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魔毒

夜已深,太康宮的內外一片寂靜,幾個值守的常侍已經有些倦怠了,依着門,打着哈欠,兩排侍衛倒是精神的很,看的出,都是受過訓練,很精幹的。

法師站在太康宮的頂端,靜靜觀察着周圍的一切,心中嘲諷道:“這個皇帝,倒是很怕死的,睡個覺,居然有這麽多的侍衛值守,不過區區幾個侍衛,只防的了凡人,防不住本法師。”

想到這裏,長袖一甩,一陣陰風,便沒了蹤影。

此刻的太康宮寝殿內,燭火已滅,皇上獨身躺在龍榻之上,卻并未入眠,今日任遠常傳來的消息讓他輾轉反側。

“皇上,微臣今日聽到了太後娘娘的消息,據說有人見到太後娘娘在棠越山出現過。”

任遠常的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插入,攪動着他的心,父皇臨終前的凄涼囑托又浮現眼前。

父皇駕崩那日,朝堂之上刀戈林立,他九死一生殺出重圍,沖入父皇的寝宮。

那一日是他這一生最慘烈的一日,他見到自己的母後滿手是血,站在父皇的龍榻之前,面容猙獰,從小享受母親慈愛的他從未見過母後那般表情,他見到自己的父皇胸前一片血紅,一把利刃正入心髒,父皇憤恨懊悔的死死盯着他的母後。他記得父皇駕崩的最後一刻,在他的耳邊一字一字地囑咐着:“吾兒,亂世,平年,都切勿相信女人,切勿相信你的枕邊人!你的母後,還有你的姐姐也并不是朕的親生女兒……”

父皇的話沒有說完就咽了氣,雖然父皇平日對他的恩寵不及其他幾位皇子,但他畢竟是嫡子,父皇與母後都是他的至親之人,他生于皇家,自小便知小心翼翼才可保身,但他沒有想到今日他的父皇會死在他母後的刀下,他無法無法相信這一切,他幫父皇合上了死不瞑目的雙眼,想回頭找母後問個清楚,但是回頭之間,他已尋不見母後的身影……

這幾年他一直無法相信是自己的母後殺死了自己的父皇,但是又不得不相信,他一直想找到他的母後,他想問個清楚,母後為什麽要這樣做!

每每想到父皇臨終前的那句話,皇上私下獨處時都是一聲長嘆,他是凡人,怎不知寂寞,世上之人生來便被分了三六九等,美醜貴賤,但是寂寞對待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我們越是覺得自己可以抵抗寂寞,越是容易被寂寞重傷。他的腦子忽然浮現出婉美人的身影,浮現出那日禦花園中,她頭上包裹的紅紗飛落時,那張不沾風塵的臉。他嘴角一笑,心中竟有衆莫名愉悅輕松的感覺。

這時,他感覺到身上一陣涼意,接着便聽到風刮着窗戶咣當的聲響,聽到響聲,他下意識的警覺起來,噌的一下從床上起身,手伸入枕下,握住一把短劍。

此時,窗戶大開,借助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一抹猩紅的顏色從窗外襲來。

“誰!”

皇上剛想開口怒喝,不想聲音還未曾從喉嚨中發出,整個人便僵住了,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似的。

國師穿着他猩紅色的長袍,氣定神閑的站在榻前,他擡手想要點燃床頭的燭火,但是想到燭光可能會驚擾殿外的侍衛,又作罷了,前幾日他已經來太康宮游蕩過了,他可以确定榻上坐着的那個人是皇帝就可以了。

皇上在昏暗之中努力的盯着着人影,無奈卻怎麽都看不清楚,但是他可以推斷出,此人的本事一定非同一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他的寝殿,而且他可能也不是刺客,他安靜的站在那裏,好像并不急于動手。

他正疑惑之時,忽然聽到那紅影輕聲說道:“皇上難道不覺得榻上寂寞嗎?春熙宮的儀妃娘娘可正等着伺候陛下呢。”

“又是儀妃!沒想到她身邊居然藏匿着這樣的高手!”皇上心中有些緊張,心想既然是儀妃的人,也就是南月國的人,他今夜怕是性命難保了。

想到這裏,他感覺到一陣奇香襲來,讓他感覺到有些神志模糊,頃刻之間,他整個身子癱軟在榻上,失去了意識。

“可惜了!”

法師調侃着說道:“本法師幾次前來都是夜色朦胧,幾次都沒有看清楚你的容顏,本法師倒是很好奇是怎樣的一張臉,讓我的公主妹妹那樣的迷戀啊。不過沒有關系,今日中了本法師的魔毒之後,你就會乖乖聽話了,以後再見面的幾乎會很多的。”

說完,他紅袍一甩,瞬間消失了。

這一夜,過得安靜,與平日無異。

第二日一早,婁常侍過來恭請皇上起床的時候,發現皇上臉色有些暗淡,不同往日的早起,居然還在榻上。

“皇上,”婁常侍有些不安的輕聲問道:“可是龍體有什麽不适?”

