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雖道阻且長

說風就是雨,這句話用在孟婆老太太的身上,無疑再恰當不過。

想當初,僅僅只是一句話的工夫,孟婆就輕輕松松定下了風愉淩之後的成神路線。

仔細想想，好像有些草率,不過風愉淩來說，到是典型的利大于弊。

反正人都已經死了,最差也不過就是待在枉死城中虛度光陰,因此，風愉淩已經無所畏懼。

成神,對于風愉淩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別樣的出路，總之好過維持現狀。

可這一次，孟婆突然找她提出加班邀請，風愉淩才說了一句話,随後就被對方連拖帶拉扯出了天宮。

別看孟婆表面上是個年老體衰的老太太,可作為神明，她絕對能夠吊打方才瑤池之中埋頭苦吃的絕大多數神仙。

所以無論風愉淩內心如何抗拒，被孟婆扯着手臂，她都反抗不了,只能被動地讓對方牽着鼻子走。

她們這麽說走就走,簡直驚呆了瑤池中忙着吃飯的神仙。

等到衆人回過神來,現場已經沒了風愉淩的影子，更別說什麽孟婆了。

事實上,這群小神仙也不知道那個看起來陰沉沉的老太太就是地府大名鼎鼎的孟婆。

然而，孟婆身上隐隐約約透露出來的古樸威壓卻做不得假。

待在黃泉邊上千萬年，這使得孟婆也沾染上了屬于地府的特殊力量。

出身地府，那顯然就是冥神無疑；具有強大的力量，這代表對方神職一定不低；又是一副老妪的樣子……

綜上所述，能夠滿足以上條件的只有一個人——孟婆！

這一次夠待在瑤池參加宴會的神仙，基本上都是青敕以下的地祇，因此發現孟婆出現在這裏，随後有帶走了一個比較陌生的土地婆之後，一衆神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在那邊竊竊私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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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談話的焦點，自然就是風愉淩。

可作為話題人物，風愉淩對此一無所知，同時她現在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南天門外的戰役似乎已經告一段落，至少風愉淩在被拖出去的時候，并沒有看見饕餮的身影。

就如同她們剛才來的時候一樣，在一衆天柱的簇擁下，巨大的南天門還在默默地散發金光，兩邊還有全副武裝的天兵天将來回巡視。

瞧着他們那樣子，就好像是在防備着什麽……

鑒于前不久才發生了“饕餮襲擊事件”，所以風愉淩下意識覺得那是在專門防範兇獸再次進犯。

“閣下是何方神聖？”

孟婆帶着風愉淩剛走到南天門前，就被盡忠職守的天兵天将攔了下來。

雖然孟婆身上缭繞着一層若隐若現的幽冥神光，可是由于老太太不經常出來走動，平日裏基本上都待在望鄉臺，所以很多基層的神仙都不認識這位大神。

如今萬仙來朝，無數的神明與仙人統統彙集在天宮，這些天兵天将負責鎮守南天門，盤查過往神仙也是例行公事。

孟婆十分理解，此時從袖子裏取出一塊令牌遞了過去，“這是老身的牌子。”

因為要拿東西，所以孟婆就無法繼續扯着風愉淩。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那個小天兵這麽一問話，倒是無形中幫了風愉淩一下。

不過孟婆的眼神一瞄，立即讓在旁邊活動手腳的風愉淩後背一涼，随即趕忙端正态度，乖乖地站在那裏，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自己是個假神。

沒辦法，不是風愉淩想要這樣，實在是孟婆太有威懾力。

老太太只要往那邊一站，連話都不用說，自然就能夠鎮住一幹魑魅魍魉。

常年身處高位，這讓孟婆自然而然就帶着一種威嚴的感覺。

別說是風愉淩了，就算南天門外的天兵天将這會兒心裏也在暗自嘀咕：“好強大的氣場，這位老太太究竟是哪方上神？”

能夠被安排鎮守在這裏，那些天兵天将自然也是經過層層選拔才被提上來的，平日裏所見的大神也不在少數，正因如此，心裏才會這麽詫異。

剛才開口的那個天兵伸手接孟婆遞過來的令牌，只是喵了一眼，他的臉色就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風愉淩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此時心裏不禁感到有些慶幸。

慶幸當初黑白無常一念之仁，将自己帶到了望鄉臺，而孟婆又慈悲為懷，為她指了一條明路……

既然已經了解到孟婆的身份，天兵不敢怠慢，随後便将牌子還回，又笑道：“原來是孟婆，您請！”

這位女神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聽說倒是與地皇一脈淵源頗深，因此在還回令牌的同時，那天兵又朝着風愉淩看了一眼。

“多謝。”

收回牌子，孟婆忽然一步上前，卻是擋在了風愉淩面前，“這是老身的後輩，令牌方才你們也見了，難道還要一一盤查不成？”

