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法師
春櫻的手裏捏着包袱,如同手提着萬斤巨石,步伐沉重,半天才邁出了幾步,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左臂上那些被儀妃燙傷的疤痕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多虧了婉美人送給她的那些靈藥,無論如何,她也不忍心去害婉美人,更何況還是痛下殺手呢。但是如果她不這麽做,肯定是活不過今晚的,她已手無縛雞之力,那個井口離她近在咫尺,她本就是賤命一條,可是她的命并不是自己的,如果她就這麽死了,很可能危及她的主人在宮中的布局,她心中糾結,幾近肝腸寸斷……
正在這時,已經陰冷的風吹來,春櫻的鬓發被風吹到額前,迷了眼睛,春櫻忙閉上了眼睛,不知怎麽了,忽覺神志恍惚,接着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直覺,包袱和火石也掉到了地上。
“沒用的東西!”
秋姑姑跺着腳,厲聲罵道,忙跑了過去,查驗春櫻是真死還是假暈。
正在這時,春櫻凋落的包袱和火石忽然騰空而起,在秋姑姑的面前自己升到了半空中,秋姑姑吓了一跳,也不顧得查驗春櫻是不是給她耍伎倆了,慌忙退後了兩步,驚愕着,恐懼着,準備着撒腿跑。
“秋姑姑!剛見面就準備走了?”
這聲音渾厚而又陰柔,如萬丈譚底的水流湧動,又暗藏危機。
但就是這世間少有的詭異的聲音,好似一顆定心丸被秋姑姑吃到嘴裏了,她一下子站定了,忽然笑意迎面。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一陣陰風吹過,一件熟悉的紅袍出現在她的面前。
“老奴拜見大法師!”
秋姑姑撲通一聲跪下,俯身拜見,眼睛偷偷瞅着紅袍的下擺,面露喜色但是卻不敢擡頭。
這時,春櫻的包袱一下子被抛到她的面前的地上。
“找人去放火?哼哼……你是想燒死誰啊?”
一陣輕微的冷笑随風襲來,秋姑姑顫抖了一下,她聽的出大法師的怒意。
“禀大法師,老奴,老奴,只是想替儀妃娘娘分憂……”秋姑姑心中掂量着用詞,小心翼翼地說。
“還會有人敢欺負公主?”大法師問道。
“懇請法師為公主做主!法師平時最疼愛公主了,請法師為公主做主!”
秋姑姑一邊痛哭流涕的懇請着,一邊壯着膽子擡起了頭,看着大法師,大法師依舊是黑紗拂面,只能看到他如瀑如漆的黑發垂到腰際。
“蠢貨!”
法師轉過身去,走到春櫻的旁邊,伸手在她的身上一拂。然後說道:“你這個老蠢貨!以為自己做的是什麽善事嗎?非要鬧的雞飛狗跳,無人不曉嗎?”
聲音低沉卻讓人無端的懼怕。
秋姑姑毫無底氣的低聲說道:“法師,不過,不過是一個大新朝的賤婢,事成之後老奴會結果了她的,一個賤婢,沒有人會知道的。”
法師聽到了這句話,猛的一轉身,紅袍的飄帶随身姿一甩,如劍般淩厲生風,他盯着跪在地上的秋姑姑,擡臂伸手,如風無影,剎那之間,秋姑姑的膝蓋離開了地面,整個人被吸到了法師的面前,頃刻之間,她的喉嚨便被牢牢的捏在了法師的手裏,秋姑姑臉色蒼白,想要解釋求饒,卻又說不出一句話,直到太陽穴旁的青筋暴起,眼白泛起。
“砰……”
法師一甩手,将她整個人扔到了一邊,只是他并未在意,一旁就是宮牆,秋姑姑這一摔,一把老骨頭都要碎了。
即使如此,秋姑姑還是掙紮着起來,雙膝跪地,膽戰心驚的趴伏在地上,就像方才春櫻做的那般。
法師絲毫不在意她的死活和恐懼,方才的懲戒對他來說不過像貓玩老鼠一樣,雖然他并無心殺她,但是也不會在意手上的輕重。他看着秋姑姑一副可憐害怕的樣子,冷笑了一聲說道:“是別人要害公主,還是你要害公主啊?你以為你殺了這個宮女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覺麽?你又沒有腦子啊?你還生怕沒人注意春熙宮?生怕沒人抓住公主的把柄嗎?蠢貨!”
