑕看着馬車內，葉重岚身旁的褚荷，也同樣吃醋道：“你說的話我也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葉重岚看着逐漸來了精神的李無瑕，他這才撂下撐起的帷裳，任由馬車加快了速度，踏雨而行。

剛剛的玄衣少俠忽然聽見兩人之間的寥寥交談，才發覺小醜竟是他自己！他竟當着李無瑕的面兒，說了玉徽派，乃至葉重岚的好多壞話！

“多謝少俠借我衣擺一用。”

如今李無瑕卻感謝地拍了拍玄衣少俠的肩，又拿起桌邊的青傘，撐傘離開，匆匆消失在了雨色中……

＊

車隊行至盛銘派時，忽然間傾盆大雨，烏雲密布。

玉徽派到訪突然，如今又來了如此多的弟子，趕在下雨天，盛銘派一時招待不及，只能叫大家淋着雨匆匆行至偏殿。

濕潤的草坪承接着雨水，河流被沖刷，不久前葉重岚将自己的傘送給了李無瑕，如今才剛剛下轎，便有玉徽派的弟子為他遞傘。

“師兄，莫要淋到雨了。”

葉重岚擡眼對上面前的師弟，此人一手拿傘，腰間別着把折扇，他急于将傘遞給葉重岚，又将折扇打開，擋在頭頂。

“多謝，只是你這折扇想必珍貴，又怎可淋雨呢？”葉重岚并沒接過傘，反而問道。

只見面前的弟子笑了笑，又恭敬回答：“一把折扇而已，再珍貴也要物盡其用，若我手中的傘能為師兄擋雨，這折扇又能為我擋雨，豈不是兩全其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