這句話說的有點不太客氣，畢竟盤查過往神仙的身份那是天規所限，也不是天兵天将們自己想出來的主意。

既然是例行公事，風愉淩也沒有什麽意見，這會兒也收回了另一個天兵還回來的牌子。

不過孟婆都這麽說了，顯然是不打算在這裏繼續耽誤時間。

能夠鎮守南天門的神将，無論智商還是情商統統在線，此時也不啰嗦，連忙讓開了道路。

“婆婆，您剛才是不是太兇了？”

與孟婆一同走出南天門，風愉淩轉頭就提起了方才發生的事情。

關于這個稱呼，是孟婆剛才進行糾正之後，強行讓風愉淩改口叫的。

按照她老人家的原話：“你總不能一直就叫老身‘孟婆大人’吧，不好聽不說，還把自己弄得像個丫鬟似的，啧啧啧……”

由于孟婆一貫強勢，在這方面，風愉淩所提出的理由都遭到了各種駁回，最後她索性放棄。

其實孟婆說的有道理，一直跟在對方身後這麽叫着，風愉淩也有一種自己仿佛化身為丫鬟的錯覺。

“不是老身想兇他們，實在是他們辦事太不利索，而且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瞥了她一眼，孟婆沒等風愉淩回答，就自顧自地接着說道：“好奇心會害死貓，這句話老身也希望你能夠記住，凡是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要總是刨根究底。有些時候，之所以不知道，因為你不該知道，可如果你強行要去了解，那就是自找麻煩……”

孟婆的聲音十分蒼老，被她這麽一說，風愉淩莫名感受到一陣寒意，此時點點頭，“多謝您教誨。”

孟婆固然不中聽，可是良藥苦口利于病，風愉淩聽出其中的告誡，此時心裏也是一緊。

總覺得這邊老太太仿佛話中有話，莫不是在敲打自己？

風愉淩忽然想起來，自己剛才對于饕餮好像就投注了過多的注意力。

這本來沒有什麽，畢竟好奇心人人都有，偏偏孟婆趕在這個時候提點了一句，實在是讓風愉淩不得不多想。

一走出南天門的防護範圍，就代表已經離開了天界。

在天界之外，那直接就是一片混沌的星辰大海，在這中間有着無數時空彼此相互穿插，最終構成了“諸天萬界”——

由于星辰大海充斥着各種空間風暴以及時空亂流，那根本不是風愉淩這樣的小神能夠涉足的地方。

好在有着孟婆作為後盾，風愉淩只需要躲在老太太背後，就保持能夠安然無恙的狀态。

沒有後顧之憂，風愉淩轉而将眼神投向遠方的無數星辰光團。

星辰大海，顧名思義，這是由海量的形成所組成的“海洋”。

風愉淩記得，以前小時候聽那些老太太在那邊念誦經文，其中用來形容數量，總會說到一句“恒沙數多”——

意思就是說，數量實在太多，就好比是恒河中的沙一樣，根本數之不清。

在這裏，這個形容詞同樣也适用于眼前這一片“星辰海”。

站在旁邊，借着孟婆的光，風愉淩能夠俯視星辰大海。

它們看起來五光十色十分豔麗，但是風愉淩卻知道，那小小的一個小光點，其實就是一個世界的縮影。

生靈對于世界而言，顯得如此渺小，可在這個時候，風愉淩發現，那些世界在這片海洋也是如此。

“很震驚？”

第一次看見這種畫面，內心的沖擊一定很大，孟婆理解，卻依舊問了一句。

“嗯。”

沒有含糊其辭，風愉淩難得如實說出了心裏的感受，“感覺自己太渺小了。”

她之前作為凡人，沒有過多的精力去思考這些問題。

然而歲月悠悠，到底不過百年光陰，頃刻之間，轉瞬即逝。

時間看似很慢，實則快到讓人在不知不覺間連它的尾巴都抓不到。

神明不老、不死，高高在上，可在這一刻，風愉淩依舊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就算成神了，作為土地婆，能夠護佑一方平安，可從這種角度來看，她也只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你不渺小，任何存在都有其意義，無論大小。”

用自己幹枯的手掌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孟婆原本渾濁的眼睛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老身一直想問你，成神之後，相比于做人的時候，你感覺如何？”

“我……”

沒有想到孟婆會突然抛出這個問題，風愉淩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很輕松。”

這是一句大實話，沒有成神的時候，風愉淩也只是大千世界中庸常碌碌的普通人。

每天都為了溫飽而工作，她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思考生從何來、死往何處去這種高深的問題。

可是自從凝結神位後，風愉淩擺脫了棋子的身份，一下子就變成了局外人。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卻讓她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

“輕松是好事情，可你要知道，作為神明，既然享受萬民香火供奉，日後自然要有所付出。”

沒有回答風愉淩的疑惑，孟婆随手劃開一道空間裂縫，一邊帶她走了進去，又平靜地說道：“就拿這一次加班來說，雖然只是接引亡魂，可同樣也不輕松，你現在就可以做好心理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