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唱戲

第16章 唱戲

“我魯國……有救了!!”一個頭發花白,老邁不堪的老人不顧家人的攙扶,自己掙紮着走到姜元面前,突然往地上一跪,舉起雙手朝天大喊,喊完往地上一撲,抱住姜元的雙腿號啕大哭!他一哭,身後的人全都往地上一爬或一滾,開始幹嚎。

這些人看起來都很慘,前面這個老人也就是頭發亂一點,看起來年紀大一步,身上衣服幹淨完整,跟在他後面的人竟然有不少都是拄着拐杖、木棍、樹枝,腳上連鞋都沒有,全都是一腳的血,甚至有人嚎着嚎着不知是不是太激動了,竟然舉劍準備自盡?!

當然,立刻被身邊的人喊着“叔叔”“爹爹”“爺爺”給攔下來了。

姜姬和姜奔站在不遠處,本來是想來看看是什麽人又來了,但……實在沒想到這些古人這麽豪放!

這些人一哭就哭到了太陽快落山,哭昏過去好幾個,最讓人吃驚的是昏過去的人裏有不少年輕人,個個看着都像剛走過長征,而抱着姜元腿哭的那個老人卻堅持到了最後,被馮丙帶來的那個人背進了屋。

剩下的人繼續在山下紮營,但這回人可真是太多了,包圓了這座山不說,連附近幾座山都有人占領。

……這回姜姬真的要相信姜元是魯王的兒子了。

不是魯王的也是別的王的。

姜武背着她上山,她小聲跟他說:“我們不回去,就在外面打地鋪。”

姜武明白了,輕輕捏了她一下。

陶氏幾人也都在外面,她們還在做飯。中午沒人吃飯,她們做了山一樣高的餅。她過去跟陶氏說今晚她們都在外面睡,“把屋子讓給客人”。

陶氏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她喊姜谷與姜粟,“去把這些餅給客人送去。”

“別叫她們去,我去喊焦翁。”姜姬攔住,現在最好別讓他們家的人走開太遠。她讓姜谷和姜粟去抱一些幹草,一會兒睡覺時鋪個床。至于在什麽地方做床,她讓姜奔去幫忙。

姜武一直蹲在她身邊,緊張的不停劈柴,手中緊緊握着柴刀。

姜姬站在屋後喊焦翁,站得遠遠抱着劍的焦翁聽到呼喊立刻放下劍跑過來,“女公子喊某?”

姜姬指着做好的餅說:“還沒吃飯吧?你先吃,吃完再給其他人拿一些。”

焦翁也不見外,兩手都各抓四五張餅,狼吞虎咽的吞下去,又抓了好幾張,塞在懷裏,然後抱起籮筐走出去喊:“都來吃餅!”

一直在觀望的很多人也都過來了,可當有人想越過焦翁去竈邊拿餅時,焦翁就擋住,将下巴一揚:“這裏不是有嗎?”

有個漢子一雙牛眼直楞楞的,往前一撞,跟焦翁胸貼胸撞在一起,哼道:“某想吃那邊的!”說着,他的眼神很下流的往抱柴的姜谷身上打量了一圈。

焦翁回頭望,見姜姬站在那裏,以為這漢子打量的是姜姬,一言不發,直接一手握住這漢子的脖子,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高高舉起!狠狠往下一摔!只聽一聲脆響,這漢子頭頸歪斜,一動不動,緩緩滑下山坡。

一個早就搶了幾塊餅躲在一旁吃着的人看到一個死人摔在腳邊,半點不在意的往旁邊挪了挪,順便跺了一腳把死人往下踹,繼續吃。

這些天已經有不少人投到姜元門下,只是此刻大半的人都圍在屋前,往屋中探看。聽到這邊的動靜,有人吼了一聲:“焦翁,何故傷人?”

焦翁應道:“他擋着某的路了!”說罷拾起巨劍,一時竟無人敢再靠近他。

屋裏,蔣淑聽到外面的動靜,看了蔣偉一眼,他明明記得這焦翁是弟弟身邊的人。

蔣偉低下頭,其實他也不是很想将焦翁送給姜元,只是焦翁當時第一個跳出來,他才……不過幸好姜元身邊有幾個人仍聽他的話。

一個壯士,蔣淑尚不會放在心裏,他有氣無力的握住姜元的手,目含熱淚:“大公子,是我等對不起您!”說罷推開蔣偉滾下榻,對姜元連磕數個響頭!

“大哥!大哥!我來!我來!”這次見面,蔣偉已經發現蔣淑的身體是真的破敗了,他是真心心疼自家大哥,搶着跪到姜元腳邊拼命磕頭。

馮營和馮賓蔣淑不顧臉面滾下車撲到姜元腳下大哭時就被擠到一旁,進屋來還是站在角落。馮甲瞪馮營:蔣淑都能跪下去!你也去!

馮營……跪不下去。他除了跪過天地父母,連先王都沒跪過!

所以他垂下頭就當沒看到馮甲。

馮丙站在馮甲身側,對馮營早就失望透頂。可此時他去跪不如馮營跪來得好,蔣淑跪了,只要馮營跪才算能相提并論,他去就該讓人懷疑是不是馮家只把蔣淑看成是和他馮丙一樣的人了?那還不如撐住架子,誰都別跪。

蔣淑和蔣偉都磕得額上直冒血,姜元卻仍咬緊牙不吐口說要回國繼位。

這也是應有之意,沒有三辭,怎麽顯得他姜元不慕富貴權勢?他所說的姜鮮讓位于朝午王的高尚之舉也要穿幫了。

蔣淑心知肚明,但他這頭也磕得半分沒摻水。一直鬧到半夜,姜元堅持把床讓給蔣淑,自己睡地板,其他人都到外面席地而眠。

蔣偉不放心蔣淑,又知道蔣淑一定會趁這晚上跟姜元說話,所以避到了外面。他一從屋裏出來,從人就趕緊扶着他,“叔叔,快去敷藥!”