“老奴知道錯了,老奴知道錯了……”秋姑姑氣息虛弱,不停的哀求。
法師對她這幅樣子有些不耐煩,對她說道:“這個奴婢,今日算是走運了,明日一早她便不記得今晚的事情了,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你最好給她解釋清楚,不要讓人看出春熙宮的異常,如今我來了這裏,春熙宮越少被人注意越好,你聽明白了嗎!”
“是,老奴明白!”秋姑姑連忙應承。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陰冷的風,頃刻之間,紅袍消失,宮牆旁只剩下心有餘悸的秋姑姑和昏睡的春櫻。
此刻的春熙宮一片寂靜,夜已深,但儀妃的寝殿依舊燭火通明。
儀妃已經卸了妝容,換下了華服。她屏退了身旁伺候的宮女,命人将寝殿的門關上,一個人在寝殿之中,一會兒到窗邊張望,一會兒焦急的在殿內踱步,她這般坐立不安,正是期待着秋姑姑趕緊回來給她一個結果,如果能直接看到長情殿那邊沖天的火光就更好了。
正在焦急的時候,忽然感覺一陣莫名的涼風從窗戶灌進來,殿內的燭火搖曳,瞬間,燭火盡數熄滅,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将儀妃吓了一跳,她吓得呆住了,等到反應過來,想要高聲喊人的時候,殿內的燭火又忽然燃起,而且比原來還更加的明亮,更驚奇的是,寝殿的窗邊,桌案上,床上,帷幔上,都瞬間擺滿了火明花,火明花是獨産于南月國的花,明亮如火,明豔如珠,是她昔日最喜歡的花。
她一看這滿眼的火明花,方才心中的恐懼盡消,臉上馬上喜笑顏開。
“法師哥哥!”她大喊了一聲,歡喜地在寝殿中張望尋找着,只是尋了半天,喊了半天也不見除她自己之外的人影。
正感覺有些沮喪只是,忽然裙裾飄飄,忽然之間,雙眼被一雙溫柔細潤的手輕輕敷上了,儀妃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那味道張揚卻不濃烈,清冽又不單薄,總之是獨特的香味,人間難有。
儀妃的眉眼一彎,嘴角一翹,一下子抓住了那雙細潤的手,緊緊的握住,生怕會從身邊消失一般。
她撒着嬌,笑着說:“法師哥哥,我就知道是你了。”
說完轉過身來,順勢依靠在法師溫柔的肩上,雙手環抱着他的腰,如一個孩子般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乖巧地笑着。
“你啊,都多大了,都嫁人了,還要這樣粘着哥哥,羞不羞啊?”