皇上起身呆望着婁常侍,眼神中似有些陌生。

“皇上。”婁常侍再次輕聲喚着,他看着皇上的眼中似乎有股渾濁之前,完全不似往日的冷冽鎮定。

“皇上,該更衣上朝了。”婁常侍小心提醒着。

“哦。”

皇上愣了一會兒才答應了,木然起身,任由婁常侍指揮着幾個常侍給他梳洗更衣。收拾妥當之後,又木然地跟随着婁常侍往新政殿而去,步履也不似往日的疾步快行。

婁常侍一路上偷偷觀察着皇上,心中擔心皇上可是身體有恙,又不肯說出來,皇上可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皇上的病痛就好像是疼在他的身上一樣。

到了朝堂之上,皇上坐定,婁常侍立于一側,喊道:“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皇上來之前,朝堂之上已經是陰雲密布,鄭丞相與左将軍各懷心事,衆大臣懼怕兩人在朝中的勢力,心中忐忑,生怕自己站錯了隊,說錯了話。

“皇上,北方犬戎部族屢次侵犯,危及我大新朝北部安定,百姓翹首期盼朝廷的大軍早日開赴邊境,安定民生。”

鄭丞相率先跪地奏請。

左将軍看着鄭丞相,心中冷笑,北方犬戎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部族,雖有沖撞,但規模并不大,與其說是侵犯,倒不如說是有人在從中搗鬼,如今衆人都知道,後宮之中除了南月國的公主和那個卑微的美人,也就剩下皇後娘娘和鄭婕妤與朝堂利益相連,如果他離開了京城,那皇後娘娘便暫時失去了依傍,雖然暫時鄭婕妤并未得逞,但并代表着鄭丞相沒有籌劃。

于是,左将軍上前說道:“禀皇上,北部邊界确有異動,但都是一些小小的摩擦,如果貿然出兵,可能讓北部諸多部落生疑,反倒不利于邊界的安定,請皇上容臣派人查清近日的摩擦是何緣由,再做打算!”

“皇上,戰火蔓延邊界,民不聊生啊,邊界通北郡官員近日連連發來奏章,盡陳邊境百姓之苦啊,就在前幾日,一個村莊被犬戎部落的賊人放火焚燒,婦孺老幼都葬身火海啊。”

鄭丞相跪在地上呼嚎,悲痛于言表,幾近痛哭流涕。左将軍看着他的樣子,心中既是鄙夷又是憤怒,于是吊着雙眉冷言問道:“看來丞相是忍不住要主動請纓前去解救了,還是丞相早已前去,所以才對一切知道的那麽詳細啊?”

左将軍的這一言明顯是沒有沉住氣,同時也激怒了鄭丞相,鄭丞相與他怒目相對,說道:“禀皇上,臣同皇上一樣,心系百姓,臣只恨自己身為文臣,不能上陣殺敵,臣若為武将,決不會畏畏縮縮,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顧!”

“哼!……”

左将軍一聽這話,氣的滿臉通紅,只是他比不上鄭丞相的巧舌如簧,若此時不是在朝堂之上,他真想手撕了這個佞臣。

婁總管雖見慣了朝堂紛争,但此刻皇上的态度倒是令他極為驚異,他就這樣坐在龍椅之上,看着朝中兩位最為位高權重之人互相争辯攻擊,卻不發一言。

皇上的态度讓朝中的一衆大臣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中間幾個衆臣站出來附和鄭丞相,皇上也像沒看見一樣。

“皇上……”婁總管見朝堂上的大臣都看着皇上,不能不提醒皇上。

“皇上是不是龍體不适,可是要早些退朝?”婁總管又說。

“準奏!”皇上忽然開口說道,只是皇上這一開口,衆大臣都愣住了,不知道皇上的這一準奏是準的誰的話?鄭丞相還是左将軍?還是婁總管?

還是婁總管反應快,忙對衆臣喊道:“退朝!”

衆大臣一時間愣了神,鄭丞相和左将軍的這一緊張戰局仿佛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場鬧劇,皇上完全沒有理會,衆臣心裏紛紛揣測着皇上的心思愈發難以捉摸了,不過就這樣解了這場危機也好。

“皇上!臣替邊關百姓懇請皇上!”

皇上起身之時,鄭丞相高呼着,一定要皇上給他一個答複,他早已捉摸過皇上的心思,皇上平時最在意大新朝的百姓和尊嚴,是絕對不會允許邊境遭遇侵犯,尤其是向犬戎這般無名的部落。

他的這一高呼,然後讓皇上停住了腳步,皇上緩緩轉過身來,悠悠的說道:“既然是邊境之事,就留給左将軍去辦吧,鄭丞相有什麽事可以去找左将軍商量。”

說完便退朝而去,留下鄭丞相呆立在朝堂之上,一時無措。皇上的這話對左将軍倒是意外之喜,以往皇後娘娘總告誡他切莫張揚,兵權在握,切莫惹得皇上顧忌,如今看來,皇上對左将軍府還是無比信任的,心中默默感激皇後娘娘。

皇上退朝之後,便朝後宮去了,婁總管跟在後面,問道:“皇上,您是要去長秋宮還是長情殿?”

皇上木然的說道:“朕要去看看儀妃!”

儀妃?!要不是看着皇上朝春熙宮的方向而去,婁總管還真以為自己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了。皇上平日對儀妃不是一直疏遠的嗎?今日這是怎麽了?婁總管雖心中狐疑,但是又不敢多問,他相信皇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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