蔣偉搖頭,“裹一下就行。”他不要厚布,只肯薄薄的包了一層,不一會兒血漬就滲出來了,“這樣就好。”此時星月低垂,他舉目四望,看不到馮家人,問從人:“馮家都誰來了?”

從人道:“馮甲、馮賓還有馮瑄。”

蔣偉捶地,“怪不得看不見他的人!”怪不得馮家能走在蔣家前頭,如果不是蔣淑帶人硬是趕上來,只怕就要被馮家搶在前頭了!

馮家幾人避得很遠,他們需要商量一下。目前看來,情況并不樂觀,雖然他們也來了,但現在蔣淑與姜元在一起,只怕到明天,姜元就可以姓蔣了。

“那老奴一張口,能把黑得說成白的!”馮甲氣怒,撕扯着餅往嘴裏塞。這餅是他們家的從人做的,裏面還裹了豬油和白糖。

馮營老神在在,“都怪我沒病一病。”他自嘲道。

“就怪你!”馮甲毫不客氣,“蔣淑趕路趕得只剩半條命,你怎麽還能站着?!”

馮營一向不跟馮甲一般見識,低頭喝湯,還誇湯煮得好。他那童兒也随車來了,小小少年倒是曬黑了不少,看着像是吃了苦的,他的鞋也早跑丢了,又沒帶新的,雖然也蹭着馮營的車坐,但腳也走得全是血泡,聽了馮營的話一臉不高興,“爹別誇了,就是昨晚上沒喝完的湯,當時你還說菜沒洗淨有土腥味呢!”

馮營的這個養子是他的老奴留下的唯一根苗,老奴已經去世,他就把這小孩子收做養子帶在身邊,除了需要服侍他起居,平時吃穿用度與家中公子無異,還由他帶着開蒙,讀書、習字、禦馬、彎弓,樣樣不落,像馮瑄一等的見到這小童兒也當成家中子侄對待。于是這小童兒就養出了這麽一副脾氣,但他機靈懂事,極擅看人眼色,偶爾淘氣任性卻也是孩童的天真爛漫。

馮營被自家童兒拆臺,索性把湯給他喝,攆他去鋪床,“把床鋪厚點,省得早上起來又說被草梗子紮的一晚上睡不着,翻來翻去,我也睡不成!”

童兒出去後,馮營問馮瑄:“你去哪兒了?剛才怎麽不見?”

馮瑄手中握着一柄劍,到這裏後就片刻不離,只用另一只手吃餅喝湯。他笑道:“我自然是去見我大伯母了。”

馮甲一愣,馮賓先反應過來,就瞪馮瑄,馮營唇邊帶笑看馮甲,于是馮甲聽懂了!舉手就把餅砸到馮瑄頭上。

馮瑄接住餅自己吃,嘿嘿道:“我那大伯母……”

“休要無禮。”馮營道。

馮瑄便改了口,“女公子似乎不信我等,我瞧她一早就把母姐都叫到身邊,幾人遠遠避開了我們。兩個養兄持棍,雖不精通,但一身勇武不容小看;還有個壯漢,抱着一柄巨劍,因一人對女公子不敬就被他給殺了。”

馮甲想起,道:“就是剛才?”

馮瑄點頭,“就是剛才。”

馮甲微微皺眉,他曾經娶過兩個妻子。娶第一個妻子時,兩人都是少年,俱青澀無知,他至今都記得她在窗下梳妝,他站在外面看,卻不敢進去打擾她。

可一場風寒過去,她就這麽去了。

娶第二個妻子時,他已經背負起家人的重擔,開始擔憂起馮家的前程與命運,天天與馮營争鬥不休。這個妻子給他生了兩個女兒,卻都夭折了,他并未怪她,她卻終日不得展眉,前年郁郁而終。這個妻子死時,他真是松了一口氣,不像第一個妻子走時,他傷懷不已,足有三年不敢想起她,一想起就落淚不止。

到了這把年紀,他期望的妻子最好能溫柔和順,能愛護家中小輩,能一心一意為馮家着想。如果能娶到姜元之女對馮家當然有好處,但從馮瑄的講述中,這位女公子卻不像性情仁善之人。

從剛才就能看出,姜元的夫人以及兩個養兄都聽她擺布,何況還有一個忠勇不凡的武人在她身側。

這樣的妻子,對馮家是福是禍?

見馮甲陷入沉思,馮營沒有去打擾他,他巴不得能清淨點。不過他覺得,似乎馮家能迎娶這位女公子的機會已經越來越渺茫了。這一點,馮瑄也早就看出來了。

這對叔侄對了個眼神,都舉碗痛飲起來。

童兒鋪完床回來,見一鍋湯見底了,臉色登時就不對了。

馮營見此就問他,“鋪床時看見蛇了?”

童兒躲得遠了才小聲說:“……今早那馬桶,我忘在河邊了。”

于是夜裏就沒馬桶了。

于是如果馮營有夜尿,只能下車随地撒了。

這真是太難為馮營了。

馮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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