法師伏在儀妃的耳邊,聲音輕柔親昵。
“不管我多大,你都是我的法師哥哥啊,這個世界上只有法師哥哥對我最好了。”
儀妃靠了好一會兒,終于肯離開她的法師哥哥的肩膀,但是依然拉着他的手,搖晃着,嘟着嘴撒着嬌。
“你啊,總也長不大。”法師伸手輕輕點着她的額頭。
忽然儀妃嘴角露出一絲狡猾的笑,眼角一閃,倏的擡起右臂,去掀法師遮面的黑紗,法師雖無防備,但是他的反應和伸手明顯有別于常人,他一把抓住了儀妃的手腕,順勢将她一推,儀妃差點跌倒,還好法師向前一把,彎下腰,一把扶住了她。
儀妃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跺着腳責怪道:“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熙兒從來都沒有一次成功的。”
“既然這樣,以後都不要玩了。”法師安撫着她說道。
“可是,可是我想知道最疼愛我的法師哥哥長什麽樣子啊。”儀妃盯着法師的黑紗,有些委屈地說道。
法師走上前,看着儀妃,伸手撫摸着她的長發,嘆了口氣說道:“不管哥哥長什麽樣子,都是你的哥哥啊,哥哥會永遠都像現在這樣疼愛你的。”
儀妃盯着法師的手,那雙手白皙細膩如凝脂一般,就算是她,被稱為南月國第一美女的南熙兒也是自愧不如的,所以在她心中,一直認為這位一直疼愛她的法師哥哥定有着曠世之貌的,雖然她的心裏一直很好奇,但是不管她用什麽手段,都未曾讓法師摘下他終日遮面的黑紗。
“你看哥哥給你帶的火明花,你可喜歡?”法師指着滿屋子火焰般紅烈的火明花問道。
“喜歡啊,我最喜歡的這如火般的火明花了。”
法師看着儀妃的笑臉,心中終于舒了一口氣,看來儀妃已經不再想着要扯他的黑紗了。
“但是……”儀妃的臉色忽然有晴轉陰,方才明豔的笑臉瞬間變得陰郁,憤恨。
“但是什麽?”法師問道。
“熙兒最想看到長情殿的火焰,燒的越大越好。”儀妃說這話的時候簡直就是咬牙切齒。
“哦?長情殿?看來那裏住着我們公主不喜歡的人了?”
法師的笑有些漫不經心,這讓儀妃更加生氣了,轉過身去,不理他。
法師繼續笑着說:“哥哥明白你的心思,這大新朝的後宮,南月國的後宮,普天之下的後宮後宅,但凡是女人紮堆的地方,不過都是那些事情,哥哥懂得,不過哥哥需要提醒你,殺人歸殺人,莫要引人注意,不然就算殺了別人,也會給自己帶來一堆麻煩,尤其是殺了人又放火,這種招數再爛不過了。”
儀妃聽出了法師的話外之音,忙轉過身來拉着法師的手搖晃着撒嬌說道:“我知道法師哥哥一定會幫我的是不是?哥哥,你幫我殺了長情殿那個賤人!”
法師戳了戳她的額頭,說道:“你知道哥哥一定會幫你的。”
儀妃聽了這話立馬高興了起來,但是那笑臉只維持了片刻。法師看着儀妃的臉漸漸變的嬌羞,就知道她一定還有什麽難為情的請求,于是問道:“還有什麽話就說吧,和哥哥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儀妃嘟着嘴,墨跡了好一會,才吞吞吐吐地說:“大新朝的皇帝從來不來我這裏,父王還讓我早點……早日生出一個皇子,這樣我們南月國也好……有所依仗呢。”
聽了這話,法師忍不住哈哈大笑,儀妃又羞又惱。
法師看着儀妃的樣子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說道:“這大新朝的皇帝哥哥倒是見過,只是夜深燈黑,未曾看的清正臉,不過看我們的公主如此在意他,想必也是一個風流倜傥的人,你放心,哥哥會讓你心上的情郎來看你的。”
“真的!”儀妃眼中雖有喜色,但也有疑惑,她知道法師的本事,但是人心并不是法力所能操控的。
法師安慰她道:“當然了,哥哥向你保證!只要你開心!”
儀妃這才滿心歡喜,他的法師哥哥從未讓她失望過,有了法師的保證,她仿佛看到了皇帝日日駕臨春熙宮,對她萬般寵愛的情景,仿佛看到了皇後娘娘嫉妒又無奈的臉,仿佛看到了長情殿的一片哀痛,想到這些,她的心裏就無比的痛快,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法師撫摸着她的頭發,勸慰她不要多想,只要靜靜等着皇上的到來就好了,在此之前不要自亂陣腳,罔生事端,儀妃一一點頭答應,直到法師離去。
法師離開春熙宮便朝太康宮而去了,皇帝雖然尊貴,但終究不過是一個凡人,對于操縱一個凡人,他還是有些手段的,雖然他做不到讓皇帝從心裏愛上儀妃,但是讓他日日沉迷于儀妃他還是做得到的,只是他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儀妃,他心中還有其他的打算,他離開南月國時,向南月國主辭行時,南月國主所拜托他的事情,時時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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