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身邊的空氣像被滾水燙過一樣

第15章 身邊的空氣像被滾水燙過一樣

方修齊是個不錯的老板,為方便公司裏的下屬,特地請了個廚師做飯。

周可卻是顧不上這些的。涉及到的文件之多超出了她的想象,為了最大化的利用好時間。她很少出辦公室,到了飯點便讓孫欣琪吃完後去便利店買點冷了也能吃的東西帶回來,今天亦是如此。

“周律。”

“嗯”周可從摞得老高的 A4 紙中擡頭,這才發現方修齊沒走。

他揚了揚手裏的保溫袋:“今天不如和我一起”

“啪——”

天臺上,周可毫不留情地打死了盯在脖子上花腿蚊子。

她坐在傘下,被生長得很是茂密的花草包裹着,空氣倒十分清新。

方修齊拉開袋子,将飯盒擺好:“你有什麽忌口嗎”

......你現在才問是不是太晚了點

周可微笑:“沒有。”

惦記着工作,周可吃飯走的是速戰速決路線。

不過飯菜的可口程度遠超她的想象。

她由衷道:“沒想到你公司的廚師做菜這麽好吃。”

“不。這是家裏的阿姨做的。”方修齊道,“我比較挑食,樓下的廚師們又太忙了,顧不上我提出的一些特殊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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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忙嗎”周可疑惑道,“你員工也沒那麽多吧。”

“确實不多。”他說,“是附近其他公司的人也在這裏吃。你看到了,這邊吃飯沒有太多選擇。”

周可了然:“所以你不是請了廚師,你是開了家......食堂”

他點頭:“是這個意思。”

可以的,這很資本家。

周可看向眼前的飯盒,夾菜的動作停了停,問:“那我是不是吃掉了你原本的——”

“沒有。”方修齊否認道,“你吃的是呂昂那份。”

周可聳肩:“看來下午我很有必要買杯咖啡補償他了。”

“那你需要提前點。畢竟這裏最近的咖啡店也有好幾公裏。”

方修齊的工作室很大,足足五層,正因如此才具備了開食堂的條件。不堵車、綠化好,美中不足就是路程遠了些,在郊區,非常遠離市中心。

方修齊說選在這裏,是想讓自己的設計靜下來。

周可費勁地捋順被風吹亂的頭發,點點頭說能理解。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方修齊毫不遮掩,“這裏的租金比市區要低得多。”

“挺好的,錢都花在刀刃上。”周可頓了頓,半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方老師是那種揮金如土的人。”

方修齊垂頭微笑:“是因為我說不在乎律師費嗎”

周可回以坦誠:“确實,這句話對我們來說吸引力實在太大了,很難不心動。”

“這句話不管換成哪一個職業都會心動。”他說。

她眉梢微挑,略驚訝:“是嗎我以為您會是那種不為錢折腰的藝術家。”

“藝術家”方修齊重複了一遍,笑了,“藝術家也是靠錢堆出來的。你以為我能是什麽天才”

這麽多年他學藝術的路走得穩妥都是因為投了個好胎。家裏人給他許多的資金支持,讓他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試錯。

現在他年紀不小,事業也算可以,再也不用問家裏拿錢,花的每一筆都是自己的,當然都計算得清楚。

周可撐着下巴,做思索狀,“我想想,現在我應該誇您謙虛呢,還是誠實呢”

“誠實吧。”方修齊說,“這樣比較真誠。”

“真誠不一定是件好事。”

周可終于逮到了機會反駁這句耿耿于懷的評價了!

她微微挺直腰板,繼續道:“比如我,更希望大家是因為我的能力選擇的我,而不是因為一些很懸浮的概念。”

方修齊稍愣,他是個聰明人,很快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他說:“我選擇你當然是因為你的能力,不過,這跟真誠也不沖突吧。”

“不沖突,但對我來說,工作的時候并不很需要這個。”

“那你覺得需要——”

周可一臉正色:“專業、敏銳、效率、可靠,讓客戶相信我有能力可以給到他滿意的結果。”

職場裏的“真誠”太包羅萬象了。它就像是誇獎裏的萬能詞彙,跟客氣地誇醜孩子健康是一個邏輯。

周可不想得到這種類似“安慰獎”的評語。

方修齊手指頗有節奏地敲着衣角。“很特別的角度。周律,你當初如果是去學設計,一定會創造出很多美學。”

“我想應該可以把這句話理解成贊美吧”

“當然,這就是贊美。”方修齊頓了頓,順着她的玩笑道,“藝術家的贊美。”

周可笑笑:“很動聽。”

這次方修齊沒有繼續接話,他的眼神停在她身上某處,微微蹙眉。

周可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是自己的脖子。

那裏被秋蚊子咬了,癢癢的,鼓起了個不小的包,如果沒記錯,她剛才還用指甲在上頭盲掐了個十字。

被他這麽看着,蚊子包又隐隐癢起來,周可克制不住地撓了下。

“你等我一下。”方修齊忽然起身,沒頭沒腦地丢下這句就離開了天臺。

說走就走,藝術家這是什麽毛病啊。

周可心中感嘆。

想走,但不敢得罪甲方。打工好難。

方修齊很快回來,手裏拿着個小罐子。

“這藥膏塗上去會很管用。”他将手裏的圓罐擰開,遞給她,接着變魔術一樣從口袋裏拿出一面小鏡子,舉起,詢問道,“這樣可以看見嗎”

周可搖頭:“太遠了。”

方修齊往前傾。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好近。

他眉目疏朗,是那種清冷禁欲的長相,身上的香水也是禁欲款的木質調,松木,比裴紀航身上那種白苔更沉穩、也更冷一些。

哦,裴紀航,怎麽又是他,她又不是只睡了這一個男人!

周可強制性地把那雙狗狗眼從腦子裏驅逐出去。

她挪開視線,揩出一小塊藥膏,對着那片小小的鏡子,抹在脖子上。

方修齊垂眸,不受控制地停在她的脖頸處,那一大塊粉紅上還分布着指甲的撓痕,有些觸目驚心。

她微微偏頭,肩頸線線條拉扯着彎曲,光滑的肌膚在陽光下散發着某種光澤,連那些昂貴的綢緞都無法與之媲美。

他喉結不受控地滾動幾下,喃喃道:“你的脖子——”

“蚊子咬的。”

“很漂亮。”

兩人的聲音撞到一起。

周可:“哈”

什麽藝術家的怪癖好,愛看十字蚊子包

“你的脖子很漂亮。”方修齊有些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适合很多衣服。”

周可:......

哇,這就是藝術家的職業病嗎

方修齊正色道:“其實在飛機上我就注意到了你。”

“因為我的脖子”

“算是吧。”

“......”

她心情有點複雜。

被誇了,但是局部。

方修齊鏡片後的眼神無比真摯:“我當時很想邀請你來試試我們的新款。你的比例很好,如果不做律師也可以試試模特。”

周可笑起來:“又是設計師,又是模特。您真是把我轉行之後該做的職業都考慮好了。”

他同樣報以清淺的笑意:“如果你真要轉行,請一定來我這裏。”

“我可沒學過模特步,也沒那麽高的氣場。”

“我的眼光不會錯的。”方修齊誠懇道,“你很适合。”

他的眼神一點點掃過她的臉,直白、細致,最後對上她的眼睛。

那裏出現過很多東西,嚴肅、友善、專業......總之都是可以輕松辨認的情緒,但此刻,那雙黝黑的眸子,卻幽深不見底,像是蟄伏很久的混在羊群中狼,終于看到了該捕獵的時機,蠢蠢欲動。

“我聽說有的設計師眼睛很毒,就算這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但只要在眼前晃一圈,就能推測出她衣服底下是什麽樣子。”

她聲音很輕,漫不經心的,尾音略上揚,“不知道方老師看到感興趣的人,是不是也會在腦子裏把她剝光。”

方修齊眼睛一深。

身邊的空氣像被滾水燙過一樣。

似乎默契作怪,兩人不自覺地都靠得更近了。

時間被放得很慢,氣息也混雜着有些粘連。一直到鼻尖若有似無的觸碰時,周可忽然往後退了退。

方修齊如夢初醒。

周可翹着手指,迅速将藥膏擰好還給他,禮貌道:“謝謝方老師。”

啊,好險。

撩人撩出習慣了。

忘記眼前這個帥哥是客戶了。

“你可以叫我名字。”方修齊說着,從胸前口袋裏拿出一條手帕遞給她。

“不用了。”周可謝絕了他那句話,又接着拒絕他的紳士行為,“我去洗掉就好了。”

方修齊沒有堅持。

他收拾起飯盒,說:“不知道這些飯菜合不合你的胃口。或者以後你有什麽想吃的也可以提前說。”

“不用了。”周可頓了頓,“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這麽……快麽”

她笑:“再拖下去,就該是我的失職了。你也不想自己的律師費打水漂吧,方老師。”

他微微蹙眉,又一次重複:“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那可不行。我們律所有規定,跟客戶交往要保持尊稱。”

“你可以不止把我當成客戶。”方修齊停頓片刻,補充道,“比如朋友之類的。”

“如果您實在不喜歡‘方老師’的話,或者,我叫您......”

周可思索半天才開口,稍稍猶豫,“方哥”

“......”

還是方老師吧,起碼聽起來不像個五六十歲的彪形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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